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东,木屋。
“我说张轩那把刀真挺有意思的,用主人的血激发力量,跟妖的路子很像欸。
”青渔安逸的躺在院内的躺椅上晒太阳,闭着眼睛道。
温川没有理她,他忙着研究那两个半块的玉佩。
青渔见他不理自己,也撇撇嘴。
不自觉地,青渔又想起来他们回来后,彼此关于“青鱼(逃)出(青)水”事件的讨论——彼时,青渔嘴硬:“这不能怪我,你自己说的什么孩子大了什么走就走不用说一声的什么什么……”她话语虽乱,态度也硬,直着脖子胡说八道间难得见到温川气笑了的模样,“青渔,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当时我在说菜菜,再者说,你若是想正常的不告而别,你会故意让我早起去城内,而你好顺利离开吗?”青渔默了片刻,难得见到温川被她气到,挺新鲜。
温川见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他心下叹了口气,面无表情。
须臾,他开口叫了一声少女。
“青渔。
”“欸……”青渔回神,她看向温川。
青渔张了张嘴唇,想正经说些什么,温川却打算放弃了和她讨论这件事,准备不和她计较了,少年带着些无奈道,“罢了,我只是不喜欢这样,下次你离开的时候,记得同我说一声就好。
”说罢,温川转身准备回房补觉。
青渔一时间怔住。
她看向温川的背影,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不自觉叫住他。
温川转身。
一瞬间。
他们靠的很近。
青渔好像没有发现,她眼神有点飘,但好在她说的话很认真。
“我也并非不想告诉你,只是我素来不擅长告别的事情,是真的不擅长,我从前离开家乡的时候就安安静静走的……而且我们也约定过,我的事情办完自会回来,若回不来你便要知道是我死了……我,我也说不好我想说些什么……就是,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尤其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关系挺好的,你又有恩于我……”那时候已近上午,他们在海岸东忙了一晚上又吹风又杀妖的,还一夜没睡。
青渔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混,说了半天她好像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温川垂眸看向面前少女的花簪,是夏日里粉白的月见草,几朵小小的花骨朵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主人说话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叫人有些心烦。
他默,伸出手,轻轻点向少女的额头。
青渔一惊,她抬头。
少年的手指还停在她的额头,温川动作顿了一瞬间。
她看向他。
他看着她。
他们很近的,对视了一秒。
那一秒过的很快,他们没太看清对方的眼睛,那一秒好像又过的很慢,慢到他们都想做些什么跨过这一秒。
“我知道了……”未等温川说完,青渔主动顺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气氛好像,叫人很难察觉的,就像交缠的粘胶分开那样,凝滞了一瞬间。
青渔不自觉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知道了就好!”说着她做了个翻书的动作,“那这件事情我们就翻篇啦!”“我困啦!我先去睡觉了!”说着她快速转身回了房,没有管身后的人。
行走间她有一瞬间脑子清明的要命,不过很快,她又想,他的反应也无非是困了想睡觉,毕竟他们都累了。
事实上她身后的温川也和她想的差不多,少年只是摩挲了下手指,沉默的回房。
他在想,或许他,真的有点困。
……青渔睁眼,思绪回到现在。
已是酉时,黄昏潋滟。
小院子里一片平静。
青渔打了个哈欠,举起右手背贴在额头上闭着眼睛缓神。
“那玉佩里的灵气古怪的很,你也小心点。
”人鱼妖为何吞噬不了人,以至于跨越多年人妖融合,不人不妖,高夫人带着另一半玉佩来到海岸东,两块玉佩相遇,以至于昨夜那妖妖气大涨,起雾造亭。
“是有些力量在里面,不过没事。
”温川捣鼓着玉佩,他自醒来以后就一直在摆弄着这东西,连饭都没做。
他起身去房里拿了些东西,一边走一边对青渔道,“饿了的话厨房里有米糕。
”青渔“哦——”了声没动,她是饿了,但她懒。
她动了动腿,由躺变坐,疑惑的看着温川拖了一截木头出来。
“你要做什么?”温川:“雕个东西。
”青渔小小的无声的“哇”了一声,她颇有些呆愣的看着温川找出锯子,刻刀,凿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怎么没见过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会的?”温川摆着他的各种工具,回她道:“早些年学的。
”青渔起身,她好奇的看着温川在木头上绘图,切割木料,“所以,你前些年学木头,这几年学做饭……”温川动作慢了几分,他抬眸看了眼青渔,勾起嘴角,神情温和。
“只是这些年没什么事情做,喜欢多学些东西而已。
”“那你要刻什么啊?”青渔已经蹲到他身前,动作间小心翼翼,怕打扰了他,眼神中却满是兴趣意味。
温川还在画着图,他动作很快,但画的图又很乱,青渔没太懂他到底要雕什么。
温川:“没什么,画出什么雕什么。
”青渔乖乖的蹲在他身边,幅度很大的点点头,整个人安静又好奇的看着他画图,偶尔还帮他移动木头割取所需的木料。
青渔想,温川学做饭就跑到万福楼里面当帮工,那当木匠呢,也会去当人家的帮工吗。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温川手下动作不停,回应着青渔,事实上他确实做过城内木刻坊的学徒。
木刻坊的老师傅和他父亲认识,父亲去世后,老师傅还生过收他为徒的想法,他拒绝了,毕竟学木雕只是他的爱好,他对这一行没有足够的热爱。
“说到这,倘若我当年真做了木匠,还和那高老爷成了师兄弟呢。
”青渔:“怎么又和高老爷扯上关系了,他不是你们青水的富商吗,也会学这个吗?”温川:“没什么奇怪的,人都有些爱好。
”听说高老爷年轻时喜欢这些,也缠着老木匠学,后来也许是成家立业了,也很少碰这些东西了。
那几年温川在坊里当学徒,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因此他也有了给富贵人家送海货的路子。
青渔“啧啧”了几声,有些事情真是神奇,有人擦肩而过,相逢有礼,有人缘分深深,因情却步。
不知何时,天色已暗。
有风吹过,轻轻给海水带上了一层黯淡的墨纱。
一片宁静中,小屋内亮起了烛火。
青渔吃着米糕,温川则一直忙碌着。
青渔:“你造了新的东西盛放那灵气,那两块玉佩怎么办。
”温川:“玉佩本就碎裂成两半,很难修复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轻轻道,“过几日把两块玉佩都送回去吧。
”青渔托着腮点了点头,又咬了口米糕,“等张轩醒了再说吧,他在我们好办些。
”说着她看向桌子上那两半玉佩。
脱去了灵气,这块玉佩其实是很普通的材质,又多年磨损,很是暗淡,其实已失了玉独有的韵味,不过青渔仔细看着,上面刻的花纹倒是很特别。
烛火之下,她用手指轻轻挪动着,把两块玉佩勉强拼在一起。
看清后青渔笑了下。
原来是蒲公英啊。
很自由的花。
…翌日。
青水城主府。
张轩睁开眼,白色的床帐和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
不等他反应,青年平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醒了?”张轩想移动身子,却觉得全身都痛,没办法,他动了动眼神,看向在他床边站着的林风渡。
青年气质冷淡,怀抱黑猫,一贯温和的面目却奇怪的笑了下,似乎也被张轩如今的凄惨模样逗笑,他转身坐下。
“醒了就好,免得你那姐夫一会看看自个夫人,一会来看你这小舅子的。
”张轩张了张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他这次着实是伤的重了些,失血过多,又在海边躺了半个时辰,好在心脉等关键的地方没什么问题,不然也不能一天就醒。
林风渡看张轩这样子,觉得实在很麻烦。
他不过是多离开了一天,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事情,海岸边妖气大动之时他方才发觉,赶到的时候张轩张灵和那高氏夫人三人躺在沙滩上,尤其张轩一身的血,画面好不凄惨。
这般想着,他又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这样倒也好,昨夜青水妖气过甚,镇妖阁的人已经来了,明天就会到。
”张轩闭了闭眼,烦人。
当今分人,妖,修士。
修士其实就是向道之人,世间存在灵气,修士皆以灵气入道,万物有灵,故而万物可修,刀枪剑戟,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只要有此心,身亦具天赋,便可运灵入道,成为修士。
而妖则特殊,一半靠修行,一半则靠杀戮,以此成道,为人族不喜,尤其多年前妖曾在人间到处生事霍乱,人妖更是自此不两立。
镇妖阁便是由此设立的组织,广纳天下散修,以此镇压妖族,以修行为名,独立于皇权。
张轩从前也想入镇妖阁,只是他那顽固老爹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坚持,张大丞相始终认为让张轩入镇妖阁就是让张轩成为修士的开端,故而决不让步。
思及此,少年又睁开眼睛,他又想起青渔和温川这两个散修,不免在心里咬牙,他们两个倒是溜得快,留他一个人在海滩上躺着。
林风渡倒是没管张轩,他素来独身逍遥,即使知道张轩独自杀妖必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无心探究。
左右不过是散修或妖,同他何干。
思及此,青年又看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不少纱布的张轩,真是可怜,尤其是左手,裹得跟个馒头似的。
他难得叹了口气,虽他林家素来出医修,但他还偏偏不碰此道,只能简单为他输了些灵气,叫大夫给他多裹了些纱布。
当然,也有糊弄镇妖阁来人的一层意思。
林风渡放下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掌抚摸着怀中的黑猫儿,不紧不慢的,他把目光从可怜的张轩上移开。
他烦恼的不是张轩的伤,张轩好歹是刀修,这伤不过看着吓人,在床上修养些时日也就差不多了。
他烦的是,明明说好要照顾好张轩,却把小孩弄成这样,他实在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