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尚酝局,已乱作一团。闻荣带人将尚酝局的酿酒工还有书吏一应人等,都扣在了酿酒坊。
“一个一个,都给我问清楚了。前日入夜后,宫宴开始前,都在作甚,有何人作证。”闻荣手握配剑,眸色凝重,一身的肃杀之气,吓得好几个胆小的酿酒工不住发抖。有几个想偷跑出去,结结实实挨了几脚,这一遭后,在场之人都老实了。
值房内,急了一宿未眠,一身绿色圆领袍衫官服的沈怀瑾正在翻找近日的出入记载和人手安排。
他翻了又翻,明面上的记载都瞧不出端倪。
酿酒大比一事可暂且不提,官家已揭过此事。怕就怕在若是次酒之事不查清,酿酒大比在官家心头随时都可以是一根刺,到时数罪并罚……
沈怀瑾双手撑在桌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出头之人,乃是礼部侍郎。曹永禄如今应下此事,定会派他手下的皇城司来查。
礼部侍郎同曹永禄一向往来过密。定是那阉人指使他揭发。
只是自己也尝了酒,属实有问题。沈怀瑾长叹了口气,自己想了那么多法子,还是阻止不了曹贼的手伸到尚酝局来。
沈怀瑾盯着书册上顾青二字,背后不知不觉渐渐湿透。
在宫中二十余载,比这更大的风波也经历过。可偏偏被带走之人,是顾青。
沈怀瑾今日才可做。咱们小小尚酝局,就算您,也只是从七品,能支撑到如今,靠的是您的手艺,和官家对您的偏爱。您要是不忍心,被他们攀咬上出了事,还没等到查清此事,以他们的阴诡手段,我们恐怕早就完了。”
沈怀瑾看着于轩,面色凝重,似是有些被说动。
于轩飞快望了眼窗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道,压低声音:“大人,咱们索性除掉顾青,便说是畏罪自杀,了结此案,不给皇城司查咱们的机会。只要这个关头过去了,您想怎么肃清尚酝局,卑职绝不多嘴……”
“住嘴!”沈怀瑾瞳仁微缩,一手紧紧握住椅边扶手。他猛瞪了于轩一眼,让他闭嘴。
沈怀瑾心知于轩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他揉了揉眉心,啜了口热茶,眸色隐于氤氲雾气后头,教人瞧不真切:“你可知顾青长得像谁?”
“啊?”于轩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怎么议起一介区区酿酒工的容貌来。
“他的眉眼,若是细看,同当年的叶弘文叶典御,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那手技艺,亦有故人风范。算年岁,他对得上。”沈怀瑾放下茶盏,眸色逐渐坚定,“当年本官未曾救下恩师……若顾青真是他的后人,本官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竟有此事……”于轩无心细究顾青为何会进尚酝局。眼下脱困,才是要事。
于轩皱起眉头,他并不曾在叶弘文手下做过事,十几年前,打进尚酝局起,他就是跟着沈怀瑾。这些年他亦听了不少叶弘文之事。可一个虚无缥缈的枉死鬼,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性命要紧。
瞧着沈怀瑾那样,于轩只差脱口而出“死脑筋”三字。
见沈怀瑾一言不发,于轩急得火冒三丈:“那要是,顾青真有问题,您又作何打算?”
“他若存了歪心思,皇城司早就来抓本官了,何必在外头大动干戈。”沈怀瑾叹了口气。
“大人,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赶快拿主意吧!”于轩闻言,彻底傻了眼。
沈怀瑾起身,拿起桌上的曲脚幞头戴好。他四十出头的年岁,常年操心,眼角已攀上好些细纹,但丝毫不碍眸色坚毅:“本官去牢中见上顾青一面。不管是不是他所为,本官都要奏请官家,尚酝局必须派人一同彻查此事。酿酒坊那头,先交给你了,护好大家伙。”
沈怀瑾将书册塞给于轩,重重拍了他肩膀几下,不待他回过神,大步出了值房。
于轩追出去时,早已不见沈怀瑾人影。
“怎么就跟了个这么犟的上官。现下投靠曹贼,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于轩听着酿酒坊那头传来的嘈杂之声,头痛不已。
典御不在,丁奉御病了,自己便是再害怕,也得顶上。
沈怀瑾离了尚酝局,快步往皇城司监牢赶去。这些年他与人为善,宫中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看守之人虽甚是为难,还是给了沈怀瑾一盏茶的工夫。
刑房内,那矮胖卒子听闻沈怀瑾要见顾青,本要拒绝,顾青回过神来:“军爷,咱们正好探探沈典御的口风。您就让小的套套话。”
矮胖卒子瞧了眼顾青,崔司使只交代不能动顾青,没禁止旁的事。若真如顾青所言,能套些话来,自己岂不是立了功?
“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矮胖卒子啐了口,示意外头,放沈怀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