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这可是将一直在床边守着的冬青吓了一跳,“小姐,您要什么,吩咐奴婢一声就好了,郎中说您如今需得静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丫鬟急的脸都红了。
乔予眠却摇了摇头,葱尖般纤细的手指自衣袖探出,“叫人备车,我们去一个地方。”
“不行的,不行的,小姐,郑氏那别院中都是老爷派过去的家仆,您若是私自前去见了她,怕是会惹怒了老爷。”冬青拗不过,只得为乔予眠更衣,却仍是急切的规劝着。
乔予眠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只是,“谁同你讲我要去郑娥那儿了?”
“诶?”冬青迷糊了。
直到小轿停在了雾霭朦朦的山脚下,济慈寺高高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
乔予眠入了登上了九十九级台阶,已是香汗淋漓。
可她不敢耽搁了时辰,她来此是为了寻一人。
许是心中有事儿的缘故,乔予眠未曾察觉到,这向来香火旺盛的寺庙今日却是寂静的紧,一路上除了洒扫的小和尚,连听经诵佛的人都不见几个。
留下冬青在殿外候着,乔予眠独自入了大殿。
佛祖面容慈悲,宝相庄严。
少女跪在蒲团上,捧起杯筊掷向圆盘,杯筊滚落圆盘,出现了两个凸面。
大凶。
“阿弥陀佛,施主是来寻老衲的吧。”
身着袈裟的老者自佛像后走出,方丈年过八旬,老态龙钟,双眸却不见浑浊之气。
乔予眠自蒲团上起身,双手合十,倒也算得上虔诚,“简悟大师,你知道我要来?”
“乔施主,你所求之事,恕老衲无能为力,只是还希望施主放下怨念,切莫被其蒙蔽了双眼,犯下大错。”
乔予眠放松了双手,望着无喜无悲的佛祖,问:“当真不帮?”
“施主还请回吧。”
方丈摇了摇头,闭上双眼,不愿再多言。
佛珠握在手心,一颗颗被拨弄着,发出细微的声儿。
凉意透过大敞开着的殿门钻入了殿内,烛火晃动,忽明忽灭,平白的添了几分寒。
寂静中,少女踱着步子,绣鞋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莫名的与那拨弄佛珠的声音重合。
她仍是笑着的,便是吃了闭门羹,也不见分毫恼怒,“不若让我为大师讲一个故事吧。”
“四十年前,生在佛门的和尚那年恰好弱冠,被师父派下山,入世化缘,途经亳州,城内闹饥荒,民不聊生,和尚心善,想救民于水火,然而其未经红尘,不曾想会被小娘子诓骗,有了一段露水姻缘……”
拨弄佛珠的手不可自控的攥紧,挤压出晦涩的声音,乱了方寸。
乔予眠像是没听到似的,接续道:“小和尚许是吓破了胆,千方百计的想要隐瞒此事,可哪曾想到,那小娘子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儿,多年后,求告到了已是方丈的和尚门下,如今成了旁人的外室……若是现在派人去查,一来一回,半个月便能带着消息赶回京师……”
“乔施主,别,别再说了。”方丈的呼吸全然是乱了,愕然睁开双眼,再看去时,竟一瞬间更加苍老了几分,“……我帮你就是了,只是此事过后,还望施主……将方才所言烂在肚子里。”
乔予眠莞尔,“那便有劳大师亲自去一趟郑娥那儿,让她亲口与我父亲说明白,明日她甘愿以妾室身份入府,不设酒席,不摆婚宴,更不许有人去偏门迎她。”
纵是方丈,也没想到乔予眠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方才说的,足以让我帮你阻止了这场婚事。”
“若有大师说的那般容易,不若我一早便命人取了她的命去。”
乔予眠背过身去,视线落在了盘中两个筊杯上,闻听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跨出了殿门离开后。
她挽起袖子,抬手,轻飘飘的将两个筊杯中的一个翻了个面。
一阴,一阳,大吉。
雾气笼罩孤寺,少女刚要跨出殿门,转身时,手腕忽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还不待她呼救,便已被掳到了后室。
后腰重重抵在坚硬的石台上,乔予眠实在是被撞得疼了,眸中积蓄起了点点水汽,平白的惹人爱怜。
“放开……”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推那紧紧将她锢在这一方天地的坚硬胸膛。
却无论她如何的用力推,那人都纹丝不动。
乔予眠心急,将到了宵禁时间,若是不能赶回家去,她又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思及此,她心中亦是发了狠的,手脚并用,拼命的想要挣脱开来。
奈何她使的这点儿力气在男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冬青,救……唔!”
呼救的声音还未发出,唇瓣便被封住,乔予眠霎时瞪大了眼睛。
“闭嘴……”
唇齿间溢出男子压抑的声音,破碎的欲望下,是滔天的愤怒。
后室内光线昏沉,乔予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次,却不是因为旁的什么。
这人,她曾经远远见过的——大虞新帝,谢景玄!
真正的万万人之上,尊贵无双,整个大虞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加权势滔天的人了。
乔予眠已无暇顾及如此九五之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有这个胆子,给他下这般的药。
丹色的薄唇在她的唇瓣上细细研磨,香气氤氲,却不知是不是药的缘故,始终不得要领。
脑海中一团乱,思绪却又无比清晰。
她不要再做孤魂野鬼,更不要再任人陷害折辱。
她第一次,生出了从不曾有过的,大胆、龌龊的心思,挣扎渐渐的,停止。
郑氏曾几番拿她的名声清白做文章,那她便攀上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
少女葱尖般细嫩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摸向他腰间的白玉带钩。
幕低垂,玉带落,远山的雾气笼罩之中,她无比清醒的忘了规,逾了矩。
**
天渐明。
男人醒来时,身边早已人去楼空。
劲瘦的腰身掩入玄裳,谢景玄抬手,指尖摩挲过脖颈上留下的一道齿痕,眸光幽深。
昨夜虽荒唐,他也不是全无记忆。
那女子一双水眸,含了情,染了雾,嘤嘤低语着求他,藕段儿似的手臂却始终环着他的腰身,若实在狠了,便像猫儿似的,张口咬人。
也不知是哪家的手段,调教出这样的人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