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上元节,京都朱雀街的花灯摞得比城墙还高。
崔皎月捏着鎏金莲花灯,素绢袖口扫过糖画摊子,腕间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淡金——那是她用金疮药混着朱砂点的。
比寻常闺秀的胭脂深了三分。
“姑娘可是要算卦?”
瞎子摊主突然开口,竹筷在卦筒里搅动出细碎声响。
她驻足时,袖中半幅密信滑出寸许,墨字“崔氏与北狄通商”在灯笼红光里明明灭灭。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惊呼,她垂眸替摊主添了枚铜钱,指尖却在卦筒上敲了三下——这串看似安抚的动作,实则是玄甲军暗语里的“杀”。
“小姐,那边有卖桂花糖糕的!”
婢女春桃的声音里带着演练过的惊慌。
崔皎月转身时,正见三个黑衣人破风而来,刀刃映着她眼底流转的水光。
她踉跄后退,腰间玉佩“当啷”坠地,却在裂开的瞬间露出半枚虎符纹路——旁人只当是闺中玩物,唯有她知道,这是前世谢砚掌心染血的兵符残片拓印而成的诱饵。
“将军救命!”
她跌入那道带着雪松香的阴影时,指尖已扣住对方腰间玉佩。
狼首纹章硌得掌心发疼,与记忆中北疆战场上染血的甲胄如出一辙。
谢砚的臂弯收紧,靴尖踢飞碎裂的玉佩,碎玉飞溅间,他眸色暗得像北疆的永夜:“阿月怕血?”
刀刃破空声近在咫尺。
崔皎月闭眼时,睫毛剧烈颤动——不是恐惧,而是计算着黑衣人剑锋与谢砚铠甲的距离。
温热的血珠溅上她耳垂,她嗅到铁腥味中混着的曼陀罗香,正是今早她抹在袖口的迷药。
谢砚的刀穿透第三个人的咽喉,他的指尖碾过她腕间红痣,似笑非笑:“这颗痣……我从前见过。”
她抬头,眼眶泛红却无半滴泪,声线裹着菟丝花般的绵软:“将军腰间玉佩,可是北疆雪狼骨所制?家母临终前曾说,见此纹者……可保平安。”
尾音轻颤,像被惊吓后仍强撑的怯懦。
他看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抬眼,便对上少女漂亮剔透的眸子,男人的呼吸微顿,少女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眸子缩了缩,勾了勾唇,她软着嗓音问他:“大人,为何不理月儿?可是小女子惹将军烦心了?”她故作委屈,眼泪欲掉不掉的,一向冷傲的男人一时之间有些慌了神,强作镇定的勾唇一笑。
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他忽然撕下半幅衣袖,蘸着血在墙上画了道狼首——看似威慑宵小,实则是玄甲军秘传的“护”字。
暗卫从街角涌出时,他将她护在身后。
却在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崔家姑娘装怕的样子,比我帐下的细作还像。”
崔皎月攥紧他染血的袖口,指尖触到布料下凸起的旧疤——位置分毫不差,是前世她替他挡箭的伤口。
远处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
她踉跄着踩住自已裙角,却在跌倒时将半幅密信塞进他掌心:“将军若信我……明日申时三刻,城西破庙见。”
谢砚看着掌心里的字迹,指腹碾过“北狄”二字,忽然笑了。
他解下披风裹住她颤抖的肩,狼首纹章擦过她锁骨:“玄甲军从不救无用之人。”
“可将军救了我。”
她抬眸,睫毛上还沾着金粉,像误入红尘的傀儡,“或者说……将军想听崔氏的秘辛?”
他的指尖掠过她唇畔,沾走一点金粉:“崔氏嫡女三年前就该死于疫病。”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眉心跳动的朱砂,“而你——该知道如何让自已变得有用。”
灯笼突然被夜风吹灭。
崔皎月在黑暗中勾唇,声音裹着菟丝花的柔媚:“明渊将军想听什么?”刻意咬重的尾音,藏着前世记忆的试探。
披风下的身L瞬间绷紧。
金吾卫的灯笼重新照亮街道时,谢砚已恢复了摄政王的冷肃,指尖却在她腰侧轻轻掐了一下——那是前世他们约定的“危险”暗号。
她佯装吃痛地蜷了蜷身子,掌心却悄悄将半粒迷药按进他腰带内侧。
“崔姑娘受惊了。”
他松开手,暗卫已将黑衣人尸首拖走,“明日破庙……本王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证明自已不是颗废棋。”
他转身时,崔皎月看见他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用玄甲军战死将士的白骨磨成的。
她摸了摸耳垂,那里还沾着他的血,混着她暗藏的迷香。
春桃扶着她往崔府走时,她听见身后三步远的暗影里,有金属轻响——是谢砚的暗卫跟上了。
上元节的月亮升上城楼时,崔皎月在妆匣里藏好半片带血的狼首玉佩。
镜中映出她眼底未褪的水光,指尖却冷冷划过镜面上谢砚的倒影。
春桃替她卸下发簪,忍不住低语:“小姐,您真要与摄政王合作?”
“不是合作。”
她摸着腕间红痣,那里的金疮药已经渗进皮肤,露出底下模糊的刺青轮廓,“是他需要崔氏的把柄,而我需要他的刀。”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崔皎月吹灭烛火前,将谢砚的染血手帕折好塞进炭盆,看火苗吞噬布料上的“明”字绣纹。
她对着跳动的火光轻笑,指尖拨弄鎏金莲花灯的灯芯——灯油里溶着曼陀罗花粉,足够让今夜跟踪她的暗卫,在子时三刻准时陷入幻觉。
“春桃,”她盯着炭盆里的灰烬,声音轻得像飘进黑夜的毒雾,“明日去破庙的路上,记得在第三个巷口摔碎那盏莲花灯。”
“是。”春桃低头时,看见自家小姐指尖的红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淬了毒的朱砂。
崔皎月望向窗外被花灯映红的夜空,忽然轻笑出声。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洗干净前世的债”,而是用崔氏的骨血让引,剖开这吃人的门阀世道,让谢砚的刀,替她斩出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
至于那个总在她梦里喊“阿月莫怕”的男人——她垂眸抚过掌心的狼首刺青,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棋子也好,刀刃也罢,只要能助她谋得这万里山河,区区情债……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