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一厘米心动法则中 > 第一章

见鬼的臭老鼠!又碍事!!老爹烧死你——!
巴尔那只裹挟着死亡恶臭和灼热火星的巨爪,如同燃烧的陨石,狠狠朝贝丝抓来!腥风扑鼻,灼热的气流几乎要融化她的脸皮!
贝丝的心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专注!塞缪尔冰封的银灰色眼瞳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工具消耗品不!绝不!
轰!!!
贝丝没有躲!反而在巴尔巨爪即将触碰到她烧焦的发梢、皮肤感受到那股滚烫指甲的千钧一发之际,用尽残存的、源自灵魂的最后一丁点意志力——那刚刚觉醒的、能够勉强感知空间节点位置的奇异能力——猛地向下缩去!不是躲避巴尔,而是把自己更深、更狠地砸进下方翻滚炽热的巨大柴垛深处!目标精准得如同刀锋划过绷紧的丝线——一根燃烧着、顶端被烈焰烧得尖锐如矛的粗大断木下方!
噗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物体被粗暴贯穿的闷响!
巴尔那只势在必得的巨爪,带着全身狂暴的冲击力,狠狠擦过贝丝俯冲下去带起的滚烫气流和飞溅的火星,却没能抓住她的脖颈!他那庞大的、被怒火和疯狂驱动的身躯如同失控的破城锤,被巨大的惯性向前狠狠推去!
呃啊——!!!远比先前塞缪尔击倒他时更惨烈百倍的、混合着痛苦、惊愕和无法置信的凄厉惨嚎,猛地从巴尔那张流淌着血沫的口中炸裂而出!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被烈焰凝固。
那根燃烧着的、尖端锐利的巨大断木,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之手引导,从下方猛地上挑!如同热餐刀切开黄油,精准地、无情地从巴尔肥硕圆滚的肚腹中央贯穿而入!力道之大,甚至让巴尔那沉重庞大的上半身几乎飞离了地面一瞬!
滚烫的、黏稠发黑的污血和某种无法形容的腥黄油腻内脏的碎块,混合着刺鼻的白烟和焦糊的恶臭,如同爆裂的脓疮般猛地从他肚腹的巨洞前后喷溅而出!巴尔庞大的身体瞬间僵直,像一根被钉上十字架的腐肉!那只完好的独眼,几乎瞪裂了眼眶!里面倒映的再也不是贪婪的嗜血,而是最原始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和剧痛!
咳……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撕拉的气音。那肥硕的身体像一根被点燃了内部的蜡烛,挂在燃烧的锐利木桩上,剧烈地抽搐起来,烧焦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响声,冒起更浓的黑烟。
就在巴尔身躯悬空的刹那,致命的破绽被彻底打开!
就是现在——抓住!!!加百列那如同从炼狱深处挣脱出的咆哮,再次穿透火刑台上肆虐的浓烟和高温,狠狠刺入贝丝几乎被剧痛和高温蒸干的意识!
一条扭曲、烧红、正冒着火苗的粗大铁链,如同一条濒死的毒蛇,被从十字刑柱顶端猛地甩下!链条的尽头,正是加百列那只遍布深紫红色诡异纹路、此刻却死死抓住滚烫链条末端的手掌!高温灼烧着他手臂的皮肤,滋滋作响!
那链条带着破空之声,裹挟着灼热的火星,带着一种赴死的沉重,几乎是沿着被巴尔笨拙身躯暂时挡住的角度缝隙,疯狂地朝贝丝跌落的前方砸落!
赌!贝丝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血色的凶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她不顾深深刺入后背和腿根的柴火尖刺带来的撕裂性剧痛,身体像受伤的猎豹般借着刚刚俯冲的惯性,用尽全身的力量猛地前扑!上半身整个探出,手臂极限地向前伸展!
燃烧的指尖!
滚烫的链条!
嚓!
一声令人心颤的皮肉摩擦声!
贝丝烧焦、沾满血污和黑灰的五根手指,如同最疯狂的赌徒扑向最后的筹码,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扣住了那近在咫尺的、正在燃烧的粗大铁链末端!掌心皮肉接触滚烫链条的瞬间,刺啦!焦糊的白烟和皮肉的焦臭瞬间腾起!
啊——!!!剧痛让她发出了尖锐到变形的嘶吼!
但她没有放手!一丝力气都不敢松!那是她和加百列之间唯一的、炼狱里的脐带!
十字刑柱顶端!看到贝丝抓住链条的瞬间,加百列那双被浓烟和痛苦蒸腾得布满狰狞血丝、几乎裂开的冰蓝色眼眸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超越濒死的、毁灭一切的光芒!
抓紧——!!!!!
一声如同古老巨兽觉醒般的、用尽生命所有力量的咆哮!加百列被锁链缠绕的、同样烧灼着烈焰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反向撕裂苍穹的硬弓!上半身爆发出恐怖的向后拉拽力量!被缠绕在刑柱上的、同样烧红的铁链另一端瞬间被绷得笔直!
嗡!!!
十字刑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人呻吟的金属扭曲声!先前被巴尔撞击裂开的巨大创口处,岩石和粗大的原木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咔嚓——轰隆!!!
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重心!
那根承托着十字刑柱顶端的、早已被巴尔撞击和自身烈焰烧灼得摇摇欲坠的巨大原木梁柱,在加百列这决死一拉、贝丝那全力固定借力点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彻底断裂!
如同山崩!燃烧的巨木如同倒塌的火焰之神山岳,裹挟着焚毁一切的骇人威势,朝着下方深陷火海、此刻正被烧得如同巨大火炬般的巴尔,以及他身边那堆炽热的主柴堆,狠狠砸落!
巴尔那双刚刚从剧痛中回过一丝神、刚刚意识到自己悬空状态的、充满了恐惧和疯狂血丝的独眼,最后看到的景象,便是铺天盖地、吞噬一切光明的……燃烧的巨木!
不——!!!他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彻底掐灭的怪响。
轰——!!!
燃烧的巨木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巴尔那团肥硕的肉山和他身下的火堆之上!难以想象的质量和势能!像陨石撞击大地!更猛烈的冲击波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地狱之火猛然炸开!
整片柴堆中心区域如同火山口爆发!
爆裂的火焰、燃烧的木屑碎片、焦黑的骨肉残渣……瞬间被狂暴的冲击力裹挟着、撕裂着,向四面八方如同死亡的巨浪般汹涌扑去!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炼狱的礼花疯狂喷射!
整个世界只剩下金红色的火焰怒涛和震耳欲聋的爆裂毁灭之声!灼热的气浪席卷每一寸空间!
爆炸的冲击如同无形的怒海狂涛,狠狠将贝丝弱小的身体掀飞出去!
灼热的巨木碎片如同密集的流星火雨,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带着尖啸的风声和死亡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恶臭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后背、肩膀、大腿传来连续的剧痛——是被高速飞溅的燃烧碎木击中了!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皮肉!
身体失控地翻滚,天旋地转。视野被撕成碎片,只有无数燃烧的金色光斑疯狂闪动!每一次撞击地面,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
砰!!
最终狠狠撞上了一个冰冷的、巨大而坚硬的东西!那冰冷的触感在灼热的环境中反而带来一种短暂、奇异却致命的清醒!是刑场边缘一处半倾圮的石墙!
剧烈的震荡让她瞬间呛咳,喷出一大口带着火星的黑血!肺里的浓烟似乎在刚才的撞击下被强行挤出了一部分,一股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口鼻!她贪婪地、撕心裂肺地咳嗽喘息着,试图将肺里最后一点地狱的尘埃都吐尽!
混乱如同风暴,视野如同碎裂的万花筒。贝丝像被风暴卷上岸的死鱼般趴在冰冷的乱石地面,身体里传来无数处火烧火燎的剧痛。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五脏六腑被灼烧般的撕裂感,鲜血混合着带有浓重腥味的黑灰不断从嘴角溢出。意识在灼痛和眩晕的海洋里沉浮,随时可能熄灭。
……贝……丝……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熟悉的声音,艰难地穿透了烈焰的余烬和贝丝耳边持续不断的轰鸣噪音。
贝丝的身体猛地一僵!混沌的脑子瞬间被这个名字撕裂开一道缝隙!加百列!
她像被电击般猛地抬头,视线本能地穿过眼前遮挡的浓烟,望向爆炸的核心——那片被倒塌巨木和炼狱火海彻底覆盖的区域!
火焰还在疯狂舔舐着那断裂的巨大原木梁柱,如同一座燃烧的坟冢,覆盖、吞噬着下方巴尔的一切残骸和他所在的地狱入口。浓烟翻滚,热浪扭曲着空气。那片区域如同刚刚被陨石撞击过的地狱火湖,只有纯粹的金红色死亡在咆哮、翻涌、吞噬一切进入其中的物体,根本无法靠近!
没有!视线所及,只有冲天火焰和浓烟!
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鬼手,瞬间攥紧了贝丝的心脏!比烈火焚身更加冰冷!他……难道没有逃出来!不可能!他刚才明明……
咳……咳……那个虚弱的声音,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在挣扎着呼唤她,再次从不远处传来!
贝丝的身体几乎痉挛着弹动了一下!不在那边!声音不是从死亡火海传来的!
她艰难地、像生锈的破败机器般,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自己几乎不听使唤的脖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火刑台边缘外,靠近她撞上的半倾石墙后面,一段极其狼狈、被浓烟和污垢覆盖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身影,正极其虚弱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加百列!!!
贝丝的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
他半边身体还压在一条扭曲断裂、仍被火焰舔舐着的漆黑铁链之下!那铁链显然是引爆崩塌的十字刑柱后将他带出来、却又在最后关头绊住他的罪魁祸首!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那锁链和他身体接触的部分,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另一条手臂则如同折断的翅膀般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压在身下!脸上、身上布满了黑灰、血污和灼烧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原本俊逸的轮廓。唯有那双……即使在如此狼狈濒死的状态下,依旧透过脸上的黑灰,紧紧锁定住她的冰蓝色眼眸,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生命光火!
火焰吞噬的链条紧锁着他不放!
他整个人像被狂风暴雨蹂躏后的破烂玩偶,唯一证明他还在喘息的,是那只没被链条锁死的、此刻正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向她伸出的手!那只手的几根手指指甲已经崩裂翻卷,带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朝着贝丝的方向徒劳地张开着!
……贝……丝……
又是那一声!微弱的、带着濒死的气息,却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贝丝所有的迟疑和痛苦!
他需要她!他在呼唤她!
加……百列!
贝丝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嘶嚎!如同受伤的野兽发现了自己的幼崽!一瞬间,那贯穿全身的灼痛似乎被冰封的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一股更加炽烈、更加暴戾的力量猛地在她残破的躯壳里爆炸性点燃!它驱散了浓烟带来的窒息感!麻痹了肌肉被撕裂的剧痛!
动!给我动起来!!!!
砰!!!
双腿像灌满了锈蚀铁渣,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带来血肉分离般的剧烈疼痛!肺部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破碎的鸣响!后背和大腿的新伤旧创同时迸发灼热的剧痛!
但她动了!
像一只被烈火点燃了复仇信念的爬虫,贝丝用她那几乎被烧焦、伤痕累累的手肘和膝盖,拼尽最后一丝血性,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
地上粗糙的砾石和滚烫的余烬狠狠摩擦着她暴露在破烂衣物外的肌肤,留下纵横交错的新鲜血痕和焦黑的划痕!皮肉像被凌迟!身后,拖曳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混杂着血污和黑灰的恐怖轨迹!
距离加百列,不到十米!这短短的距离,此刻却仿佛一道由烧红的刀刃和剧毒荆棘铺成的、遥不可及的绝望鸿沟!
嗬……嗬……贝丝的喉管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爬行都像是在消耗生命最后的烛火。汗水混合着血水和焦黑的灰泥滚落,滴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身体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撕裂着她的神经。
爬!再近一点!一点点!!
五米……三米……
火焰燃烧木柴的噼啪声,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贝丝自己胸腔里如同破鼓般沉重挣扎的心跳和喘息声,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喧哗与马蹄奔腾……在这一刻都彻底被隔绝在她拼命向前的意志之外!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加百列那只在浓烟和热气中倔强伸出的、血肉模糊的手!
一米!
贝丝终于爬到了加百列瘫倒的身体边缘!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肺部如同被无数钢针狠狠攮刺!每一次吸气的动作都带着血肉撕扯的剧痛!
加百列那只伸出的手,似乎在她爬近的刹那,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刺骨的碎石地上!
贝丝的心瞬间沉入冰窟!那只手上沾染的血污和焦黑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加百列——!!!一声混杂着绝望、恐惧和无法压抑愤怒的尖啸,如同泣血的鸟儿,从贝丝烧焦的喉管里冲破浓烟!
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力量,贝丝猛地向前扑去!不是去接住那只垂落的手!而是用她那布满划伤灼痕、此刻同样血肉模糊的手臂!目标——死死抓住锁在加百列身上的那条致命铁链!
火焰还在灼烧着他的身体!锁链被高温炙烤得烫手!指尖刚碰到滚烫的金属边缘,瞬间传来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和钻心刻骨的剧痛!贝丝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闷哼!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五指如同铁钳,带着一种舍弃手掌的决绝,不顾一切地狠狠攥住了那根烧红的链条!!!
呃啊——!剧痛让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几乎无法呼吸!
但这灼骨的痛苦却奇异地为她混沌濒临崩溃的大脑注入了一股清醒的洪流!身体深处,那道曾在照片前被激发、在地窖震动中被唤醒、在火刑台上为了拯救加百列而撕裂空间的炽烈灵魂白光,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此刻近乎燃烧灵魂的守护意志,猛地再次从熔炉的灰烬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亮!
不需要思考!空间坐标——锁定!
传送!!!去一个……没有火焰的地方!!!!
轰——!!!
前所未有的撕裂剧痛在抓住滚烫链条的瞬间降临!这一次的位移不再是精确的一厘米,而是狂暴而不确定的!带着贝丝自身强烈的求生和守护意志!
扭曲的光影和空间的撕扯感如同钢索在她身体里绞动!灼热的链条从掌心中消失!
砰!
身体砸落!不是预想中的冰冷地面!
一股更加强劲、更加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细碎冰凉的雪粒,如同万把锋利的小刀,狠狠拍在贝丝早已被高温炙烤得脆弱不堪的脸上、脖颈的伤口上!瞬间将她从半昏迷状态激醒!
噗!!!
贝丝支撑不住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黑血,溅在眼前一片刺目的纯白上——厚厚的积雪!
极致的寒冷如同冰针瞬间刺透了被烈火灼烧的皮肉!刺激得她的神经一个激灵!冷!一种让她几乎窒息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视觉在极冷与极热的剧烈交替中短暂地失焦。贝丝用力眨了眨被血污、黑灰和此刻冰凉的雪粒糊住的眼睛。视野艰难地重新凝聚——她正侧躺在一个微微倾斜的山坡上!四周是覆盖着厚厚积雪、光秃秃的漆黑嶙峋乱石!雪花正簌簌落下,如同冰冷的白色坟茔纸钱!
更重要的是,她的臂弯里,沉重地压着一个几乎失去所有知觉的身体!
贝丝猛地低头!
加百列!!!
他昏迷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惨白如墙灰,几乎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湿透凌乱、被烧焦了一部分的浅褐色头发粘在额头,混合着血水和污垢,结成了冰。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早已在火刑和传送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下面遍布着深紫红色诡异纹路的皮肤,那纹路在冰冷的空气和苍白的肤色映衬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即将腐朽开裂般的深邃暗紫色,如同烙印在尸体上的古老诅咒!那根致命、灼热的铁链——已经被留在了火场!
更糟的是他身上无数被火烧伤、撞击割裂的伤口!此刻被凛冽的寒风一吹,皮肉剧烈地收缩颤抖着,但血液似乎因为低温而凝固得更慢了,一道道狰狞的血口子还在向外渗着暗红色的血珠,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到足以冻裂岩石的地步!寒风吹过裸露的皮肤,像细密的砂纸在摩擦伤口!每一次带着血腥味的呼吸都在寒冷的空气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白汽,立刻凝结在睫毛和额前的碎发上,挂上了一层冰晶!
冷!死亡般的寒冷正在高速地吞噬着他们身体最后的温度!加百列的伤口虽然在低温下流血减缓,但失血并未停止,体温如同溃堤般飞速流逝!
加百列!醒醒!加百列!!!贝丝用尽力气摇晃着他冰冷沉重的肩膀,声音在寒风的嘶嚎中显得微弱而绝望。她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发出咯咯咯的碰撞声!后背、腿根被柴火刺伤和被碎木砸中的地方传来的剧痛此刻被寒冷一激,反而像被无数烧红的针同时刺入!
没有回应。加百列的身体在严寒中像一块正在不断冷却的、没有生命的石头。
快!动起来!找地方!不然都会冻死在这鬼地方!
贝丝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撕裂肺腑的咳嗽,用同样冰冷僵硬、沾着血污的双手,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像垂死的野兽般急速扫过这片被冰雪覆盖的陡峭荒山!
乱石堆!光秃秃的山壁!视野尽头,只有更远处连绵起伏、更加荒凉高耸、终年被白色统治的山峰!下方似乎有几处巨大的、被冰雪半封堵的岩石裂隙!但这天气……任何裂隙都可能成为冰封的坟墓!风雪太大,远处模糊一片,更看不到人烟!
唯一明确的,只有脚下这具正在流失最后一丝生命热度的身体!
贝丝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没有方向!没有庇护!没有希望!只有这刺骨的风雪,如同无形的剃刀在凌迟他们最后的生机!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绝望冰点——
嗡!
那潜藏于灵魂深处的纯白之光,那曾经指引她在狂暴爆炸中抓住锁链、在传送的混乱中锁定落点的奇异能力,再一次被极度濒死的求生欲和守护意志所点燃!
这一次,没有具体的空间位置信息冲击,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方向感!如同最细微的磁针在磁场中摆动的牵引!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平行于山脊,向着左前方那片覆盖着厚重冰层、仿佛无路可走的巨大乱石区域的斜下方!
一种……微弱的、如同岩石本身微弱热度散发出的、稳定而持续存在的节点气息!被白光的感知力敏锐地捕捉到!
贝丝没有任何犹豫!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稻草!
坚持住……加百列……坚持住……她伏在他耳边,用冻僵的嘴唇发出破碎的、几乎被风声吞噬的气音。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哽咽。
贝丝咬紧牙关,冰冷的雪沫呛入口中。她用尽残存的力气,拖着一条烧伤严重、剧痛无比的腿,另一条腿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这是唯一能使上力的姿势。她伸出一只几乎失去知觉、关节僵硬的手,狠狠抓住加百列那条还算完好的胳膊下方的衣服(撕裂得几乎成了布片),另一只手则再次撑住冰冷刺骨的雪地!
一个极其费力的半跪姿势!每一次拖动加百列沉重的身体,都像是拖动一座小山!膝盖在雪下坚硬的碎石上摩擦!伤腿传来锥心的疼痛!她几乎是凭借着灵魂里那道白火的指引和一股烧熔钢铁的倔强在支撑!
一步!拖着加百列沉重冰冷的身体,在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条不断加深的血痕和拖拽的轨迹!
两步!寒风吹得更猛,卷起地上的雪沫疯狂抽打着他们的脸,带着细碎冰粒,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切割着伤口!
三步……五步……十步……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肺部的灼痛喘息。加百列的身体像一件毫无生气的累赘,每一次被拖拽带来的颠簸都让贝丝的心抽紧,唯恐这脆弱的生命之灯骤然熄灭。
就在贝丝几乎要被那冰冷沉重的分量拖垮,膝盖剧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刹那——灵魂白光的指引变得异常强烈!
她猛地抬头!
距离前方那片嶙峋乱石只有最后不到五米的陡峭距离!积雪似乎更深,几乎没到她拖拽的腿根!但在那乱石堆下方,一个极其隐蔽、几乎被厚厚的冰层和垂挂下来的尖锐冰棱完全封堵住的黝黑洞口轮廓,清晰地暴露在白光的感知范围!
一个山洞!!!
到了……加百列……我们到了!
贝丝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变得嘶哑扭曲。
最后几米!她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股力量!像一头濒临力竭的母狼拖拽着自己的幼崽,用尽最后一丝血勇,发狠地向上拖拽!
撕啦——!伴随着皮肉被碎石冰碴划开的细小声音!
贝丝几乎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将半个身体摔进了那个洞口!寒冷瞬间被驱散了许多!但紧随其后,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混杂着大量蝙蝠粪便和野兽巢穴残留的腥臊腐烂气息,如同无形的重拳猛地灌入她的口鼻!甚至压过了她身上伤口散发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这是一个狭窄得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行的岩石缝隙!洞顶很低,布满了湿滑黏腻的墨绿色苔藓,滴落着冰冷滑腻的水珠!脚下是厚厚的、如同淤泥般的蝙蝠粪便层!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然而!与外面那地狱般的酷寒相比,这里已经是天堂!!!这里没有刀子般刺骨的风!温度虽然依旧很低,却是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是一个能暂时避开死亡风雪的屏障!!!
贝丝剧烈地咳嗽着,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她没有丝毫停留,艰难地跪在腥臭冰冷的泥泞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加百列沉重的身体完全拖进山洞的最深处——一个相对干燥、有巨大凸起岩石阻挡风口的角落,将他安置好,后背轻轻依靠在冰冷的岩壁上。
做完这一切,贝丝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倒在加百列身边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侧腹和大腿伤口摩擦在粗糙的石面上,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灵魂深处那道指引她的炽热白光,仿佛也耗尽了能量,在确认了安全后瞬间沉寂下去,归于一片冰冷的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重的疲惫和冰冷的恐惧。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疼痛和寒冷。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山洞里浑浊的空气似乎无法被吸进她那如同被烧焦破布般的肺部。
不行……还不能……晕过去……
视线艰难地转向身旁的加百列。他歪着头,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依旧毫无动静。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在洞内微弱的光线下,如同被冰雪封冻的玉雕。靠近锁骨的地方,那深紫红色的诡异纹路在阴影中如同腐化的印记般微微蠕动了一下。
贝丝的心猛地一沉!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上来!她颤抖着伸出几乎无法弯曲的手指,冰凉的指尖哆嗦着,一点点艰难地探向加百列同样冰冷的脖颈——那脆弱的、象征着生命之河的动脉处。
微弱的!极其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的搏动感!!!
指尖传来的一丝微弱震动,如同在死寂冰冷的深海里听到一声极其遥远的鲸歌回响!这微不可察的跳动,瞬间点燃了贝丝眼底那早已被冰水浸透、几乎熄灭的最后一点火光!
他还活着!!!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彻底晕厥过去!但一股更加巨大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责任感死死地支撑住了这具破败躯壳的最后一根支柱!
生火!!!保暖!!!伤口!!!
她必须!立刻!
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在洞穴内快速扫视!光线极暗,只有洞口那点微弱的、被岩石缝隙过滤的灰白色雪光映进来一点轮廓。
蝙蝠粪便……很厚……干燥的部分似乎可以引火
贝丝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浓烈的血腥味和尖锐的剧痛瞬间冲破了沉重的眩晕和麻木!她近乎疯狂地拖动着自己剧痛沉重的身体,扑向山洞内侧一片堆积着厚厚粪土层、相对干燥的区域!
她的匕首……那把曾无数次在恐惧中刺醒自己、帮助她对抗传送能力的冰冷小刀……在传送的混乱中早已不知所踪!
用……用手!
贝丝没有半分犹豫!那双早已伤痕累累、指节被冻得肿胀发紫的手,直接探向蝙蝠粪干燥的粉末层!十指如同被冻僵的铁耙,不顾刺鼻的恶臭和污秽带来的心理强烈排斥感,疯狂地向下挖掘!指甲在堆积多年的粪层和夹杂的细小尖锐石砾、骨头上断裂崩裂!钻心的疼痛反而让她麻木的神经再度活跃!
挖!继续挖!!!
泥土!冰冷粗粝的泥土!
继续!!!一定有!
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异样坚硬冰凉的物体!不是石头!像……木头埋在粪便之下不知多少年!
贝丝像发现宝藏的盗墓贼,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尽力气猛地一扒拉!一个沾满恶臭污泥、颜色深黑、形状似乎有些规则的长条形物体被她从粪堆中硬生生拖了出来!竟然是一截碗口粗、一米多长、极为沉重、不知名树木的老树根!!!
呜……贝丝发出一声短促的、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兴奋的低鸣!她认得这种树根!它燃烧起来,比普通木柴更持久!
她将沉重的树根拖拽到加百列身边那块相对干燥、能挡住风的岩壁夹角里。然后立刻转身,再次扑回粪堆!
这次的目标是引火物!她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被烧得支离破碎、布满孔洞、沾满血污、此刻又裹满了恶臭粪便的破烂斗篷外套(里面的贴身衣物勉强还算完好),顾不上恶心,用尽力气将它撕裂成无数细小的布条!然后飞快地抓取那些干燥松散的蝙蝠粪粉末!像制作泥胚一样,拼命揉搓、挤压、掺和那些恶臭的粉末!让干布条尽可能沾满它们!
做!快做!
寒冷的空气像是无形的重锤,不断消磨着她仅存的意志和体力。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伴随着血腥味和浓烈的腥臊恶臭,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火种……该死的火种!!!
贝丝的动作猛地顿住!没有火源!!!她茫然地抬起头,绝望地扫视着这个冰冷、黑暗、恶臭的洞穴!岩石……蝙蝠粪……破布……枯树根……没有燧石!没有火绒!什么都没有!!!
没有火……他们会活活冻死在这里!!!
冰冷的恐惧感再次蔓延全身。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剧痛和寒冷如同潮水般疯狂上涌!加百列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了!自己身体的温度也在飞速流逝!视线开始出现晃动的黑影……
不!绝不!!!
就在意识濒临熄灭、世界堕入黑暗的最后一个刹那!
嗡!
灵魂深处那沉寂下去的炽烈灵魂白光……再次被求生和守护的本能强行引爆!!!
这一次,没有空间的波动,没有撕裂的痛楚,只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指向她自身的、如同在自我躯体内部某个神秘节点点燃的……疯狂指令!!!
意识!超越物质的意识!灵魂的火焰!!!凝聚它!!!
贝丝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限!在那最后的清醒碎片里,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灵魂白光的视野——看到了自己紧紧攥住的、沾染了蝙蝠粪粉末、沾满恶臭污泥和鲜血的双手!在她的精神最深处,那对如同焦炭般的手掌中心……两个极其微小、却带着无法言喻强烈意志的炽热灵魂节点骤然点亮!!!两个点之间,一道纯粹由精神意志构筑的、无形无质却蕴含了瞬间点燃高温力量的弦,被强行拉伸到了极限!!!然后——!
松开它!!!释放灵魂的能量!!!
没有任何犹豫!凭借本能!贝丝用尽灵魂中最后一丝力量,对着掌心那两个感知到的节点——狠狠将那股汇聚的意念爆发出去!点燃!!!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火石迸溅的、只存在于灵魂感知层面的脆响!
与此同时!现实层面!
那双沾满恶臭、污血和污泥的手心中,那揉搓成团的、沾满干燥蝙蝠粪末的破烂布条——猛地!毫无征兆地爆开一簇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明亮、散发着惊人高温的金红色火星!!!
几点细小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沾染的干燥粪便粉末!一股微弱的、带着令人难以忍受恶臭焦味的白烟猛地腾起!
火!微弱的火苗!!!诞生在污秽的掌心!!!
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贝丝眼中爆发出绝境中最后、最疯狂的神采!她不顾掌心肌肤被骤然升高的温度烫伤!小心翼翼地、用冻僵颤抖的双手,近乎虔诚地捧着这簇微弱、随时会熄灭的小火种,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儿,缓缓、极其稳定地移动到刚刚准备好、铺满了揉搓后混合着干燥蝙蝠粪粉末引火布条的小窝上方!
轻轻放下。
山洞内浑浊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安静下来,等待着神迹的降临。
一点微弱的橙色光芒,在布条边缘悄然蔓延!如同寒冬里一点微弱的萤火!
噗——!
小小的橙色火苗猛地跳跃了一下!瞬间吞噬了沾染的易燃物!微弱,却顽强、清晰地燃烧起来!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释放出微弱却宝贵的、代表着生命希望的热量和光芒!!!
火光很小,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那一小簇温暖的金红色火光,在贝丝布满血丝、几乎被浓烟和绝望熏瞎的瞳孔里跳跃着。在寒冷、恶臭和黑暗的洞穴深处,这一缕光晕竟晕染开一小片模糊温暖、被烟火和血泪反复冲洗的、带着泥泞伤痕的……希望影像。
曙光镇的名字来自于镇东连绵山脉间第一缕刺破黎明的光芒。此刻,这座如同楔子般钉在王国北境山坳里的小镇,刚刚度过一个混乱的夜晚。远处山峰顶端皑皑的白雪被初升的朝阳染上淡淡的金色光晕,山脚下几缕淡薄的炊烟正试探性地向上飘散。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道,两旁错落分布着原木搭建的低矮房屋。积雪被踩压得结结实实,路边堆着些半融的灰色雪堆。镇上唯一的旅店兼酒馆,山坳哨站,是两栋相连的木屋。门口挂着一盏风灯,昏黄的油脂光透过蒙尘的厚玻璃,映照着门前踩踏出的肮脏雪泥。
旅店厚重的、钉着粗糙铁条的木门被里面推开一条缝隙。清晨的冷风如同嗅到气味的猎犬,立刻钻了进去,吹得门后悬挂的风灯一阵晃动,光影摇曳着扫过吧台上厚厚的灰尘和一个靠着角落呼呼大睡的醉汉。
旅店老板老比尔裹着一件油腻、沾着酒渍、厚实的旧皮袄走了出来,睡眼惺忪,顶着乱糟糟的花白头发。他一边打着哈欠,带着浓重的烟酒宿醉的口气,一边拎着半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泔水,准备去喂他那头拴在后面牲口棚里的、唯一值钱的老骡子。牲口棚的角落还堆着些杂乱的木柴和干草。
他拖着脚懒洋洋地向后走去,靴子踩在冻结的雪泥地上发出咯吱声。绕过墙角,正准备走到牲口棚门口。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猛地从他前方不远处传来!老比尔惊得一个激灵,睡意飞了大半,手里的泔水桶差点没掉在地上!
什……什么人!老比尔眯着老花眼,警惕地看向声音来处——牲口棚边上那个存放最次等、潮湿木柴和破烂杂物、常年废弃不用的小棚屋拐角处的阴影里!
一个灰黑色的、蜷缩着的人形物体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冻肮脏的雪地上!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老比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哪个醉鬼冻死在外面了吧大清早真他妈的触霉头!
出于一丝本能的怜悯或纯粹是探奇的心理,老比尔皱着眉头,一手提着泔水桶,一手下意识地按在别在腰间油皮套里的、那把用了十几年的老骨头匕首柄上(纯粹是壮胆),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那根本不是一具尸体!
那团灰黑色、几乎与地面污雪融为一体的东西……在轻微的、幅度很小地蠕动!像一个濒临破碎的提线木偶!
嗬……咳……极其微弱,如同风吹过缝隙的艰难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老天!是活的!
老比尔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这冻伤怕是……
再走近几步,那人的轮廓在清晨的微光中更清晰了一些——全身裹在一件早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布满污迹和干涸血迹、勉强能看出是厚重材质的长斗篷里的……女人斗篷的下摆沾满了泥泞和肮脏的冰碴。她的头发是极浅的亚麻灰色,凌乱不堪,沾着血污和污垢,结成了块,遮住了小半张脸。
老比尔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臂——那从破烂袖口露出的纤细手腕上……布满了狰狞恐怖的疤痕!烧伤、割裂、冻伤……层层叠叠,有些还在渗着暗红色的血水!更糟的是她的腿——右腿膝盖以下,一条从破损斗篷下摆里露出的裤子(如果还能称之为裤子)被撕开了,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翻着惨白带粉的冻疮肉!左腿小腿似乎也有严重的烧伤,焦黑的皮肉和破烂的布料粘在了一起!最可怕的是她的一双手——简直惨不忍睹!沾满黑红干涸血块和污迹,指甲尽数翻卷断裂,皮肉焦黑、开裂、肿胀变形,如同……如同刚从地狱最残酷的刑架上挣扎爬下来的受难者!
老比尔胃里一阵翻搅!这人……还带着一身的冻伤和这样的伤!
就在老比尔愣神的工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形似乎感受到了人的靠近。她用那双肿得几乎睁不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
那眼神……
没有痛苦!没有哀求!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纯粹的、如同烧尽最后一丝余烬后残留的疯狂执念!
她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已经咬破出血。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榨出来的最后一点力气,极其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不是要站起来!而是像一只濒死的蠕虫,爆发出让老比尔目瞪口呆的顽强力量,拖着重伤的躯体,在雪地上留下刺目的血痕,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艰难而坚定地挪向……牲口棚门口附近那个被厚厚冰层覆盖、冻得结实、里面盛放着她几乎无法分辨、只隐约能看到一堆乱糟糟破布和……一个躺卧的模糊人形阴影的巨大冰块!一个用破斗篷裹住的人!
天杀的!她不是一个人!她拼死带回来的!
老比尔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惊愕地落在那巨大的冰块上,看清了里面隐隐约约、被包裹严实的另一个身影!那人的脸侧向一边,被冰凌和霜花遮挡着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裸露在破烂衣物外的手臂和脖颈皮肤上……似乎……有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深紫色纹路!那紫色……让他莫名地感到一种冰冷污秽的不适感,仿佛是某种诅咒的痕迹!
……救……他……求……
一个微弱如同蚊蚋、饱含着撕裂性沙哑和绝望哽咽的女声,终于从那女人烧焦沾血的唇齿间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每说一个字,她都像耗尽了一分生机!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老比尔!里面没有泪水,只有燃烧到骨髓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哀求与疯狂!
别……管……我……她用尽力气,再次挤出模糊的气音。身体最后的力气似乎已经彻底流干,那拼死蠕动的动作瞬间停止,如同断线的木偶,上半身无力地向前扑倒在冰凉的雪地上,只剩下极其微弱痛苦的喘息。但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固执地钉在那巨大的冰块和被冻结包裹的人身上!
老比尔握着骨头匕首的手指猛地攥紧!油腻的皮袄下,那颗在酒精和廉价生意里泡了大半辈子、早已被生活磨得无比麻木的心脏,竟在这个凄寒的雪地清晨,被那双燃烧着最后疯狂、饱含无声恸哭的眼睛和眼前这惨烈到极致的景象狠狠刺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女人挪动时拖出的蜿蜒血痕尽头——并非只有新鲜的红色。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颜色浸透了她身下压着的、被扯烂的厚布斗篷内侧。那绝不止是皮外伤!该死的!这么重的伤,这么冷的天……
……操!老比尔狠狠地吐出一口浓痰,带着浓重酒味的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结成了冰晶掉落。他布满血丝的老眼飞快地扫过周围——空旷的后巷,除了他和地上的两个麻烦,空无一人。
他用力搓了搓被冻得发红发僵的脸颊,眼神在天人交战。收留救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个冰块里的人身上还带着那种一看就邪门的紫纹……惹上的麻烦绝对比天还大!他这小破店经不起折腾!让他们死在这里
可眼前这女人那凄厉到极致的眼神……那拼死也要带同伴爬出来的狠劲……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年轻力壮时,在雪地里死去的猎犬临死前护崽的眼神……
妈的!倒了血霉了!老比尔再次狠狠啐了一口,一跺脚,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扔下手里的泔水桶,快步冲向不远处那两个凄惨的身影。他弯腰,不是先去碰那个重伤的女人(她的眼神太可怕),而是谨慎地先尝试去拖拽那个巨大的冰块——分量惊人!他扯了扯,那巨大的冰块在肮脏的雪地里纹丝不动,坚硬的边缘深深嵌入了冻土里。
该死的!这么沉!老比尔咒骂一声,放弃了移开冰块的打算。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趴在地上,几乎只剩下一点微弱呼吸、眼睛却还顽强睁着一丝缝隙死死盯着冰块的女人。
……别……别动他……女人嘶哑地、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神里带着野兽守护幼崽般的惊惶和执拗。……冰……不动……似乎是怕解冻伤害到里面的人。
老比尔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是要移动冰块,她只是要求他救冰块里的人,保持现状。他看着冰块里那张被冰霜半遮半掩、紧闭双目如同沉睡的脸庞(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又看看地上女人那只伸向冰块方向、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手。那手离冰块表面还差一点距离,但指尖似乎就要触碰到那厚厚的冰层……
……妈的!先顾你自己吧!老比尔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蹲了下来。他小心翼翼,避开女人身上最恐怖的伤口和那条几乎露着骨头的腿伤,尝试去扶她的肩膀。听着!老子不知道你们是谁!惹了什么不该惹的瘟神!但不离开这雪地都得死!懂吗不想你救的那家伙烂在冰块里,就配合点!
他的手刚触碰到女人残破衣衫下冰冷的肩膀皮肤……
唰!
老比尔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瞬间原地消失了!!!
砰!
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
老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几米开外——牲口棚角落那堆干草堆前面!那个女人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擦掉又瞬间重画一般,极其狼狈地、几乎是凭空摔在覆盖着薄雪的冰冷干草堆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那只完好一些、也相对没那么严重的右手猛地胡乱向前一抓!
嗤啦——!
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响!
老比尔心口猛地一抽!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他存放在牲口棚角落的一堆准备喂牲畜的、品质不错的、专门给骡马添膘、还带着些许温热湿气的上好苜蓿干草!被这个女人突然摔过去一扑,压塌了小半!而她那只胡乱抓出的右手——好死不死!恰好抓住了那高大苜蓿草垛顶部……垂挂下来的一块……布料!
不!不是什么布料!
那是一块挂在草垛顶部缝隙里的东西!一块颜色老旧、布料却很厚实坚固的……女士长袜的袜筒部分!袜筒顶端用一根细细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银链子穿着,链子的下端挂着一个极其精巧、指甲盖大小、被厚厚灰尘覆盖却依然能看出古朴繁复玫瑰藤蔓浮雕的银制小徽章!
这……这是他年轻时某个……某个模糊到连名字都快遗忘……只留下淡淡青草和汗味回忆的女人……遗落在他这里的……定情信物老比尔的脸瞬间涨红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天杀的!这么多年他都没发现这玩意儿居然还在!
而那个扑在草垛上、气息奄奄的女人,似乎也被手里抓到的实物惊醒了模糊的意识。她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早已伤痕累累的右手,死死攥住了那冰凉的银质徽章!那微凉光滑的触感似乎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的眼神依旧迷茫混乱,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强行压制的惊悸。
老比尔反应过来了!恐惧瞬间盖过了被触及隐私的羞臊!瞬移!又是那该死的瞬移!她连动都动不了为什么还能触发!这女人果然是个……是个烫手山芋!!
他看着干草堆上那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手里还紧紧攥着他老情人遗物徽章的女人,又看看不远处雪地里那个封印在巨大冰块中、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清晨的寒气带着死神的吐息悄然逼近。不能等了!
操!他再次骂出了口,语气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老比尔快步冲过去,没再犹豫,粗鲁却尽量避开伤口地一把捞起地上那个女人,像扛起一只半死的猎物一样将她甩到自己还算壮实、裹着油腻皮袄的后背上!那女人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只有湿冷的血腥味和一种淡淡的、仿佛来自极高山巅寒风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干草和灰尘的味道。
……不……女人微弱地抗议着,手指似乎想抓握那块冰冷的银徽。
老比尔根本不理她,另一只手用尽全力,粗暴而笨拙地拖着那块沉重的、盛放着神秘男人巨大冰块底部的绳索破洞处!那巨大的冰块在冻土上摩擦着发出沉重的呻吟。苜蓿干草……被压在冰块下拖曳过去,弄脏了一大片。
他用肩膀顶开牲口棚那扇比他还要老朽的木门,带着一身狼狈和两个沉重的麻烦,艰难地挤了进去。门板在他身后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合拢,将清晨的曙光和外面世界残酷的风雪暂时阻挡在了外面。棚里弥漫着骡子的浓烈体味、草料的气息和一股干燥温暖的尘味。
老比尔把背上轻飘飘的女人放在旁边一堆相对干净柔软的干草垛上。她沾着血污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那块沾染了血污、刻着玫瑰花的小巧银徽嗒的一声掉落在干草上,反射着棚里昏暗的光线。
老比尔没再看她,也没理会那掉落的小徽章。他喘着粗气,放下冰块时几乎累瘫,靠在冰冷的墙上喘息。
牲口棚的小窗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天光,落在那巨大的冰块表面,映照出里面沉睡的加百列面容的轮廓。他的脸庞在冰层下如此宁静,仿佛尘世间的一切喧嚣都无法将他唤醒。
老比尔站直身体,目光落在那枚草垛上的、被血弄脏的银色玫瑰小徽章上,它微弱的光泽映进他浑浊的眼底,荡开一点浑浊的涟漪。然后,他转身走出了这被临时变成避难所的牲畜棚,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嘎吱关上,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风雪初歇,冰冷依旧,但冻硬的雪泥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和拖曳冰块的印迹,像一道蜿蜒指向救赎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