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县令府复仇记 > 第一章

与夫君的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
我砍杀连同他在内的十数条人命。
只因恼怒夫君不行。
县官判我今日判定,明日斩决。
退堂之前他问我既然心肠如此歹毒,
为何偏偏放了自己的嫂嫂。
我笑着回应。
因为当今圣上,也曾强迫儿媳,与其爬灰啊!
1
民女温迎,只因恼怒媒妁之言,不愿嫁与同县男子郑开文,竟然于两人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私藏草药天仙子,药倒郑家及其下仆十余人。后趁众人无力反抗之时,持菜刀将其砍杀殆尽……
身着浅青色官服,手拿判书的县令在此时略作沉吟。
片刻,他将案卷一翻,将惊堂木重重拍下。
心肠狠毒,罪无可恕。今日判定,明日斩决!
判书宣下,我的命运已然注定。
可我却状若未闻,只是细细看着被手枷铐住的双手。
那双手细腻嫩白,手指纤细修长,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略有薄茧,一看就不曾干过重活,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女娃娃。
可现在的这双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我细细摩挲着那干涸的血迹。
兴奋不已。
真好,是仇人的血呢。
2
县令看我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似乎有些疑虑,轻咳了一声回问:
民女温迎,可有何辩解
我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懵懂无知地抬头,竟作一副我怎么就做错了的模样。
县令看着我纯良无害的笑容,似是孩童耍小心思做了好事,求长辈夸奖的模样,顿时感到头痛不已。
就在这时,县令旁边的师爷得了消息,向县令禀告。
大人,案件还有遗漏。
嗯有何遗漏啊
县令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询问。
经仵作查验,郑家人虽然都身中数刀,难以辨认,但都有相似之处,那就是……郑家男人的下身,全都血肉模糊,听说是因为……
师爷将身子倾向县令,县令略作侧身。
听说是因为,郑开文不行,此女子迁怒所为。
师爷将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觉得难以开口。
县令听后勃然大怒。
好个淫乱放荡的女子,岂能因夫君不行而痛下杀手
此等放浪,怕是嫁与正常男子也会红杏出墙,争当淫妇!
来人啊,大刑伺候!
眼看惊堂木就要再次拍下,一旁的师爷急忙开口阻拦。
大人,此等淫秽祸乱之事,怎能如此轻轻揭过
依小人之见,应当上刑游街示众!
女犯获刑后,会被剥光衣服,游街示众且一直鞭打至刑场,到那时女犯往往已经气息无多。
此为女子刑。
县令看着我猛然惊变的脸色,高高举起手中的惊堂木。
3
我爹是个碗儿匠,锔碗锔锅锔大盆。
穷人家,锅碗瓢盆都是精贵的,修修就能用的东西,又怎么舍得换新的
我家原本是流民,是从西边迁过来的,没有耕地。
我爹就靠着修碗的手艺,养活我们一家。
日子虽过得不算红火,但也没有太过清贫。
我爹的手艺好,修碗修锅,一准修得跟新的一样,滴水不漏。
渐渐地经常有十里八乡的人来找我爹修碗。
除此之外,我爹还会些别的手艺,
他经常和我们姐妹俩说,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不偷不抢,全靠手艺,赚得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我爹没有儿子,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可我爹没有嫌弃我们,常夸我们和娘一样好看。
就这样,我爹靠着手艺在乡下盖了三楹房。
一楹就是一间。
我还记得盖起新房子的时候,我爹高兴地举着我转圈,那时候我爹问我长大后想要什么。
我说房子,很多楹,很多楹房子,数也数不清的房子。
没想到,一句看似玩笑的童言,最后竟变成了真的。
也许,当时的我也认为这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娇女和自家爹爹撒的娇。
可不管怎样,我也是真真切切地如此期盼过。
直到,郑开文那畜生般地一家,毁了我所有珍视的东西。
4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家里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时,通常会一个女儿嫁出去,一个女儿在家招上门女婿。
我姐姐温婉年长我几岁,所以是嫁出去的那个。
姐姐她长得好看,又是如我娘般温婉贤惠的人,当时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烂了。
正因为如此,姐姐被县里地主的儿子郑开文看上了。
郑开文为了娶姐姐,又是往家里送东西,又是假装文人给姐姐念几句酸诗。
可我爹不放心,偷偷托人去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知道郑开文就是个活畜生。
他已经连死了三个婆娘,那三个婆娘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其中一个怀着孕就被打死了。
我爹吓了一跳,连忙婉拒说我们穷人家配不上他们高门大户,郑开文见事情败露,立马不装了。
怒骂我爹是老翁头,皮子贱了找揍。
别说是我姐姐,就算是我娘,他想要也得乖乖献上。
要是我爹识趣,母女三人伺候他也是应该的。
说着就命数名家仆将我爹按住暴打,等打得差不多了,就当着我爹的面侮辱我姐姐。
我娘当场就晕了过去,我被家仆一脚踢到墙角,爬不起来。
就这样,在我们家小小的三楹房前,发生了这样的人间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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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被侮辱,本想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可郑开文走前威胁她,要是敢死,第二天我们三人的尸体就会曝尸街头。
我爹愤恨不已,大喊这世间岂是他只手遮天
不巧了,还真是。
第二天,衙役就将我爹打断一条腿扔在了大街上,骂我爹不识抬举。
那可是青天大老爷啊,是我们平头百姓的父母官,是我们这个小小乡县里顶破天的存在。
可是就是这样顶破天的官老爷,与县里的富户勾结,只因每年那些富户都会给他孝敬费。
我爹被同乡的脚夫背了回来,他整个人昏迷着,一条腿无力地耷拉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呢喃:
求官老爷为我家姑娘做主……
我娘和姐姐都哭成了泪人,险些哭死过去。
我一边喂我爹水喝,一边看他的那条断腿。
小心地挽起那条缝缝补补的破布裤腿,只见我爹的右腿血肉模糊,上面还有一个个血窟窿,有些地方可见森森白骨。
天杀的畜生,他们居然往我爹的腿上钉铁钉。
从那之后,我一不信权官。
我爹的腿彻底废了,当他拖着一条断腿去郑家的宴席上时,看见的就是郑开文和县令开怀大笑,举杯畅饮的样子。
我爹认命了,姐姐认命了,我们一家人都认命了。
人人都劝我爹,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家里不是还有个小的吗,总不能全家人都死绝吧
我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没那么高的心气儿,他只想护住一家老小。
就这样,我爹每每拖着条断腿,乞求郑家的门房让他看看姐姐时,都会被门房无情地驱赶咒骂。
我娘则日日烧香拜佛,祈求上苍怜悯,祈求她的大女儿温婉能能好好活着。
直到一天晚上,我爹在郑家墙外久久徘徊,看见了从角门被扔出的姐姐。
姐姐她血肉模糊,和以往郑家的女人一样,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不一样的是,她格外的惨。
六月有余的肚子扁了下去,开膛破肚,未出世的婴儿就像坨烂肉一样扔在一旁,脐带还连着姐姐肚子里的胎盘。
姐姐咽气前和我爹说得最后一句话是:
爹,我疼。
我爹疯狂了,他推开在一旁冷眼嘲笑的家仆,疯了般冲了进去。
这一次,我爹断了两只手,甚至还来不及报官。
郑开文像死狗一样把我爹扔了回来,我爹的十根手指外翻,手腕侧垂,已然是废了。
然而这一次,郑开文依然没有放过我们,他盯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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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开文盯上我后,我爹还在昏迷,等他醒来知晓后,我爹不顾伤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娘收拾东西。
树挪死,人挪活。
反正我们从前就是流民过来的。
再当一次流民又如何呢
我爹带着我们娘俩趁夜逃跑,却被乡人告密。
等郑开文带着家仆将我们团团围住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郑开文将我爹活埋,把我打晕后,又命家仆对我娘一哄而上。
然后,我娘就投湖了。
那一天,我的所有亲人都死了。
我爹,我娘,我姐姐。
我们甚至抛弃了尸骨未寒的姐姐,只将她草草掩埋,连夜逃跑,只为活下去。
纵使是这样,除了我,大家还是全死了。
待我醒来后,郑开文看着安静温顺的我,很是满意。
几日后,我就被一顶小轿抬走,这一次连宴请宾客都没有,就只是郑家自家摆了桌酒席。
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
我问一身红袍的夫君,为何杀我姐姐,还刨出了她腹中的婴孩。
他只回了我一句。
只有刨开了才知道是男是女啊。
我看着他扭曲兴奋的脸,用菜刀对半砍开。
直至鲜血染红了郑家大院,菜刀砍骨头卷了刃。
才大梦初醒般呆立院中,抬头望天。
我,不信神佛。
7
民女温迎,
只因恼怒夫君不行,
残杀十数人,心肠歹毒,罪无可恕,
处,女刑,游街示众。
县令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下。
就当周围或百姓、或捕快、或师爷、或县令,那些感觉自己男人尊严被侮辱,又因为得以重罚虐杀我而与有荣焉的男人们都露出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时,一道略有踉跄的身影冲了出来。
那人从围观的百姓中挤出,直直冲到县衙里,跪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大人冤枉啊,民妇有要事禀报,此案另有隐情!
来人正是郑家唯一的活口,我的嫂嫂,苏向梅。
苏向梅身怀有孕,已经八月有余,她先是跪地磕头,然后声泪俱下地向县令诉说冤情。
郑家欺男霸女、滥用私刑、虐杀无辜、哄抬物价等累累罪行被公之于众,周围百姓顿时唏嘘不已,躁动不安。
然而县令只是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就打破苏向梅的所有幻想。
郑家如何,岂容你一个小小妇人在此胡言乱语民女温迎砍杀十余人,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再敢纠缠,本官连你一并斩杀!
苏向梅顿时呆愣原地,颤抖不止。
我却笑出声来,忍得难耐,连双肩都在颤抖。
县令皱眉看向我,有些恼怒,将惊堂木重重拍下。
肃静之后,他又转而问我。
你这歹毒的淫妇,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不过本官倒有一事好奇,你残杀十数人,为何偏偏放过了自己的嫂嫂
大人想知道不妨告诉你……
我勾唇。
因为当今圣上,也曾强迫儿媳通奸,与其爬灰啊!
此言一出,整个公堂为之一静。
下一刻,人群惊恐起来,就连一直稳坐高堂的县令也猛然站起,大声呵斥,声音中带着恐惧和慌乱。
大胆刁民,竟敢妄议圣上,斩立决!
不,处极刑,凌迟处死!来人,来人哪!
县衙彻底乱了起来,有胆小的百姓甚至想要逃跑,互相之间推搡踩踏,简直乱成一团。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却放肆地大笑。
一身红衣,满面鲜血,状若癫狂,犹似恶鬼。
8
大瑭王朝,黄帝昏聩无力,战乱不止。
因其耽于享乐,娇宠作为儿媳的楊贵妃,上行下效,导致民间翁媳相奸的案件数量与日俱增。
官员们为了不犯皇帝忌讳,不肯接手此类案件,民间女子怨愤不已,挥刀反杀公公的案件不下百起,皆被处以重刑。
剩下的这些都是性情柔顺,不敢反抗的女子,翁媳相奸早就成了众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在有些达官贵族中成了流行。
礼乐崩坏,罔顾人伦。
如今我揭下了这块遮羞布,他们当然惶恐,尤其是,
男人们。
众人乱作一团,县令气急败坏,大喊着来人哪。
可时间越久越奇怪,过了这么久,除了本就在公堂上的衙役竟无一人赶来。
又过了一会儿,就连县令也忍不住在高堂上团团转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衙役跌跌撞撞地跑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乱兵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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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兵打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人群沸腾达到巅峰,所有人都疯了。
这下子,就连刚刚维持秩序的衙役也都跑了。
县令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退堂慌忙逃去,师爷紧随其后。
可就当他快步追随县令的时候,一记重击将他捶倒在地。
师爷捂着剧痛的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指着我的手不停地颤抖。
你、你这个贱妇,竟敢……
师爷似乎格外喜欢看女人骑木驴。
我高高举起手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就先阉了吧!
随后我将他的下半身砸地稀烂,再把他砸得面目全非。
前面的县令听见了师爷的哀嚎,可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人们跑的跑,散的散,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我蹲下身来,摸了摸师爷温热的尸身,然后掏出一把钥匙,攥在手心里。
这些都做完后,我一脸平静地站起来,看着瑟瑟发抖的苏向梅,将她拉起来,带着她一起,
跑。
9
县衙不能久待,乱军攻打进来的第一步,就是洗劫县衙和富商。
我偷偷跟在县令身后,庆幸他多年来养尊处优,身形肥硕,迟缓不已。
本以为他会去找自己的妻儿,没想到他竟七拐八拐越走越偏,显然是打算抛下妻儿,独自逃命。
想来也是,毕竟他那座奢靡阔气的府邸,如今早就成了案板上的肥肉了。
一路上跟着县令倒也算是有惊无险,可见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一早就给自己做好了打算。
现在人人自危,老百姓只能埋头逃窜,然后被乱军砍杀。
要不是因为我的案子太恶劣,县令也不会被此绊住,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县令逃走时太过匆忙,身边只跟了一个心腹。
等县令钻进一间偏僻的宅院时,那心腹就在门外望风。
我看着男人胯间的刀。
心想,绝不能让他拔出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似是猫挠门板,发出刺耳的滋剌声。
男人单手按刀,警惕地朝门外走去,然后小心地推开一条缝。
还没等他仔细查看,一个妇人突然扑了上来。
官爷,救救奴家,救救奴家,奴家快要生了!
只见一个肚子马上就要足月的妇人,拉着对面男人的裤腿不撒手。
男人一看是个妇人,立马就放松下来,可又因为妇人太吵,伸手就要拔刀。
就在他的手按在刀把上的时候,整个人猛地后跌,脸色涨红,脖颈处赫然卡着一条木板。
我双手死死地用手枷卡住男人的脖子,手枷的半月形的凹槽正好方便我抓紧。
县令选得这座院落,荒芜破败,人迹罕至。
我在邻院发现连通两院的狗洞,便顺着痕迹爬了进来。
狗洞的位置临近茅房,有一块巨大的臭石挡着,只有一个窄窄的缝隙可以爬过。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这个狗洞才没有被发现。
爬过来之后,本想找个趁手的武器,趁男人不注意先发制人。
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是太破了,能用的东西都烂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男人想要拔刀,我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可惜的是,我还是太天真了。
男人被突变惊地反抗不及,发出呼吸不畅的呃呃声,可他依然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不过几息,他便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衣襟想要背摔我。
我下盘不稳,自然无法与之匹敌,双脚都快要离地了,还死抓着手枷不放,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希望,看是我先勒死他,还是他背摔后砍死我。
大概是他先背摔我。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双腿发软的苏向梅突然暴起。
她一把抓住男人腰间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后,猛然向对方刺去。用力之大,我都怕她把我刺个对穿。
好在没有。
苏向梅用力刺了好几刀,我不敢松手,怕男人反杀我俩。
直到男人抽搐了几下后,鲜血再次蔓延了我的嫁衣,我才终于松手。
看着地上的男人,我抬脚踹了他几下,确认他死透了后,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一旁的苏向梅反而站着不动,我见她口中喃喃。
我认得你,是你帮郑家杀了我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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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走进屋里,去杀县令时,他正撅着屁股,在烧什么。
刺鼻的烟味,掩过浓郁的血腥味。
杀他轻而易举。
我将那把刀留给了苏向梅,自己举着惊堂木狠狠砸向县令的脑袋。
县令死前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明白一个低贱的农妇怎么敢杀自己。
明明自己刚才还在县衙里判她凌迟,现在却由她掌握了生死。
这个世界多荒谬,贱民怎么能反抗权官呢
我看着他那双到死都不敢置信的眼睛,意犹未尽地放下手。
这就是布衣之怒,血溅五步吧。
哈哈哈哈……
那天子之怒,血流千里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我从未燃尽的火盆里扒拉出还能看得见字的东西,翻了翻,看不懂,就随手揣进了怀里。
然后我和苏向梅合力将两人扔到院中的荒井里。
荒井深且黑,只依稀看得见有几把枯骨。
不知道这里被县令秘密杀死了多少人。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口荒井也即将成为县令的埋尸地。
到时候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可千万别手软。
轮到塞县令的时候,他那肥硕的肚子卡在了井口。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吓得苏向梅顿时松开了手。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从地上拿起刀,开始削县令的肚子。
古有削足适履,今有削肚适井,我觉得很合适。
我一边哼着我娘教我的歌,一边利落地削县令肚子上的肥肉,然后再将他扔进荒井里。
一切都做完后,我用身上的嫁衣抹了抹手,进屋翻找东西。
后顾之忧已经解决。
毕竟,一个荒芜的院子不奇怪,一个有着前县令尸体的荒芜院子可就奇怪得很了。
我在屋内翻找一通,找到了一间密室,那里堆放的金银珠宝简直闪瞎了我的眼。
接着我又从一个匣子里翻出大量银票,我想了想,把匣子抱在怀里,又从那堆金银珠宝里挑出几根最普通的银簪子和一根金簪子。
我将那几根银簪子分了几根给苏向梅,然后拉着她从县令准备的密道里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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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直通城外荒野,我把银票找地方埋了,这玩意儿现在护不住,不如先埋在这里,等有朝一日我回来时,再将它取出。
一路上,我们尽可能远离被乱军占领的城镇,一直向南走。
脱下嫁衣后,我将自己装扮成男人,苏向梅是我婆娘。
路上遇见过不去的坎儿就掏一支簪子出来,贿赂那些故意为难人的守城兵。
没办法,苏向梅快要生了,我必须找个地方落脚。
不知道为什么,苏向梅一直都很怕我,当我抬手向她要银簪子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
本来我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看见旁边的守城兵露出一副志同道合的模样时,我突然明白了。
他觉得我很是上道,顿时对我亲切了几分,我笑着陪了几句中听的话,转脸面色就沉了下来。
我感觉很恶心,有些想吐。
想起那个守城兵得意的嘴脸,胃里就一阵翻滚,那是男人才懂得眼神,他们对男人很亲切,女人则是他们共同的货物和可以肆意凌辱的奴隶。
可某种时候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不统一,我能感觉到那个守城兵对我的轻蔑。
确切的说,对他而言,我也是女人。
我一路走,一路想,脸色并不好看。
苏向梅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悦,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你觉得我为什么带你一路走,一路逃
你又不是我婆娘,怀得又不是我孩子,我干嘛费心费力地一路带着你
苏向梅一听,腿一下子就软了,她怕我抛弃她,流着眼泪开始求我。
我一把扶住她的腰,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以前是酒楼账房的女儿,郑家为了让你给那个病痨鬼大儿子冲喜,虐杀了你的父兄。你孤苦无依地嫁进郑家,怀了病痨鬼的孩子,因此才得以在郑开文虐杀了一任又一任婆娘中活了下来。
别的我不知道,但从我姐姐传出的零星口信中得知,是你在郑家不给她吃喝时偷偷给她塞吃的,是你在她被打得彻夜高热时照顾她。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判断你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无法分辨她是早点死好,还是晚点死好。但我依然感激你,不止是因为你帮了她,更是因为你与我姐姐同病相怜,与我同病相怜,与天下万千女人同病相怜。
苏向梅,我要你挺直胸膛,像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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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县里,我才知道我被城门口的守城兵坑了一把。
这里早就被乱兵占领了,他们假装县里很和平,专门吸引过路的难民进来提供劳力。
也就是说,我就算不给他簪子,他也会让我跪在地上受他几口唾沫,然后大发慈悲地放我进来。
白瞎我一根簪子。
我呸!
我们找了一个破落的院子落户,刚一搬进来就有人过来给我们记册子。
我被征去挖矿,苏向梅则被安排去给乱兵们洗衣服做饭等一系列妇人们应该做的事情。
到了挖矿的地方,我发现这是一座铁矿,我大概想到了这是披着乱军的狼皮,实则是服务于某个权贵的谋反地。
但这和乱军一样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说,他们号称自己是乱军,然后用一个县城的人当备用口粮,亦或是人质。
我不敢去想,好在挖矿的人都对我很友善,他们嘲笑我是小白脸,干事娘唧唧,然后在我解手的时候偷看。
害得我不得不把柳条编成筒,然后在裤裆里塞满苇花。
等他们终于确认我是男人时,又觉得我很像楼里面的小倌,时常想要掏我裤裆,搞得我又用柳条和苇花做了个假的。
我油滑地游走在他们中间,把铁矿摸了个遍,直到苏向梅托人说她快生了,我这才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了一假。
等到我赶回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有多麻烦,苏向梅胎位不正又有点营养不良,导致了难产。
稳婆搞不定,只好去求郎中,郎中歪着鼻子问我付得起诊费吗,我只好把鞋底的粗线扯开,从里面掏出一块金扁片,那是我最后一根簪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郎中这才慢吞吞地提着他那个木箱子,为苏向梅看诊。
郎中看诊的时候,我一直在把玩手中那个从铁矿顺走的铁片,它已经被我磨得十分尖锐。
我想,他要是把苏向梅治死了,我就干脆抹了他的脖子,然后自己想办法逃走。
好在,苏向梅挺了过来,孩子无所谓,苏向梅还活着。
然后,我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将他掼死在了门口。
13
苏向梅刚醒过来的时候,我坐在她旁边。
我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得话,她说记得。
但我不太放心,又体谅她产后虚弱,于是我为她讲了个故事。
你看过《西游记》没,我在乡里的皮影戏里看过,有一幕是百花羞公主的故事。
百花羞公主被妖怪掳走,为妖怪生了两个孩子,孙悟空在假扮百花羞公主的时候问她是否舍得自己与黄袍怪的孩子,百花羞公主给了孙悟空肯定的答复后,孙悟空将那两个孩子交给猪八戒,然后猪八戒从天上将两个孩子掼死在了皇宫殿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之前因为月份太大,无法堕胎,我答应过你,女儿我会为你留下,既是男儿我不会手软。
你不用担心违背我会怎么样,在男人未被赶尽杀绝之前,我不会将屠刀对准女人。
苏向梅虚弱地笑了一下,她握住我的手,对我说:
我愿意。
很好,苏向梅,你会拥有全新的人生。从此以后你不会和以前的妖怪有丝毫关系,只要你不曾提起,就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曾经,你自由了。
恭喜。
14
我将孩子掼死后,把他趁夜埋了,然后在街坊邻居里哭天喊地,大骂郎中医术不精,有违医德,竟把本来能活的孩子活活治死了。
我问候了郎中的祖宗十八代,闹得鸡犬不宁,人尽皆知。
众人见我如此伤心,竟也生出几分同情来。
她们都是郎中高额诊金的受害者,原先是没人出头,现在有人当出头鸟,她们骂得比我还难听。
郎中得知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却像个无赖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无奈之下,郎中只好从原本的金扁片上扣下几块给我,这才勉强打发了我。
临走前,郎中气得跳脚,叫嚣着有本事以后别来找他看病。
我撇了撇嘴,心想他以后有没有人上门还不一定呢。
毕竟,我刚趁他不注意,混了几样毒性不大的药材。
郎中他只管开方子,根本不管抓药,到时候治不好病,看他还有什么脸在这条街混下去。
我心情愉悦地边走边哼歌,只觉得又开心了不少。
15
第二日一早我就赶去上工。
管事的是个肥横的胖子,只管打骂人,不管丧喜事。
今天有个同样娘唧唧的人来和我作伙,又被人掏了裤裆,不敢去找其他人。
我和他沉默地挥着镐头,午饭时才停下。
午饭是咸兮兮的黑糊糊,有点像沾了血的鼻涕疙瘩。
我看也没看,埋头就是吃,对面那个娘唧唧倒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正吃着,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脖颈,就像是刚足月的奶猫惊叫着被人拎起。
娘们唧唧的,绝对是个女人,溜了好几次,这下被我逮到了吧!
要是个女的,大家伙一起爽一爽!
一群男人嘿嘿直笑,黑黢黢的手搓个不停。
那要不是个女人怎么办
有人高声调笑。
是不是的,脱了裤子就知道了!
说着那个男人就作势要扒我裤子。
怎么办,今天来得着急,根本就没来得及把假的放进去。
更何况放进去了又怎么样,我被扒光了,是男是女,还不是一目了然
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奈何男人的大掌就如同铁钳一样箍住我,撼动不了分毫。
我又回到了那日的公堂上,手枷铐住了我的双手,让我无法反抗。
拼命挣扎如同玩笑,在那些男人眼里不过是情趣。
我恨红了眼,手指向下,摸向腰间的铁片。
狠狠地扎向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不再涌出。
杀了他。
16
正当我要借助挣扎的力道,用铁片刺穿男人的脖子时。
一道怒吼声打断了众人的嬉笑。
不吃饭干什么呢,想挨鞭子了是不是
众人一看,竟是巡查的伍长。
伍长长得五大三粗,又是个练把子,人还颇为仗义,经常管些杂事,那些男人们不想惹事,都悻悻地走了。
我则被丢在地上,黑糊糊粘了我一身,很是狼狈。
伍长倒是没多作停留,看人散了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用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子贿赂了管事的,请下了几次假。
前几次回去时,苏向梅被征去当了奶嫂,也就是给那些战场上缺医少药的步兵,连水也喂不进去的人喂乳汁,把人救活。
对此我很是嗤之以鼻。
但苏向梅很高兴,说这是在为家国做贡献。
闻言我简直惊呆了,大概是叫她做事的人这么说,把她给说痴了。
老鸨还和姑娘们说笑贫不笑娼,自己谋事不偷不抢,哄人当妓子,你不会真信了吧
这和做妓子不一样,这是在救人,在救国!
哈……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垂死,你以为国为什么会破裂,又没有外敌,还不是因为自己人
那又怎么样,只要能把人救活,是谁伤的他又怎么能去追究
你以为我在乎是谁伤得他吗我在乎的是你为何作此用!我在乎的是你究竟被别人当作了什么!
那你呢,看着人眼睁睁地死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苏向梅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我是有点伤心的,于是我俩闹翻了。
可我又不得不回去,毕竟金子给也给了。
但这一次回来时,却不想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伍长。
17
伍长看起来已经没几口气了,苏向梅用乳汁滴在他嘴里,期盼能把他救活。
不知道有没有作用,苏向梅一直坚持不懈,我也跟着照顾他大半夜。
我们俩沉默不语,倒也没有再吵架。
可惜伍长直到我第二天上工时也没有醒来,再听到消息时,听说至少平常走动已经无碍了。
我抛了抛手中的最后一片金子,去请了最后一次假,再多可就没有了。
回到家时,我邀请了伍长来我家做客,伍长很是义气,竟提了一小块豆腐过来。
可惜苏向梅无福享受,今日不知怎么了,头竟有些发晕。
我珍惜地吃完最后一块豆腐,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趁倒茶的功夫,用铁片抵住伍长的后脖颈。
伍长,你,是个女人吧。
伍长一听瞬间浑身紧绷,比我刚才抵住她的后脖颈时还要用力。
你……是在帮我治伤的时候知道的吧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帮你的救命恩人脱离苦海。
我威胁伍长带着我和苏向梅走水路逃跑。
出乎意料的是,今夜居然格外顺利,没什么人来阻拦。
等伍长帮我把苏向梅扛到小船上时,我一闷棍打晕了她。
然后看着远处的铁矿炸开了花。
我说过,我爹还会些别的手艺。
18
等伍长醒来时,她一拳崩掉了我的牙。
你凭什么把我也带走,你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
伍长愤怒地向我咆哮。
我呸地一声吐出一颗牙,勾唇嘲笑。
你的一切那你的一切还真廉价!
伍长彻底愤怒了,挥着拳头就要往我脑袋上打。
还好有一旁的苏向梅帮我拦了下来。
苏向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身上还有些发软。
毕竟她此前服用过天仙子,药效还没有彻底过去。
也多亏了她将天仙子的药粉洒进了给士兵们做的大锅饭里,又将剩下的药粉掺在了其他奶嫂的米汤中。
这才让此次出逃得以顺利。
那些喝了乳汁,头脑发昏的士兵们,此刻大概已经被敌军包围了吧。
本来苏向梅还跟我有些嫌隙,直到那些地痞一样的士兵强迫她给他们嘬几口奶时,她又回到了我身边。
就像那次给郑家众人下药时一样。
我们,彼此之间,天衣无缝。
伍长顾忌着苏向梅,不敢向我出手。
她愤怒地砸向一旁的船壁,震得小船颤了三颤。
我看着她魁梧的身材,有些眼馋。
但我害怕她暴走,不能就此放任下去。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女人的吗是你伤病的时候吗不,比那更早!
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女人了。我有一双火眼金睛,最擅长发现女扮男装的‘女人’和原是女人的‘男人’了。
每一次,你那双愤怒的眼睛,你对男人的厌恶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这让我清楚,你是谁。你问我凭什么把你带走,那我告诉你……
我在伍长震惊的目光中,撕开自己的衣服。
因为,我,也是个女人!
不要去男人的世界追逐自己的价值,我知道你想像男人一样奋勇杀敌,可你走错了路子。
我带你走,是让你跟着我,做我的手下,做女人的将领!
我不信男人,人的另一半,男人。
19
我发现让王鸣凰做我的手下,还真是大言不惭。
此刻我正在走街串巷地挑着扁担,到处吆喝着修碗,有时候走累了,就停下来摆摊,卖些做给小孩子玩的玩意儿。
苏向梅略识得几个字,给人做跑腿的写信的。
因为是个女人,所以总比其他人便宜些。
王鸣凰,也就是伍长,从前不知道她姓名,后来熟识了才告知我们。
苏向梅说凰字很好,所有带凰字的女儿都是太阳女儿。
王鸣凰现在则在赌坊当打手,听说以一抵十,混得风生水起。
也就是说,人家混得比我发达多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手艺人呢。
我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丰饶富丽的江南,听说皇帝老儿经常过来享乐。
这么说,我也算是体会到了皇帝的快乐。
我自然闲得乐呵。
今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就当我打算收摊时,一个侍女拦下了我。
她问我是不是号称什么碗都能修的天下第一碗儿匠。
虽说那是我为了招揽生意而夸大其词想的招牌词,但此刻有人问上来我也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于是我点点头,那个侍女显然是对此并不关心,只叫我跟着她走。
等到了地方,没想到竟是一处富丽堂皇的行宫,听说此刻正有位公主在这里宴席宾客呢。
侍女带我左拐右拐,来到了不为人知的偏僻耳房里,然后给了我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包袱。
打开一看,好家伙,还从来没有修过这么碎的碗。
从前修碗时,也不过是碎成了几半,我只需要将碎碗片原状对好,再拿绳子捆扎结实,打几个洞眼后,用疤子照着洞眼将碎碗铆好,最后在钉疤上抹油,细土擦擦就算完事。
眼前这兜子碎碗片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修不好吗
那侍女看我久久不动,立马变了脸色。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公主吩咐下来的,要是让公主知道你骗了她,几颗脑袋都不够你砍的,到时候大刑伺候有你好受的!
这是继县令之外第二个让我大刑伺候的。
我惶恐地跪在地上,脑袋重重地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额头的汗珠从鬓角滑落,挂在鼻尖上要掉不掉。
姑姑息怒,小人修得好,还请姑姑宽限一段时间。
那侍女看我如此说,不屑地哼了一声,骂了声贱民然后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一个小侍女在这看着我。
我看着一桌子碎片,双腿发软,我爹这辈子只修过普通碗,从没修过精贵碗,自然没办法把手艺传给我。
只是……爹曾经跟过一个老工匠一段时间,那位老工匠是从宫里出来的,修过前朝的文物。
可惜当时我尚小,只懵懂地听老工匠讲起过,至于细节如何实在是不得而知。
我看了看眼前的碎片,一咬牙,撸起袖子就是干。
我先将碎片按原状拼好,然后一点点将边缘抛磨干净,再用桌上侍女准备的胶将碎片小心粘好。
这一修就是一整个下午,直到临近傍晚才将碎碗拼好。
奇怪的是这么名贵的碗居然没描花纹,只是普普通通的蓝釉,大抵是做它的匠人不普通,这才如此贵重吧。
我将拼好的碗交由原先的侍女,告诉她碎片缺了一角,导致无法粘合完整。
侍女皱着眉头吩咐我待好,哪里也别去后,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累瘫在椅子上,一天下来除了早上的那个饼子,什么都没吃,现在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希望公主能大发慈悲地赏我碗饭吃。
可惜,等待我的却是另一种大刑伺候。
公主着人吩咐要将我乱棍打死。
20
大胆贱民,竟敢私藏宝碗碎片,来人啊,给我乱棍打死!
那侍女一回来就是带人要将我打死。
我被两个侍卫粗暴地押在地上,不得动弹。
姑姑冤枉啊,那宝碗的碎片本就不全,草民何谈私藏再说了,宝碗就算是再珍贵,单一个碎片也于草民无用啊!
闻言,那侍女轻蔑地觑了我一眼。
无用你不过一个贱民而已,别说只是一个碎片,就算是公主掉在地上的一根头发,也足够要你的贱命!
我懂了,无关那碎片是不是我私藏的,只不过是公主想要我的命罢了。
就当我被无望地拖走时,一个着红衣的小女郎挡住了众人去路。
侍女当即吓得跪倒在地,恭敬地喊了声武女郎。
原来她就是名满江南,出身将门的武家独女,武黛眉。
听说她的父兄皆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就连她的大姑二姑也提枪上阵,替父替兄替儿出征。
如今这位武黛眉则是武家最后的子嗣,年仅12就能文能武,天纵奇才,堪当大任。
武黛眉没有理会一旁的侍女,而是转而面向我。
这是你做的
我艰难地抬头,看见武黛眉手中拿着的,正是我给小孩儿做的玩意儿里最普通的一种。
正是草民所做。
你做的老虎为什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我脸枕着粗糙的地面,呼吸不畅地开口:
大人可否让他们松开
武黛眉会意,立刻眼风一扫,两个侍卫慌忙松手。
然后武黛眉又不容置喙地将几人支走,这才继续问道:
这下可以说了吧
当然。回大人,这只老虎之所以和其它的不一样,是因为这是只雌虎。
哦可有何源说
并无何源说,只是……平常我们所见的大多是雄虎,因为雄虎的身形又矫健,毛色又亮丽。所以文人作诗作画,究其原委,皆是雄虎。而民间百姓则会用雄虎的样子做虎头帽和虎头鞋给自家的儿子孙子穿戴。
可人们常常忽略的是,雌虎也同样勇猛凶悍。而更重要一点则是,虎群繁衍于雌虎的腰胯之下,正如家国诞生于女子的裙摆之下。
武黛眉闻言挑眉一笑。
可你不觉得你做的太丑了吗你不怕别人嘲笑你手艺不行
大人可觉得民间的鸳鸯戏水好看
自然是好看。
都是公的。
……
我暗暗一笑。
可见世人愚昧,常被掩目。
正如大人所言,我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不好可不行。
我缓身跪下,将手中之物呈给武黛眉。
正是那片消失的碎碗片。
21
与碎碗普通的样貌不同,它白色的里子雕满了繁复的花纹,只用眼看还不一定看得清,但用手摸,一定无有遗漏。
我将碗中的花纹用草纸描下,放在我做的雌虎木雕里,让那个娘唧唧的小侍女递出去。
然后,我只需要愿者上钩就行了。
果然不出所料,武黛眉来了。
我当着她的面将雌虎轻巧地解开,然后从中取出图纸。
正是皇宫的地形图。
而我留下的那一片,则是皇宫护城河的一角,此后每一个蛰伏在公主皇子之间的线人,都会明白我们最后的计划,
水攻。
公主之所以着急找人修复,却不用皇宫的能工巧匠,专门跑到行宫来找个民间匠人,不过是为了不泄漏秘密,又好杀人灭口。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已上了武黛眉的这条船。
不好杀我。
而武黛眉只需要发挥她孩童的天性,从公主的手下要个做玩意儿的匠人应该不成问题。
我将地形图也呈给武黛眉。
她略作一看,便开口笑道。
很好,你配做我的谋士。
自然,你也是配做我的领头的。
我与她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志在必得。
如果说助她攻破那座说作乱兵,写作权贵的城池是我的投名状,那留一条铁矿的活脉则是功加一等。
皇宫地形图是我的职位,县令手中未被烧毁的账册是我的筹码,而那满屋的金银珠宝就是我的军粮。
至此,我将明面进入权力的斗争。
22
我成了武黛眉身边的侍女,毫无违和,那个娘唧唧就是为了能让我悄无声息地待在武黛眉身边的替身。
至于那个碗儿匠,早就查无此人了。
公主她们想杀我都不知道上哪找人。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娘唧唧居然是个女医,怪不得她说我只下天仙子不行。
朱萸她替我把脉,说我的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已经无法生育。
我从被矿工掏裤裆,想到了被王鸣凰崩掉一颗牙,又想到了我晕船落水,来到江南已然一脸菜色。
想来想去,我觉得在铁矿挥镐头的日子是我过得最苦的日子。
权力自上而下的压迫要远比天地间流离求生要苛责得多。
这些原因都有,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在铁矿中严重损害了身体,又没有及时进行调理,最终导致的结果。
没关系,不生育对身体也有好处,不必遗憾。
朱萸收起银针安慰我。
武黛眉则在旁边沉吟良久,最后叹气。
果然,女人和男人间的差距还是有的。
你是说我不如男人
我豁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难看。
我做了这么多,一路上我一直装作男人,我和男人干一样的事,受一样的苦。
最后竟然说我不如男人
男人做的事我一样能做,男人不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我哪点不如男人
我又感受到了那种无力,当你拼命证明某件事的时候,却被告知这是天生注定
武黛眉看我反应这么大,愣了一瞬,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和男人比较,用男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若是这样的话,那男人至死都不能生孩子,岂不是天生的残疾
我们要做的是,让弱者以弱者的姿态被尊重。
阿迎,你还是太偏执了。
23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从小小的侍女,变成了武黛眉的谋士,又变成了武黛眉的文将,直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成了武黛眉最重要的家臣。
而王鸣凰则是武黛眉手下最勇猛的女将。
苏向梅依然是心腹暗桩,这很适合她,也适合她想要功成之后隐退的愿望。
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大乱。
先是皇帝一日杀三子的暴行天下皆知。
然后是楊贵妃为了吃荔枝劳民伤财,引得众多文人对她口诛笔伐,还专门写了讽刺她的诗。
依照计划我们已经取得了大半的领土,然后就是掀旗造反,不过我们选择了更为文雅的说辞,毕竟皇权在上,我们又不是皇室中人,一定会被唾沫淹死的。
可皇权,本身就是个谬论。
毕竟,皇位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大家都轮流坐了,可见那绝对不是天生命定的皇权。
我不信等级,等级的顶点,皇权。
出发之前,我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剑。
虽然我的武艺不强,但我依然享受刀剑在手的感觉,这让我感到曾经那段赤手空拳的日子,得以被安慰。
迎儿,别再唱了!
苏向梅突然拉住我的手,红着眼。
每次你杀人或者想到杀人的时候,都会哼唱那首歌。
可那明明是母亲期盼女儿幸福快乐的歌谣啊!
24
一路上我一直想着苏向梅对我说得那句话。
武黛眉看我沉闷,突然说起了她的毕生追求。
我这一辈子,只会做两件事,一件是自己成为女皇。
另一件呢
另一件是我万不得已才会做的事。
……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武黛眉这是在钓我胃口。
我无奈一笑,看来,这场仗是不胜不行了。
攻打到皇宫最近的一座城池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王鸣凰被困了。
损失了一员猛将,苏黛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皇室的垂死挣扎,只要能速攻下城池,便一定能直取皇城。
但武黛眉依然很谨慎,要求我在此稳定大局后,即日前去汇合。
可我却迟了一步,武黛眉被叛徒所害,倒在战场用半截旗杆支撑身体。
看见我她勉强一笑,却喷出半口血。
我紧紧地捂着她流血的伤口,大声喊着已经连摔好几下的朱萸。
不必了,皇帝以为我是个女人,只要我倒了便不会有后来者。
现在我要同你说我这辈子的另一件事。那就是,扶持别人成为女皇。
阿迎,你要记住,对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性别,绝不可以赶尽杀绝。
武黛眉直到咽了最后一口气,才仰面流泪。
我们武家儿女,战死沙场。
25
武黛眉拉回了我的理智,把我从疯狂的深渊中救了回来。
我想起苏向梅对我说,别唱了。
想起我杀死那个背叛的女将时,她说疯子。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决定成为苏黛眉,以武家女郎的身份成为女帝。
我说过,我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出那些原本是女人的男人们。
你们最好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男人们,抑或是那些原本是女人的男人们。
26
我们从护城河水攻皇城时,是夀王做了内应。
夀王在我看来是个软弱的男人。
我看他的寝殿里摆满了石榴,就问他读没读过写楊贵妇喜欢吃荔枝的那首诗。
他怔愣片刻突然痛哭起来。
是啊,她明明喜欢吃石榴。
听到这句话后,我顿感无趣。
原来,对女人最友善的男人也无法理解女人的处境。
之后我和夀王里应外合,将皇帝老儿揪下皇座,给他灌了一杯毒酒。
等皇帝死后,我成为新的女帝,建立温朝,年号平泱。
平泱元年,大赦天下。
在法律上规定一夫一妻制,女人可以选择嫁人或者招婿,但招婿会给女人冠名权。
将男妓院搬到明面,和女妓院数量等平。
鼓励强壮的女人和强壮的男人生出强壮的女儿。
开放女子科考,增加女官数量。
重新创字,将奸妓嫉妒娇嫁娶好等字弃用。
……
我所求不过是平等,可矫枉必先过正。
等到了真正平泱的时候,一定会实现。
让弱者以弱者的姿态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