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数着这漫长又可笑的十年。林瑶,林氏集团的掌上明珠,听起来多风光可这十年,我活得像个笑话。母亲总说,沈家祖上对林家有天大的恩情,这份恩,得还。怎么还在她眼里,我,林瑶,就是那个用来还债的工具。从沈南风和沈北洲两兄弟里挑一个,当林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亏她说得出口。
我选了沈南风。不,或者说,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对他那点小心翼翼的示好,能换来他一丝半点的垂青。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打理那些他从不放在心上的琐事,为他……我做了太多现在想来都觉得犯贱的事。
结果呢他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我。
每一次他冷淡地推开我递过去的水,每一次他对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屑一顾,每一次他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过我,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我脸上,抽在我那颗曾经炽热的心上。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替他找借口。他不近女色,是为了专心事业,是为了林家着想,是为了不辜负我母亲的期望。多伟大的理由啊!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什么高傲,什么内敛,什么狗屁的霸总专属气质,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冷漠和厌恶!我怎么就眼瞎了十年!
那个深夜,我正因为沈南风又一次的事业繁忙而辗转难眠,手机突兀地亮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段视频。
点开视频的手指有些颤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画面抖动了几下,然后清晰起来。背景似乎是沈南风的卧室,那张我曾经偷偷幻想过无数次的床,此刻却成了我噩梦的开端。
沈南风,那个我追逐了十年的男人,正衣衫不整地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是白如雪,我们家保姆的女儿。她像条美女蛇一样缠在沈南风身上,娇滴滴的声音腻得我差点吐出来:南风哥,你说那个林瑶,她怎么跟你比啊像块木头似的,又呆又无趣,哪有我解风情
木头
我像块木头
视频里,沈南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捏了捏白如雪的脸蛋,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她她也就那张脸能看,性子无趣得很,要不是看在林家的份上,我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就是就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沈北洲!他竟然也在!我哥能忍她十年,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也就是我们兄弟俩好心,不然谁愿意接手这种货色。
寻欢作乐……不,这简直是公开处刑!他们对我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嫌弃,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扎进我的心脏,搅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大脑嗡嗡作响,视频里他们后续的污言秽语我几乎听不清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指尖冰凉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十年啊!我这十年到底图了什么图他们把我当猴耍图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方便他们攀附林家的踏脚石,用完了还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啐上一口浓痰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像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疯狂翻涌、积压,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焚烧殆尽。我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寸寸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将这个盛满了肮脏画面的屏幕生生捏碎!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像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够了,真的够了。
我林瑶,不是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
母亲的寿宴就在三天后。很好,这个日子,正合适。我必须在寿宴上,给所有人一个惊喜,也给我自己这十年一个交代。
我直接去了母亲的房间。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蹙着眉问我:瑶瑶,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我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妈,沈南风和沈北洲,我一个都不会选。
母亲愣住了,随即脸色沉了下来:胡闹!这事关林家的脸面,还有沈家的恩情……
脸面恩情我打断她,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有些沙哑,妈,您知道这十年来,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您所谓的恩情,难道要用您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还吗
我将手机里的视频片段调出来,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但足够了。
母亲看着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画面,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妈,我决定了,我收起手机,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和他们彻底撇清关系。林家需要的是助力,不是蛀虫。我要的是强强联姻,而不是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
我的恋爱脑,终于他妈的清醒了!我在心里怒吼,原来我不是不配,而是他们,根本不值得!
母亲看着我决绝的眼神,许久,才疲惫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瑶瑶,你想清楚了就好。妈……妈尊重你的决定。
虽然她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担忧,但能得到她的首肯,我已经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一上午,思考着寿宴上的每一个细节。推开门,准备下楼找点吃的,却一眼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我房门口探头探脑。
不是沈南风和沈北洲还能是谁
沈南风一看到我,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上来就颐指气使地吼道:林瑶!你又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都几点了,早饭为什么没做想饿死我们是不是
我差点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质问给气笑了。欲擒故纵做早饭他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吗
旁边的沈北洲立刻帮腔,那副阴阳怪气的调调更是让人火大:就是,林瑶,不是我说你,脾气越来越大了。也就是我哥心善,换了别人,谁受得了你这大小姐脾气能‘接盘’你,你就偷着乐吧!
接盘听到这两个字,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这两个蠢货,到现在还以为我非他们不可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和恶心,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哦家里又不是没有保姆,我林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给你们沈家兄弟当厨娘了少吃一顿早饭,能饿死你们这两位‘大少爷’吗
沈南风被我噎得一愣,脸色更加难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在我跟这两个蠢货对峙的时候,一道哭哭啼啼的身影突然从楼梯口冲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
是白如雪。
她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林瑶小姐,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开除我妈妈!我妈妈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好了,不要为难我妈妈!
我看着她这精湛的演技,简直想给她鼓掌。我什么时候说要开除她妈了这帽子扣得可真够快的。
沈南风和沈北洲一见白如雪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立刻英雄救美一般将她护在了身后。
沈南风指着我的鼻子,怒斥道:林瑶!你还有没有良心!如雪这么善良,你竟然要开除她妈妈!你也太歹毒了!
沈北洲也跟着附和:就是,连个下人都容不下,心胸也太狭隘了!
我看着他们那副护崽的嘴脸,听着白如雪那假惺惺、令人作呕的哭声,那哭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在我心上拉扯,不是疼,是烦躁,是恶心到了极点。
我怒极反笑,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白如雪,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要开除你妈了还是说,这是你们母女俩又合计着演的一出栽赃陷害的好戏
我冷眼看着白如雪那张哭得扭曲的脸,还有护在她身前,一脸正义凛然的沈家兄弟,只觉得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演完了吗我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开了免提。
瑶瑶怎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妈,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爸留下的那十三块腕表,您还记得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声音有些不确定:记得,怎么了那些表不是好好收在保险柜里吗
是啊,本来是好好收着的。我瞥了一眼脸色开始发白的白如雪和她那个同样慌乱的妈,但是,现在少了七块。白如雪,还有你妈,你们两个可真是好本事,连我爸的遗物都敢偷去卖!
什、什么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白如雪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她妈也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沈南风和沈北洲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直接捅到母亲那里。
林瑶!你别血口喷人!沈南风梗着脖子吼道,试图挽回局面,什么偷不偷的,那么难听!那些表放在那里也是积灰,如雪她们只是拿去‘发挥余温’,让它们体现点价值而已!
发挥余温我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沈南风,你可真是会偷换概念!我爸的遗物,在你们眼里就只是‘发挥余温’的工具你们有什么资格动我爸的东西!
我的怒火像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几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脑仁一阵阵突突地跳,眼前甚至有些发黑。父亲的遗物,那是我和母亲心中最珍贵、最柔软的念想,如今却被这群狼心狗肺的蛀虫如此糟蹋!
沈北洲也跟着帮腔,一脸理直气壮:林瑶,你至于吗不就是几块破表,我们也是看它们放着可惜。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有份,怎么了你还想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
破表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在你们眼里是破表,在我这里,是无价之宝!
妈,您听到了吗我对着手机,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就是您看好的‘女婿’,这就是您说的‘沈家恩情’!
够了!我声嘶力竭地怒吼,指着门口,沈南风,沈北洲,还有你们这对贼母女,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林家!
沈南风大概是没想到我敢这么跟他说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傲慢:林瑶,你闹够了没有我知道你是在闹脾气,想引起我的注意。行了,别演了,等妈寿宴那天,我会当众宣布娶你,这总行了吧
他顿了顿,仿佛是施舍一般,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我沈南风,难道还不值你林家那两个亿的陪嫁吗
我听着他这普信男发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两个亿他以为他是镶了金边还是镀了钻石
白如雪见状,又开始她的表演,抱着沈南风的大腿哭得死去活来:南风哥,你不要为了我牺牲自己啊!林瑶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赶南风哥走,都是我的错……
行了,别嚎了。我冷冷地打断她,你们的戏码我看腻了。沈南风,沈北洲,你们听清楚了,母亲的寿宴上,我,林瑶,不会选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现在,带着你的‘真爱’,滚!
沈南风和沈北洲大概是真的以为我疯了,或者是欲擒故纵的戏码演到了极致。他们对视一眼,沈南风竟然还真的扶起了白如雪,沈北洲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行,林瑶,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然后,这两个蠢货,竟然真的嬉皮笑脸地,一个抱着哭哭啼啼的白如雪,一个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捡了个宝似的。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这十年的青春,真是喂了最臭不可闻的狗。
母亲的寿宴,林家庄园灯火通明,宾客如云。
我穿着母亲亲自挑选的礼服,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冷眼看着楼下觥筹交错的景象。
沈南风和沈北洲两兄弟,此刻正被一群趋炎附势的宾客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
沈大少,沈二少,真是年少有为,人中龙凤啊!
是啊是啊,林氏集团未来有两位少爷这样的栋梁,何愁不更上一层楼!
听说林小姐很快就要和沈二少订婚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些谄媚的笑脸,那些刺耳的奉承,像一把把钝刀子,刮得我耳朵生疼,胃里也一阵阵翻涌。
沈南风和沈北洲显然很享受这种吹捧,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时不时举杯回应。
有人不识趣地提到了我:沈二少,林小姐今天怎么还没下来
沈南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厌恶和不屑,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林瑶她不过就是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女人,脾气又臭又硬,有什么资格和我并肩要不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我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又爆发出更热烈的吹捧,仿佛沈南风说了什么至理名言。
我站在露台上,看着沈南风那副急于撇清关系、生怕和我沾上一点边儿的嘴脸,心里只觉得无比嘲讽。
等着吧,沈南风,好戏还在后头呢。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
突然,沈北洲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变得铁青,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暴怒。
他挂了电话,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猛地冲向我所在的方向。
那时我刚从二楼下来,准备去和母亲说几句话。
林瑶!沈北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报警抓如雪为什么要揪着那几块破表不放!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猩红着眼睛,面目狰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用力一推!
啊——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了旁边高高堆起的香槟塔上!
哗啦啦——
香槟杯碎裂的声音,酒水四溅的声音,宾客们的惊呼声,还有……门口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交响曲。
冰凉的香槟酒液浸湿了我的礼服,碎玻璃渣划破了我的皮肤,火辣辣的疼。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妆容也有些花了。
那一刻,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屈辱、愤怒、不甘、怨恨……各种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沈南风也冲了过来,看到这副景象,先是一愣,随即也对我怒目而视:林瑶!你闹够了没有!为了几块表,你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们走!去把如雪捞出来!沈北洲拉着沈南风,扔下一句狠话,林瑶,你给我等着!
兄弟俩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目瞪口呆的宾客。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冰冷得像千年寒冰。
沈南风,沈北洲,白如雪,你们给我等着,这笔账,我一笔一笔,跟你们算清楚!
我去了休息室,换了一身更加隆重夺目的红色长裙,补了妆,重新整理了发型。
当我再次出现在宴会厅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平静地走到宴会厅中央,拿起麦克风,声音清晰而从容: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晚赏光参加我母亲的寿宴。刚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让大家见笑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特别是那些刚才还围着沈家兄弟阿谀奉承的人。
关于沈南风先生和沈北洲先生,我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我林瑶在此郑重宣布,我林氏集团,对沈家兄弟,已经仁至义尽。从今往后,林家与沈家这两位,再无任何瓜葛!
全场一片哗然。
至于我林瑶的婚事,我扬起下巴,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就不劳各位费心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未婚夫。
说着,我抬手指向宴会厅二楼的某个方向。
所有的摄影机镜头,所有宾客的视线,齐刷刷地随着我的指向望去——
只见二楼的环形走廊上,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卓然的男人,正慵懒地倚着栏杆,指间夹着一杯红酒,漫不经心地晃动着。
那是……陆凛!
京城陆氏集团的掌权人,陆凛!
天啊!我没看错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惊叹声、抽气声此起彼伏,整个宴会厅像是炸开了锅。
陆凛,京城陆家的太子爷,年纪轻轻便执掌庞大的陆氏商业帝国,手段狠辣,行事低调,是无数名媛千金趋之若鹜的钻石王老五。他怎么会……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陆凛放下酒杯,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深邃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脸上,伸出手,轻轻牵起我的手,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瑶瑶,受委屈了。
我回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不委屈。我对他粲然一笑。
这时,母亲也走上前来,满脸笑容,声音洪亮地对众人宣告:各位,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感谢大家百忙之中,不仅来参加我的寿宴,更是来参加我女儿林瑶的订婚宴!
母亲的话,无疑又是一颗重磅炸弹,炸得众人晕头转向。
她看向刚才沈家兄弟离开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有些人啊,就是给脸不要脸,错把鱼目当珍珠。我们瑶瑶,自然有更好的人来疼爱!
宴会厅里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陆凛扶着我,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低头,视线落在我手臂上被香槟塔碎片划出的几道血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抓不住,但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却像暖流一样,熨帖着我有些冰凉的皮肤。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成了一条直线。那样子,倒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让他别这么紧张,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事,小伤,看着吓人而已。
真的只是小伤吗皮肉上的疼远不及刚才沈北洲那一下推搡带来的屈辱和心寒。
陆凛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手臂上的伤。那目光,不带任何侵略性,却像一张细密的网,轻轻包裹着我,让我莫名地感到一丝……安稳
真是奇怪的感觉。我甩甩头,想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甩开。
去处理一下伤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亲自陪我去了休息室。林家的佣人很快拿来了医药箱。
陆凛接过棉签和消毒药水,示意佣人可以先出去。
我愣了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他没理我,径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药水,轻轻擦拭我手臂上的划痕。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我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自责
很疼
还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
他没再说话,只是动作更加轻柔。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小心碰到我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酥麻感。这种感觉很陌生,跟沈南风那种带着占有欲和不耐烦的触碰完全不同。
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个男人,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我的订婚宴上,替我解了围,现在又在这里,细致地为我处理伤口。
图什么呢
难道真如母亲所说,陆家也看中了林家的潜力,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联姻
可他眼底的关切,骗不了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好了,贴上了几个小巧的创可贴。
谢谢。我轻声说。
他站起身,将医药箱整理好,才重新看向我,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宴会前,我让人送了样东西到你的化妆间。他忽然开口。
我一怔,宴会前我从撞破沈南风的好事到决定反击,再到寿宴开始,脑子里一团乱麻,哪里有心思注意化妆间多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去看看吧。
我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化妆间。
桌上,果然放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的丝绒盒子。
我走过去,迟疑了一下,伸手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七块腕表。
那七块,被白如雪母女偷走变卖的,我父亲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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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此刻完好无损地躺在柔软的丝绒垫上,每一块都被擦拭得锃亮,甚至比我记忆中它们原本的样子,还要光彩夺目几分。表盘上的细微划痕,似乎都被精心修复过。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其中一块。冰凉的触感,却让我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浪。
天知道陆凛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流散出去,甚至可能已经到了海外的腕表,一块不少地追回,并且修复得焕然一新!这背后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有那份心思……
我以为报警后,这些表就算能追回来一部分,也免不了磨损或者丢失。
陆凛……我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震惊,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为我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联姻对象的范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正当我准备重新整理妆容,以最好的姿态回到宴会厅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的助理张妈打来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小姐,您猜怎么着那沈家两兄弟,在警局里可闹翻天了!
我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那两个蠢货的笑话,也算饭后甜点了。
张妈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学了起来:听说啊,是有人跑去给沈南风通风报信,说您在找他们。那沈南风还以为您是派人去求和呢!当场就翘起了二郎腿,说什么……
张妈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极其傲慢的腔调模仿道:‘林瑶肯低头了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想让我回去跟她结婚可以啊!让她先准备好谅解书,再赔偿我们家如雪两个亿的精神损失费!少一分钱,我都不会答应!’
噗——我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两个亿他怎么不去抢还精神损失费白如雪那种货色,有什么精神值得损失
还有呢,那白如雪也在旁边哭哭啼啼地煽风点火,说什么‘南风哥,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林瑶小姐家大业大,我们斗不过她的’,哎哟喂,那叫一个茶艺精湛!张妈啧啧称奇。
我简直要被沈南风的狂妄和白如雪的绿茶行径给气笑了。这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蠢货加贱人。
然后呢我追问,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然后啊,张妈的语气更加欢快了,那个报信的人,才哆哆嗦嗦地把您和陆凛先生订婚的消息告诉他们。听说啊,那沈南风和沈北洲,当场就傻眼了,脸都绿了!
哈哈哈,活该!我忍不住笑出声。
可不是嘛!那沈南风还不信呢,嘴硬说您是在演戏,是为了气他,故意请了陆凛这尊大佛来撑场面,还说您为了演这出戏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下了血本他们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我林瑶,根本不屑于在他们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血本。
他还说什么‘不可能!林瑶怎么可能舍得我!她爱了我十年!’哎哟,大小姐,您是没瞧见,那报信的人回来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几乎能想象出沈南风那副普信男的嘴脸,和他那番迷惑发言时的表情。可笑,太可笑了。
至于白如雪,张妈说她一听到订婚的消息,就彻底慌了神,哭得更厉害了,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听着这些,我心头那点因为被沈北洲推倒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恶人自有天收。
宴会厅里的气氛,因为我和陆凛的官宣,以及母亲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变得有些微妙。
那些原本围着沈家兄弟阿谀奉承的人,此刻都有些尴尬,纷纷找着各种理由向母亲和我道贺,言辞间充满了对陆凛的敬畏。
我挽着陆凛的手臂,与他一起应酬着。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从容和底气。
就在宴会临近尾声,宾客们开始陆续道别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是沈南风。
他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也崩开了几颗,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装出来的风度翩翩。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还有我身边的陆凛。
他猩红着眼睛,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嘶吼道:林瑶!订婚而已,又不能说明什么!只要你们一天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你休想就这么甩了我!
周围的宾客们都停下了脚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我还没开口,陆凛已经往前迈了半步,将我稍稍护在了身后。
他看着沈南风,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却冷得像冰:哦,是吗
仅仅三个字,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沈南风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陆凛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瑶瑶了。她曾经对你的好,不是你拿来践踏和炫耀的资本,那是她眼瞎,错付了真心。现在,她眼睛擦亮了,自然知道谁才是值得托付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瑶瑶选择了我,不是因为什么赌气,也不是什么演戏。是因为我,能给她你永远给不了的尊重、幸福和安全感。而你,他又看向沈南风,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从始至终,给她的只有伤害和利用。
一番话,掷地有声,怼得沈南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主动挽住了陆凛的手臂,抬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后,我转向沈南风,脸上的笑容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沈南风,闹够了吗别再自取其辱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看在过去那可笑的十年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好聚好散。毕竟你也是沈家的人,别再继续丢沈家老爷子的脸了,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体面我看着沈南风那张因愤怒和不甘而扭曲的脸,几乎要笑出声。他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体面两个字怎么写。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围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宾客们投来的、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给生生钉在了原地。
那些目光,像一盆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他最后一点嚣张气焰。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众星捧月的沈二少,是林家未来的准女婿,是某些人眼中值得巴结的潜力股。
现在呢
他成了全场的笑话。
一个被当众退婚、被未婚妻的新欢碾压得体无完肤的跳梁小丑。
我看到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商业伙伴、朋友,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生怕被他这颗扫把星给沾染上晦气。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句窃窃私语: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沈家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不中用。
可不是嘛,林小姐这回算是擦亮眼睛了,陆总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良配啊!
活该!以前仗着林家的势,多嚣张啊,现在被打回原形了吧!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沈南风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地靠在身后的罗马柱上,眼神空洞,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众叛亲离,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就在这时,陆凛忽然抬了抬手。
宴会厅的角落里,立刻走出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男女,手里还提着公文包。看那气场,就知道是精英律师团。
宾客们又是一阵骚动,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着。
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现场签婚前协议
陆家家大业大,防着一手也正常,林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这种豪门联姻,协议肯定少不了。
切,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响起,我认得,是之前在洗手间说我坏话的王太太,还以为陆凛有多大方呢,搞了半天,还不是要白纸黑字算计清楚。男人啊,都一个样。
我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没什么波澜。婚前协议如果陆凛提出来,我完全可以接受。毕竟,经历过沈家兄弟这种吸血鬼,我对人性的期望值已经降到了最低。
陆凛接过为首律师递过来的一份文件,看都没看那些伸长脖子的宾客,径直拿起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笔尖落下的地方。
我妈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我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咳,为首的那位律师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有些嘈杂的宴会厅,此为陆氏集团百分之十股权的无偿转让协议,受益人为林瑶小姐。
什么!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狂跳的声音。
陆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
无偿转让
给我
这……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离谱!
那些刚才还在议论婚前协议、讥讽陆家小气的宾客,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尤其是那位王太太,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陆凛却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签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然后,他将文件递还给律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律师恭敬地将那份沉甸甸的协议,递到了我面前。
我的手有些抖,几乎不敢去接。
瑶瑶,陆凛转过头,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声音低沉而磁性,聘礼。
聘礼……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哪里是聘礼这分明是……是倾其所有的信任与承诺!
我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就在我以为这已经是今晚最大的惊喜时,陆凛却又做出了一个让我,乃至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签完协议,缓缓起身,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到我母亲面前。
紧接着,他双膝弯曲,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
陆凛!我妈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我也懵了,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做!
林阿姨,陆凛仰头看着我母亲,眼神无比真挚,声音坚定而沉稳,我知道,今天这个订婚,实在有些仓促,或许在很多方面都还不够完美。但我娶瑶瑶的心,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这是我陆凛,这辈子,最坚定的决定!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瑶瑶在林家,是您捧在手心的女儿。到了陆家,她依然是,也永远是,我们陆家独一无二的小公主。陆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陆凛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绝不辜负她!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她,去保护她,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妈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好……好孩子……阿姨信你……把瑶瑶交给你,我放心……
陆凛这才缓缓起身,转向我,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他向我伸出手,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却笑着将手放进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爱,被尊重,被珍视。
原来,真正的爱情,是这个样子的。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陆续散去。沈南风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灰溜溜地离开了,大概是没脸再待下去。
我以为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
深夜,我刚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张妈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大小姐,沈南风在咱们家大门口鬼鬼祟祟,被巡逻的保安抓住了,已经报警处理。
我挑了挑眉,这蠢货,还真是不死心啊
紧接着,张妈又发来一条:刚得到消息,白如雪在警局把沈家兄弟全招了!说是为了戴罪立功!指证他们才是盗窃我父亲遗物的主谋!
噗——
我差点没笑出声。
白如雪这个女人,还真是……够狠,也够聪明。知道沈家兄弟靠不住了,立刻反水保全自己。
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沈南风和沈北洲,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最后把他们送进监狱的,会是他们一直护着的善良柔弱的白如雪吧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在警局里知道真相后,那种气急败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白如雪的表情。
真是……大快人心!
后续的事情,就如同预料中一般顺利。
沈家兄弟因为盗窃罪,加上之前的一些经济犯罪,数罪并罚,一个判了十五年,一个判了十二年。白如雪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加上退还了部分赃款,被判了三年,缓刑两年。
当听到判决结果的那一刻,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堵在胸口十年的那股郁气,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那场惊心动魄的寿宴,或者说订婚宴,像一道分水岭,将我的人生切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是泥沼,另一半,我当时还看不真切,只觉得霞光万丈。
陆凛的聘礼和那番郑重其事的求婚,彻底把我妈给收买了。至于我,感动吗当然。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
我们去旅行结婚吧。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陆凛这样对我说。
我没什么意见。或者说,我对他,暂时还提不出什么意见。
于是,我们的环球蜜月,或者按我的理解,更像是婚前考察,就这么开始了。
三年。
听起来漫长,过起来却快得像一阵风。
我们几乎踏遍了地图上所有我想去、或者他认为我会喜欢的地方。从巴黎铁塔下的拥吻,到圣托里尼的日落;从肯尼亚草原上看动物大迁徙,到冰岛追逐绚烂的极光。
他是个很好的旅伴,或者说,是个很好的……未婚夫
他话不多,但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我随口提过一句想吃某个小镇的特色甜点,第二天它就会出现在我的餐桌上。我抱怨过酒店的枕头不舒服,第二天就会换上我习惯的那种。
海风吹拂着我的发梢,带着咸湿的微腥。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甲板上,也洒在我身上。陆凛递给我一杯冰镇的柠檬水,插着一小片薄荷叶,是我喜欢的酸度。
在想什么他坐在我旁边的躺椅上,手里翻着一本我看不懂的经济学杂志。
在想……我抿了一口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很舒服,我们这样,算什么
他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我,眼神平静无波:夫妻。
名义上的我追问。
他放下书,身体微微向我倾斜:很快就是事实上的。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
三年了,我们同吃同住,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他很君子,君子到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
陆凛,又一次在马尔代夫的海边,月光把沙滩照得一片银白,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那天……为什么要给我发沈南风的视频
他赤着脚,裤腿卷到小腿,任由海浪拍打着他的脚踝。听到我的问题,他回过头,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因为陆家和林家需要联姻。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强强联合,互惠互利,豪门戏码的标配。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震惊
联姻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林瑶,你这三年……一直以为我们是在联姻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蒙了:难、难道不是吗
陆凛猛地站起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露台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明灭,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就那么站着,一口接一口地猛抽。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亚麻衬衫。
风中凌乱。
我有点儿懵。我说错什么了吗联姻这个词,有这么刺激他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烟蒂捻灭在栏杆上的烟灰缸里,转过身,重新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无奈,有懊恼,还有一丝……哭笑不得
林瑶,他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被烟呛的,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别墅的客厅。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到其中一页,递到我面前。
照片有些泛黄了,看得出有些年头。
照片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揪揪,光着屁股,正追着一个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小男孩跑。小男孩穿着小西装,一脸的无奈和……嫌弃
这是……我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觉得有点眼熟。
你。陆凛言简意赅。
我我指着照片上那个光屁股的小不点,难以置信,我小时候这么……奔放
陆凛嘴角抽了抽,没接我这个茬,指着那个一脸生无可恋的小男孩:这是我。
噗——我差点笑出声。原来陆凛小时候长这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然后呢我还是没明白这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林爷爷经常带你去陆家玩。陆凛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你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凛哥哥,凛哥哥,长大我娶你当老公!’
啊我张大了嘴,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我我……我说过这种虎狼之词还是对着陆凛说的
完了,英名扫地。
陆凛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当时很认真地跟你科普,是男孩子娶女孩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摇摇头,已经不敢猜了。
你当场就嚎啕大哭,陆凛模仿着小孩子哭闹的样子,撇了撇嘴,哭得惊天动地,说不要,非要我给你当上门女婿,不然你就不跟我玩了。
我的脸更烫了。这这这……这简直是公开处刑啊!
我……我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毕竟,谁还没点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呢
所以,陆凛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委屈,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听到‘联姻’两个字,反应会那么大了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你一直把这事儿……记在心里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他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可是……我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就算小时候有这么个……约定也不至于让你……
上门女婿,是要改姓的。陆凛打断我,声音低沉了下来,陆家就我一根独苗,爷爷奶奶,我爸妈,他们绝对不可能同意。可林家当时的情况,林爷爷的身体,还有你母亲对沈家那两个蠢货的执念……林家的确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一个能彻底镇住场面,又能让你母亲无话可说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压抑许久的痛楚。
我能怎么办他轻声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两家长辈难做。更何况,那时候你一门心思都在沈南风身上,我若是贸然出现,只会让你更加反感,甚至会把你推得更远。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有点酸。
所以,我只能等。陆凛继续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等一个机会。等你自己看清楚沈南风的真面目,等你彻底对他死心。
那段视频……
是我让人拍的。陆凛承认得很干脆,沈南风和白如雪的那些龌龊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本来不想用这种方式,但眼看着你越陷越深,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不珍惜你,那我只好……‘趁虚而入’了。
他用趁虚而入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我以为的及时出现,我以为的商业联姻,我以为的各取所需,竟然是……他蓄谋已久的深情。
是他,在我被全世界的恶意包围时,悄无声息地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是他,在我被那对狗男女恶心得快要窒息时,递给了我最锋利的反击武器。
是他,在我狼狈不堪、成为全城笑柄时,从天而降,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将我护在身后。
是他,用陆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做聘礼,用最郑重的姿态向我母亲许下承诺。
十年。
我追逐了沈南风十年,像个傻子一样,以为那就是爱情。
而陆凛,这个我童年记忆里模糊的凛哥哥,却在暗处,默默地守护了我十年。
眼眶毫无预兆地就湿了。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震撼。
陆凛……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傻瓜。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叹息,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现在,还觉得我们是联姻吗
我用力地摇着头,泪水却掉得更凶了。
原来,我不是没人爱。
原来,最好的,一直在身边。
这种双向奔赴的、被坚定选择的爱,比任何金钱利益,比任何商业价值,都来得珍贵,来得让人心动。
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瑶瑶,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温柔,以后,有我。
马尔代夫的月光洒在陆凛的侧脸,他那句以后,有我,像一根定海神针,彻底将我那颗漂泊了许久的心给定住了。
三年的环球旅行,与其说是蜜月,不如说是我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一次重新认知。当飞机降落在京城机场,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市天际线,我挽着陆凛的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们的婚礼办得盛大却不张扬。母亲拉着我的手,眼眶红了又红,嘴里不停念叨着:瑶瑶,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幸福。陆凛这孩子,妈信得过。
我笑着点头,看着不远处正被一众发小围着灌酒,却依旧频频朝我投来安抚目光的陆凛,心里暖洋洋的。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甜。
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前半生太苦,后半生便加倍补偿我。没过两年,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小名叫年糕,女儿小名叫汤圆。年糕长得像陆凛,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严肃脸,偏偏又是个小话痨,反差萌得不行。汤圆则完全复刻了我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性格比我当年文静多了,是个爱笑的小甜豆。
陆凛,年糕又把你的钢笔拆了!我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书房门口,陆凛一脸无奈地举着一支被大卸八块的钢笔,年糕则躲在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冲我做鬼脸。
林、子、宸!陆凛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年糕嗖地一下窜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腿:妈妈救我!爸爸凶!
我忍着笑,拍了拍年糕的小脑袋:你呀,下次不许再动爸爸的东西了,听见没
哦。年糕闷闷地应了一声,小手却悄悄在我腿上画圈圈。
陆凛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顺手从我身后拎出年糕,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下次再调皮,家法伺候。
年糕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我赶紧打圆场,汤圆呢是不是又在画画
嗯,陆凛点头,语气柔和下来,在阳台,说要给妈妈画一幅最美的画。
每天清晨,我不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在孩子们的笑闹声和奶声奶气的妈妈,起床啦中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浅色的窗帘洒进卧室,陆凛已经不在身边,厨房里传来他亲手为我冲泡咖啡的香气。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旁,年糕和汤圆抢着往我嘴里塞他们觉得最好吃的草莓,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和牛奶的甜腻,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我常常看着陆凛耐心十足地给挑食的年糕喂饭,或者温柔地给汤圆扎小辫子,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在外是杀伐果断的陆氏总裁,在家,却是我和孩子们的超级英雄。
家庭美满的同时,我们的事业也迎来了新的高峰。
母亲将林氏集团全权交给了我。一开始,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们对我这个空降的年轻女总裁颇有微词,觉得我不过是仗着陆家的势。
怕吗一次会议结束后,陆凛替我按着发胀的太阳穴。那天的会议,几个老董事联合起来给我施压,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不信任。
我摇摇头:有你在,我怕什么。
这不是恭维,是实话。陆凛不仅给了我情感上的支持,更在商业决策上,给了我无数宝贵的建议。陆氏和林氏,在他的推动下,进行了深度整合,优势互补,强强联手。
我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围着男人转的恋爱脑千金。这十年的PUA,虽然痛苦,却也磨砺了我的心志。一旦清醒过来,我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我带着团队,啃下了一个又一个硬骨头项目,用实打实的业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林氏在我手中,非但没有衰落,反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陆太太,现在谁还敢说你是靠老公一次庆功宴上,陆凛端着酒杯,在我耳边低语,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我扬了扬下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婆。
他低笑出声,凑过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们一起出席各种商业峰会,一起面对各种挑战,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他懂我的每一个眼神,我亦能领会他的每一个未尽之言。这种并肩作战、携手共进的感觉,让我觉得无比充实和安心。京城商圈渐渐流传开一句话:宁惹陆阎王,莫惹林罗刹。嗯,罗刹,他们给我起的新外号,听起来还挺带劲的。
至于那些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人,他们的下场,也算是应了那句老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沈南风和沈北洲,那对曾经不可一世的兄弟,在狱中度日如年。听说沈南风刚进去的时候还很不服气,天天叫嚣着要上诉,要出去报复。结果呢现实很快就教会了他做人。没了沈家的光环,没了林家的庇护,他在里面就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后来有一次,张妈去探望一个远房亲戚,恰好跟沈南风关在同一个监区。回来后,张妈撇着嘴跟我学:大小姐,您是没瞧见那沈南风现在的样子哦!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头发也白了不少,眼神也灰扑扑的,哪还有当年那股子傲气。听说他现在天天念叨,说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看清您的好,把珍珠当鱼目。
我听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后悔早干嘛去了对我来说,他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连多费一丝情绪都觉得浪费。
沈北洲比他哥稍微识时务一点,但也过得不好。据说他俩在里面还因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也算是兄弟情深了。
而白如雪,那个曾经靠着眼泪和演技博取同情的女人,最终也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虽然因为立功表现判了缓刑,但她的名声在京城彻底臭了。没有了沈家兄弟当靠山,她母亲也被林家辞退,母女俩的日子过得相当艰难。有一次我逛街,远远看到一个在路边发传单的身影,瘦弱憔悴,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那侧影,有七八分像白如雪。
我没有走近,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贪婪和恶毒,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碎了。看到他们如今的下场,堵在我胸口十年的那股郁气,才算是真正彻底地烟消云散。
有时候,夜深人静,看着身边熟睡的陆凛,还有隔壁房间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我会忍不住回想起过去那段不堪的岁月。
我的人生,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从云端跌落谷底,又从谷底攀上新的高峰。如果没有那十年的眼瞎,或许我就不会遇到陆凛,不会有今天的幸福。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沈南风和白如雪那对狗男女呸!我才不感谢他们!我只感谢我自己,感谢我在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放弃,选择了反击。
爱情,从来不是卑微的忍让和无尽的委屈,而是平等的尊重和双向的奔赴。真正的幸福,是需要自己去争取,去发现的。摆脱了过去的束缚,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我从一个被PUA得失去自我的豪门千金,蜕变成一个清醒独立、事业有成的女总裁,这个过程,痛过,哭过,但更多的是成长和释然。如果我的故事能给那些同样深陷泥沼的女孩们一点点启示,那也算是我这番经历的额外价值了。
在想什么呢陆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臂从身后圈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颈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遇到你。我转过身,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低笑,把我往怀里带了带:是我三生有幸。
窗外的月光温柔如水,洒在我们相拥的身体上。
我看着身边这个深爱我的男人,想着那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脸上不自觉地就挂上了笑容。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没有算计,没有背叛,只有温暖的陪伴和触手可及的幸福。
一切,都刚刚好。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有他在,有孩子们在,我知道,每一天都会充满阳光和希望。我们的爱情故事,会像那些经久不衰的佳话一样,被温柔地传唱下去。而我们的商业帝国,也将在我们手中,创造更加辉煌的传奇。
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