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不结婚就挨打 > 旧事重提

等他再醒来,身上已经包裹了层层叠叠的纱布,一旁的凳子上搭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整件衣服血迹斑斑。
白色的针织帽和围巾被草草扔在一旁,小姑娘脸色遮不住的倦色,像是一夜没睡。
许希明正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削苹果,果肉只剩了一半。
“谢谢。
”赵政南突然开口给许希明吓了一跳。
“不用谢,都是同学。
打你的人警察已经抓到了,我的诉求就是赔钱加道歉,现在还在协商。
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许希明靠在椅背上大手一挥,手里的刀还没放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见他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她就继续絮絮叨叨“医生说你是什么肺挫伤,我没太记住。
但是其他地方都是外伤,要住院观察几天,后续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这个医药费也是他们平摊,你不用担心。
”说完递过来一个削的没剩多少的苹果,尴尬的笑着“我不会削皮,但是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犹豫了一下,她又递过来一个完整的苹果,露出洁白的牙齿,又自顾自地说着“你要不吃个带皮的?其实都一样,我在家吃的都是带皮的。
”赵政南忍俊不禁,盯着她说“谢谢,我不吃了。
等我出院,就把钱还给你。
”“不着急,我爸给咱俩做了饭”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发着光,跟那天晚上生人勿近的样子完全不同。
赵政南在脑海里搜索起这个救命恩人的信息,他在班级总是独来独往,其实来了大半年也没记住班里的所有同学,在学校除了学习,他实在是分不出来任何的精力。
但她不一样,他记得她。
她是班长,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一的位置,在那个过分衰败的小镇,教育被重视的程度也可见一斑,说她甩第二的一条街也不为过——他就是那个笨笨的第二,起码他自己这样想。
她经常说着一口爽利的普通话,声音没有青春期的羞涩腼腆,干脆又浑厚,像电视里新闻联播的讲解员。
而他的声音总是低低的,像是闷在夏夜里的蝉,枯燥乏味,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烦闷的声音吧。
作为同桌,许希明上课时脑子灵光得让他一度怀疑她提前学过,数学物理做题准确得堪比标准答案,语文英语的写作更是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四处传阅。
他仔细算过他们的分数,如果不是他生物化学受到老天垂怜,恐怕她就能甩他两条街还不止。
她像是小时候经常被家长提起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成绩到外形,从谈吐到气质,就没有能挑出错误的地方。
如果不是昨天,赵政南一辈子也没考虑过和她说话。
阳光太炽热,靠近的话就会灼伤人。
办公室里,赵政南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一条带着茉莉香的羊毛毯,闭着眼睛都猜得到是她自己的东西,不是休息室公用的。
四周的灯都已经熄灭了,这一个小时,睡得竟然意外踏实。
“醒了?”许希明坐在对面的办公桌旁,头也不抬,电脑的蓝光映在她微蹙的眉间,“没有什么想说的?”阴暗潮湿的出租屋,破败老旧的家具,微微发黄的天花板和已经长了霉斑的墙角,下午四点的阳光只有打开窗户才能如施舍般的洒进来一点。
打开冰箱还存放着几盘整齐的菜,昨天就该吃掉了。
水龙头滴答滴答砸在盆里的声音和窗外大爷打牌骂街,大姨讨论菜价的声音混在一起,吵的人心烦意乱。
衣柜里五颜六色的衣服整齐叠成一摞,黑色的几件男装已经不知去向。
许希明一脚踢翻门口叠放整齐的鞋盒,跑去找房东退房却被告知已经交完了今年一整年的房租。
那一年创业太忙,要强又没有背景,公司的几个伙伴都等着她拍板,压力一多半都压在她自己身上,时常一天连轴转十八九个小时,半夜才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屋。
许希明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疲惫却没有一丝睡意。
白天那点用来充饥的可怜东西一进屋就被尽数吐了出去。
失眠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分手了就没有必要再纠结过去的事了吧。
”赵政南语气温和,却决绝的不容退让,许希明脑海中匆匆闪过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一包又一包的中药上。
手中一顿,键盘声停顿几秒又继续响起。
刚才赵政南睡觉的时候,她把沙发上面的灯关掉了,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的侧脸。
好像瘦了。
她起身跨过灯影的边界,神色晦暗不明,向前一步步迈进。
两个人坐在一张沙发的对立面,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清晰的看得见胸口的起伏。
他不肯重提,她也不肯放他走,除了赵政南偶尔出现的咳嗽声,整间屋子都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你”“你现在过得不好吗?”赵政南打断了许希明没说出口的话,不想和她再有一点关联的想法再明显不过。
饶是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恨意和思念,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回旋余地。
许希明强硬地掰过他的脸,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他纯黑色的眸子映照着深邃无垠的夜,她琥珀色的眼折射出漫天的星光和白昼的晨阳,两股力量在这沉寂的空间里碰撞,直到某一刻心里的防线溃不成军。
泪水先头脑一步决堤,落在这沉重的地毯上,砸在他抬起一半的手背,流进她肩头的骨骼,短暂的融进这无边月色。
“瘦了。
”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只有这一句话。
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抱住她,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揉搓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衣服卷起一半,用力时手臂上的寸寸山河都环绕她,熟悉的烟草味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两个人都有些贪恋此刻久违的温存。
她以为她恨得长久而痛苦,可是爱人的泪水却洗涤了经年累积的罪恶,撕下那些无厘头的借口和伪装,两颗真心天地可鉴。
电话那端的吵嚷声抽出了两个人的神识,她起身走到窗边接起电话,恢复平静,轻声安抚着另一旁犹如惊弓之鸟的小姑娘。
肩颈尚能感受到眼泪的温热,转过头人却无影无踪。
许希明一边开车,一边给沈确打电话,脾气上来也顾不得时间。
“赵政南跑了,你们家老陈呢?他肯定知道他去哪了,你告诉陈书禹,瞒着也没有用,现在我想找他,他跑不了!”要是仔细说起来,四个人也认识了十几年。
他们三个是大学同学,那时候许希明有空就跑来医学院给人代课,说是为了赚钱,实际上总是趴在赵政南旁边的桌子上补觉,还要抽出一只手顺着衣角偷偷放在肚子上暖手。
没课的时候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那时候年轻,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找各种各样的苍蝇馆子,好的坏的都被许希明列成了表格,菜品价格味道都被详细打分,细致得让人以为仿佛看见了什么武功秘籍。
前几年工作稳定下来,陈书禹和沈确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双方父母坐在一起吃了几顿饭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学生时代青涩懵懂的爱情终于被民政局认证。
尽管七年前赵政南一走了之,但许希明也没和两个人断了联系,婚礼的时候还去给沈确当了伴娘,整场婚礼幸福的味道萦绕在空气里,她却始终觉得抽离,仪式一结束就匆匆逃离了会场。
沈确上午遇见赵政南的时候根本没缓过来神,多年未见的故友只能偶尔从枕边人的电话里听见近来的讯息,熟悉的同窗早已比不过多年积攒的姐妹情谊。
眼见这几年许希明的事业如日中天,其实她更心疼她在这里面摸爬滚打磨掉了一身的小性子,见谁都是得体的笑容。
她以前也不这样。
新世纪的大门刚刚打开,朝气蓬勃的青年人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时候许希明和几个伙伴一起创业,每次去她家都能看见一副滑稽又和谐的画面。
许希明举着电话对着又小又破的窗户厉声厉色,那点情绪都写在脸上,往往电话的最后一句说完都会偷偷的张牙舞爪,自己气得直跺脚。
小出租屋太破,屋里没有排油烟机。
赵政南每每下厨都是一种非常滑稽的形象,像是干冰造出的舞台效果,等赵政南在浓烟里端出一盘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然后在许希明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她就会笑得两个酒窝都露出来,刚才的脾气都烟消云散。
然后赵政南和陈书禹转身又去厨房,她也不会做饭,就坐下来拉着沈确一起陪她聊天,听她讲实习期间遇见的趣事,经常没有包袱的捧腹大笑,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
几个人坐在临时搭起的饭桌旁,偶尔听到他们三个讲到不履行赡养义务的无良子女,许希明就会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怒斥人渣,也会为了那些年轻的生命流泪。
偶然喝多了还会把头埋在赵政南的肩膀,红着脸对着沈确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时候的恣意鲜活,到如今都被一声声许总淹没在一路坎坷里,反而这样“失态”的情形,她却很久没见了。
这些年的杳无音讯和今天白天的躲闪,沈确心中也逐渐清晰了几分,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就把睡梦中的枕边人叫起来“审问”。
“陈书禹,起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雪下的太大,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
许希明一进屋扫视了一圈发现了在角落眼眶通红的林欢,平时伶牙俐齿的小助理正靠在冰凉的凳子上啃着指甲,眼神茫然。
“没事的,姐来了。
”许希明走过去把人圈在怀里,不厌其烦地拍着小姑娘不断颤抖的身体,一遍遍的念叨。
听见安稳又醇厚的声音,林欢绷紧的神经再也撑不住,眼泪滚滚落下,湿透了老板的干净整洁的外衣。
在这个城市独自待了6年,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还在冷战的男朋友,也不是远在千里之外插不上手的闺蜜和父母,反而是那个平时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老板。
好像那个人在,事情就不会太糟,那股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她身侧,隔绝了北国一切的肃杀,短暂的为初入社会的小女孩搭建起一个暖春的帷帐。
许希明安抚好林欢,反复向她确认没受伤之后,过去和警察一番交涉,做好笔录把人领了出来,小姑娘显然还没缓过劲儿。
“吃饭了吗?”许希明看着副驾驶上泪水连连的小助理,倒出一只手握紧她,语气温和“没事了。
”“尾随应该是盯你很久了,那房子不能住了,再找个房子吧。
”车开进了一座高档小区,林欢亦步亦趋的跟她回了家“找好房子之前,先在我家住着,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应付一下”许希明一边嘱咐,一边找出了全新的洗漱用品和拖鞋,然后就进了卧室,留她独自打量。
房子坐立在城中心,视野开阔,从落地窗低头看下去整个北京城的霓虹闪烁都能尽收眼底。
物理装修很现代化,简约高级的调性与老板的形象再贴合不过,沙发后面还有一墙她不认得品牌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酒。
“不愧是我老大!”林欢站在窗边暗暗惊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这个视角下的繁华都市。
中药落在了车里,许希明躺在柔软的床塌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落,回忆着今天两次失态,暗暗懊悔。
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张白皙端正的脸,她想不通,怎么走到今天这步,让他连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很快,命运很快给了她探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