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名字的涟漪
九月,暑气未消。教室里吊扇徒劳地旋转着,搅动起温吞浑浊的空气,却丝毫带不走那份黏腻的燥热。
林溪盯着刚发下来的月考成绩单,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页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文科班年级排名那一栏,林溪两个字稳稳地钉在顶端,像过去两年里每一次考试那样。
这结果本该是习惯性的平静,可她的目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了,微微向下移动了几行。
第十名。
陈默。
这个名字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毫无预兆地投入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起一圈微澜。
林溪的指尖顿住了。
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乎总在班级中游徘徊,一个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影子。
他是怎么……突然闯进前十的这个疑问像羽毛尖轻轻搔刮了一下她的神经末梢,带来一丝微妙的好奇。
哇塞!林溪,又是第一!太牛了吧!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林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吕小满,她到文科班后迅速熟络起来的同桌,像一颗活力四射的跳跳糖,永远热情洋溢。
她凑过来,脑袋几乎要搁在林溪的肩膀上,手指点着成绩单,
咦陈默第十这家伙开挂了吧以前不声不响的,这次窜这么高
吕小满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军突起的名字。
林溪的心莫名被开挂这个词轻轻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眼,视线穿过教室里喧嚷着对答案、抱怨题目太难的人潮,投向那个角落。
陈默独自坐着,背对着她,正低头收拾桌上的文具。
他只穿着夏季校服的白衬衫,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微微弓着,几乎要埋进书堆里。
窗外浓烈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勾勒出他肩胛骨略显嶙峋的轮廓,像某种安静栖息、收敛了羽翼的鸟。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那是一种近乎固执的疏离感。
喂,陈默,可以啊你!深藏不露啊!
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响起,是陈默的同桌刘裕。
他戴着黑框眼镜,身形比陈默壮实一些,此刻正用胳膊肘捅了捅陈默,脸上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偷偷摸摸用功,想一鸣惊人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只留给刘裕一个微卷的发顶,含糊地应了一声:……运气。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运气刘裕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下次笔记借我抄抄
他倒是毫不客气。
陈默没再回应,只是默默地把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塞进了桌斗深处。
林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然滋生。
她迅速低下头,把成绩单仔细折好,压进课本最深处,仿佛要藏起这点不该有的关注。
吕小满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分析着这次考试的得失,林溪只是偶尔点头应和,心思却像被那第十名三个字悄悄牵走了线。
几天后,班主任宣布了新的座位表。教室里顿时一片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噪音,混杂着兴奋的低语和不满的抱怨。
林溪,你坐陈默后面,第四组第三排。班主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吕小满,你坐林溪旁边。
刘裕,你还在陈默旁边。
林溪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抱着沉甸甸的书本,在一片移动的人影里找到那个位置。
陈默已经坐下了,依旧是那个微弓的、像要把自己缩起来的背影。
吕小满动作麻利地拉开林溪旁边的椅子,书包咚地一声放下:太好了林溪!我们又是同桌!还有,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朝前排努努嘴,前面这两位‘高山’,以后仰视黑板的任务就靠我们了!她指的是陈默和刘裕的身高。
林溪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
坐下时,一股极淡的、干净的肥皂水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啧,吕小满,你书包里装的是砖头吗桌子都让你震歪了。
刘裕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他转过身,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吕小满和林溪,最后定格在吕小满身上,以后轻拿轻放,懂不懂
刘裕!你管得着吗吕小满立刻像被点燃的小炮仗,
桌子又不是你家的!我乐意!她故意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桌子。
刘裕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只是身体故意往后重重一靠,椅背哐地一声撞在林溪的桌沿上,震得林溪桌上的笔袋都跳了一下。
他甚至还惬意地晃了晃椅子,挑衅地看着吕小满。
林溪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半寸,避免再次被撞到。
她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冲突,尤其还是因自己而起。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前排的陈默。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低头看着新发的物理书,对身后的战火充耳不闻,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微微缩着的背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山丘。
吕小满显然不是好惹的,正要继续反驳,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暂时中止了这场小风波。刘裕耸耸肩,转回身去。
班主任开始讲解新的课程安排。
林溪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然而,问题很快出现了。
正如吕小满所预言,陈默和刘裕的身高优势,此刻成了后排视线的天然屏障。
陈默肩膀宽阔,即使习惯性地微弓着背,那挺直的后颈和宽阔的肩背依旧像一堵沉默的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林溪看向黑板上半部分的视线。
她不得不微微侧身,歪着头,才能勉强看到老师正在板书的重要公式。
旁边的吕小满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她小声嘟囔着:完了完了,三角函数公式完全被陈默的肩膀吃掉了……刘裕的脑袋正好挡住辅助线……
她尝试着伸长脖子,甚至用手托着下巴,效果甚微。
林溪有些无奈。她看着陈默纹丝不动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靠自己调整姿势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坐得更直了些,尽量把笔记本举高一点,艰难地捕捉着黑板上移动的粉笔字迹。
就在这时,前排那个一直静止如山的背影,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林溪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看到陈默原本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的胳膊肘,非常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向内收拢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动作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被风吹动的树叶,只是轻轻摇曳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微弓的后背,似乎更加向下塌陷了一点点弧度,像是要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肩膀也微微内扣,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舒展状态。
这个变化极其细微,如果不是林溪正全神贯注(或者说无可奈何)地盯着他的背影,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这个动作只是他看书累了随意调整一下坐姿。
然而,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调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林溪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眼前的视野,竟然真的……开阔了那么一点点!
黑板上方,那个刚才还被他的肩线完全吞没的公式关键部分,露出了宝贵的几厘米!
虽然还是需要微微仰头,但已经比刚才舒服太多了!
林溪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夹杂着惊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悄然爬上心头。
他是……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后面被遮挡的视线
这个沉默寡言、几乎与世隔绝的前桌,竟然有这样细心的举动
而且是在刘裕故意撞桌子、吕小满大声抱怨之后,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无声的、几乎不会被察觉的方式
一整节课,林溪都在这种微妙的心情中度过。
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讲,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回前方那个似乎更加努力缩小自己的背影上。
阳光透过窗户,勾勒着他清瘦的肩胛骨轮廓,此刻看起来,竟比之前更像某种收敛翅膀、小心翼翼栖息着的生物。
旁边的吕小满似乎还在努力和视线作斗争,并未察觉前排这微小的变化。
林溪的日记本
9月13日
晴转多云
新座位尘埃落定。前面是陈默和刘裕。
旁边是吕小满,这颗小太阳总能驱散一点沉闷。
刘裕……像只随时会扎人的刺猬,刚才故意撞桌子,惹得小满炸毛。
最大的现实问题是视线。
陈默的肩膀,刘裕的后脑勺,完美地切割了黑板的上半部分。重要的板书被无情吞没。
我像一只努力伸长脖子的鹅,姿势别扭,脖子发酸。小满也在小声抱怨。
可是……就在我默默忍受的时候,发生了很奇妙的事。
陈默他……动了。
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手肘向里收了收,背弯得更低,肩膀内缩。像一棵努力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减少占地面积的树。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一定是听到了小满的抱怨,或者……感觉到了我们艰难调整姿势的窘迫
他明明一直低着头,连刘裕撞桌子都没回头看一眼。
下午的课,他的背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个刻意收敛的姿态。
阳光落在他微弓的背上,衬衫布料下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他写字的时候,那微微塌陷的脊梁线,像一道安静的、无声的桥梁,悄悄为我让渡了一方珍贵的视野。
这感觉很奇怪。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可我却觉得,好像接收到了一种来自前方的、隐秘的关照。
像初秋清晨掠过指尖的一缕风,微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帖。
小满还在和视线斗争,她似乎没发现陈默那几乎看不见的调整。
明天,我是不是该试着…再坐直一点
也许,他就能…不用那么辛苦地缩着自己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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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吕小满立刻转过身,凑近林溪抱怨:林溪林溪!你看得清黑板吗我脖子都快扭断了!前面这两位大哥也太‘魁梧’了吧!
她故意把魁梧两个字说得很大声,还朝前排刘裕的背影努了努嘴。
刘裕闻声懒洋洋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瞥了吕小满一眼:小矮子,自己海拔不够怪谁有本事你申请坐讲台上去啊。
他的毒舌功力依旧在线。
你才小矮子!吕小满立刻炸毛,陈默都没说什么!你看人家多安静!
突然被点名的陈默背影猛地一僵,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住了,头埋得更低,耳根似乎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刘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瞥了一眼身边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桌斗里的陈默,
他那是闷葫芦,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身体又故意往后靠了靠,椅背再次抵住林溪的桌子。
陈默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飞快地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
低声对刘裕说了句我去厕所,便低着头迅速穿过人群离开了座位,背影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溪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桌角刚才被刘裕椅背撞到的地方,
再联想到陈默那细微的调整和此刻的窘迫,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默默地把桌子又往后挪了挪。
你看他!一点礼貌都没有!
吕小满对着刘裕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对林溪说,别理他!走,陪我去小卖部买水,渴死了!
林溪点点头,被吕小满拉着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默空荡荡的座位。
阳光洒在桌面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努力缩小的姿态留下的余温。
第二章:蝶翼与星光
日子在笔尖的沙沙声里滑向初冬。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清冷的味道,窗玻璃上时常凝结着薄薄的水汽。
林溪和陈默,依旧是前后桌,依旧沉默。
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屏障,似乎被那次座位风波和那无声的调整,撞开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缝隙。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像冬日里微弱的阳光,不炽热,却带来一丝暖意。
林溪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她开始习惯在课间偶尔走神时,将目光固定在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上,捕捉那些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碎片。
一次数学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头顶风扇单调的嗡鸣(虽然已是初冬,但人多还是有点闷)。
林溪从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视线习惯性地向前,落在陈默的后脑勺上。
他正对着摊开的习题册,肩膀绷得有些紧。
忽然,他抬起右手,没有去拿笔,而是有些烦躁地、轻轻地揪住了自己后脑勺偏左位置的一小撮头发,几根细软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节上。
那动作很轻,带着点孩子气的懊恼,似乎被某道难题困住了。
几秒钟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倏地松开手,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一下,带着点被自己蠢到的懊丧。
林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抿住。
心口,像是被那揪头发的动作轻轻挠了一下。
她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出一道长长的、无意义的线。
噗……旁边的吕小满显然也看到了,捂着嘴小声偷笑,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溪,
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快看快看!陈默又在薅自己头发了!他是不是一遇到难题就拔头发啊再这样下去,后脑勺那块儿会不会秃了
吕小满的想象力总是很跳脱。
林溪被逗得差点笑出声,赶紧用笔抵住嘴唇掩饰。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吕小满别出声。目光却忍不住再次飘向前方。
陈默似乎听到了身后极细微的动静,背脊瞬间绷直,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过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拿起笔,耳朵尖红红的。
初冬的早晨,寒气逼人。
教室里的暖气片开始工作,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陈默大概是觉得热了,脱下了臃肿的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衬衫。
他微微倾身向前,在桌斗里翻找着什么。
那个动作牵动了他背部的肌肉,薄薄的衬衫布料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线条流畅,微微凸起,在清瘦的脊背上形成两个对称而柔和的弧度。
那一瞬间,林溪脑海里莫名跳出一个词:蝶翼。收敛的、安静的蝶翼。
窗外的晨光透过凝结着水汽的玻璃,给他肩胛骨边缘镀上了一层极淡的、朦胧的金晕,仿佛那蝶翼下一秒就会在光里轻轻翕动。
她屏住呼吸,慌忙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去看自己摊开的语文课本,指尖却微微蜷缩起来,指甲轻轻掐着书页的边角。
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带着一种奇异的、干净的少年感,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底。
林溪看什么呢吕小满好奇地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到陈默已经坐直了,正低头看书。哦,陈默啊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溪飞快地回答,脸颊有些发烫,赶紧指向课本上的一行字,这句古文有点难懂……
更多细碎的瞬间,如同微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漂浮、沉淀。
课代表发作业本,一摞本子啪地落在陈默的桌角。
他习惯性地伸出左手去接。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就在他接过本子、指尖微微用力时,林溪清晰地看到他左手小指靠近指根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像是不小心滴落的一小点墨迹,安静地栖息在那里。
他很快收回手,把本子放进桌斗,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那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瞬间。
林溪的心跳却在那颗小痣映入眼帘的刹那,快了一拍。
一种隐秘的、近乎窥探般的认知在心底滋生:哦,原来他这里……有一颗痣。
这个发现,让她感觉自己似乎离那个沉默的背影又近了一点点,仿佛窥见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窗棂,在他微卷的发梢跳跃。
林溪咬着笔杆,目光掠过他挺直的后颈,落在他桌角那本摊开的数学习题册上。一道复杂圆锥曲线旁边,是他清隽工整的演算笔迹。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自己笔记本里那个同样一丝不苟的陈默签名。
他写自己名字时,那个默字的最后一笔,总是微微向下压一点,带着点沉静的力道。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一下。
这些细碎的观察,如同溪流中悄然闪烁的砂金,无声无息地累积。
它们并不惊天动地,只是些关于后脑勺、肩胛骨、小指上的痣或者笔迹的微小碎片,却在林溪平静如湖的心里投下了一颗颗小小的石子。
涟漪一圈圈漾开,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湖水的质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初春的藤蔓,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悄然滋长。
她开始期待每一个坐到座位上的瞬间,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前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当他偶尔因为解出难题而肩膀微微放松时,她心底也会跟着掠过一丝轻盈的愉悦;
当他久久地僵坐在那里,对着习题册无声叹息时,她也会无端地感到一阵气闷。
林溪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搅扰得有些心慌。
她试图用更繁重的学习去填满所有空隙,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和试卷堆里。
可是,当她在深夜台灯下揉着酸涩的眼睛,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符号边缘,有时会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个单薄的背影轮廓
或者那只揪着头发的手。
她烦躁地用笔尖狠狠涂掉那些无形的线条,脸颊却隐隐发烫。
这不对劲。她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不该有的杂念。
他是前桌,仅此而已。一个名字突然闯进前十、占据了成绩单一角的同学。一个……存在感微弱、几乎从不回头的男生。
林溪的日记本
12月23日
阴
观察他,好像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一种隐秘的乐趣
今天晚自习,他又在揪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了。
动作很轻,带着点笨拙的懊恼。
小满说他要秃了,差点笑出声。
他好像听到了,背脊瞬间绷得像块石头,耳朵都红了。他其实……挺容易害羞的吧只是藏得太深。
早上他脱了外套,只穿衬衫。
弯腰找东西的时候,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薄薄的衬衫清晰可见。
像……收敛起来的蝶翼这个比喻跳出来时,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很奇怪的联想,但真的很像。
晨光落在上面,有种安静的、脆弱又坚韧的美感。不敢多看,心跳有点快。
课代表发作业本,他伸左手去接。
小指根那里,有一颗很小的、淡褐色的痣。
像铅笔轻轻点了一下。原来他这里有个记号。
这个发现让我有点莫名的开心,像发现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小秘密。
还有他的笔迹。
数学一轮复习题旁边的演算,工整得像印刷体。
想起他签名的默字,最后一笔总是用力向下压着,像要把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摁进纸里。那是一种……沉默的力量感
小满说我最近发呆的次数变多了,总是看着前面。
她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在看刘裕,我赶紧否认。
她不知道,我看的是前面那座沉默的、偶尔会动一动的山。
这些细小的碎片,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清晰的陈默。
不再是模糊的第十名,而是会揪头发、肩胛骨像蝶翼、小指有痣、写字很用力的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
明明我们之间隔着银河,连眼神交流都几乎没有,可我却感觉……好像离他很近很近。
近到能看清他发梢跳跃的阳光,近到能感受到他解题时微小的情绪波动。
这算什么呢我不知道。
只是觉得,高三这间沉闷的教室里,因为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似乎多了一点……值得期待的微光
像冬夜里遥远却清晰的星子。
第三章:灼热的意外
日子在笔尖的沙沙声里滑向深冬。
期末考试前的空气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每一个课间都被争分夺秒的背诵和讨论填满。
暖气片烘烤着干燥的空气,混合着油墨试卷和速溶咖啡的味道。
那天下午,铅灰色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飘起了细雪。
雪粒不大,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打在教室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溪刚从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接了杯滚烫的开水回来,指尖被杯壁烫得微微发红。
她抱着杯子,小心翼翼地穿过挤在暖气片旁热火朝天讨论着一道历史材料题的几个同学。
吕小满正激动地指着课本上的某处,和刘裕争论着什么,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快到座位时,脚下不知被谁匆忙间掉落的练习册绊了一下。
啊!她低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趔趄。
手里滚烫的水杯脱手飞出,眼看就要砸向前方陈默的后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溪惊恐地睁大眼睛,心脏骤然缩紧,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她甚至能想象那滚烫的开水泼洒在少年单薄脊背上的可怕景象。
吕小满的惊呼和刘裕的卧槽同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那个一直微弓着背、似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身影,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陈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从座位上侧身站起,动作迅捷得如同条件反射。
他并没有完全躲开,而是闪电般伸出右手,精准地、稳稳地一把抓住了那个飞在半空、倾斜欲倒的水杯!
滚烫的水花不可避免地溅了出来。
几滴滚烫的水珠溅落在他抬起阻挡的手背上,还有几滴洒在了他深蓝色校服外套的袖口上,瞬间洇开几团深色的湿痕,冒着丝丝热气。
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抓着杯子的手明显因为灼痛而抖了一下,指关节瞬间泛白,手背上迅速泛起几处刺目的红痕。
整个教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喧闹的课间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们这个角落。
吕小满捂住了嘴,刘裕也难得地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溪僵在原地,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巨大的愧疚和慌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对…对不起!对不起陈默!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你…你没事吧烫到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想上前查看他的手背,却又不敢触碰。
陈默转过身,面对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如此清晰地站在她面前。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头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迅速肿起的红痕,又看了看袖口的湿迹,然后,他的目光才缓缓抬起来
落在林溪写满惊慌和自责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责备
只有一丝强忍痛楚的忍耐
以及……一种林溪完全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别的什么,浓得化不开。
没事。他的声音很低,出奇地平静。
他甚至还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表情,但那笑容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僵硬扭曲。
他迅速把那只抓着杯子的、被烫伤的手垂了下去,藏在了身体侧后方,仿佛不想让她看到那刺眼的红痕。
另一只完好的左手,却下意识地、笨拙地抬起来,似乎想拍拍她以示安慰
但抬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着,最终只是局促地握成了拳,尴尬地收了回去。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笨拙和克制。
真…真的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飞快地扫过周围好奇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窘迫和躲闪。
我…我去给你找点冷水冲一下!林溪赶紧说道,匆匆跑向洗手间方向。
刘裕也走了过来,皱着眉看着陈默的手:啧,看着挺疼。赶紧去冲水,别傻站着。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有点硬,但透着关心。
等到林溪回来的时候
陈默微微侧过身,避开林溪的目光,小声说:不用麻烦……真的不严重。
但他的耳根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泄露了他此刻极度的不自在。
这场小小的意外,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林溪的心被愧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塞得满满的。
她偷偷买了最好的烫伤药膏和纱布,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趁陈默课间离开座位时,飞快地塞进了他半开的笔袋深处。
她甚至不敢看吕小满询问的眼神,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之后几天,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背影。
每次看到他用缠着薄薄纱布的右手写字时,那纱布刺眼的白色都让她心头一揪,愧疚感如影随形。
然而,一种更微妙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那个沉默的背影,在她眼中不再是单薄的、遥远的符号。
他有了温度,有了血肉——他会痛,会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会在受伤时笨拙地试图安慰别人。
这些细节,像细小的电流,在她心底反复流过。
吕小满偶尔会小声跟她八卦:哎,你说陈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那么烫的水,想都没想就用手去挡……
林溪总是红着脸让她别瞎说,心却跳得更快了。
第四章:无声的陪伴与毕业的钟声
高三下学期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冲刺氛围中拉开序幕。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每一天都像在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试卷、速溶咖啡和若有若无的焦虑汗水混合的气味。
窗外的景色从枯枝到新绿,再到繁花似锦,都被隔绝在紧张的备考之外。
林溪和陈默,依旧是前后桌,依旧沉默。
但林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屏障,似乎被那次灼热的意外彻底撞开了一道缝隙。
尽管没有言语的交流,空气中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无声的流动。
这种流动,甚至有时会被旁边的吕小满和刘裕捕捉到一点端倪。
比如,当林溪在草稿纸上演算卡壳,无意识地用笔帽一下下轻点着桌面时,前方的背影会几不可察地停顿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感知着她的困扰。
有一次,吕小满正小声问林溪一道地理题,林溪也卡住了,笔帽点桌子的节奏快了些。
前方的陈默肩膀微微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一张写着清晰解题步骤和关键地图标识的草稿纸,被一只缠着纱布的手,极其自然地从肩膀上方递了过来,轻轻放在林溪的桌角。
依旧是没回头。林溪和吕小满都愣住了。
吕小满瞪大了眼睛,看看草稿纸,又看看陈默的背影,再看看林溪瞬间通红的脸
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又促狭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有、情、况!
林溪又羞又窘,赶紧接过草稿纸,指尖仿佛被烫到,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细若蚊蚋。前方那个背影也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又比如,林溪偶尔忘带某本参考书,正微微蹙眉在书包里翻找时,她需要的那本书,有时会极其自然地从前方递过来一角,安静地搁在她的桌角边缘。
陈默的动作总是很轻,从不回头。
有一次刘裕正好看到,挑了挑眉
故意大声说:哟,陈默,今天怎么这么热心我的历史练习册也忘带了,借我抄抄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没回头,也没理会刘裕。
刘裕切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溪一眼,看得林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多的时候,是陈默的背影无声传递过来的、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
他伏案的时间越来越长,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峦,抵御着窗外季节更迭的喧嚣和教室里日益浓重的紧张空气。
林溪看着他那被台灯勾勒出的、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轮廓,看着他翻动书页时专注的侧影线条,心底会莫名地安定下来。
仿佛只要前方这座山峦还在那里稳稳地存在着,她也能汲取到一份沉静的力量,继续埋头于自己书桌上的题海。
吕小满有时被题海折磨得抓狂,会趴在桌子上哀嚎:天哪!让我原地爆炸吧!
林溪就会下意识地看看前面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然后轻轻拍拍吕小满的背,小声说:再坚持一下。
仿佛那个背影给了她安慰别人的力量。
这种无声的陪伴,成了高压下高三生活里,一种隐秘而珍贵的慰藉。
林溪习惯了在焦头烂额之际,抬眼看看那个背影,仿佛就能重新获得一点解题的耐心。
她甚至开始隐隐期待每一次不经意的顺手帮忙和那细微的停顿。
一种模糊的、带着暖意的认知在她心底悄然扎根:在这条孤独而疲惫的赛道上,她并非踽踽独行。前方,总有一个沉默的身影,在和她并肩跋涉。
六月,蝉鸣聒噪,空气灼热得仿佛一点即燃。
高考的硝烟终于散尽,毕业的钟声敲响。
散伙饭那天,气氛热烈又伤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即将各奔东西的迷茫。
饭店包厢里,灯光迷离,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啤酒、果汁和离别的味道。
林溪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平日里或严肃或活泼的同学们,此刻都卸下了重担,笑着闹着,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签下名字和祝福。
她也被吕小满拉着写了不少,笔尖划过纸页,留下一些诸如前程似锦、友谊长存之类的套话。
轮到陈默时,他正被刘裕和几个男生围着起哄灌饮料,脸上带着难得的、有些腼腆的笑意。
林溪拿着纪念册走过去,心跳有些快。
陈默,签个名她把本子和笔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陈默抬起头。
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也许是喝了点啤酒,他的脸颊有些微红。
他看到林溪,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接过本子和笔,手指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些。他翻开空白的一页,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林溪站在旁边,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微微抿着,显得格外认真。
刘裕在旁边起哄:陈默!写长点!别光写名字!给咱们班花留点深刻印象!
陈默的耳朵瞬间红了,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刘裕的调侃。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林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笔的右手上,那曾经被烫伤的地方早已了无痕迹,但她心里某个角落还是轻轻揪了一下。
写完,他合上本子,递还给她。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下,又各自迅速移开。
他的眼神很亮,像落入了星子,却又带着一种林溪读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凝结成一句低低的:给。
声音有些沙哑。
林溪接过本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递过来时的微热。
她低声道:谢谢。
转身走回自己座位时,才悄悄翻开那页。
陈默两个字依旧是他特有的风格,清隽工整,力透纸背。尤其是那个默字,最后一笔微微向下压着,带着一种沉静的、仿佛要刻进纸里的力道。
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没有刘裕起哄的深刻印象,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毕业快乐。
林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墨迹未干的名字,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茫。
像期待已久的乐章,只奏响了前奏,便戛然而止。
这就是结束了吗
在喧嚣散尽、人潮涌动的毕业宴上,在混杂着啤酒、食物和淡淡离愁的空气里,他们之间,最终只剩下这一个沉默的名字。
吕小满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就一个名字啊陈默也太闷了吧!
林溪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她合上纪念册,将它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一份无处安放的、无声的告别。
窗外,夏夜的风带着燥热,蝉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像是在为这场盛大而仓促的青春饯行。
她看着包厢里闹哄哄的人群,看着刘裕还在拉着人喝酒,看着陈默安静地坐在角落,侧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尾声:信纸的重量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校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喧嚣的舞台。
阳光炽烈,蝉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林溪独自回到空荡荡的教室,进行最后的整理。
她的座位靠窗,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方块。
桌斗里塞满了高三一年积攒下来的试卷、练习册、用空的笔芯和揉成团的草稿纸,散发着油墨、尘埃和一点点旧书特有的陈旧气味。
她蹲下身,开始一样一样地往外清理。
指尖触碰到那些熟悉的纸张,带着这一年所有的疲惫、挣扎和偶尔闪过的微光。
大部分东西都被她毫不犹豫地丢进了角落的大号黑色垃圾袋里。
最后,她拿出了自己那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课堂笔记本。
这是她高三文科复习的核心机密,记录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和心得,也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伏案。
她抱着笔记本,走到窗边,靠着窗台随意地翻看起来。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纸页上,那些熟悉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汗水与时光。
翻到中间某页时,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毛糙的纸片,毫无预兆地从中滑落出来,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洒满阳光的地面上。
林溪愣了一下,弯腰拾起。
那纸片显然被夹在里面很久了,颜色有些微微发黄。
她带着点疑惑,小心翼翼地展开。
一行行熟悉的、清隽工整的字迹,如同带着电流,瞬间撞入她的眼帘。
每一个字,都像那个默字的最后一笔,带着沉静而用力的印记,深深地刻在纸上,也刻进了她的心里。
林溪:
展信安。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窗外正在下雨,高三最后一个晚自习刚刚结束。
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换座位,我都会提前去找学习委员,塞给他一瓶饮料或者一块巧克力,求他把我排在你前面。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哪怕只是看着你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划过,哪怕只是闻到你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都让我觉得,这间教室没有那么窒息了。
拼命学习,熬夜刷题,想挤进年级前十……其实
只是想让你在成绩单上看到我的名字时,能稍微停顿一下目光。
哪怕只有一秒。或者,当老师念排名的时候,能让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那次你摔倒,水泼过来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让它烫到你。
你塞进我笔袋的药膏,我舍不得用,现在还放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
毕业了,终于有勇气写下这些。
不是奢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这些心事永远沉默下去,像我的名字一样,那也太遗憾了。
谢谢你,林溪。谢谢你坐在我后面这一年,让我的高三,有了不一样的光。
陈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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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蝉鸣、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篮球声,一切都消失了。林溪的指尖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如同她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腔和完全失控的心跳。阳光透过泪水折射,在纸上投下细碎迷离的光斑。
那些字迹在阳光下无比清晰,每一个笔画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眼睛。
每次换座位……求他把我排在你前面……
拼命学习……只是想让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药膏……舍不得用……
原来如此!
那些被刻意安排的前桌位置
那些突如其来的优异成绩
那次意外时他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
他递书时指尖的温度
他签名时那个用力向下压的默字……
所有那些曾经让她困惑、让她心跳加速、让她觉得微妙却又不敢深想的瞬间
此刻都像散落的珍珠,被这封信的线索,一颗一颗、无比精准地串联了起来!
吕小满的抱怨,刘裕的调侃,他窘迫的红耳朵,他无声的调整坐姿……一切都有了答案!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顿悟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窗外空旷的校园,仿佛那个清瘦沉默的身影,此刻就站在那片耀眼的阳光下。
可是,哪里还有人影
只有夏日的风,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阳光灼热刺眼,白晃晃地铺满整个空旷的操场,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信纸上清隽的字迹在视线里模糊、晃动,最终氤氲成一片湿热的雾气。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重重地砸落在信纸上那个用力写下的陈默二字上。
墨迹被泪水洇开,瞬间晕染出一小片深蓝色的、模糊的云翳。
她抬起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湿痕,却怎么也擦不干那汹涌而来的酸涩和滚烫。
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将它按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高三一年里,那个沉默背影传递过来的、无声的暖意。
原来那些沉默的背影,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笨拙的守护,那些写在成绩单上的名字……都藏着这样一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
而她,直到散场的钟声敲响,才读懂了这封迟来的、写在时光背面的情书。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入,带着夏日的燥热和离别的气息,轻轻拂动着她手中那张承载了太多重量的信纸。
纸页发出细微的、簌簌的声响,像是无声的叹息
又像是一首迟来的、只属于青春的秘密序曲,在空荡的教室里,低低回响。
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唱着,阳光灿烂得晃眼,仿佛在宣告一个沉默故事的终结
又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一段全新的、未知旅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