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晨雾未散。
崔府设在城西的粥棚前,流民们攥着破碗踉跄前挤。
却被崔氏管事一鞭抽在石柱上:“贱民也配抢粮食?”鞭梢卷起的碎石划破老妇脸颊,她踉跄着跌倒时,崔皎月忽然扑身护住,素绢擦过伤口的瞬间。
指尖将金疮药混着碎草末按进皮肉——不是为伤人,而是让伤口在日光下显得溃烂难愈。
“崔氏世代食君禄,却连老弱都容不下?”她抬头时,额角蹭着故意抹上的泥灰,发间九鸾步摇已换成寻常木簪,却在低头时让流民看见她耳后淡金的朱砂痣——那是京都贵女间流传的“避灾标记”。
怀中襁褓突然啼哭,她掀开粗布,露出“弃婴”泛红的小脸,暗卫扮作的孩童眼尾轻挑,襁褓夹层里,半张描着铁器纹样的图纸正随着啼哭轻颤。
管事的鞭子骤停,瞳孔骤缩:“你……”
“我不过是替崔氏施粥,”崔皎月按住老妇伤口,指尖渗出的药汁混着清水滴在青石板上,“为何管事要拦着?莫不是这孩子身上的东西……”她忽然踉跄,怀中图纸滑落一角,“与崔府铁器坊有关?”
围观流民骚动起来。
崔皎月趁机将孩子塞进流民怀中,袖中掉出半本《妙法莲华经》,书页间夹着的“密信”飘落——那是她用米汤伪造的崔氏与北狄通商清单,需用茶水浸透才显字迹。
果然,有流民拾起密信,对着阳光惊呼:“字显出来了!崔氏通敌!”
申时三刻,谢砚的营帐内,烛火映着“崔氏虐民”的密报。
他握着崔皎月送的匕首,刀柄“明”字被磨得发亮,却在指腹触到刀鞘内侧时,摸到她新刻的“卯时三刻”——这是她暗示宫宴设局的时间。
“王爷,崔氏递了帖子,邀您明日出席长公主的赏花宴。”
副将递来烫金请帖,封蜡上印着曼陀罗花纹。
谢砚指尖敲了敲请帖,忽然轻笑:“崔老太太这是要在佛前摆鸿门宴——可惜,阿月的局,比她想得更大。”
子时,感业寺佛堂。崔皎月跪在蒲团上,指尖抚过暗格里的药瓶——瓶底“崔氏私赠”四字是用可溶于水的墨汁所写,遇潮即化。
身后传来崔老太太的咳嗽声,她起身时故意让广袖拂过烛台,长明灯剧烈摇晃,光影在她腕间朱砂痣上跳动,映出若隐若现的狼首轮廓。
“皎月,你怎在此处?”崔老太太盯着她手中佛珠,那是用谢砚送的狼首骨磨成的珠子。
崔皎月垂眸,声线裹着三分哽咽:“孙女来替崔氏祈福……却在蒲团下发现了这个。”
她摸出半片染血的玉佩——正是崔明珠仿制的玄甲军兵符残片,“祖母可知道,这是通敌的证据?”
佛堂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谢砚带着玄甲军闯入时,崔皎月正“惊慌失措”地将玉佩藏在身后,却“不慎”让它掉在崔老太太脚边。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玉佩内侧模糊的“东”字刻痕,与太子私铸金锭的标记如出一辙。
“崔老太太礼佛虔诚,”谢砚扫过暗格里的空药瓶,指尖敲了敲佛案上的《华严经》,书页间飘落的不是血书,而是崔氏历年苛待嫡女的“证人供词”,“不如随本王去宫中,当着长公主的面,讲讲这玉佩的来历?”
崔老太太踉跄着扶住佛像,忽然看见崔皎月发间飘落的珍珠——那是今早她亲自替崔皎月别上的首饰,珍珠孔洞里隐约可见“东宫”二字。
不等她开口,暗卫已呈上从崔府搜出的铁器坊账本,每笔交易记录旁都画着曼陀罗花标记。
五更天,宫宴。
崔皎月身着素白襦裙,腕间缠着渗血的布条,在长公主关切的目光中“虚弱”福身:“孙女今日才知,崔氏竟用施粥的米粮,换了北狄的狼首兵符。”
她忽然咳嗽,指尖在袖中捏碎藏着的藏红花,唇角溢出淡淡血色,“更不知为何……妹妹给的蜜膏里,竟有迷药成分。”
崔明珠脸色骤变,刚要反驳,却见谢砚递来验毒银针,针尖刺入她进献给长公主的胭脂盒,瞬间变黑。
“崔二小姐这胭脂,”长公主挑眉,“倒与北狄刺客用的迷香一个味道。”
“不是我!是她栽赃!”崔明珠指向崔皎月,却见后者躲在闻姝身后,眼尾泛红如受惊的小鹿。
闻姝见状立刻护着她,袖中掉出崔明珠往日辱骂崔皎月的书信:“长公主明鉴,崔二小姐素日里就苛待嫡姐,如今竟想借宫宴灭口!”
流民的喧哗声突然从殿外传来,原来崔皎月早已让春桃带着百人“恰巧”路过宫墙,齐呼“崔氏嫡女贤德”。
崔明珠看着崔皎月藏在闻姝身后的冷笑,忽然想起昨夜在码头,对方替她整理衣领时,指尖曾在她后颈按了三下——那是玄甲军“死”的暗号。
“够了。”
谢砚忽然开口,将狼首令牌拍在案上,“崔氏私铸兵器、通敌卖国,证据确凿。”
他看向崔皎月,后者正用帕子轻拭眼角,帕角绣着的曼陀罗花纹与他密室中的旧帕子一模一样,“至于崔家姑娘……即日起暂居长公主府,由本王亲自护佑。”
宫宴散时,崔皎月扶着闻姝的手步出殿门。
听见崔明珠在身后尖叫:“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要装无辜——”
她驻足,转身时指尖划过腰间谢砚送的玉佩,声线裹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妹妹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个久居佛堂的弱女子……”话未说完,已被闻姝揽进怀里,却在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因为弱女子的刀,才最让人防不胜防。”
夜风卷着曼陀罗花香,崔皎月摸出藏在发间的珍珠——里面的“东宫”刻痕已被磨去。
崔明珠的生辰八字。
她将珍珠扔进宫墙下的曼陀罗花丛,唇角扬起冷笑——这局佛前戏,她既坐实了崔氏罪名,又让太子误以为崔明珠是弃子,更在长公主身边埋下了“柔弱嫡女”的人设。
“明渊,”她对着宫灯轻笑。
腕间朱砂痣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下一次,该让太子尝尝,被最信任的细作背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