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了陈文峰四年,直到暴雨夜我才突然觉醒。
原来自己是狗血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所有对陈文峰的
一见钟情,都只不过是被剧情操控的傀儡戏。
而在同一天,陪伴了我二十二年的竹马李清晨,眼底盛满疲惫与释然,轻声却字字诛心:张心怡,我等你二十二年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1
陈文峰去见白月光的那一天,我蜷缩在蒙着灰调的卧室里,一瓶安眠药顺着喉管滑入,苦涩在舌根炸开。
意识渐渐模糊时,我恍惚看见童年时在舞台上弹奏钢琴的自己,镁光灯将裙摆染成金色。
我原以为我就会这样死去。
直到李清晨踹开卧室门,冰凉的手指掐住我的下颌,将手指伸进我的喉咙里催吐。
我被迫仰起头,看见他猩红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恐惧和愤怒,像要将我彻底吞噬。
张心怡,你可以的!他的声音发颤,混着粗重的喘息,答应要陪我过生日,却在这里给我玩自杀!
然后我就没了意识。
2
等我清醒过来时,白大褂的衣角垂落在床边。
李清晨戴着口罩,只露出那双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眼睛,却冷得像是要把我冻成冰雕。
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点滴坠落的声响。
怎么只有你在陈文峰呢沙哑的嗓音惊碎死寂,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俯身时白大褂带起风,消毒水气息骤然浓烈。
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的质问裹着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
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进我的肩头,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没……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你如果……让我以后怎么办
我盯着他口罩上方泛红的眼尾,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可执念如同疯长的藤蔓,早已缠满胸腔。
陈文峰没来吗我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枯叶。
他猛地直起身,金属医疗器械在身后撞出刺耳声响。
张心怡,四年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响,带着压抑的痛意。
为了他,你放弃音乐比赛;为了他,你把自己困在发霉的回忆里!以前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你,那个会为流浪猫搭窝的你,到底去哪了
他突然笑了,笑声却比哭还难听,现在你看看,你身边还有谁
最后那句身边还有谁飘在空气里,像根刺扎进心口。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酸涩蔓延至眼眶。
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在苍白的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就像我破碎又凌乱的过往,被李清晨毫不留情地掀开,暴露在冰冷的日光灯下。
3
高考结束后,我攥着藏了十八年的星空标本盒,指节因紧张泛白。盒底烫金的李清晨收被掌心汗渍洇出褶皱,那是昨夜熬夜贴了三百颗夜光星的心意。
可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阴影里,陈文峰抱着书本转身的瞬间,世界突然蒙上如玻璃般的雾面。
他白衬衫最上端的纽扣未扣,露出冷白的锁骨,而我听见胸腔里有齿轮咔嗒转动的声响,某个既定程序正在强行启动。
标本盒摔在青石板上的脆响里,我看见自己扬起陌生的笑,脚步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此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老电影,我的整个世界只围绕着陈文峰转。
只是不知为何,有一天我突然患上了一下大暴雨就会浑身疼痛的奇怪疾病。
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李清晨浑身湿透地撞开我的房门。
他从急救箱里翻出止疼药,指腹擦过我额角的冷汗:心怡,对不起我来晚了,这场暴雨来得太突然了!
消毒水混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香水漫来,那是我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可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如冰:不要你管,陈文峰会来找我的。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喉结在阴影里剧烈滚动:他不会来,他在陪吴莹莹。
吴莹莹是陈文峰的白月光,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在心脏最柔软处。
4
出院那天,陈文峰的保时捷停在医院门口,副驾驶还沾着半支口红印。他推开车门时眉心拧成川字:张心怡,别用自杀博同情,我和莹莹只是普通朋友。
我盯着他领带歪掉的角度,想起昨夜安眠药卡在喉咙里的钝痛,听见自己卑微如尘埃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却冷笑一声:再有下次,就分手。
分手二字像惊雷劈开混沌。
我踉跄着去抓他的袖口,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李清晨。
他倚在消防栓旁,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支钢笔——那是我初三送他的状元笔。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心怡,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知道他说的最后一次,是最后一次帮忙让陈文峰来找我。
可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我无视了他的话语,跌跌撞撞追向陈文峰的背影,坐上了他的副驾。
陈文峰的车开得很快,后视镜里李清晨的身影迅速缩成小点。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鸣叫,他将车停在我所住公寓的门口。
我攥着他的袖口,指尖还残留着医院吊瓶的凉意:你还要去哪
他抽回手的动作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古龙水混着雨气扑面而来:张心怡,你管太多了。
车门撞上车框的声响里,我看见车载屏幕上,亮起了白月光吴莹莹的来电。
那刺眼的来电备注,如同冰锥扎进心脏。
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说
心怡,你笑起来很像我的白月光。
原来,他的白月光另有其人。
而我,只是有些许相似他白月光的替身。
我盯着他倒车时亮起的尾灯。
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天。
李清晨背着我跑过整条街。
他的白衬衫被我的眼泪洇出深色水痕,却固执地说
心怡别怕,我在。
而现在,我追着陈文峰的车冲进雨里。
伸手招停的出租车司机后视镜里映出我惨白的脸,像极了昨夜急诊室里的倒影。
5
车站外,陈文峰的西装披在吴莹莹肩头。
他替她理刘海的动作那么轻,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而我的伞骨在狂风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张心怡,你果然在跟踪我。
他转身时嘴角挂着冷笑。
臂弯里的女孩往他怀里缩了缩,我早就受够了你的疑神疑鬼,分手吧。
吴莹莹的睫毛上沾着雨珠,像极了我第一次见陈文峰时,自己眼里的光。
他替她打开车门,全程没看我湿透的毛衣贴在背上的形状,没注意我手里攥着的止疼药正在雨水里融化。
当保时捷溅起的水花扑上我的膝盖时,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恍惚间与记忆里李清晨的脚步声重叠
——
那个总在暴雨天出现的身影,这次却没有再跟上来。
我蹲在路边,看雨水将止疼药冲成白色粉末,忽然笑出泪来。
原来李清晨说的最后一次是真的,他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
陈文峰的车尾在雨雾里只剩一点红光,而我终于读懂他眼里的厌烦。
不是对跟踪的厌恶,是对我这个人的彻底厌倦。
雨越下越大,我摸出手机想给李清晨发消息,却发现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他说少喝冰咖啡
的提醒。
指尖悬在键盘上,远处药店的暖光刺破雨幕。
我想起自己曾在那里买过无数次止疼药。
而每一次,都是李清晨接过药瓶时说
心怡,换种止痛药吧,这个伤胃。
现在他的号码被我设成免打扰,就像他终于不再出现在我每一个狼狈的深夜。
雨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我打下一行字又删除。
最终抬头望向陈文峰消失的方向,任由雨水灌进喉咙。
6
雨幕在车窗上织成灰网时,李清晨的白大褂肩线已被雨水洇透。
他撑着伞的手背青筋微凸,伞面却固执地倾在我头顶,另一只手搀扶着我起身上车。
车内循环着低温空调,他递来的毛巾带着雪松洗衣液的气息,和十二岁那年裹住发烧的我的那条毛巾,是同一个味道。
伤口不能遇水。
他的指尖掠过我腕间未愈合的针孔,碘伏棉签在结痂处轻点,像在对待一件碎成齑粉的瓷器。
我盯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的瞬间,他换药的动作顿了顿,却依然没有抬头。
心怡。他的拇指擦过我眼角,指腹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凉意,别再伤害自己了。
这声音太温柔,温柔到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他替我挡酒时说她过敏的笃定。
可此刻他收拾医药箱的动作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与上一个雨夜,截然不同。
上一个雨夜,我也同样是被陈文峰抛弃在路边。
他从远处赶来,将我裹进外套,体温透过衬衫传来。
我盯着他喉结剧烈滚动的频率,听见他从齿间挤出破碎的质问:张心怡,你就那么贱吗
那时他的眼睛红得像要烧起来,却在我落泪的瞬间颓然跪下,额头抵着我的膝盖轻声说对不起。
现在他动作那么轻,可却比上次的怒吼更让我心悸。
李清晨把我送回了公寓,面无表情地替我准备好了温水,姜汤,洗澡的热水,毛巾,换洗的睡衣。
好好休息!
还有就是,张心怡,二十二年了,我不等你了。
他离开的声响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我胸腔里炸开惊雷。
我蜷缩在床头,听着雨水冲刷玻璃的声音,忽然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
止疼药瓶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瓶身上每日不超过三片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像极了我曾经在他掌心写下却被汗水模糊了的承诺。
我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许多许多过往的片段,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7
梦里。
穿白裙的我一次次推开李清晨递来的伞,奔向陈文峰泛着冷光的保时捷。
穿病号服的我一次次打翻李清晨递来的药,喊着我要见陈文峰;
直到某个场景里,李清晨的白大褂染着血渍,在暴雨中转身时,我看见他胸口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本狗血小说里的世界,我是被剧本操控的恶毒女配,而他是超出剧本的漏洞。
头痛欲裂中,无数数据碎片涌进脑海:恶毒女配好感度
-
99男主厌恶值
MAX炮灰竹马崩坏警告。
我抓着床单坐起,冷汗浸透的睡衣下,心口有枚淡蓝色的齿轮印记在发烫。
原来那些为陈文峰疯魔的时刻,都是被剧情操控的傀儡戏;
而那些为李清晨心悸的瞬间,才是被压抑的本我在挣扎。
窗外的雨停了。
我摸出李清晨落下的钢笔,笔尖在掌心写下他的名字,齿轮印记突然泛起微光。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我扑到窗边时,只看见他的车尾灯拐过街角,像颗坠落的星。
指尖的字迹渐渐淡去,却在皮肤下留下温热的痕迹。
或许,我能改变这注定
BE
的结局。
8
手机在晨光中震动时,屏幕映出陈文峰的名字,像道旧伤疤被撕开。
昨天……
雨太大了,我不是故意说分手的……
陈文峰,我们已经分手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胸膛传来电流杂音,像极了系统崩溃前的嗡鸣。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那些曾被强制植入的心动突然消散如薄雾。
原来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剧情的强行推动。
而每当看到李清晨,那心脏真实的悸动感,才是我内心所想。
9
医院长廊的消毒水气味里,李清晨的白大褂沾着淡淡血渍。
他摘下口罩时,眼尾的疲惫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他熬夜帮我补文化课的模样。
可当我开口时,他却侧身避开我伸出的手,袖扣在阳光下划出冷硬的光:这次又要我去帮你叫陈文峰过来干什么你又吃安眠药了还是楼顶的风好大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心口。
不是……
我喉咙发紧。
却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是我去年伪造的抑郁症诊断书——
为了让陈文峰陪我过生日,我求李清晨盖的科室公章。
心怡,二十二年了!
他将诊断书折成纸船,丢进垃圾桶。
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新生的碎发,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弧度。
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白大褂上投下菱形光影,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玩的万花筒。
那时我总把脸贴在他背上,数他后颈的头发,而他会笑着说心怡,别闹。
可是现在,李清晨好像……不喜欢我了。
他不要我了。
10
医院旋转门吐出的阳光锋利如刀片,我抬手遮住眉眼,任人流将我推向街角。
此刻的世界太过清晰。
便利店玻璃上的咖啡渍,行道树皲裂的树皮,连远处红绿灯的读秒声都刺得耳膜发疼。那些曾被剧本模糊处理的背景,如今像被调高了对比度。
我的耳边不断回荡着李清晨冷淡的声音:
心怡,二十二年了!我真的累了!
他不喜欢我了。
二十二载光阴突然坍缩成胸口的针毡,每呼吸一次,都像有细针扎进心脏。
远处的橱窗玻璃映出个陌生的影子。
米色针织衫皱成咸菜,发尾翘着昨夜淋雨的弧度,连睫毛都耷拉着,像被踩扁的蝶
陈文峰说蓝色太刺眼,红色太妖艳,于是我衣柜里再没有了鲜艳的颜色。
指尖抚过玻璃,我仿佛触到十七岁的自己。
那时的我穿着正红的演出服在舞台上弹《野蜂飞舞》,李清晨在台下举着相机,把我拍成了模糊的红点。
李清晨说我穿红色很好看,很耀眼,像电视里的明星!
回到公寓时,陈文峰送的素白花瓶正在窗台落灰。
我抓起它砸进垃圾桶,瓷片碎裂声里,那些被强制喜欢的记忆纷纷剥落。
他说极简主义才是高级,于是我卖掉满墙的摇滚海报;
他说眼泪很廉价,于是我学会在胃疼时咬着牙笑。
当最后一件灰色毛衣被丢进垃圾袋,阳光突然跳进衣柜。
角落里,半支没用完的荧光粉口红正倔强地亮着,那是李清晨在我十八岁时塞给我的,说试试这个,显白。
指尖蹭过口红膏体,凉丝丝的触感惊醒某种本能。
张心怡重生程序,启动!
11
厨房抽油烟机的嗡鸣声里,沸腾的面汤咕嘟冒泡。
我攥着木勺搅动面条。
熟悉的叩门声传来。
拉开门的瞬间,妈妈鬓角新添的白发刺得眼眶发酸。
她提着保温壶的手还悬在半空,我已扑进她带着洗衣液清香的怀里,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委屈化作滚烫的泪水,浸透她肩头:妈……对不起……
记忆如潮水漫溯。
为了追随陈文峰,我执意搬离温暖的家,切断了与亲友的联系。
可妈妈从未缺席,每周准时带着炖好的汤,让家里的司机开车跨越半座城市来看我。
那些被我忽视的电话、未读的消息,此刻都化作心头的愧疚,密密麻麻地扎着。
洗碗时,水流声中飘来妈妈的叹息:心怡啊,你李伯父下周三过生日,李清晨那孩子这么多年也不谈对象,现在可算是答应去相亲了,到时候你也帮忙看看……
啪!
青花瓷碗在水槽中炸裂,锋利的瓷片割破指尖。
鲜血滴入清水,晕开朵朵暗红的花。
妈妈惊慌的叫声从身后传来,而我的思绪早已飘回第一次告诉李清晨喜欢陈文峰的时候。
那时的我也是煮面,看他握着菜刀在砧板上切西红柿。
阳光穿过他睫毛,在案板上投下细碎的影。
我喜欢陈文峰。话刚出口,刀刃突然切进指腹。
他垂着手让血珠坠在西红柿块上,红得像被揉碎的晚霞。
再说一遍。
蒸汽模糊了眼睛,我盯着他渗血的伤口,喉咙发紧:我想和陈文峰在一起。
他转身离开时带翻了盐罐,白色晶体撒了满地。
过了很久,他才回来,纱布缠得格外整齐,却掩不住指节的青白。
自那以后,他变得愈发黏人,经常和我形影不离。
在我屡次被陈文峰拒绝的同时,他也同样被我反复拒绝。
直到那年情人节,我举着陈文峰送的围巾向他炫耀,说陈文峰终于接受了我的追求,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他抬手替我拂去发间的雪花,指腹掠过我耳尖时,温度低得惊人:恭喜啊!
便利店暖光映出他眼底的裂痕,像冰河初开时的碎冰。
而我那时正忙着给陈文峰发消息,没看懂那裂痕里冻着的,是他对我的情感。
后来无数次,我在陈文峰门口哭到窒息,拨通的却是他的号码。
他总是带着医药箱出现,替我处理手腕的擦伤,听我念陈文峰的微信语音。
有次他忽然按住我发抖的指尖,消毒水气味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心怡,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我却推开他,继续给陈文峰发你在哪。
12
妈妈的棉签擦过伤口,碘伏的刺痛让我回神。
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正絮絮叨叨地找创可贴。
而我盯着渗血的指尖,忽然想起李清晨最后一次给我包扎时,指腹擦过我手腕脉搏,说的那句:你怕死,却不怕我疼。
水流声突然变得刺耳,我关掉水龙头,厨房陷入寂静。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露出一角灰蓝的天。
妈妈将创可贴贴在我指尖,轻声说:傻孩子,疼就哭出来。
可我望着掌心的白,却笑了。
真正的疼,是连眼泪都冻在眼眶里。
像他当年没说完的半句话,永远卡在喉间。
13
我剪断及腰黑发那天,碎发落在钢琴盖上,像场黑色的雪。
陈文峰的短信在黑名单里安静躺着,而我正对着五线谱发呆。
那是李清晨十二岁时送我的《月光奏鸣曲》琴谱,扉页还贴着他偷塞的巧克力包装纸。
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他说心怡的手生来就是用来弹琴的
可我为了陈文峰,竟四年没碰过琴键。
李伯父生日宴那天,我去了。
生日宴的水晶灯下,李清晨的黑色西装剪裁得体。
他垂眸调整袖扣的模样,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当升旗手,也是这样认真地系领带。
我攥紧手袋想上前,却看见一名穿薄荷绿连衣裙的女子朝他递去香槟杯。
他接过时嘴角带笑,似乎与女子很谈得来。
看着他言笑晏晏的样子,我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涩感蔓延开来。
曾经,他的笑容只为我绽放。
可如今,他的笑意却给了旁人。
我呆立在原地,脚步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周围的欢声笑语、衣香鬓影都渐渐模糊,我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他和那名女子的身影。
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为陈文峰蹉跎的这四年里,李清晨的世界已经悄然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我,好像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相亲对象陈婷婷!
这是我发小,张心怡!
他介绍我时的语气太过平淡,像在介绍一件陈列多年的旧物。
陈婷婷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跳跃,像发现彩蛋的玩家:青梅竹马呀……
她的尾音未落,就被李清晨截断:她有男朋友,我们只是邻居。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我的心脏。
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我落荒而逃时,听见身后传来陈婷婷的轻笑,混着水晶杯相碰的声响。
像极了那年情人节,我对李清晨说陈文峰答应和我在一起时,雪落在他毛衣上的声音。
洗手间的镜面上凝着水雾,我盯着自己泛红的眼角。
补妆时口红歪出唇线,恍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
在李清晨的辅导室里偷偷化妆,他发现后无奈地笑,用棉签替我擦掉多余的唇彩:心怡,你不需要学别人。
此刻指尖的口红却怎么也涂不匀,原来失去了他的指导,我连妆都画不好。
李伯母的手搭在我肩上时,我正对着香槟塔发呆。
心怡啊,她的笑容带着期待,你和清晨从小就亲,帮阿姨劝劝他……
话音未落,李清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块冷玉掷在大理石地面:妈,感情的事,谁的话也没用。
我转身时,他的目光正落在陈婷婷身上。
她不知说了什么,让他眼角微弯。
那是我曾以为只属于我的表情。
记忆突然闪回:他在我钢琴比赛失利时说心怡弹错的地方都像星星,在我痛经时煮姜茶煮到凌晨三点,在我每一次奔向陈文峰时,默默替我挡住所有风雨。
我转身时,他正替陈婷婷披上外套。
她仰头看他的模样,让我想起无数个深夜,我哭着给李清晨打电话,他裹着睡衣冲下楼的样子。
陈婷婷家很远,我送送她。
他路过我时带起的风,吹乱了我新烫的卷发。
发丝扫过他腕间的星星手链,那是我十七岁时亲手编的。
他说戴着它做手术,像有星光陪着。
14
凌晨三点的楼道里,声控灯在寂静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我紊乱的心跳。
电梯金属壁沁着冷意,我靠着角落慢慢滑坐在地,掌心攥着的琴谱边角已被冷汗浸湿。
李清晨的车停在楼下时,我正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发呆。
电梯门开合的轻响里,他的影子先落进来。
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至第二颗纽扣,露出颈间淡青色的血管。
他垂眸把玩手机的模样,让我想起昨夜急诊室里,他替车祸患者缝合时的专注。
只是此刻,那双眼眸里没了往日的温度。
身体好点了
他的声音打破寂静,电梯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喉间像塞着浸了冰水的棉花,我望着他腕间的星星手链,那是我十七岁熬夜编的,绳子早已褪成浅蓝。
你和她……
话未说完,就被自己的哽咽截断。
他的表情突然顿住,指腹摩挲着屏幕边缘:无论是从年龄,性格还是家世,我和她都挺适合的。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钝痛,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我攥紧掌心的指甲,强迫自己直视他眼底的冷意:李清晨,我和他分手了。
他垂眸轻笑,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上个月说分手后,没几天就又在朋友圈里晒了情侣照。
这次是真的。我向前半步,鞋跟在地面敲出细碎的响,我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他的号码。
他抬眸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
我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替我挡住醉酒的混混,也是这样的眼神。
冷静,克制,却藏着暗涌的风暴。
喜欢他……不是我选的。
我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
声控灯忽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张心怡,如果我说,我二十二年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因为剧本设定呢
他的声音像块冰棱,划破寂静。
15
我曾在那场噩梦里看见自己的结局。
在这种狗血剧本里,恶毒女配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衬托主角爱情的美好。
我看着自己在暴雨中跪求陈文峰回头,看着李清晨最后一次为我包扎伤口时眼底的死寂,看着自己一步步走上绝路。
如果剧情设定我必须爱陈文峰。
那么脱离剧本的此刻,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告诉我:真正的张心怡,早在十二岁被李清晨从湖里捞起时,就该懂得什么叫本能的依赖。
他掌心的温度,比陈文峰的冷言冷语真实千倍
他藏在琴谱里的情书,比剧情强制的心动程序珍贵万倍。
可现在的李清晨,眼神冷静如陌生人。
我攥着他的手,触到虎口处淡淡的茧。
那是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抽回手时,我听见自己碎裂的声音:你会担心我吗
他或许也脱离了剧本,而剧本之外的他,是不喜欢我的。
我们毕竟是认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他的回答像块冰,砸进沸腾的锅里,连水汽都凝成霜。
一张蓝色信函从他口袋中掉落,烫金
LOGO
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小刀划开结痂的伤口。
那是我亲手撕碎的大型音乐公司录取通知书,此刻被透明胶带仔细拼接,连撕裂处的毛边都被压得平整。
胶带纹路间,还能看见他修补时留下的指纹。
原来在我为陈文峰哭闹着要留在本地时,他蹲在垃圾桶前,一片片捡起我毁掉的梦想。
不久前你为了和他待在同一个城市撕掉的音乐公司录取通知书,我重新粘好了。
这一次,别再放弃了。
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得很快。
我攥紧他的袖口,纯棉布料下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和十二岁那年他把我从湖里捞起时一样温暖。
可此刻这温度却灼得掌心发疼,那些被剧本偷走的时光里,他是不是就这样一遍遍地,用体温焐热我冰凉的指尖
我喜欢的是你。
这句话冲破所有顾虑,却只换来他眉心的褶皱。
他掰开我手指的动作太轻,轻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却又太重,重得像在推开一个再也不想关联的人。
太晚了。他退后半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几个字像细针扎进心脏,痛得我眼前发黑。
记忆突然闪回十六岁落水的夜晚,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倒映着摇晃的星光。
而现在,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眼神冷静如陌生人,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更是一下下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着,像极了我们一起捡枫叶的那年秋天。
我手中的信函被风吹开,露出内页夹着的巧克力糖纸。
是我十二岁生日时他塞的,背面写着心怡的笑比糖甜。
原来有些真心,早就已经生根,只是我用了二十二年才读懂,而他用了二十二年,才学会如何放下。
我翻过手中的巧克力糖纸,指尖触到他新写的字:
你的光,不该为任何人熄灭。
16
喜欢一个人时眼底的星光,和不喜欢时的平静,中间隔着二十二年的晨昏线。
自那天后,我把自己活成了两半。
白天戴着红唇面具穿梭在琴房与录音室之间。
晚上蜷缩在沙发上看老照片,他帮我调琴弦的手,我们在枫叶上刻的名字,还有他手术服口袋里永远为我留的薄荷糖。
这些真实存在过的痕迹,此刻却像被撒了盐的伤口,一碰就疼。
梦境成了唯一的违禁品。
无数个夜晚,我在十二岁的湖水里沉浮,他的手明明攥得那么紧,却在触到岸时突然松开。
醒来时喉间腥甜,看镜中人眼角的泪痣。
那是他说心怡笑起来最好看的位置。
去音乐公司报到那天,录取通知上的胶带纹路硌着掌心。
前台小妹指着我的琴谱惊呼:这画的是星空吗
我这才发现,每张谱面边缘都有他画的小星星,连《月光奏鸣曲》的休止符都被改成了星芒形状。
原来在我被剧情操控的日子里,他早就在我的梦想里种满了星光。
再次遇见他是在医院侧门。
陈婷婷的薄荷绿裙摆扫过走廊,他替她拎着保温桶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替我拿琴谱的清晨。
我慌忙低头避开,却在逃离时被台阶绊倒。
熟悉的消毒水气息突然笼罩上来。
他打横抱起我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和十二岁被他从湖里救起时一模一样。
我带你去上药。
他单膝跪地的姿势太过温柔,指腹擦过我脚踝时,我死死抠住椅子扶手。
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
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也是这样替我处理跑步时磨破的水泡,一边骂我笨蛋,一边往伤口上轻吹。
对不起。
喉间滚出的三个字像块生锈的铁,划破干燥的空气。
我盯着他白大褂上的第二颗纽扣——那是我帮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从此再没换过别的扣子。
此刻纽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极了那年湖面的涟漪。
对不起伤害你那么久。
眼泪砸在瓷砖上,惊起细小的水雾。
我想起他掌心的烫伤疤痕,想起他手术室外熬红的眼睛,想起他每次替我找陈文峰时,口袋里永远装着的胃药。
这些被我挥霍的温柔,此刻都成了扎进心脏的针。
玻璃碎裂声惊得我抬头。
碎玻璃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我想伸手扶他,却看见他指尖渗出的血,和那年替我挡混混时流的血,颜色一模一样。
清晨
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极了十二岁落水时的惊呼。
他弯腰喘息的模样,让我想起昨夜的梦。
梦里他也是这样捂着胸口,身后是被我撕碎的琴谱。
而此刻的他却是直起身子,白大褂下摆扫过碎玻璃,语气平静得可怕。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哭了。
这句话像道闸门,将我们隔在两个世界。
17
我把所有心跳都调成了静音模式。
妈妈在厨房切菜时,菜刀与砧板碰撞出细碎的节奏,像极了她欲言又止的关心。清晨这孩子最近总加班……
她忽然没了声音。
我知道她想起了那年我冲她吼别再提李清晨的模样。
阳光穿过纱窗,在她新添的白发上织出金线。
我低头替她系好围裙。
有些伤口适合让时间缝合,有些真心适合藏在岁月褶皱里。
与陈文峰的再次相遇有些偶然。
那天我与同事一起去商场买衣服。
同事的高跟鞋敲着商场大理石地面,像极了当年我为陈文峰学穿细高跟的声响。
她举着亮片裙在试衣间问我意见时,我望着落地窗外的梧桐发呆。
三年前的秋天,我也是这样站在橱窗前,看陈文峰替白月光挑围巾。
而李清晨默默替我披上外套,说心怡穿红色更适合。
陈文峰的影子笼罩上来时,我正在给妈妈发晚上回家吃饭的消息。
他的领带松了两扣,露出和当年住院时一样的疲惫。
张心怡,分手的事……
他的声音混着商场的背景音乐,像坏掉的磁带。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有了细碎的白发。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时光里,他也不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
陈文峰,你提的分手,我放的手,这不是很好吗
我关掉手机屏幕,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他眼底闪过挣扎,让我想起那年他在病房攥着我手腕的模样。
那时我以为他喊的是我的名字,后来才知道,他白月光的小名,和我英文名发音相似。
阳光穿过他指间的婚戒,在我手背上投下菱形光斑——原来他早已戴上了别人的承诺。
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隔壁店铺的香水味。
心怡,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里的潘多拉魔盒。
我看见自己在暴雨中为他送伞,在他办公室熬夜整理文件,在他生日时亲手烤焦的蛋糕.....
那些曾经被剧情推动着做过的事情,此刻看来竟如此陌生。
不好!陈文峰,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从头再来的选项。
我后退半步摇了摇头。
他还想再说什么。
我却透过玻璃,看到了李清晨替陈婷婷推开咖啡厅的门,她的手轻轻搭在他臂弯。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像极了认识多年的老友。
陈文峰的手还攥着我的手腕。
而我盯着李清晨消失的方向,听见自己说:放开我。
他一愣,指尖骤然松开。
我转身时,看见他眼底的愕然与不甘。
忽然想起剧情里他的人物设定:男主对女配的愧疚,是推动剧情的关键道具。
可现在的我,连当道具的兴趣都没有了。
同事拎着购物袋走来时,我正在给自己的脚踝按摩。
那是当年为追陈文峰扭伤的,李清晨替我冰敷时说以后别穿这么高的鞋。
此刻商场广播响起《致爱丽丝》,我摸着愈合的疤痕轻笑。
有些疼,时间会治好;有些错,时间会让你看清。
走出商场时,暮色正浓。
陈文峰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还想说什么,我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18
深秋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领口时,我攥紧了琴谱夹。
电梯镜面里,李清晨的白大褂有些皱,领带歪在锁骨处。
这是认识他二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压抑的咳嗽声像碎玻璃划过绸缎,震得我想起初一那年,他裹着毛毯在医院吊瓶,却反过来安慰眼睛肿成核桃的我:心怡别哭,我快好了。

——
电梯门开合的轻响里,他回头时眼底有血丝。
普通感冒。
他的指尖蹭过唇角,那里还沾着咳出的血沫。
记得加衣。
我盯着他后颈新长的碎发,忽然想起高二火灾时,他背着我跑下楼梯,后颈也是这样的弧度。
可现在,他的温度隔着白大褂,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下班时,我突然感到有些心悸,鬼使神差地打车到了李清晨工作的医院。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依旧浓烈。
推开李清晨办公室门的瞬间,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陈婷婷的头靠在他肩上,而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熟稔得让我呼吸一滞。这个姿势,曾是我发烧时专属的温柔,如今却成了别人的慰藉。
我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琴谱夹里的枫叶书签悄然掉落。
那年他说心怡的灵感该像枫叶一样红。
此刻枫叶在夕阳里泛着枯槁的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今晚煮了你最爱喝的南瓜粥!
我摸出包里的润喉糖。
那是他常备的口味,此刻含在嘴里却只有苦涩。
我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润喉糖吃完后,才起身回家。
李清晨人没事就好。
自那天后,我把关于他的一切都折进了琴谱里。
妈妈在客厅和邻居聊起清晨和陈小姐时,我总会适时打开音响,让肖邦的夜曲盖过那些细碎的声响。
指尖在琴键上跳跃,补全着停滞四年的乐理笔记,烤箱里的戚风蛋糕散发着甜香。
这些精心构筑的日常像层糖霜,包裹着心脏深处的裂痕。
19
初雪飘落的傍晚,我作的曲子获了奖,奖杯上的光映着火锅的红汤。
同事们的追问像投进湖面的石子,询问我作曲的灵感是什么。
我用公筷拨弄着浮油,看它聚成小小的漩涡:灵感啊……随便写写的罢了!
话音未落,记忆里的少年已靠在琴房窗边,阳光穿过他校服领口,在琴谱上烙下温暖的痕。
他哼的小调跑了调,却让我在草稿纸背面偷偷写满了音符。
肉刚下锅,还没熟,我习惯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动态查看。
朋友圈的九宫格照片刺得眼睛生疼。
陈婷婷举着围巾笑出梨涡,配文他说这是初雪的礼物。
我认得那条围巾,是我去年为陈文峰织围巾起针时总打滑,他为了教会我,沉默地坐在我旁边也织了一条。
此刻手机在掌心发烫,我夹起一块笋片放进嘴里,辣意瞬间窜上鼻腔,混着眼眶的酸意,让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
咳嗽声惊得邻桌转头时,我想起李清晨的体温。
那年我发烧到
39
度,他用酒精棉替我擦手心,指尖凉得像雪水:心怡,疼就哭出来。
此刻同事递来的温水杯贴着唇角,却暖不了心口的寒。
我望着玻璃上的雾气,想起他办公室的窗户,那里永远有我送的星星贴纸,此刻却映着别人的笑脸。
20
今年的初雪像场盛大的隐喻,在朋友圈的暖橘色灯光里落得铺天盖地。
李清晨的身影被拉得老长,陈婷婷的手轻轻挽着他的臂弯,雪地上的脚印交叠成我读不懂的诗。
李伯母的配文这俩孩子越来越亲了刺痛眼睛。
让我想起十六岁家长会,她揽着我和李清晨的肩对老师说:这俩孩子从小就亲。
橱窗玻璃映出我攥着手机的模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曾经我以为我们会是彼此生命里的必选项。
可如今,他的必走之路上铺满了别人的脚印,而我的路上,只剩下琴谱里的星星和那年未化的雪。
21
雪后初霁的阳光穿过咖啡馆的格子窗,在陈婷婷的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
她搂着男生脖子的动作娴熟得像在跳舞,指尖还戴着李清晨送的珍珠手链。
猜拳吧,她的笑声混着咖啡香飘过来,输的人要去我家陪我看恐怖片哦。
那三个男生耳尖通红的模样,让我想起那年圣诞,我举着陈文峰送的围巾向李清晨炫耀时,他指尖微微发颤的样子。
玻璃杯在掌心沁出冷汗,我听见自己叫她名字的声音。
陈婷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她打发走男生的动作太快,珍珠手链滑到小臂,露出腕间未愈合的抓痕。
我们只是约看电影罢了,你不要误会!
她端起咖啡杯的手在发抖,口红沾在杯沿,像朵垂死的玫瑰。
以后别这样了。
我打断她,视线落在她中指的戒指上。
已经......订婚了吗
玻璃窗外,陈文峰的车停在梧桐树下。
他倚着车门抽烟的模样,像极了那年我跳湖被救后,他在医院走廊的剪影。
陈婷婷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忽然嗤笑:张心怡,你以为自己醒了,其实不过是换了个剧本罢了。
她的高跟鞋敲着地面走远,留下一串香奈儿五号的尾调。
我出店时,陈文峰迅速掐灭烟头,朝我走来。
聊聊吧。
咖啡馆甜品的甜腻气息里,他的眼神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蝶。
没什么好聊的!
那让我再看看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需要我直说吗我不想见到你。
我盯着他腕间的百达翡丽,那是他白月光送的生日礼物。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你明明应该——
他忽然抬头,瞳孔里映着我齐肩的短发。
应该永远当你的提线木偶
我打断他,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陈文峰,你看过的故事里,配角是不是都该笑着退场
张心怡,你以为自己真的自由了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表情有些激动。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发梢,像极了李清晨手术帽边缘的碎发。
或许吧!
我望着他眼底的裂痕,忽然笑了。
张心怡,每个故事里的主角生来就有既定的轨道,与配角相爱那是越界的行为。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冰面上。
所以呢我望着他瞳孔里晃动的烛火,忽然笑了,你现在是在越界吗
我只是……
陈文峰双手猛地攥紧。灯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荒诞。
只是发现提线断了,所以想看看木偶会不会爱上操控者
陈文峰,你看过的故事里,有没有写过配角挣脱线后会怎样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挣扎的光,像困在深海里的鱼。
22
陈文峰的童年就像本被撕碎的童话书,每一页都浸着血与泪。
七岁那年,母亲的红裙如同一朵凋零的玫瑰,在他瞳孔里永远定格成噩梦。
小三带来的哥哥踩着他的课本走进家门,而他的生父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缺爱的黑洞在心底疯狂生长,直到遇见那个像春水般温柔的女孩。
女主的出现像道裂缝,让光漏进他的深渊。
可最初的相遇就带着谎言。
她喜欢的,其实是陈文峰的哥哥,
他明知自己是替身,却仍沉溺于她指尖的温度,直到哥哥的耳光与母亲的遗书同时砸来,将他打入更深的地狱。
你只是我的替身。
哥哥的话和女主慌乱的眼神重叠,陈文峰在暴雨中撕碎了他们的合照。
雨水混着泪水,在他脸上冲出沟壑。
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一切。
我的出场是小说里最俗套的戏码:
恶毒女配穿着长裙华丽登场,利用手中的力量全力支持男主,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爱情。
可我在他书房发现的日记本里,每一页都写满对女主的执念,字里行间浸着血与恨。
报复陈家,报复她。
但所谓报复,不过是受伤的野兽在原地打转,以为这样就能舔舐好伤口。
当女主哭着扑进他怀里,他满脸心疼的样子,还是泄露了所有伪装。
23
那四年里,陈文峰也曾在我发烧时煮粥,在我琴赛后送花。
可每次给我的感觉都像在完成任务。
女频小说的铁律里,谁待在女主身边,谁就是男主。
如果偏离了轨道,那他便再也不是男主。
会沦为一个配角,甚至,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如果陈文峰选择停驻在我身边,那么他头顶的主角光环就会像泡沫般碎裂。
商业帝国的崩塌、竞争对手的碾压、曾经逢凶化吉的奇迹都将不复存在
这些事情早在我觉醒时就已明了。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里藏着权衡利弊的算计。
就像他抚摸我头发时,指尖总会不经意划过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那里永远躺着女主的未读消息。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的眼神像困兽,却依然留着退路。
陈文峰,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扮演的爱你至深的角色。
我望着他定制西装上的雪粒,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想起那些狗血剧里主角愧疚的样子。
是我错了。他的声音低哑,却没有温度。
我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你没错,你只是在计算爱我能带来多少剧情收益。
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我忽然笑了。
如果我放弃男主位置呢
他忽然抬头,眼里闪过孤注一掷的光。
可陈文峰指尖的颤抖出卖了他。
那是对失去光环的恐惧,而非对留住我的坚定。
别犯傻。我转身时,琴谱夹上的枫叶书签飘落,你不像我,你失去了主角光环,会输得很惨的!
店外的暖光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
曾经我以为这是命中注定。
如今才明白不过是剧本的恶作剧。
他忽然从身后抱住我时。
我闻到他身上混着的雪水与烟草味,和李清晨身上的雪松香水截然不同。
最后一次,求你。
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远处的路灯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顿住了。
李清晨的睫毛上落着雪花,眼神平静得像看着一场戏。
我奋力推开陈文峰时,看见李清晨眼底的碎裂。
原来他此刻的深情,也只不过是剧情的设定。
喜欢你的张心怡已经死了。
我踩碎雪地上的树叶。
现在的我,连恨都懒得给你。
陈文峰倒在雪地里的模样,像极了他母亲跳楼那天的倒影。
而我知道,在这个被剧情操控的世界里,他永远不会懂。
真正的喜欢,不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而是明知没有主角光环,仍想为对方点亮星光的孤勇。
雪越下越大,李清晨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我和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24
心怡,有空的话帮忙去看看清晨这孩子。
你李伯母说这孩子最近总是加班到凌晨,有一次深夜竟然晕倒在家门口了。
送他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他非要说自己是医生,之前早就检查过了,没啥大事的。
你看看能不能劝劝清晨这孩子做个全身检查,不然你李伯母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
伴随着我妈的话语,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三个月前探望同事时,我曾在住院部走廊撞见他捂着心脏靠墙喘息,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颤抖的睫毛上碎成金粉,他却笑着说只是
低血糖。
还有他那时不时压抑的低咳......
玻璃杯坠地的脆响惊飞了窗外的灰鸽。
碎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如同我记忆里被划掉的结局。
剧本里的他本应在放弃我后遇见穿碎花裙的女孩,在海边婚礼上笑得眯起眼,老来牵着手看日落。
可现实里,他的人生却渗进了不该有的褶皱:持续咳嗽、深夜昏迷、靠墙喘息。
这疑虑和不安像藤蔓般紧紧缠住心脏。
煎熬了几天,我还是去了他所在的医院。
但迎接我的却是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我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蓝色金属椅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光一寸寸被暮色吞噬。
墙壁上的电子钟秒针走得缓慢而固执。
直到手术室门开,他戴着口罩的身影出现,我才发现双腿麻木到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被冻结在地面上。
张心怡
他的声音像片被风吹皱的纸。
你......
没事吧
我的声音飘在半空,指甲在掌心刻出新月形的血痕。
他回头看了眼手术室,轻笑时喉结滚动:我是医生,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我额前的碎发,混着碘伏的苦,刺得眼眶生疼。
陈婷婷出现的刹那,走廊的光线忽然暗了半度
她手里的保温桶冒着热气,像团暖火,灼伤了我攥着座椅的指尖。
去做个检查吧。
我的请求轻得像片羽毛。
好。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朝着陈婷婷所在的方向走去。
陈婷婷的目光扫过我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而我的心脏正被千万根细针扎穿。
我决绝地转过身,想要逃离。
一步还未踏出。
清晨!
身后陡然传来陈婷婷惊惶失措的尖叫。
心脏骤然收缩!我猛地回头。
李清晨竟直挺挺地半跪在地,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脸色惨白如纸,额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浓眉因巨大的痛苦紧紧拧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陈婷婷脸色煞白,语速飞快地冲我喊道:心怡!看着他!我去叫医生!
然而下一秒,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发生了。
李清晨竟用尽仅剩的力气,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将惊慌欲走的陈婷婷紧紧拉回,近乎虚脱地、不顾一切地用力抱进了怀里!
他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在她的肩窝,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破碎而虚弱的声音在骤然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我不......不要她......照顾,我只要......婷婷.......婷婷你。
我猛地收回了视线。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钝刀子,在胸腔里反复搅动。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心脏也跟着不规律地抽痛起来。
我死死咬住下唇,转身,不再看那灼眼的一幕。
跑进急救室帮李清晨叫来医生后,我转头离去。
身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25
钢笔尖在五线谱上洇开墨团时,我正用冷水冲手腕上的淤青。
那是连续十七小时编曲时,因低血糖摔倒撞在桌角留下的。
同事小周把热可可推过来时,奶泡上的肉桂粉正簌簌落在我无名指的茧上。
心怡,你连续三周没下过八楼了。她的指尖叩了叩我泛青的眼窝,上次体检报告说你心律不齐......
我没事。我把马克杯往灯光下推了推,焦糖色的液体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七年前李清晨为我调的第一杯焦糖玛奇朵。
那时我总说他手稳得像节拍器,适合拿手术刀,也适合牵住我总在发抖的手。
笔尖突然划破纸页。
小周的声音裹着中央空调的冷风钻进来:你知道吗心理学上说,过度投入工作是创伤应激反应。
她忽然按住我发抖的手腕,那个叫陈文峰的男人,不值得你把自己调成永动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生锈的钝感:我从小就把音乐当命,发誓要当顶尖的音乐家。
后来啊,爱昏了头,爱上一个男人,爱得丢了自己,把音乐连同梦想狠狠摔碎了,在他身边耗了四年。
结果呢四年后,他拍拍屁股走人,和他的白月光破镜重圆去了。
我像个傻子,弯腰低头,一片一片把自己摔碎的梦想捡起来,粘好,现在它看起来终于又像个样子了。
小周突然抱住我,她的围巾蹭过我下巴时,我闻到了蓝月亮洗衣液的香味。
这个瞬间太过恍惚,以至于我差点脱口喊出那个名字。
那个曾用同款洗衣液洗过白大褂的男人。
那个此刻正和白月光在朋友圈晒情侣表的男人。
心怡……能说出口的痛,都不算痛。真正的痛,是锁在骨头缝里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26
生日前的暴雨夜,我终于谱出了终曲。
谱纸边缘洇着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生日那天推开家门,母亲留下的长寿面在餐桌上结了壳,电视屏幕映出我蓬乱的倒影,像极了四年前被陈文峰当众羞辱的那晚。
突然的敲门声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抱着酒瓶的同事们涌进来时,我听见自己说谢谢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有人给我戴上生日帽,有人往我嘴里塞蛋糕,奶油甜得发苦,让我想起李清晨总说糖分能刺激多巴胺分泌。
可此刻我的多巴胺受体,似乎坏死了。
十一点三十分,我抱着迷你蛋糕蹲在李清晨家门口。
蜡烛火苗在穿堂风里抖得像濒死的蝴蝶,蜡油滴在虎口的疤痕上,烫得我缩了缩手指。
楼道声控灯每隔三分钟亮一次,在明暗交替间,我数清了他门牌上的
33
道划痕。
张心怡
他的声音像块冰突然砸进热水盆。
我抬头时,烛光刚好掠过他腕间的情侣表
——
那是上周陈婷婷在朋友圈晒过的款式,表盘上刻着拉丁文
Per
Aspera
Ad
Astra
今天......是我生日,请你吃蛋糕。
蜡烛在我颤抖的话音里熄灭,最后一点火星烧到指尖,我却感觉不到疼。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现在两点半了。
他看了看腕间的表针,眉峰皱成我熟悉的弧度。
我茫然地低语,像在梳理一团乱麻:过了啊……那我们扯平了……你今年……也没陪我过生日。
嗯,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麻烦让让哈,婷婷还在等我煮夜宵。
噢……那......那我回去了。
我捧着冰冷的蛋糕盒,僵立在冰冷的黑暗里。
空气死寂,楼道声控灯也跟着熄灭。
喉头像被砂纸磨过,剧痛。
转身的瞬间,声控灯再次苍白亮起。
身体每一寸都变得僵硬如铁,每一步都像拖着千钧重的铅块。
终于挪到自家门前,捧着蛋糕盒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枯叶。
死咬住下唇,用力到尝到了血腥味。
那些滚烫的液体被我死死锁在眼眶深处。
李清晨……我已经成了小时候想当的音乐家了……作品拿了奖……也学会了做好吃的甜点……养的花开满了阳台……还交了好多朋友……
我已经改写剧本,走出了那片泥沼。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望一眼这面目全非的我
27
母亲的电话在早上七点刺破寂静:清晨晕倒了,医生说......
说他心脏里有块阴影,查不出来源。
玻璃杯碎在玄关时,我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睛红得像吞了团火,却怎么也烧不掉记忆里他说
我不要她照顾
的虚弱声线。
重症监护仪的绿光在李清晨苍白的脸上跳动时,陈婷婷正在涂珊瑚色指甲油。
她指尖敲了敲床头柜上的
CT
报告,笑道:你知道吗他总说胸口疼,可所有检查都显示器官健康。
直到昨晚,他攥着我喊你的名字,我才明白
——
原来心病真的会让人窒息。
我握住他插着输液管的手,温度比记忆中低了三度。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极了那天他骗我说
低血糖
时的午后。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我听见自己心脏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
那是我用音符和工作死死堵住的缺口。
此刻正漏出十九岁那年的雪,那年他为我撑伞时说的
生日快乐。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
我想起他曾说过,人在濒死时会看见一生的走马灯。
那么此刻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里,会不会闪过某个生日夜,有个女孩蹲在门口,用体温护着一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李清晨,
我贴着他耳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的新曲子,有段采样来自你三年前的心跳。那时你说自己健康得像台精密仪器,可现在......
28
他早在十二岁就清醒了。
当你们都在背课文时,他已经在研究怎么用手术刀划开命运的茧房。
可他发现,自己的人设是『永远站在主角身后的炮灰』,连清醒都是剧情的一部分。
陈婷婷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冷空气中冻成冰碴。
我盯着李清晨腕间的静脉,那里有块隐约的青色,像片被揉皱的纸。
他求我扮演他的女朋友,因为剧情设定里,他身边必须有个女人。
他只喜欢你,他怕伤害到别的女孩子。
陈婷婷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玻璃的锋利。
窗外的雪扑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
陈婷婷递给了我一本医学笔记。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电影票根
——
那是我和陈文峰第一次约会的场次,时间戳停在四年前
11

17
日。
而笔记里同一天的批注是:心脏神经官能症的误诊率高达
79%。
原来那时他已经在记录自己的病症,用科学术语给自己的心痛命名。
知道他掌心的疤怎么来的吗
陈婷婷忽然掀开他的袖口,那道浅色痕迹在苍白皮肤下像条休眠的蚕。
大二那年,你说想学弹吉他,他偷偷去打工给你买吉他,搬货时被铁架子划的。可你后来把吉他送给了陈文峰,说听他弹《宝贝》很浪漫。
29
我抱着李清晨的医学笔记坐在病床边。
笔记上是他惯用的工整字迹。

33
次尝试逃离剧情失败,心脏区域疼痛加剧,多巴胺分泌量低于正常值
23%。
旁边还有行铅笔字,被反复划掉又补写:如果她摸我的手,会不会发现我在发抖
雪停时,我发现他无名指根部有个茧,形状刚好吻合吉他拨片的弧度。
原来那些年我听见的楼下吉他声,不是陈文峰弹的,是他躲在香樟树下,用受伤的掌心一遍遍地练习《宝贝》。
休息期结束后,我又恢复了忙碌的生活。
但每当在通勤地铁上看见穿白大褂的男人,心脏仍会毫无征兆地抽痛。
那些被他体温焐热的医学书,被我整齐摆在病房床头柜,成了我与昏迷者之间的唯一对话。
下了班到医院。
李阿姨整个人比上个月更憔悴了。
她站在窗前,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像株缺水的植物。
心怡,你这样......
她的声音卡在喉间,目光落在我腕间的银镯子上。
那是李清晨二十岁时用奖学金买的,我曾嫌它老气,直到上周才发现内侧刻着祝心怡永远健康快乐。
阿姨,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他等了我很久很久,现在该换我等他了。
我抱住她单薄的肩膀。
30
陈文峰的影子投在消毒水拖过的地面时,我正用棉球擦拭李清晨腕间的留置针孔。
他身上的蓝白病号服洗得发旧,领口却整齐地翻折着,像极了我们读高中时,他每天清晨帮我折好的作业本边角。
心怡,你看看现在的你......
陈文峰的皮鞋尖蹭过瓷砖,发出细碎的响,你不是说要追逐梦想吗,怎么现在变成了只会守着病床的保姆
棉球在酒精瓶里沉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你见过凌晨三点的
ICU
吗仪器的绿光会把人的影子切成碎片,可他眼角的泪光,比任何钻石都亮。
指尖抚过李清晨手背的静脉,那里终于有了血色。
你总说我放弃了梦想,可你不知道,他的心跳声,早就成了我新的五线谱。
陈婷婷的话突然在记忆里掀起涟漪:你们是被写在不同页码的段落,他的剧本是『永远沉默的守护者』,你的剧本是『令主角迷途知返的恶毒女配』,你们两人是很难有结果的。
但那又如何
只要现在我们俩还在一起,就足够了。
所以你打算用一辈子,陪一个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不耐、两分怜悯,还有一分我熟悉的傲慢,心怡,你以前那么骄傲......
以前的我
我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陈文峰,你连以前的我都没见过。你爱上的,不过是你脑子里那个永远不会离开的提线木偶。
我想,你认识的那个张心怡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服安眠药的夜晚。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像被触到了伤疤。
那四年......
他的喉结滚动,你至少有过心动吧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吃过的餐厅......
都是剧本里的台词。
我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你记得吗每次约会你都要点柠檬茶,因为白月光喜欢这个味道;每次我弹《致爱丽丝》,你都会皱眉说不如《婚礼进行曲》吉利。
酒精棉球落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响。
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偏偏喜欢《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就像你从来没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柠檬。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度大得让我皱眉。
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他的指甲掐进我的皮肤,像在掐灭某种恐慌,为什么要困在这种悲剧里
因为这里有真实的疼痛。
你总说我在浪费人生,可你连人生是什么都不知道。对我来说,守着一个清醒过的灵魂,比陪着一个按剧本恋爱的木偶,珍贵一万倍。
他盯着我的眼神突然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剧本台词
陈文峰离开时,带起的风掀起了病历单。
我看见李清晨的诊断栏里,心因性昏迷
的字迹被阳光晒得发白。
31
珠宝店的水晶吊灯下,陈文峰正为白月光戴上钻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姐,您的戒指...
导购员的声音惊醒了我。
黄金指环在丝绒盒里泛着温润的光,内环刻着我和李清晨相识的年份。
推开店门时,春风卷着柳絮扑在脸上,远处陈文峰的笑声混在车水马龙里,像段模糊的旧磁带。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病历单。
李清晨的主治医生今早说,昏迷超过半年的患者,苏醒概率不足
17%。
回到医院时,陈婷婷正靠在窗边涂指甲油,珊瑚色瓶身在夕阳里晃出涟漪。
你知道吗在我原来的世界,自杀未遂的人会被标记为不稳定因子。
她指尖敲了敲床头柜上的《时间简史》。
但你居然用了四年时间,把自己从恶毒女配养成了清醒玩家。
因为有人教会我,清醒的痛比麻木的甜更真实。
我摩挲着戒指内侧的纹路,笑了笑。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昏迷可能是种自我保护就像蝴蝶蛹发现外界危险,会永远把自己封在茧里。
陈婷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美甲在我皮肤上压出月牙印。
她的瞳孔映着监护仪的绿光,你以为在等他醒来,其实是在等自己承认
——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
Happy
Ending。
你总说我们最后会是
Bad
Ending,可你没发现吗当我学会给伤口消毒,当他开始对阳光有反应,我们正在用疼痛修改剧本。
我轻轻握住李清晨的手,感受他指尖的温度。
也罢,留点念想,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准备出国了!
我送送你。
32
送走陈婷婷回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男人,正用颤抖的指尖把戒指套进无名指,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戒指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尺寸...
刚好。
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过的纸,却在看见我时弯起嘴角,那抹笑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他把受伤的麻雀藏在书包里,对我做

的手势。
我跑到洗手间哭到膝盖发软,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桃子,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回到病房,他又恢复了昏迷时的安静。
可他手上的戒指骗不了人,他刚刚确实是清醒了的。
直到那只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轻轻握住我的手腕。
带着消毒水味的拥抱里,我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比任何仪器都更真实。
张心怡,你知道吗昏迷时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我们在平行宇宙里,你是钢琴家,我是医生,我们在机场相遇,你误把我当成行李员...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傻瓜,在这个宇宙里,你已经是我的全部行李了。
我抬头吻了吻他苍白的唇,咸涩的泪水混着他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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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出院那天,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我把伞倾向他的方向,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在惊雷轰鸣中大声说:还记得高中物理课吗雷声和闪电其实同时发生,只是光比声音更快到达。
他指了指被乌云遮住的天空,就像我对你的喜欢,早就存在了,只是你现在才听见。
雨滴砸在他新拆的纱布上,露出淡粉色的新生皮肤。
我忽然明白,原来命运的暴雨从不会偏袒任何人,但总有人愿意陪你淋着雨,等云层背后的阳光。
陈文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而我掌心的温度,正来自那个用二十二年时间,把
青梅竹马
从纸上文字,写成现实故事的男人。
陈婷婷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照片:她站在巴黎街头,身后的咖啡馆招牌上写着
人生自由。
我关掉手机,转头看李清晨在雨中的侧脸。
他睫毛上的雨滴,比任何钻石都更明亮,因为那是穿透云层的光,是我们用疼痛和等待,共同写成的,关于勇敢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