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崔府撷芳院的雕花窗棂漏进碎金般的日光。
崔皎月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抚过鎏金匣中的翡翠簪。
簪头九鸾衔珠在阳光下流转异彩,却映出崔明珠藏在胭脂水粉后的阴鸷——这簪子她去年“含泪”相赠,转头便在族老面前指认崔皎月“偷戴庶女首饰”,害她跪了两个时辰佛堂。
“阿姊抄经辛苦,妹妹特来送些养颜蜜膏。”
崔明珠款步而入,绢帕掩着唇角的笑,腕间翡翠镯子却刻意撞向桌沿。
随着清脆声响,广袖滑落处露出一抹极淡的青色——果然是用凤仙花汁掩盖的狼首刺青,针脚比她腕间的浅了三分。
崔皎月垂眸替她斟茶,茶盏底沉着半片晒干的曼陀罗花瓣:“妹妹今日穿的罗裙,可是东宫赏的‘云锦霞’?”她忽然踉跄起身,发间九鸾步摇如活物般缠住崔明珠袖口,在两人“慌乱”推搡间,半封密信哗然落地,朱砂“东宫”二字刺得崔明珠脸色骤变。
“这信……”崔皎月指尖按住密信,指甲却在崔明珠耳垂上轻轻一刮,将曼陀罗粉抹进她耳后薄肤,“怎会有太子殿下的印泥?妹妹莫不是……”她忽然剧烈咳嗽,唇角溢出的“鲜血”实则是藏在舌下的朱砂,“替太子办差?”
“阿姊莫要血口喷人!”崔明珠扑过去抢信,金步摇却勾住崔皎月衣襟,扯开处露出她腕间红痣——那抹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底下狼首刺青在日光下泛着金光,与谢砚密室中染血帕子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这、这刺青……”崔明珠踉跄后退,撞翻了妆台,蜜膏瓶滚落时摔出字条,“你竟与玄甲军有勾结!”
崔皎月伏在桌上“虚弱”抬眸,声线却裹着冰碴:“妹妹不是早知道?否则为何总在将军查案时,往我房里送带曼陀罗香的脂粉?”她指尖划过崔明珠腕间刺青,“就像这假记号——你以为用凤仙花汁就能蒙混过关?”
寅时,谢砚的营帐内烛火如豆。
崔皎月卸去腕间金疮药,狼首刺青与谢砚掌心旧疤严丝合缝,却在他替她挑去裙角血渍时,指尖悄悄将半粒迷药弹进他茶盏——不是为害他,而是算准他今夜要试她是否真心。
“崔二小姐去了东宫。”
谢砚捏着染血的帕子,帕角狼首图腾下藏着暗卫密报,“她递了盒胭脂给太子,盒底刻着北狄文‘杀’。”
“哦?”崔皎月抬眸,腕间红痣已恢复如常,“那胭脂里的曼陀罗粉,该让太子今早起来,看见记室‘狼首’幻象了吧?”
谢砚忽然倾身,指尖掠过她耳后碎发,曼陀罗花粉粘在他指腹:“你早就算准她会用这招嫁祸你,所以提前在她耳后种下迷药,再借我的暗卫眼线,让太子以为她是玄甲军细作。”
他忽然握住她手腕,雪狼膏混着金疮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崔皎月,你连自已‘中毒’的戏码都算进去了。”
她轻笑,从妆匣里取出半支断簪——簪头琉璃珠转动间,“戌时三刻,南境码头,棉车三号”的密文映在帐幕上:“那些‘棉花’里藏的兵符,妹妹怕是等不及要献给太子了。
不如……”她将断簪按在谢砚掌心,“将军今晚带玄甲军‘突袭’码头,我替你演一出‘大义灭亲’?”
子时,南境码头的棉车旁,崔明珠正踮脚往车里窥探。
月光下,她腕间刺青在曼陀罗药效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却不知那是崔皎月特意调换的“显影粉”。
“阿妹在看什么?”
崔皎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着玄甲军暗卫服饰,披风下露出半片狼首令牌。
崔明珠转身时,正见谢砚带着玄甲军踏碎月光而来,刀锋映着她惊恐的脸。
“打开棉车。”谢砚冷声道。
棉絮翻涌间,北狄狼首兵符的青铜冷光刺痛崔明珠双眼。
她踉跄后退,撞进崔皎月怀里,却被后者轻轻推开:“妹妹不是总说我占着嫡女之位?如今这通敌的罪名……”她替崔明珠理了理乱发,指尖擦过她耳后曼陀罗粉,“该你担了。”
“不是我!是阿姊栽赃!”崔明珠尖叫着去抓谢砚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她才是玄甲军细作!她腕间有刺青——”
“崔二小姐怕是看错了。”
崔皎月褪下外袍,露出素白中衣,腕间唯有淡金朱砂痣,“倒是妹妹这刺青……”她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验毒银针,刺入崔明珠腕间,针尖瞬间变黑,“掺了曼陀罗毒的假记号,可真别致。”
谢砚的刀抵住崔明珠咽喉时,她忽然看见崔皎月发间的狼首金步摇——那是今早谢砚亲自替她别上的。
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原来崔皎月早已让春桃带着流民“恰巧”路过,见证这出“嫡女大义灭亲”的好戏。
“将军。”
崔皎月望着崔明珠崩溃的脸,声线裹着恰到好处的痛惜,“念在姐妹一场,留她全尸吧。”
谢砚抬眸,看见她眼底闪过的冷光——与前世她看着宗祠起火时如出一辙。
他挥刀时,故意让血溅在她裙角,看她踉跄着扶住马车,却在流民拥来时,稳稳握住了百姓递来的“贤女”锦旗。
丑时三刻,崔府撷芳院重现静谧。崔皎月卸去面上的泪妆,指尖抚过后腰旧疤——那里的雪狼膏是谢砚今夜亲手涂的,比前世更浓三分。
春桃捧着染血的密信进来时,看见她腕间不知何时又贴上了假红痣,遮住了狼首刺青。
“小姐,崔二小姐被押进大牢了。”
春桃低声道,“百姓都在传您大义灭亲。”
“传得还不够广。”
崔皎月将断簪扔进炭盆,看琉璃珠在火中裂开,露出里面太子笔迹的“杀”字,“明日去请法师,在城西施粥棚念三日往生咒——就说替崔氏赎罪。”
她望向窗外,谢砚的暗卫如夜枭般掠过屋脊。
摸出怀中谢砚的碎玉,内侧“明”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轻笑出声——这局借刀杀人的戏,她既得了民心,又除了眼中钉,更让谢砚误以为她仍念着前世情分。
“明渊。”
她对着碎玉呵气,指尖的金疮药混着他的雪狼膏,“你以为我在借你的刀,却不知……你早已是我棋盘上的将。”
夜风卷着曼陀罗残香,崔皎月摸出藏在发髻里的珍珠——那是崔明珠今日戴的耳坠,里面藏着东宫私铸金锭的模子。
她将珍珠放进谢砚留下的狼首令牌暗格,唇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这才是双生戏的真谛——她是台前持灯的佛,妹妹是幕后饮血的鬼,而谢砚……不过是她用来剖开东宫假面的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