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要去找中介退租,许希明不放心她一个人,刚好没事就开车带着她一起过去,结果在中介所又看见了那天夜里伺机而逃的赵政南。
许希明远远看着小姑娘寸土必争的态度,和中介吵得有来有回,放心的坐在车里四处打量。
余光突然扫见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熄火,下车,急匆匆朝着中介所的方向走去。
冷风灌进她的大衣,吹的人眼睛发涩,显得脚步声都轻了几分。
她靠得越近,咳嗽声就越清晰,抬手抓住赵政南的手腕,紧紧攥死“谈谈?”两个人执拗的站在寒风呼啸的街头,许希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最后赵政南还是败下阵来,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同意上车谈。
许希明一手拉着赵政南,一边腾出一只手抽空给沈确发了条短信“找到了”,至此终于结束了陈书禹在家被“严刑拷打”的苦日子。
林欢上车看见又是前两天她在休息室门口严防死守的“赵先生”,识趣的主动提出正好自己要去搬家,许希明突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拿了一百块钱让她打车回去。
许希明开车绕了很久,跨越大半个北京城最后在一家老旧的面馆前停了车。
“老板,两碗炸酱面。
一碗不加葱香菜。
”“不了,我吃清汤面。
”赵政南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回应她“人的口味总是要变的。
”太久没来过了,店面翻新得已经没有从前的样子,炸酱面的味道倒是没变。
赵政南蜻蜓点水似的吃了几口就放在一边,看着对面的人大快朵颐,汗珠密密涔涔的贴着发鬓,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催促他快吃。
可能是很久没吃过这家面馆,也或许是这些天都劳心劳力,许希明倒是觉得这顿饭吃的很香,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食欲。
“很久没来过了。
”许希明四处打量着面馆。
不光是这个面馆,这条街,她都很久没来过了。
北京很大,她彻底避开了有关他的回忆。
她需要换个地方才能忘记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物是人非的路,她不想一遍遍重复,靠着逃避,强制性的清除回忆。
“想说什么就”“抱歉,我接个电话。
”赵政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许希明靠窗坐着,接电话时嘴角提起恰当的弧度,时不时点头致意,偶尔回头看一眼,生怕赵政南再跑。
许希明挂断电话看一眼手表,叹了口气说时间来不及了,自己晚上还有事,赵政南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分不清眼前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最后还是被许希明软磨硬泡留下了电话。
本来是要送他回家的,但是看着他防贼似的,许希明也没再勉强,给人送回刚才的中介站,默默记下了小区位置。
她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北京,也没有问他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她迫切地靠近他仿佛只是为了寻求多年前不辞而别的答案,纯粹得让人没法拒绝。
宴会设在一个私人会所,许希明撑着笑脸静静等候着座上宾的出现。
推杯换盏,虚情假意,酒到酣处,再捧一捧主位的能耐,曲意逢迎,笑脸相迎,实际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许希明不喜欢这一套假把式,但在这吃人的牢笼里,她也适应了这套生存法则,其实比起刚入行,已经好了太多。
烈酒入喉,许希明仰头的瞬间微微皱眉,三杯下肚,只感觉胸前一片灼烧,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几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火烧云。
桌上的佳肴已经冷却,只有周景淮浅尝辄止的伸了几次筷子,听着这些无聊的大话,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紧随其后地赶出去透气。
“希明”许希明擦掉嘴周的酒渍,拨起挡在眼前的短发,看清眼前来人,“周先生,怎么出来了?”一张笑脸里满是明知故问的拒绝。
他说过很多次叫他景怀就好,但她始终同别人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地叫他周先生,还要加上“您”,巴不得把他推出去十万八千米远。
周景怀伸出手去抓许希明悬在半空的胳膊,“希明,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多谢。
”许希明灵巧地躲开他的手,包房里传来阵阵笑意,周景淮站在原地,熏人的酒气伴随着香水味绕着他打转,递出去的手又缓缓落下。
季节更替,场景交换,这个画面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可他觉得似乎今天她的脸上没有那么多疏离,淡淡的红晕衬得人更有前几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
结束的时候,周景怀在车前拦住她,执意要送她回家。
其实拒绝起来并不是难事,但或许是酒喝了太多,电话已经先一步拨通,赵政南只能听见这边断断续续的男声,问什么她都不回答。
林欢发现了接通中的电话,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自己老板都快飞出来的眼神,在许希明的授意下,磕磕绊绊说出了那个高档小区的名字。
挂断电话后,她才干脆拒绝了今天这场戏的“好演员”——没有周景怀的配合,她还真就不能这么快就和他再次见面,一路上汽车疾驰,许希明睡的并不安稳。
他会是什么反应?拆穿她并没有醉然后说她无聊?亦或者干脆楼下根本没有他的身影?“欢欢,快点开。
”或许是怕错过,也或许是怕他等久了,许希明不由得催促起来,甚至语气里还有自己没有察觉的担忧。
“老大,已经很快了,你晚上喝那么多,一会回去记得喝点热水,我上次在你家厨房放了一包红糖,跟办公室里的一样”许希明看见一幢幢高楼向车身后面飞去,耳朵里听不清林欢念叨的什么,只是一味的设想见面的场景。
厌恶?嫌弃?不耐烦?许希明闭眼睛都猜得到七年前赵政南会是什么反应,但是作为久别重逢刚见面就被打了三耳光的前男友,她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没底。
没有爱的话,体面、周到、善解人意这些经常被贴在赵政南身上的形容词,能留给她多少?夜里雪下得很大,大风夹杂着雪粒吹的人睁不开眼,一下车她就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就是软软的羽绒料子贴在身上,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没敢睁开眼,感觉双脚腾空被人抱了起来,头偏在一边,埋进他紧密而又结实的胸膛,小助理叮嘱了几句把钥匙递给赵政南就离开了。
赵政南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沙发上,找了半天才看见灯的开关,点开灯感觉心里泛起一层密密匝匝的痛来。
满屋子的黑色调压得人喘不过气,惨白的射灯射在瓷砖上泛着浓重的窒息感,一点家的温度都没有,屋子里冷清得像是样板间。
赵政南无端想到她手上那枚素圈的戒指,然后烦躁的打开了冰箱,对着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差点晕过去。
整个左面全都是冰美式,右面与之打擂的是罐装可乐,中间第一层是琳琅满目的果酒,下面是一些袋装的中药,看不出来是治什么的,总之今晚是不能再给她喝了。
最后一层是一盒乖巧排列的鸡蛋,上面每个都被许希明用彩笔画上了小笑脸,好像昂着头告诉他任他调遣,赵政南把盒子拿出来总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冷冻层式各样的冰淇淋整齐的摆在冰箱里,赵政南低头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了句什么,许希明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没听清。
总归不是什么好话,无非是说她屋子里没有烟火气,吃这么多凉的肠胃受不了之类的。
其实也不怪许希明不存菜,她自己不会做也不常在家吃,阿姨每次来也不囤,就是为了让她吃新鲜的。
最后赵政南打了几个鸡蛋,翻箱倒柜找出了崭新的蒸锅做了一碗鸡蛋羹。
赵政南到去洗手间打湿毛巾给她擦脸,妆容被他手法细腻的一点点擦掉,毛巾的温热从脸上传到心里,抓着她的心往下坠。
赵政南细细端详陷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许希明,优越的眉骨和鼻梁在光影的投射下越发棱角分明,眉头却还是皱在一起。
不会撒泼打滚,也不会嘟囔自己难受,只是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那里,不睁眼不也不出声,鼻息间是滚烫的呼吸,不知是刚才冻得还是醉酒后的反应。
赵政南把毛巾放在一边,蹲在沙发旁边缓缓伸出手,放在眉心,轻轻往外拨了两下,就匆匆去了洗手间。
厕所传来阵阵水流声,许希明张望了好一阵,才看见赵政南脸色惨白的走出来。
看着她依然一动不动的蜷在那,赵政南耐着性子喂了她满满一碗鸡蛋羹,注意到她又拧紧的眉头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又轻轻推开。
别皱眉。
温柔乡总是让人沉湎,可能是被照顾的太好,许希明没有吃药,这一觉依然睡得很实,胃也暖暖的,睁开眼已经穿着昨晚应酬的衣服躺在卧室。
短暂升起的烟火气又迅速熄灭,她却迟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说不清是真的喜欢家里有人的气息,还是旧人一出现,就不可避免的怀念起创业时候的样子,总之许希明突然觉得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突然不止寄存了理想,还有一份解不开的情愫,跟那间破出租屋一样。
许希明一边刷牙一边四处走动,根本想不起来昨晚他什么时候走的,看着屋子里早就恢复原样,甚至贴心到用过的锅碗都已经洗刷干净放回原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初恋闪现之后来接醉酒的你,把你抱回家后给你卸妆喂你吃饭,许总,你今天上班开会的时候可别笑场哈哈哈哈哈。
”“真把自己当田螺先生了,垃圾都带走了,我这要是真喝多了还真没准能忘了你来过。
”要是真的不在乎,何苦一个电话就来接我?又一场醉生梦死,家里时隔好几年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屋子,记忆里的少年逐渐与眼前人重合,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赵政南在家里叼着烟熬醒酒汤,外面雨下的太大,他频频皱眉望向窗外。
电话声响,赵政南套上外套匆匆下楼。
“你俩也喝了不少啊,到家给我来个电话嗷。
”“好嘞姐夫。
”老旧的出租屋楼道里泛着难闻的霉味儿和潮气,走上楼还得一阵,把外套披在许希明身上,赵政南一个打横把人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又蹭了蹭。
解开轰隆响的门锁,把怀里满身酒气的一团放在沙发上,然后给她喂了醒酒汤,揉太阳穴,擦脸,哄她睁开眼睛,怕她第二天醒来头疼不让她睡觉。
许希明刚睁开眼就脚步虚浮直奔厕所,哕得昏天暗地,两个人挤在狭小封闭的洗手间,地上凉,赵政南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的给她头发在一侧松散的扎起来,一下一下的揉着她的合谷穴。
许希明吐够了,就开始闹脾气,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湿漉漉的盯着赵政南,平时老是微蹙的眉此刻也舒展,凌厉的五官突然变得有些可爱。
赵政南一只手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捡起她刚甩掉的拖鞋,她弯下腰不断靠近,两个人的额头顶在一起,眼里的浓情蜜意还没有消耗殆尽,就开始哭唧唧痛骂赵政南虐待她不给吃饭。
赵政南笑着骂她没良心,喂她喝粥吐了,喂她香肠被她抢走塞进自己嘴里,喂她小面包被她连带着包装当成飞镖往外扔,说给她做点别的她又不肯下来,最后只好一只手喂她喝蜂蜜水,一只手抱着她在这个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满屋晃荡。
走到沙发旁,许希明眼睛迷离,倏地吻上去,赵政南先是一愣,然后许希明两只胳膊就勾上去了,激烈的吻铺天盖地砸下来,高度白酒的辛辣和烟草味搅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扑倒在沙发上。
许希明半眯眼,靠在赵政南身上,从上到下一个一个解开他的睡衣扣子,漏出精壮有型的肌肉线条,手指不断揉搓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许希明脸色绯红,眼角还残留刚刚痛骂天地时残留的眼泪,但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赵政南,她现在这个样子,酒大抵是醒了。
夜里雨下的又大又急,砸在客厅破旧的窗户上嘈杂而喧闹,月光洒在老旧的木头床头,雨渐渐停了。
回忆被手机上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断,许希明心虚地按下接听,远方的声音刺痛着耳膜,许希明默默把电话拿远,听着那头的质问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