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崩塌。
无数道赤红的裂痕如蛛网般在虚空蔓延,每一道缝隙中都流淌出炽白的熔液。
一颗颗燃烧的火球从绛紫与橘红渐变的穹顶飞快滑落,如无数陨落的流星。
尤文图斯站在热浪席卷的高空,看着底下已完全被岩浆漫涨覆没的大地——无数火焰的能量形肆虐的毁灭洪流,岩浆之下似有无数座的火山同时喷发,蒸起蓝青色的烟,空气如燃烧的棉絮般不断往下掉落。
涌动的岩浆下冒出一个个巨大的赤红气泡,气泡破裂发出的尖锐声音像古老的炎魔之魂在凄厉嘶吼。
秘境的各处都在融化损毁,这片空间正处于随时彻底崩溃的边缘。
尤文图斯的眼神很平静,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这副平静之下翻涌的躁郁。
“有没有办法进入到底下去?”
尤文图斯突然开口,抬眸看向近前脸色同样阴沉的林帝斯。
林帝斯眸光闪烁一阵,刚想开口。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几人抬头,只见视野前方的重重火浪自行分开,从中走出一道高大伟岸的白袍人影。
“白巫王。”
包括尤文图斯在内,场中所有人全都朝来人做出行礼之姿。
白巫王踏着虚空走到几人跟前,目光落在尤文图斯的身上,继续开口:“除了曾经的华利兹再没有人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存活下来。”
“菲尼克斯家的血脉也无法完全无惧火焰。”
白巫王抬起头,环顾四周,像是对几人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
“或许很多年之后,会有新的不死鸟在这片地域诞生吧”
说完,白巫王视线移转,向着一人轻声招呼:“走吧,瑟曦。
先治好你身上的伤。”
“是,父亲大人。”
瑟曦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尤文图斯身侧走出,向白巫王而去。
她不断回头看向尤文图斯,期待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与自己相似的神情。
但尤文图斯此时的目光似乎全部都放在底下奔涌的岩浆上,瑟曦有些气恼,下一秒却又想到自己现在全身燎泡,宛如恶鬼的模样,当下化作一道灰影迅速蹿向白巫王。
白巫王长袍一卷,轻轻破开眼前的虚空,眨眼间便带着瑟曦消失不见。
待两人离开,林帝斯走近尤文图斯,低声说话:“行了,赫拉姆斯的传承法具可没那么容易被岩浆损毁,这片大陆上的任何岩浆都不行。
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前来打捞
现在的重点是,这该死的地方马上就要爆了,再不走,我们真的都得给他们陪葬!”
尤文图斯对林帝斯的话置若罔闻,秘银色的眸子里,反而有淡淡深邃的紫芒亮起。
林帝斯也懒得再管他,他快速走向另一侧,早就等候多时的戈里尼释放出一抹银光将他裹住,两人一同离开。
场上只剩尤文图斯一人。
尤文图斯眼中的紫芒快速变得浓郁,身上也一样,甚至从他遮体的灰袍中渗透出来。
咆哮的火浪声中,似乎响起法具轻鸣的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片无比汹涌的岩浪席卷而来,紫光、颤鸣之声和尤文图斯的身影同时消失。
偌大的秘境空间内,只剩下如墙皮大片大片剥落般的斑驳虚空,已经逐渐被炙热融化吞没的种种
烈焰平原。
广袤的平原上,遍布岩浆河的大地不知何时多出无数道的裂口,裂口中向上喷出此起彼伏的汹涌岩浆火柱。
这一幕动荡的景象中,原本隐藏着离火之境入口的熔岩瀑布此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形状不规则的偌大裂变火球,就好像一只太古火龙之眼,充满暴戾地注视着天地间的一切。
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被火焰映照至一片赤红的天穹。
“可惜,来晚一步”
安格列算不上漂亮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惋惜之色,转头,看向身侧一脸平静的纳尔罗斯,眨眼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担心自己在场,终究会忍不住出手。”
纳尔罗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眸光微闪,像是在静静思考着什么。
“我早说过你招揽他的方式有问题。”
安格列道:“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如果你出手帮他一次,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他也会愿意舍生忘死地来回报你。”
纳尔罗斯沉默着。
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或许你是对的。”
纳尔罗斯想了想,继续道:
“你觉得他还能活下来?”
“当然。”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安格列咧嘴轻笑,用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直觉,还有我一贯以来对他的了解。”
纳尔罗斯若有所思。
“女巫的直觉吗?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的性别,在巫师界,这点确实一直都有点说法”
安格列的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
纳尔罗斯却已经直接转身,轻声招呼。
“走吧。
如果他真的活着,就像你说的,下一次我会考虑改变对待有关他事情的处理方式。”
“该死。”
安格列脸色难看地恢复过来,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纳尔”
纳尔罗斯却已经懒得再回应,身形似烟般消散在虚空里。
纯白之石打造的古老宫殿,宫殿顶部悬浮的高塔,似巨大且凝固的钟摆。
一只毛发雪白的猫鼬站在巨大的圆桌上,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雕琢着什么东西。
沙沙的木屑跌落声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清晰无比,圆桌前,一名名身穿白袍的巫师跪坐着,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音,像是都在静静地等待。
终于,猫鼬手里木雕的最后一刀完美落下。
猫鼬拿起木雕,满意地端详了一阵,而后轻轻从圆桌上跳下,跳过台阶,最后落在一个漂亮得好似女人的巫师跟前。
猫鼬伸出自己纤细瘦长的爪子,轻轻捧起对方的脸,轻声询问道:“准备好了吗?阿尼。”
“随时。”
“你们都清楚后果吗?”
猫鼬神情有些严肃地扫过面前之人,以及其身后跪坐在此的每一人。
“清楚。”
听到所有人笃定且坚定的回答,猫鼬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谢谢。”
它亲吻面前之人的额头,紧跟着是在场每个人的额头。
每一个被它亲吻过的人,都深深地将自己的头颅低垂下去,极尽恭敬和虔诚的姿态。
当小小的猫鼬重新回到圆桌上,一缕灰色的火焰自它身上燃起,很快这火焰便无故蔓延至阿尼身上,然后是在场的每一名命运钟摆的巫师。
每一个身上燃起灰焰的巫师,身躯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苍老下去。
他们的肉身在迅速朽败,精神却似乎得到某种洗礼,灵魂在火焰中璀璨发光。
猫鼬站在圆桌中心,双眼化作两个灰色漩涡,此时的它,就像被众多信徒膜拜的神明不,准确的说,它应该才是最虔诚的那一个。
灰色的火焰肆意燃烧着,逐渐蔓延至整个大殿。
(请)
熊熊的灰焰很快便吞没了整个纯白宫殿,火焰缠绕上大殿顶部的悬浮钟塔。
在某个时刻,悬浮的钟塔和纯白宫殿在火焰中毫无征兆地齐齐崩裂,数只白鸽从中振翅飞出。
也是同一时刻,一阵悠远宏大的古老钟声突然响起,仿佛穿过时间的长廊,瞬间传递到无穷的远方
灰雾缭绕的黑色山峰顶端,三道身穿黑袍的人影站立着,面朝同一个方向。
在他们的黑袍上,全都绣着巨大的,象征着巫心殿的泣血之眼图案,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属于六级后期巫师的强大气息波动。
沉重的钟声从冥冥中传来,在三人耳边响彻。
“新先知死了。”
一人低声开口。
这时候,一只雪白发光的鸽子从虚无中突兀钻出,被说话者恰好地抬手抓住。
发光的白鸽入手后便化作一张雪白的羊皮纸,纸上似乎隐隐有字迹浮动。
说话者目光快速扫过羊皮纸,眼神微动,而后顺手将纸条传递给第二人。
第二名黑袍人接过羊皮纸,看完后再次将其传给第三人。
而当羊皮纸落至第三人手中之时,却无故燃烧,几乎瞬间便只剩下一蓬灰烬。
“先知的遗言?!”
第三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开口询问:“上面说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回应他的却是一左一右两道森寒透骨的磅礴杀意。
“轰!”
可怕的法术威能在黑色的山峰顶部爆发出来,大片大片的灰雾剧烈翻涌。
翻涌的灰雾中传出低促的咒语声,惊怒交加的闷哼最后,是一个尖锐滑腻,每一个语调都蕴含着浓浓邪恶之意的低吼声。
“你们就那么相信她?!
一千多年的友谊,甚至抵不上她轻飘飘的一句话?
如果她错了怎么办?”
低吼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最后,在一阵饱含憋屈和不甘的怒吼中,一切动静悄然平息。
两道人影相互搀扶着从灰雾中缓缓走出,毫不留恋地再没看身后崩塌的山峰一眼,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生命帝国。
自圣杯之证试炼结束,隶属瑟琳娜麾下的势力,萤雾之城的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宁静的午后,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事情都忙碌奔走着。
葛蕾丝坐在完全为她一人打造的天台花园,和这里的其他人比起来,她显得是那样的无所事事。
葛蕾丝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她能做的,只有每隔一个沙漏的时间,站起来朝不远处瑟琳娜行宫的方向眺望一阵,而后便是坐在光线明媚的天台上,对着天空一遍又一遍在面前的画板上画下一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东西。
有时候葛蕾丝会格外怀念最早那个小小的,虽然束缚了她的自由,却显得温馨的有着漂亮蓝色尖顶的阁楼小房间。
那时候她虽然也时常的感到无聊,但至少还能每天听到母亲的唠叨声,偶尔,房子前还会经过一两个有趣的人。
就好像
停留在一处地方太久的画笔在雪白的画布上晕出大片的油彩,葛蕾丝轻轻叹了一口气,胡乱将眼前的画布胡乱扯去。
就在这时候,“轰!”
远处她一直关注的某座房子内突兀迸发出极其强烈的精神力波动,浓郁的金白两色光芒似水波一般从房子的每一个窗户中涌出。
葛蕾丝猛地站起,快步跑到天台边,扶着栏杆努力贴近眺望。
一道道气息强大的巫师人影从天空的各个方向出现,飞快朝房子的位置涌去。
“出事了”
葛蕾丝心头莫名一紧,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时间很快过去,当那些被瑟琳娜气息感召而来的巫师陆陆续续从房子里再度走出,瑟琳娜找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嘴唇快速嚅动着,然后朝对方招了招手。
没过多久,有着一头银发,皮肤微黑的女巫师出现在天台上。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葛蕾丝盯着对方,迫不及待地询问,期待从对方口中听到原来是自己虚惊一场的话。
银发女巫师却满脸的苦涩,回道:“比您猜测的可能还要糟糕
爱德华阿尔巴宣布自立,古巫复生会的巫师开始大范围地在帝国东境出现。
最重要的是”
银发女巫师顿了下,用无比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王女殿下刚刚得到消息
命运钟摆的新先知逝世,还有一直支持我们,替殿下赢下圣杯之证的命运帝国黄金晨曦冕下也一并陨落了。”
“什么?!”
“对,我要那个。”
白松镇,小小的巫师酒馆内,光头的杰森站在吧台,伸手指向酒保背后墙壁上悬挂的一个插满漂亮蓝色羽毛的巫师帽子。
酒保小心从挂满巫师帽的墙上将杰森选中的帽子取下,随口询问:“阁下不再多等几天吗?”
面前的客人连着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都会来酒馆坐上一整天,明确表示在等一位朋友。
一个多月下来,两人都已经混得脸熟,酒保甚至知道,眼前这名长相凶狞,浑身散发着浓烈黑巫师气质的客人,实际上却有着一颗比大多数巫师都要柔软的心。
他几乎每天都会喂养酒馆门口游荡的流浪猫狗,松鼠,甚至是臭烘烘的猪獾。
“他应该有事,暂时来不了了。”
杰森摇摇头,开口道:“我记得你们这确实是有寄言服务的是吧?”
“当然。”
酒保点头,晃了晃手里的巫师帽,“这帽子现在已经属于您了,您可以在里面留下任何你想对任何人说的话,对方只要戴上帽子,就能听到
原谅我的多嘴,您和您那位朋友之间是没有互留传讯道具吗?”
杰森沉默了下,道:“有些话,不太适合在传讯道具里说。”
“我太赞同您的看法了。”
酒保笑着点头,“有些话确实不太好讲,帽子留言是最好的方式。
两天前有一位客人也给你留了言,您愿意听下吗?”
“呃?”
杰森闻言一怔,下意识反问:“谁?”
酒保递给杰森一个眼神,意指看他身后左侧的某个方向。
杰森转头,目光穿过大半个酒馆,最后在酒馆的角落看到一个穿着条纹法袍,络腮胡微胖的男巫师,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对他摆手打招呼。
“该死!”
杰森瞬间感到一阵恶寒,快速回过头来,“快把你那个该死的帽子拿过来,快点!”
酒保无奈地耸了耸肩,将帽子递给杰森。
杰森留言完毕,将帽子还给酒保,随手丢下几块魔石,而后一脸杀意地狠狠瞪了某个还在盯着他的男巫一眼,大步走出了酒馆。
徘徊在酒馆门口的几只流浪猫一见杰森出来,便立刻凑上来,亲密地围着他打转。
杰森蹲下身子,温柔地挨个抚摸过每只流浪猫的脑袋。
他站起来,轻轻拉开自己左手法袍的袖子,手背上,密密麻麻凸起的青筋虬结成一个疤痕状的古怪印记。
杰森默默放下袖子,抬头仰望天上的太阳。
“戴米恩”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他眼神坚定地,大步朝白松镇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