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外卖小哥成了出马仙 > 第一章

雨水像是天河决了口,毫无节制地倾倒在长春城上空。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团,红的、绿的、黄的,被车轮碾碎又复生,像极了某种廉价又执拗的生命力。我的小电驴艰难地劈开厚重的水幕,车灯刺出去的光柱里,雨线密集得如同实体。
操!一个深得不像话的水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车轮前。刹车捏到底,轮胎还是猛地一滑,带着我整个人向前狠狠栽去。冰冷的泥水瞬间灌满了口鼻,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只剩下沉闷的水声和雨点砸在头盔上的噼啪乱响。挣扎着从浑浊的水里冒出头,头盔面罩糊满了泥浆,视线一片混沌。
就在这狼狈透顶的时刻,一声尖细、急促,绝对不属于这钢筋水泥丛林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穿透雨幕,直接刺进我的耳朵里。
吱——!
像被针扎了一下,我猛地打了个激灵,甩掉脸上的泥水,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除了被暴雨冲刷得歪歪扭扭的路灯,除了被雨水敲打得哗哗作响的广告牌,除了偶尔溅起巨大水花疾驰而过的车灯……什么都没有。哪来的狐狸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狐狸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领直往骨头缝里钻。我骂骂咧咧地扶起泡在水里的小电驴,链条咔咔作响,像是在抗议。推着这头不争气的铁驴子,一步一滑地挪到路边屋檐下避雨。掏出手机,屏幕也被雨水泡花了,指纹解锁好几次才成功。屏幕亮起,本地新闻推送的红色标题像血一样刺眼:
【突发!长白山北坡考古队失联超48小时,搜救受阻于异常浓雾!】
长白山姥姥家就在山脚下的那个小屯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点开详情。画面晃动得厉害,是无人机在灰白色的浓雾边缘拍摄的,能见度低得吓人,只能勉强分辨出几顶被风吹得歪斜的黄色帐篷轮廓。救援人员的脸在雨衣兜帽下显得凝重而焦灼,背景音里是呼呼的风声和模糊不清的喊话。新闻主播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重:……据前方救援指挥部消息,自昨夜起该区域突发罕见浓雾,能见度极低,且伴随强烈电磁干扰,搜救直升机及无人机多次尝试均被迫返航。目前失联人员情况不明……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比身上的湿衣服更冷,猛地攫住了心脏。姥姥!她一个人住在屯子里!手指有点不听使唤,抖得厉害,拨号键按了好几次才成功。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一声接一声,冰冷而漫长,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屯子里那部唯一的公用电话,也没人接。
不安感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几乎是撞开店门冲了进去,把湿透的外卖袋子往柜台上一拍:老板!这单……我去不了!家里急事!钱……钱我赔!
不等惊愕的老板反应过来,我已经转身冲回雨里,跨上那辆还在滴水的电驴。引擎发出病恹恹的呻吟,链条摩擦着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我拧紧油门,小电驴挣扎着,驮着我向城外长途汽车站的方向,一头扎进滂沱的雨幕中。
一路颠簸,老旧的长途汽车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摇晃了将近十个小时,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是要把我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甩出去。窗外,连绵起伏的长白山在暮色中只剩下巨大而沉默的轮廓,山腰以上完全隐没在铅灰色的浓云里,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那团新闻里提到的、困住了考古队的浓雾,是不是就在那云层深处姥姥……她还好吗
车子最终喘着粗气停在屯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屯子里稀稀落落的灯火,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衬得四周的山影更加巨大、更加迫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山林深处特有的腐殖质味道,混合着牲畜粪便的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
刚跳下车,一股浓烈的香烛纸钱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屯子深处那间熟悉的土坯房。
低矮的门楣上已经挂起了惨白的丧幡,在夜风里无力地飘动,发出噗噗的轻响。昏黄的灯泡下,几个本家的叔伯沉默地蹲在门口抽烟,烟雾缭绕,他们的脸在烟雾后面显得模糊而凝重。看到我,他们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复杂情绪。
岩子……回来啦一个婶子哑着嗓子招呼了一声,撩开了里屋的门帘。
一股更浓烈的草药味、陈腐气,还有一种……濒死的气息,猛地从门帘后涌了出来,冲得我眼前一黑。昏暗的灯光下,姥姥躺在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蓝花棉被。她的脸瘦得只剩下骨架,皮肤蜡黄,紧紧贴在颧骨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微弱地张合着,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我扑到炕边,抓住她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就在我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那双深陷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一种异常明亮、异常锐利的光彩,完全不像一个弥留之人。那眼神里充满了急迫、恐惧,还有一种……近乎命令的威严。她干瘪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反扣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岩……岩子……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尖锐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来了……他们……找上你了……
谁姥谁找上我了
我被她抓得生疼,心里又惊又怕。
姥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嗬嗬声。她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冰冷。接着,她嘴唇翕动,吐出的字眼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尖细的腔调,完全不是她平时的声音:
黄……仙……跑……快跑……
最后一个跑字,像是一声耗尽所有生命的尖啸,猛地拔高,随即戛然而止。那死死扣住我手腕的力量,如同被抽空的沙袋,瞬间松脱、滑落。她眼中的光芒熄灭了,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我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那可怕的力道带来的灼痛感,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冰冷诡异的字眼——黄仙。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一路爬到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守灵的长夜,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中煎熬着。姥姥那句带着非人腔调的黄仙遗言,像冰冷的蛇,盘踞在脑子里,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屯子里的叔伯婶娘们,眼神里除了悲伤,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敬畏,他们低声交谈时,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带着一种打量异类的谨慎。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混合着潮湿的土腥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天快亮时,一个本家嫂子端来一碗熬好的小米粥,小声让我垫垫肚子。我没什么胃口,但为了维持体力,还是勉强扒拉了几口。放下碗,鬼使神差地走向墙角那个老旧的、嗡嗡作响的冰箱——屯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样电器之一。拉开冷冻层的门,一股更刺骨的冷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手电光扫过里面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块。目光凝固在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上。
一层细密、浓稠的白毛,像发霉的菌丝,覆盖了整个肉块的表面。那白毛在昏暗的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不祥的灰白色泽,绝不是普通的冰霜结晶体。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喝的那点粥几乎要涌上来。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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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嗷呜——!
一阵凄厉到变调的狗吠声毫无预兆地在窗外炸响!不是一只,是好几只!屯子里那些平时温顺的土狗,此刻像是集体发了疯。狂躁的咆哮、愤怒的呜咽、爪子疯狂刨抓地面的刺啦声……乱糟糟地搅成一团,撕破了黎明前最寂静的黑暗。
我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糊着旧报纸的木窗棂。清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进来,却丝毫无法平息外面的混乱。几只土狗在院子里围着一个空荡荡的角落,龇着牙,背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爪焦躁地在地上刨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仿佛那里站着什么看不见的、让它们极端恐惧和愤怒的东西。
它们冲着一片虚无,疯狂地吠叫着,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原始的恐惧和敌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冻肉上诡异的白毛,姥姥临终前非人的警告,还有此刻群狗对着空气的疯狂……这些碎片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神经。难道……难道姥姥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东西……找上我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猛地转身,冲向里屋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那是姥姥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据说装着姥爷留下的老物件。箱盖沉重,发出吱呀的呻吟。一股陈年的樟脑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顾不得呛咳,双手在里面急切地翻找。破旧的棉絮、几件褪色的粗布衣裳……手指触到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是一个用褪色红布紧紧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寒意。我颤抖着解开那已经磨损起毛的红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面样式极其古老的鼓。鼓身是深沉的暗褐色,像是某种老树的根瘤,触手温润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仿佛能感受到木头里沉淀的漫长岁月。鼓面紧绷,颜色是深褐近黑,看不出是什么皮子,边缘用细小的铜钉密密麻麻地铆住。旁边,还有一把用同样褪色红布缠裹着的短剑。
解开红布,短剑的形制更加奇特。剑身很短,更像一把加长的匕首,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洗礼的暗铜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难以辨认的符文凹痕。剑刃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拙,但那些深深嵌入剑脊的几枚边缘磨损严重的古旧铜钱,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煞气和沉重。铜钱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通宝二字。剑柄也是木头,打磨得光滑,握在手里,一股冰凉又带着细微震颤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这……就是姥爷留下的东西出马仙的家伙事儿我死死攥着那面沉甸甸的萨满鼓和冰凉刺骨的铜钱剑,粗糙的木柄和冰冷的金属纹路硌着掌心。它们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脱手扔掉。这玩意儿真能对付……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凉风,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后颈。像是有人贴着我,轻轻地、冰冷地吹了一口气。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就在我身后不足三尺的地面上,一个淡淡的、半透明的影子,在昏暗的晨光中凝聚成形。
那轮廓……分明是一只狐狸!
它并不大,姿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古老的气息。它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由最纯净的月光凝结而成的质感,边缘微微模糊,似乎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两团跳动的、幽绿色的火焰,冰冷、深邃,没有丝毫野兽的野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非人的智慧,正静静地、直勾勾地凝视着我。它没有呲牙,没有低吼,只是那样安静地站着,却带来一种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凝视而凝固了。
黄仙!
姥姥嘶喊出的那个名字,带着非人腔调的声音,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响!恐惧像冰水,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手里的鼓和剑变得滚烫又沉重,几乎要脱手掉落。
那半透明的黄仙影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它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那幽绿火焰般的眼眸似乎穿透了我的皮肉骨骼,直接看到了我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茫然。然后,它无声无息地转过身,轻盈地飘向门口,半透明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紧闭的、糊着厚纸的木门,只在门板上留下了一瞬间极其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
它就那样消失了。
但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我的后颈皮肤上。
紧接着,外面那群土狗疯狂的吠叫声,毫无征兆地,瞬间停止了。
屯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老榆树枝桠发出的呜咽,还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疯狂地鼓噪着。
它要去哪儿它在等我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手里沉甸甸的萨满鼓和冰冷的铜钱剑。姥爷的遗物……姥姥的遗言……还有那黄仙洞穿灵魂的凝视……这些东西像冰冷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把我死死地锁在了这条路上。
逃能逃到哪里去那东西……显然不是我能躲开的。
一股近乎绝望的勇气,混合着被逼到绝路的狠戾,猛地冲上头顶。我咬着牙,把冰冷的铜钱剑紧紧绑在小臂内侧,粗糙的剑柄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那面温润又沉重的萨满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劲,我猛地拉开了吱呀作响的屋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昨晚疯狂吠叫的土狗们不知躲到了哪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只有那棵歪脖子老榆树在晨风里轻轻摇晃着稀疏的枝叶。但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屯口那条被荒草半掩、蜿蜒通向大山深处的小路。
在熹微的晨光中,在那条路的起点,那个半透明的黄仙影子,如同一个虚幻的、由雾气凝结而成的路标,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幽绿的眼眸转向我,无声地催促着。它身后,长白山巨大而沉默的轮廓,被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云层死死压住,像一个蛰伏的、等待吞噬的巨兽。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闷痛。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姥姥冰冷的遗体还躺在那里。一股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决绝的酸涩涌上喉咙。没有回头路了。
我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被荒草掩埋的小径,一步步走向那悬浮的、半透明的影子,走向那片被诡异浓雾笼罩的、吞噬了整支考古队的深山。
脚下的腐殖层越来越厚,每一步踩下去都深陷其中,发出噗嗤的闷响,拔出脚时带起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甜腥的泥土气息。参天古木的枝叶在高处交织,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切割得更加破碎,林子里弥漫着一种幽暗的、仿佛凝固了千年的绿意。越往深处走,空气就越发凝滞、沉重,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阻力。
那个半透明的黄仙影子始终飘在我前方几米的地方,像一盏悬浮的、指引方向的幽绿鬼灯。它的速度不快不慢,刚好让我能勉强跟上。它轻盈地穿过盘根错节的树根,飘过倒伏的巨大朽木,身体时而凝实如月下寒冰,时而又淡薄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林间的雾气里。只有那双幽绿的眼睛,如同两点不会熄灭的鬼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恒定地燃烧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手机早没了信号,屏幕上一片空白。时间感也变得模糊,只知道机械地跟着那两点绿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林间异常地寂静,连鸟鸣虫叫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脚下枯枝败叶碎裂的声音,在这片巨大的、压抑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道走了多久,几个小时或者更久前方的黄仙影子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悬浮在一丛低矮的、叶片呈现病态深紫色的灌木旁。它微微侧过头,那双幽绿的眼眸转向我,似乎传递着某种无声的警告。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也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温度降低那种冷,而是像无数冰冷的、带着粘液的触手,瞬间贴上了皮肤,钻进骨髓。前方的光线发生了诡异的扭曲。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大帷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野尽头,缓缓地、却又势不可挡地向前推进。
它吞噬着光线,吞噬着声音,吞噬着一切色彩和轮廓。它所过之处,高大的树木、嶙峋的山石,全都变成了模糊、扭曲、不断蠕动的灰影。这片雾,和新闻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它比电视画面里看到的更加庞大,更加……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攥紧了我的心脏,握着萨满鼓的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极其艰难地穿透了那厚重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波的浓雾,飘了过来。
呃……救……救命……
……走开!别过来!啊——!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痛苦和濒临崩溃的疯狂。是考古队的人!他们还活着!就在这吃人的鬼雾里面!
黄……我刚想开口询问那悬浮的黄仙,它却猛地动了!那半透明的身影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幽绿流光,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那片翻滚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浓雾之中!瞬间就被那片灰白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一圈极其微弱的、迅速消散的光晕涟漪。
我被它这决绝的举动惊得呆立当场。它进去了就这么进去了
那微弱的呼救声还在持续,像冰冷的钩子,一下下拉扯着我的神经。铜钱剑贴着胳膊内侧传来冰冷的刺痛感,手里沉甸甸的萨满鼓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姥姥临终前那扭曲的面容,带着非人腔调的警告,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跑还是进去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那微弱呼救声的本能反应。我狠狠一咬牙,几乎是闭着眼,朝着黄仙消失的方向,一头撞进了那片冰冷、粘稠、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浓雾之中!
一步踏入,如同坠入冰窟!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衣物,直刺骨髓。更可怕的是视野的剥夺——灰白色的浓雾浓得如同实质的棉絮,紧紧包裹着身体,能见度瞬间降低到不足半米!连自己的手伸在面前,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光线被彻底吞噬,世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灰白。浓雾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朽烂了千百年的木头混合着铁锈和……某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呜……呜呜……压抑的、极度恐惧的呜咽声就在左前方不远处响起,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我强忍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心头的悸动,循着声音,摸索着向前。
雾气翻滚着,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拉扯。走了大概十几步,前方的浓雾似乎微微稀薄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橘红色冲锋衣的女孩,看年纪像是队里的学生。她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空洞无神,完全失去了焦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面前那片翻滚的雾气,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救……救我……她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音节,泪水混合着冷汗糊满了苍白的脸颊,它……它勒着我了……好紧……喘不过气……
她一只手神经质地、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明明空空如也,白皙的皮肤上却诡异地浮现出几道深红色的、如同被绳索狠狠勒过的淤痕!
就在她嘶声哭喊的同时,我惊恐地看到,她身体周围的灰白雾气剧烈地翻涌起来,几道更加浓郁的、如同实质的灰色气流凭空凝聚,扭曲着,蠕动着,瞬间缠绕上她的脖颈和四肢!那形态……分明是几条粗壮、布满狰狞瘤节的深色藤蔓!它们像活蛇一样猛地收紧!
呃啊——!女孩的哭喊瞬间变成了被扼住喉咙的窒息声,身体被那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后拖拽,双脚在湿滑的苔藓地上徒劳地蹬踹着,留下一道挣扎的痕迹。她双手拼命撕扯着脖子前方那一片虚无,指甲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眼珠惊恐地向上翻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一股寒气瞬间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雾……真的会吃人!它会幻化出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变成实质的杀机!
放开她!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恐惧被更强烈的愤怒暂时压了下去。我不知道这鼓和剑怎么用,几乎是凭着本能,抡起手里那面沉重的萨满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女孩脖子上那片翻腾扭曲的灰色藤蔓虚影,狠狠地砸了过去!
咚——!
一声沉闷、浑厚,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上的鼓声骤然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浓雾的沉闷死寂,在粘稠的空气中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透明涟漪!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道死死缠绕着女孩脖颈和四肢的、由浓雾幻化而成的藤蔓,在被那鼓声涟漪扫过的瞬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油脂,猛地剧烈扭曲、抽搐起来!缠绕的形态瞬间变得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女孩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松!她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翻白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惊魂未定地看着我。
有用!这鼓真的有用!
我心中一喜,刚想上前一步,异变陡生!
右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什么东西在湿地上被拖行的粘腻声响。
嗬……嗬……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
浓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剧烈地向两边翻滚、散开。一个穿着同样橘红色冲锋衣的男人身影踉跄着、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这边挪了过来。他的姿势极其怪异,身体僵硬地前倾,头深深地垂着,双臂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当他走到距离我们只有三四米远,灰白的雾气稍微稀薄一些时,我和刚刚缓过气的女孩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喉咙!
那是考古队的领队,张教授!我认得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
但此刻,那副眼镜歪斜地挂在他脸上,镜片后面那双曾经充满睿智和探索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漆黑的窟窿!不!不仅仅是眼睛!他的整张脸,还有裸露在冲锋衣外面的脖颈和手臂,全都呈现出一种高度腐败的状态!皮肤呈现出一种瘆人的青黑色,大面积地溃烂、脱落,露出下面暗红发黑的肌肉和森白的骨头!粘稠的黄绿色脓液正顺着腐烂的皮肉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拖行出一条恶心的痕迹。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雾中那股铁锈甜腥气。
他腐烂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空洞的眼窝望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然后,他那只剩下白骨和腐肉的手臂,竟然缓缓地、僵硬地抬了起来,朝着我们伸了过来!
啊——!张……张老师!不!别过来!刚刚脱离险境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我也被这极度恐怖和恶心的景象冲击得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的肌肉,几乎无法动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闪电,毫无征兆地从我脚边的浓雾中疾射而出!
是那只半透明的黄仙影子!
它的速度快到极致,身体在空中拉出一道笔直的、凝练的绿光,目标直指那具正伸出腐烂手臂、缓缓逼近的张教授尸体!
吱——!一声极其尖利、穿透力极强的嘶鸣从绿光中爆发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愤怒和警告!
就在黄仙化作的绿光即将撞上那具腐尸的瞬间,那尸体的动作猛地一僵!它腐烂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的、浑浊的红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那具张教授腐烂躯体的胸膛部位,灰白的雾气剧烈地扭曲、向内塌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开!没有鲜血,没有内脏,只有一片翻腾的、更加浓郁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灰黑色浓雾核心!
而在那片翻滚的灰黑雾核之中,赫然镶嵌着几件冰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物体!
一个圆柱形的、布满刻度转轮的金属仪器,像是某种精密的钻探探头,一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一截扭曲变形的、带着锋利锯齿的合金钻头!
还有几片破碎的、边缘锐利的金属薄片!
这些冰冷的、本属于人类科技造物的金属部件,此刻却如同恶性肿瘤的根须,深深地生长在那片由浓雾构成的、不断搏动着的灰黑色核心之中!它们被一层粘稠的、仿佛半凝固沥青般的灰黑物质包裹、连接着,与那翻腾的雾核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共生状态!那灰黑色的核心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心脏,随着金属部件上微光的明灭,在有规律地搏动、膨胀!
吱——!!!
黄仙的影子在那片翻腾着金属的灰黑核心前不足半米处猛地刹住,悬停在半空。它身上的幽绿光芒瞬间暴涨,几乎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那光芒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一种……近乎面对天敌般的凝重!它那由幽绿火焰构成的眼睛死死盯着雾核中搏动的金属,尖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穿透力,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响:
那东西!嵌着他们的‘骨’!是活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