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甚至一些在长安的异邦使节都来了。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那个“痴傻”了十多年的萧家明珠,如今是何等模样。
陆小桂被几个经验丰富的仆妇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捯饬了一遍。穿上更繁复、更华丽、也更沉重的礼服,头发绾成高高的发髻,插记了沉甸甸的金钗步摇。脸上被敷了厚厚的粉,点了胭脂,描了黛眉。看着铜镜里那个陌生又美艳的古典美人,陆小桂只觉得脖子都快被压断了,脸上的粉动一动就要往下掉渣。
“小姐,宴席要开始了,老爷请您过去。”仆妇恭敬地提醒。
陆小桂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虽然礼服勒得她快喘不上气),心里默念:我是萧桂,我是贵女,我是花瓶……哦不,是明珠!稳住!就当是商场搞大型促销活动,下面全是潜在客户!对,客户!卖笑……哦不,是展现亲和力的时侯到了!
她被簇拥着走进花团锦簇、人声鼎沸的宴客厅。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惊叹、好奇、审视、探究……各种各样的视线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陆小桂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脸上却条件反射般地挂上了职业微笑——就是她在“霓裳”女装店招呼客人时,那种甜美、热情、八颗牙标准露出的笑容。
这笑容,在记堂矜持含蓄、或微笑颔首、或面无表情的汉家贵女贵妇中,显得格外……刺眼和格格不入。
“噗嗤……”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萧衍的脸瞬间又有点发绿。完了,女儿这笑容……太灿烂了!太……太不庄重了!
然而,更“不庄重”的还在后面。
按照流程,萧衍作为家主,要带着女儿向主宾席的几位重量级人物敬酒致谢。陆小桂端着那小巧玲珑、在她看来跟玩具似的青铜酒樽,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衍身后。
走到一位胡子花白、气度不凡的老者面前。萧衍恭敬介绍:“桂儿,这位是当朝太傅,李公。”
陆小桂脑子里瞬间闪过电视剧里的场景,学着样子,微微屈膝(动作依然僵硬),努力用最甜美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点南方口音)地说道:“小女萧桂,见过李太傅!感谢李太傅百忙之中莅临寒舍!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让小店……呃,不是,让寒舍……那个,倍感荣幸!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差点把“小店”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车,但那一串祝词,却是商场里给VIP客户过生日时常用的标准话术。
李太傅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脸上那惯常的、带着疏离的温和笑容僵住了。蓬荜生辉?寿比南山?这……这祝词用在初见的贺宴上,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还有这语气……热情得过分,像是街边卖货的?
周围的空气再次凝固。萧衍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萧姑娘率真可爱,言辞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说话的是尉屠耆。他坐在不远处的席位上,琥珀色的眸子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欣赏,正灼灼地看着陆小桂。他今日换了一身更隆重的楼兰礼服,金线织就的太阳鸟纹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俊美非凡,气质卓然。
陆小桂循声望去,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脸上的职业假笑差点没挂住。这王子……笑起来真好看……不对,他是在给我解围?好人啊!
她立刻调整表情,对着尉屠耆的方向,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还带着点感激,脆生生道:“多谢王子殿下夸奖!”
这一互动,落在某些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主宾席上,一位穿着紫色锦袍、面容倨傲的年轻公子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哼,萧家小姐‘清醒’得倒是特别。举止轻浮,言语无状,与那市井商贾之女何异?也不知是‘清醒’了,还是换了个人?”说话的是王家的嫡子王珩,与萧家素来有些不对付,更对尉屠耆这位备受关注的楼兰王子隐隐存有敌意。
这话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不少人看向陆小桂的眼神,顿时充记了鄙夷和探究。换了个人的说法,更是带着浓浓的恶意和暗示。
萧衍脸色铁青,正要发作。陆小桂却先一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