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
人声鼎沸。
往日里用来行刑问斩,血腥气最重的地方,今日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口口大锅架了起来,雪白的米粥在锅里翻滚,香气传出数里。
“开仓放粮咯!陛下恩典!免费领粥!”
大雪龙骑的士兵,手持长戟,维持着秩序。百姓们排着长队,眼中是混杂着饥饿与期望的绿光。
另一边,高台上。
几十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粮铺掌柜和东家,被纠察司的校尉们押着,跪成一排。
他们看着下方领到米粥的百姓,听着那一句句震天的口号。
“感谢陛下天恩!唾弃奸商囤粮!”
“杀千刀的!让我们饿肚子,自己却囤着粮食发霉!”
“陛下万岁!王八蛋才囤积居奇!”
每一句骂声,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脸上。
这不是刀,却比刀子割在身上还疼。
尊严、脸面、名声,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林默站在高台的阴影里,神情冷漠。
一个校尉走过来,低声说:“大人,有个姓钱的扛不住了,在下面尿了裤子,哭着喊着要招供。”
林默嘴角微翘。
“那就让他招。”
“带到个安静地方,让他一次性,把所有知道的,都吐干净。”
“是!”
……
纠察司,地牢。
阴冷,潮湿,只有一盏油灯在墙壁上摇曳。
那个姓钱的粮商,被一盆冷水浇醒,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看着坐在对面阴影里的林默,像在看一尊择人而噬的恶鬼。
“我……我都说……求大人给条活路……”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无声的压迫,比任何酷刑都可怕。
钱掌柜崩溃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四大家族!”
“王家!谢家!崔家!还有卢家!”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找到了我们这些全城最大的粮商,说是……说是要给新皇一个下马威。”
“命令我们,立刻关门,把粮价……往死里抬!”
林-默身体微微前倾,影子动了动。
“下马威?”
“是……他们说,皇帝想动世家,就要先问问这天下的粮仓答不答应!”钱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还说……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
“制造民乱!”钱掌柜的声音都在发颤,“等百姓饿得活不下去,就会冲击官府,冲击皇宫!到时候,他们再联合朝中百官,以‘天子失德,民怨沸腾’为由,逼……逼陛下退位!”
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默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想过世家会反扑,却没想过,他们一出手,就是要颠覆整个江山!
“退位?”林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然后呢?”
钱掌柜不敢看他,头垂得更低。
“他们……他们已经选好了新君……”
“谁?”
“远房宗亲,济王,李渊……”
……
深夜,御书房。
烛火摇曳。
魏国公和陈庆之侍立在侧,气氛凝重如铁。
林默快步走了进来,身后,两名校尉架着已经瘫软如泥的钱掌柜。
“陛下。”
李彻正在批阅奏折,头也未抬。
“说。”
林默一挥手,校尉将钱掌柜丢在地上。
“让他自己说。”
钱掌柜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地牢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御书房的地板上。
当“济王李渊”四个字出口时,魏国公的脸色瞬间煞白。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你们……你们这是在谋逆!”
钱掌柜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老国公饶命!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那燕王呢?”李彻终于停下了笔,声音平静得可怕,“那个死士,为何要划一个‘王’字?”
“是计!是王太傅的计策!”钱掌柜喊道,“燕王只是个幌子,是他们推出来吸引您注意力的!”
“他们故意让死士指向王家,就是想让您以为,这只是琅琊王氏一家的野心。这样,您在对付王家的时候,谢家、崔家、卢家,就能在背后,给您致命一击!”
“好一个一石三鸟。”
李彻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幅巨大的《大炎江山图》前。
魏国公和林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宁愿看到陛下雷霆震怒,也不想看到他此刻这般……平静。
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李彻拿起御案上的朱笔。
“林默。”
“臣在。”
“王家府邸,在城东何处?”
林默上前,在地图上指了一个位置。
李彻手起笔落。
一个鲜红的“叉”,印在了上面。
“谢家。”
林默的手指,微微颤抖,移到了城南。
又是一个“叉”。
“崔家。”
“……在西城。”
“叉。”
“卢家。”
“……北城。”
“叉。”
四个血红的叉,烙印在京城的地图上,触目惊心。
李彻丢下朱笔,笔尖的朱砂,在地图上溅开一点,像一滴血。
他转过身,看着殿中三人,也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钱掌柜。
“朕,还以为要陪他们,多玩几天。”
他轻轻掸了掸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既然他们这么急着想死。”
李彻的目光,扫过魏国公,扫过陈庆之,最后,落在了林默身上。
那眼神,不是命令,而是宣告。
“朕,就成全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让整个御书房,瞬间坠入冰窟。
“传旨。”
“大雪龙骑,陈庆之。”
“纠察司,林默。”
“今夜子时。”
“封锁四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凡地图上画叉之家,府内无论男女老幼,鸡犬牛马……”
李彻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