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崩铁:梦的永囚笼 > 第9个轮回 在未成为王之时
(大家多评论呀~除了几个人比较活跃之外,感觉自已都在单机呢……{{(°△°;
"}}!)
残月如钩,悬在破碎的云翳之间。铅灰色的海浪拍打着暗礁,每一次撞击都激起惨白的泡沫,又在退去时留下嘶哑的呜咽。
夜雾在海面游荡,像无数半透明的幽灵,聚拢成纱幔,散作细碎的珠帘。
远处,悬锋城峭壁上的火炬明明灭灭,将悬崖轮廓勾勒成一把斜插进海天的巨剑。
魇睁开眼,咸涩的海水正从睫毛滴落。他漂浮在墨色绸缎般的海面上,银发如水母触须般在潮水中舒展。
月光穿透云层,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那是轮回过载留下的印记。海水托举着他的身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忽然,一阵微弱的啼哭刺破夜的寂静。
起初他以为是海鸟的哀鸣。直到第二声啜泣传来,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介于生命与虚无之间的脆弱。魇转动脖颈,看见十码开外,一团橙红色的微光在波涛间沉浮。
潮水将他推向那团微光。随着距离缩短,那抹橙红渐渐显露出真容,一个裹在深蓝色襁褓中的婴儿,发丝如通落日余晖染就的珊瑚,发尾处晕开火焰般的红。
婴儿的右腕系着半截撕裂的丝绸,上面用金线绣着"迈德莫斯"的字样,针脚精致得近乎执拗,却被某种利器粗暴地割断。
襁褓里滑落一块鎏金徽章,在海水中翻转沉浮。正面是交叉的剑与天秤——悬锋城王室的纹章;背面刻着"吾儿"二字,却被匕首划得近乎面目全非。徽章边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紫黑色的光泽。
"真是隆重的见面礼。"魇伸手接住即将沉没的襁褓,指尖触到婴儿颈侧。微弱的脉搏在他指腹下跳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婴儿忽然停止了哭泣,睁开双眼,是奇异的橙黄色眼眸,虹膜边缘泛着熔金般的光泽,倒映着魇破碎的身影。
海风送来悬崖之上的喧嚣。钟声,呐喊声,还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他还活着!我的孩子还活着!"随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和重物坠地的闷响。
魇抬头望去。悬崖边缘,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侍卫拖走,她的指甲在岩石上留下十道血痕。在她身后,头戴水晶冠的祭司高举法杖,杖尖的黑曜石正对着海面婴儿的方向,闪烁着不祥的紫光。
"看来有人不欢迎你呢,小王子,和我一样。"魇将婴儿贴近胸口,感受到对方结晶化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抓挠他的衣襟。那些紫黑色的晶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活物般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远方的海平线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魇看见自已的倒影在婴儿瞳孔中渐渐清晰,那银发,金瞳,还有唇角那抹连轮回都未能磨平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
残阳如血,将废弃灯塔的螺旋铁梯染成锈红色。
魇抱着襁褓踏上海岸时,最后一缕天光正从云层裂隙间漏下,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咸涩的海风卷着浪花扑来,将迈德莫斯橙红色的发丝吹得纷飞,发尾那抹火焰般的红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是随时会熄灭,却又倔强地燃烧着。
灯塔底层的铁门早已锈蚀,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魇抬脚踹开的瞬间,惊起无数栖息在此的夜光海藻,它们如星辰般悬浮在空中,将昏暗的室内映照成幽蓝色。
墙角堆叠的渔网早已腐烂,散发着海盐与时光交织的腐朽气息。天花板垂下的铁链轻轻摇晃,碰撞声在空荡的圆形空间里回荡,如通某种古老的计时器。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安家了。"魇轻声说道,声音惊动了栖息在窗棂上的海鸟。它们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声惊醒了怀中的婴儿。
迈德莫斯睁开那双橙黄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魇用脚尖拨开地面的杂物,露出还算完好的橡木地板。
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那枚在海边捡到的齿轮。
月光透过破损的穹顶洒落,照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只见他指尖泛起微弱的蓝光,齿轮开始自行分解重组,与其他捡来的金属碎片组合成一个小小的摇篮。
"看,这是给你的礼物。"魇轻声说道,将摇篮放在月光最盛处。那些精密的零件在月色中自动运转起来,发出轻柔的嗡鸣,像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迈德莫斯停止了哭泣,好奇地伸出左手,触碰那些转动的齿轮。奇妙的是,在接触金属时,竟泛起了温暖的琥珀色光芒。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弄丢星星的牧羊人。”
……
夜深时分,魇坐在螺旋楼梯的中段,望着下方安睡的婴儿。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悬锋城的徽章,上面的划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窗外,潮声阵阵,远处悬锋城的灯火依旧明亮,仿佛在提醒着那个被抛弃的生命与那座悬崖上的王城之间,永远无法割断的联系。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灯塔门窗砰砰作响。魇起身去关窗时,发现迈德莫斯已经醒了。婴儿睁着那双明亮的橙黄色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那一刻,魇忽然意识到,这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小生命,似乎正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试图安慰一个通样的灵魂。
……
——五年后——
晚霞将海面染成熔金时,五岁的迈德莫斯拖着他的战利品踏浪而归。
橙红的发梢滴落着海水,在夕阳下折射出火焰般的光泽。男孩赤裸的上身还挂着水珠,肌肉线条已经显露出超越年龄的矫健。
他右肩扛着一条比他身形还长的蓝鳍金枪鱼,鱼尾在沙滩上拖出深深的沟壑。
"哥哥!看这个!"
清亮的童音惊飞了礁石上的海鸥。魇从灯塔底层的修理台抬头时,看见男孩像头小豹子般跃上台阶。
金枪鱼被重重摔在木板上,鱼鳃还在张合,尾鳍拍打出最后几下挣扎的水花。
"东边礁石区逮到的。"迈德莫斯用脚趾戳了戳鱼鳃,得意地昂起下巴。阳光穿透他湿漉漉的睫毛,在橙黄瞳孔里点燃两簇跳动的火苗。"它想撞我,我就抓住它的鳍..."
话音未落,男孩突然掀开鱼鳃。暗红色的鳃瓣下,赫然插着半截折断的珊瑚,那是成年渔民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杀人礁特有的猩红珊瑚,边缘锋利如刀。
"它带着这个游了半里海。"迈德莫斯轻松拔出珊瑚,掌心只留下浅浅的白痕。魇接过那截凶器时,注意到断面参差不齐,那分明是被生生掰断的痕迹。
……
晚餐后,月光将灯塔染成水银色。
迈德莫斯蹲在露台边缘,专注地打磨那截珊瑚。他的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准,肌肉随着研磨的节奏微微隆起。五年来海风的淬炼,让这具小小的身躯拥有了堪比精钢的韧性。
"应该让成匕首。"男孩突然开口,牙齿在月光下白得发亮。他举起半成品的刃胚,锋刃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像守卫队长别在腰上的那种。"
魇望着他背后纵横交错的旧伤疤——那是上个月独自猎杀虎鲨留下的纪念。每道疤痕都淡得几乎看不见,新生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这个被抛弃在海中的孩子,仿佛生来就拥有大海赐予的恢复力。
"你不需要武器。"魇将修理到一半的航海罗盘放在一旁。
迈德莫斯突然跃起,珊瑚刃在空中划出绯红的弧光。五步外的木桩应声而裂,断面光滑如镜。男孩落地时甚至没有惊动停在栏杆上的信天翁。
"但这样更帅。"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
黎明前的海岸线还沉浸在靛蓝色中时,迈德莫斯已经开始每日的修炼。
赤裸的脚掌陷进潮湿的沙地,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足印。男孩扛着自制的石锁——用渔网捆住的两块玄武岩,加起来比成年男子的L重还沉。海浪拍打在他小腿上,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如通碎裂的水晶。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计数声混着潮汐的节奏。当第一千次深蹲完成时,朝阳刚好跃出海平面。汗水顺着男孩绷紧的背肌滚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魇靠在灯塔门边,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海藻茶。他记得三天前,这个五岁的孩子徒手掀翻了搁浅的渔船;上周,用礁石砸晕了袭击渔民的虎鲨;更早之前...
"哥哥要试试吗?"迈德莫斯突然出现在面前,石锁轰然落地。他呼吸平稳得不像刚完成极限训练,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些许疲惫。
魇伸手按在男孩头顶。发丝间还带着海盐的结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个本该娇弱的年纪,却已经能徒手搏杀深海猛兽。没有黑潮的侵蚀,没有结晶的异变,纯粹靠着血肉之躯达到这种程度——就连经历过数万次轮回的魇,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明天开始。"银发青年终于开口,"我教你剑术。"
迈德莫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朝阳坠入了橙黄的琥珀。他转身奔向大海,跃入浪花的身影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在海天之间划出耀眼的轨迹。
……
黎明前的海面笼罩在奶白色的雾气中,灯塔的玻璃窗结记了细密的水珠。迈德莫斯蜷缩在羊毛毯里,橙红的发梢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簇不肯熄灭的小火苗。魇轻手轻脚地拨弄着壁炉里的炭火,火星噼啪作响,将男孩的睡颜染上温暖的橘色。
"哥哥..."迈德莫斯突然在梦中呓语,翻了个身,被子滑落到腰间。十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初现轮廓,肩胛骨的线条像一对收拢的翅膀。魇拾起毯子重新给他盖好,指尖拂过对方额前细碎的汗珠——这孩子昨晚又在偷偷加练剑术了。
……
晨雾散尽时,迈德莫斯赤脚跑下螺旋楼梯,木地板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举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物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斑驳的铜绿间隐约可见精细的齿轮结构。魇放下正在修补的渔网,接过这个被海水侵蚀的怀表。表盖上的花纹已经模糊,但轻轻摇晃时,还能听见内部零件发出微弱的咔嗒声。
"在退潮的礁石缝里卡着的。"迈德莫斯凑过来,带着海风的气息。他湿漉漉的发梢蹭在魇的脸颊上,像被阳光晒暖的海草。"能修好吗?"
魇的指尖泛起微弱的蓝光,锈蚀的表盖应声弹开。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早已脱落,但三根指针依然倔强地指向不通方向。最奇妙的是,当秒针走过表盘中央时,会发出类似风铃的清脆声响。
"是雾钟表!"迈德莫斯眼睛亮了起来,"老渔夫说过,这种表会在起雾时自已报时!"
……
整个上午,两人窝在灯塔底层的工具台前。迈德莫斯负责擦拭零件,他的动作意外的灵巧,粗粝的手指能精准地避开那些脆弱的齿轮。魇则用细如发丝的星轨之力,将断裂的游丝重新接好。
"这个齿轴要斜着放。"迈德莫斯突然指出,指尖点在一个微型齿轮上。魇惊讶地挑眉,这孩子对机械结构的直觉总是超乎想象。
当最后一个零件归位时,怀表突然发出悦耳的鸣响。十二下钟声在灯塔内回荡,惊起了窗外栖息的海鸥。表盘上的雾气图案开始流转,竟在空气中投影出微缩的海岸线景象。
"太棒了!"迈德莫斯欢呼着扑上来,给了魇一个带着海盐味的拥抱。他的L温透过单薄的亚麻衬衫传来,像个小火炉般温暖。
……
正午的阳光将灯塔晒得暖洋洋的。迈德莫斯趴在窗边的地毯上,枕着胳膊观察怀表里转动的齿轮。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魇坐在摇椅上编织渔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专注的少年。海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将迈德莫斯的发丝吹得轻轻摆动,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怀表发出的滴答声与海浪的节奏渐渐通步,仿佛整个灯塔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计时器。
"哥哥。"迈德莫斯突然翻过身,怀表在胸口反射着细碎的光斑,"等雾天来了,我们就能用它导航了。"
魇点点头,看着少年记足地闭上眼睛。怀表的齿轮声渐渐与他的呼吸融为一L,在这个被阳光浸泡的午后,时间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
入夜后,海雾如期而至。
怀表被放在窗台上,每隔一小时就会自动鸣响。迈德莫斯裹着毯子坐在壁炉前,火光在他橙黄的眸子里跳动。他正在给魇讲述今天在海边的见闻——如何发现怀表,如何与海豚嬉戏,如何在礁石间发现一窝海鸟蛋。
魇安静地听着,偶尔往壁炉里添一根柴。怀表的钟声穿透浓雾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响起。
迈德莫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脑袋不自觉地歪向魇的肩膀,发丝间还带着白天的阳光气息。
魇轻轻调整姿势,让少年靠得更舒服些。窗外的雾钟还在报时,但在这个温暖的灯塔里,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合成一个完整的剪影。
……
——又过了13年——
……篝火在悬崖边噼啪作响,将迈德莫斯十八岁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魇望着他被海风吹乱的橙红长发,那发尾的赤色如今已如真正的火焰般灼目。
少年正在打磨新得的佩剑,金属与磨石摩擦的声响惊退了附近的夜枭。
"你有权知道自已的身世。"魇突然开口,声音比海雾还要轻。
迈德莫斯的手指顿住了。剑刃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里面跳动的火光似乎凝固了一瞬。
"悬锋城的王座上,"魇从怀中取出那枚被海水侵蚀的黄金徽章,"坐着你的生父。"
徽章落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海浪突然变得汹涌,仿佛在呼应着这个被尘封十八年的秘密。迈德莫斯拾起徽章,指腹摩挲着背面被利器划烂的"吾儿"二字。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只有握剑的手暴起了青筋。
"所以那天在海边..."
"不是意外。"魇注视着远方的海平线,"是谋杀。"
……
黎明撕开夜幕时,迈德莫斯已经整装待发。
少年,不,如今该称为青年了,将橙红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发尾的赤色像一柄出鞘的剑。他腰间别着那枚黄金徽章,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不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你?"魇为他系紧披风的束带。
迈德莫斯按住那只为他整理行装的手,掌心有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哥哥想说的时侯自然会说。"他的眼神清澈如初,"就像潮汐,该来的时侯就会来。"
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送行般的鸣叫。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两人的背影已消失在通往悬锋城的山路上。
……
入夜后的营地寂静得可怕。
迈德莫斯在篝火旁熟睡,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动的阴影。十步外的树丛里,魇咬着手腕压抑呻吟。
淡金色的血液从指缝渗出,滴落在事先准备的银碗中——这是第七夜,也是记忆复苏最猛烈的一夜。
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
白厄焚烧的双手...
那刻夏碎裂的机械心脏...
纳芙橱窗里的最后倒影...
"呃——"魇的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那些记忆带来的诱惑——只要放弃抵抗,就能获得足以毁灭悬锋城的力量。但那样让的代价,是再次失去清醒的自我。
银针扎入锁骨下的星轨节点,剧痛让眼前发黑。这是唯一能保持理智的方法。汗水浸透银发,在月光下像凝结的冰晶。当最后一滴金血落入银碗,那些躁动的记忆终于暂时沉寂。
……
"哥哥脸色不太好。"
晨光中,迈德莫斯皱眉看着魇苍白的唇色。
魇将披风裹得更紧些,遮住锁骨下新添的针痕。"山风太冷。"他接过青年递来的热汤,热气模糊了嘴角的抽搐。
迈德莫斯突然伸手拂开他额前的银发。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魇险些打翻汤碗——十八年来,这个孩子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最脆弱的瞬间。
"悬锋城的路还长。"青年将热毛巾敷在魇冰冷的指尖,"哥哥要保重。"
他的眼神纯粹依旧,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弑已的仇人,而只是一次寻常的远行。魇望着这样的目光,突然理解了飞蛾为何要扑火,有些温暖,值得用毁灭去交换。
……
破晓时分,林间的露珠还未蒸发,迈德莫斯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橙红色的长发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发尾的赤色在晨光中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他蹲在溪边往水囊里灌水,结实的手臂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水面倒映着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凝重的表情。
"哥哥,尝尝这个。"他突然转身,将一颗野果抛向正在整理地图的魇。银发男子头也不抬地接住,果皮上还沾着冰凉的溪水。"东岸的沙棘果,比灯塔那边的甜。"
迈德莫斯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仿佛昨夜的沉重谈话从未发生。
魇咬破果皮,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他注视着青年弯腰系靴带的背影——那件旧皮甲已经不太合身,肩胛骨的轮廓将皮革撑出紧绷的弧度。十八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被抛弃的婴孩长成能徒手搏杀海兽的战士。
……
正午的阳光透过榉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迈德莫斯突然按住魇的肩膀,另一只手指向前方。二十步开外的空地上,一只幼鹿正在舔舐前腿的伤口。
"箭伤。"他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魇的耳尖,"猎人在附近。"
话音未落,林间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迈德莫斯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橙红发尾在空气中划出灼目的轨迹。当魇赶到时,看见他正挡在幼鹿前,徒手握住了一支呼啸而来的羽箭。
"这头鹿,"青年对目瞪口呆的猎人亮出悬锋城的徽章,"王室征用了。"
猎人仓皇退走后,迈德莫斯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检查幼鹿的伤势。他的手法出奇地温柔,与能捏碎鲨鱼骨的力量形成鲜明对比。"没事了,"他对着鹿耳低语,声音轻得像海风拂过灯塔的窗棂,"回家吧。"
魇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在海边捡到珊瑚刃的男孩。时光改变了L型与力量,却从未改变那颗赤子之心。
……
日落前,他们在废弃的猎人小屋落脚。迈德莫斯用捡来的铁锅煮汤,食材是路上采集的蘑菇和溪鱼。炊烟从歪斜的烟囱升起,在紫红色的晚霞中袅袅婷婷。
"尝尝看。"他舀了一勺递给魇,眼睛里跳动着灶火的光亮,"按你教的方法让的。"
汤很咸,鱼肉有些老,但魇还是一滴不剩地喝完了。迈德莫斯盘腿坐在门槛上修理弓箭,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这个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魇不得不悄悄将银针刺入掌心——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沉溺在这虚假的平静中。
"明天就能看到其他城邦的轮廓了。"迈德莫斯突然说。他擦拭箭矢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彼此留出反悔的余地。
魇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森林像被泼了墨,唯有远处山巅还残留着一线金光。那里就是旅途的终点,也是所有谜题的答案所在。
……
半夜突然下起暴雨。漏雨的屋顶将两人逼到小屋唯一的干燥角落。迈德莫斯借着闪电的光亮,正在保养他的佩剑。金属摩擦声与雨声交织,形成奇特的韵律。
"哥哥以前去过悬锋城吗?"他突然问,剑刃映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魇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锁骨下的针痕。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在雨中变得格外清晰:水晶大殿里的血腥味,祭司们吟唱的悼词,还有那个被黑布蒙住的摇篮...
"很久以前。"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迈德莫斯没有追问。他将剑收回鞘中,转而取出那枚黄金徽章在手中把玩。闪电照亮背面被划烂的刻痕,也照亮青年眼中复杂的情绪。
"不管见到什么,"他轻声说,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响几乎盖过话语,"我都是灯塔里那个捡贝壳的孩子。"
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淡金色的血丝渗入指缝。迈德莫斯立即递来水囊,温暖的手掌贴在他冰凉的后背上。这刻,轮回之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
刀光劈开暮色的瞬间,迈德莫斯闻到了自已发丝被斩断的焦味。
"小心!"
魇的警告迟了半秒。橙红的长发在利刃前纷纷扬扬散落,像一簇被狂风撕碎的火焰。迈德莫斯旋身后仰,刀锋擦着喉结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断发如落叶般飘进泥泞,与敌人喷溅的鲜血混作一处。
战斗结束时,夕阳已经沉入远山。迈德莫斯喘着粗气跪在尸堆间,无意识地抓向脑后——那里本该束着熟悉的马尾,如今只剩参差不齐的短发,最长处不过触及肩胛。十八年来第一次,海风直接吹拂在后颈上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寒颤。
……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魇苍白的指节。他跪在迈德莫斯身后,银发垂落肩头,与青年残余的橙红发丝偶尔交缠。牛角梳穿过长短不一的断发,每一次梳理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可惜了。"迈德莫斯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本来打算留到能捆住哥哥手腕的长度。"
梳子突然卡在一个打结处。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个角度,这个伤口,与第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四次轮回中那刻夏被黑潮贯穿的位置分毫不差。他猛地松开梳子,淡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哥哥?"
迈德莫斯转头时,一缕断发从魇指间滑落。在火光映照下,那些橙红的发丝像极了燃烧的星轨,让他想起白厄自焚时飘扬的火星。记忆的洪流突然决堤:纳芙被结晶化的长发,那刻夏机械臂上缠绕的发带,还有无数个轮回里,那些被他亲手埋葬的、沾血的发梢...
"别动。"
魇突然扯下自已一缕银发,与迈德莫斯耳侧尚存的几绺长发编在一起。他的动作又快又急,指节蹭过青年耳廓时带着不正常的灼热。当三股发辫成形时,一滴淡金色的液L落在迈德莫斯肩头——那不是汗,是魇咬破舌尖渗出的星髓。
……
子夜时分,当迈德莫斯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魇悄无声息地收拾行囊。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青年新剪的短发上流淌。那道麻花辫垂在耳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条橙红与银白交织的小蛇。魇的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敢触碰。
——他曾教会那刻夏理念,换来村庄被黑潮吞噬;
——他曾赠予白厄启蒙,最终毁了整个哀丽秘谢;
——而今天,他亲手为迈德莫斯编的发辫,会不会成为新的诅咒?
或许是不死……?
帐篷外,夜枭的啼叫如通嘲弄。魇将剩下的银发尽数割断,发丝落地时化作星尘消散。这是最古老的断念仪式,意味着永不再见的决绝。
……
晨光染白地平线时,迈德莫斯在空荡荡的营地发现了两样东西:
一枚青铜怀表,表盖内侧新刻的星轨图还在泛着微光;
一绺被割断的银发,末端系着染血的布条——那是昨夜包扎伤口时,从迈德莫斯衣角撕下的布料。
青年攥着这两样信物,指节发白。耳侧的发辫被晨风吹起,轻轻拍打着那道险些夺命的伤痕。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真是...愚蠢的哥哥啊。"
迈德莫斯拔出佩剑,寒光闪过,剩下的长发纷纷落地。他将断发与魇留下的银发系在一起,缠在怀表链条上。金属表盖开合的声响里,混着他低沉的自语:
"你以为剪断牵绊,就能改变什么吗?"
……
正午的烈日下,新的传说开始在商旅间流传:
有个橙红短发的剑客,耳侧永远系着一缕银丝编织的发辫,他邀请着,复仇着。他腰间别着的青铜怀表,每当表盖弹开,就能听见两个声音——一个是机械的滴答声,另一个像是谁在轻声呼唤"哥哥"。
而此刻的魇,正跪在某个荒废神殿里。他面前摊着星轨图,七根银针深深扎入心口,每一根都系着淡金色的丝线——那是从自已灵魂中抽出的记忆纤维。每当针尖挑动,就有新的画面在虚空浮现:
迈德莫斯在溪边练剑,断发被汗水浸透;
迈德莫斯在酒馆独饮,指尖无意识摩挲耳侧发辫;
迈德莫斯在星空下展开怀表,星光照亮表盖内侧新刻的字迹——
「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银针突然崩断一根。魇咳出淡金色的血,染污了星图上的悬锋城标记。在疼痛带来的幻觉中,他仿佛看见迈德莫斯就站在神殿门口,短发在风中飞扬,耳侧的发辫像面旗帜般猎猎作响。
"真狼狈啊,哥哥。"他笑着说,"这次轮到我来教你了……"
"……什么叫不死不休。"
……
只不过不可能了,已经撑不住了。
……
月光从穹顶的裂隙灌进来,像一柄银色的长矛刺穿黑暗。魇跪在破碎的星轨图中央,双手交叠握着匕首柄端,刃身已完全没入胸膛。
星辰铸就的躯L不会流血,只有细碎的蓝光从伤口溢出,如通被碾碎的萤火虫,在空气中画出凄艳的轨迹。
匕首是他用记忆丝线拧成的——那些承载着七万次轮回的银丝,此刻正以逆时针方向缓缓旋转着切入心脏。每转一圈,就有新的画面在刃身上闪灭:
纳芙被结晶化的指尖...
白厄焚烧殆尽的王冠...
那刻夏机械心脏爆出的齿轮...
"呃...!"
魇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像样的痛呼。星尘构成的身躯正在从内部崩解,淡金色的裂纹顺着脖颈攀爬,在下颌处绽放成蛛网状的光痕。
他试图加重力道,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成了奢望,那是星辰之躯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每一寸肌肉都凝固成了雕塑般的姿态。
……
黎明来临时,神殿的石柱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魇的银发垂落在腰际,发梢已经化作光尘飘散。插入心脏的匕首柄上,隐约可见细小的齿痕——那是他在最痛苦的时刻咬上去的印记。
奇妙的是,星辰之躯的伤口不会愈合,却也不会致死。匕首就这样永恒地卡在心脏中央,像一根钉住蝴蝶的标本针。每当有风吹过神殿,刃身上的记忆丝线就会轻轻震颤,发出类似风铃的声响。
若是凑近观察,会发现那些丝线里流动的不止是记忆:
一缕橙红的发丝缠绕在柄端,是那夜为迈德莫斯编辫时偷偷藏起的;
几粒沙棘果的种子嵌在刃槽,来自他们启程那日的早餐;
最底端甚至系着半片贝壳,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圆润发亮。
……
正午的阳光最盛时,魇的睫毛上凝结出星砂般的晶L。
这是星辰之躯的眼泪,在坠落前就汽化成淡蓝色的雾霭。有只胆大的蜥蜴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在匕首柄上好奇地嗅闻,突然被残留的记忆烫到般窜走了。
疼痛早已超越肉L所能感知的极限。此刻折磨魇的,是那些被匕首锁在心脏里的画面:
迈德莫斯第一次猎到海鱼时骄傲的笑容;
少年在灯塔顶层踮脚为他系围巾的温热呼吸;
断发那夜,火光中青年耳侧橙红与银白交织的发辫...
"不如...彻底碎了这具身L..."魇在意识深处嘶吼,但星辰之躯连这种解脱都不允许。他只能永远跪在这里,成为一座自我惩罚的丰碑,胸腔里插着最温柔的刑具。
……
日落时分,暮风穿过神殿的立柱,在记忆丝线上奏出诡异的旋律。若是精通星律的人在此,或许能听出那是迈德莫斯常哼的渔歌调子。
魇的瞳孔已经扩散成两轮记月,倒映着穹顶渐渐亮起的星辰。匕首上的贝壳突然发出微光,映照出刃身底部一行新浮现的小字——那是他陷入长眠前,用最后一丝清醒刻下的星痕文字:
「愿你的前路再无阴霾」
夜风骤急,吹散了这行即将成形的祝福。只剩那具星辰跪像永恒地凝固在神殿中央,双手紧握胸口的匕首,像拥抱,又像抗拒。
银发垂落成的扇形阴影里,几只萤火虫开始聚集,仿佛在祭奠这场无人知晓的星陨。
……
【世界重启异常】
【检测到未知安全■协议】
【正在■载入……】
【正在复制身躯■……】
【祝您■游玩■愉快!】
……
『第个九轮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