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谢温眠皱眉。
那张曾让她无数次悸动而今又充满怨恨的脸出现在面前,徐朝槿的心中没有预想的怒气冲冲,反而满怀平静。
“我是来参加仙门大试的弟子,一时不慎走错了路,看到这里有间屋子,便想来问个路。
”徐朝槿的回答滴水不漏。
“参试者的住处在那边,回去吧。
”谢温眠指向不远处的小路。
“多谢仙长。
”借着道谢的功夫,徐朝槿才抬起头打量谢温眠。
谢温眠较以前变化并不大,还穿着白色云袍,银冠束发,只是下巴消瘦了些。
他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上去疲倦不堪。
谢温眠不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烦心着急,连个觉都睡不好?徐朝槿幸灾乐祸地想。
她转身假意离开,在拐角处隐去身形,探出半个头来。
只见谢温眠回身推开小院木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关上门。
走…走了进去?徐朝槿瞪大双眼。
那是她的住处呀,她本以为谢温眠只是经过,谁承想对方目的地就是这里。
当众背叛她,杀了她,如今谢温眠怎么有脸进自己的屋子!盯着那扇紧扣的木门,徐朝槿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捅谢温眠几剑再把他丢出来。
月寒天凉,一阵冷风吹过,激得徐朝槿打了个寒颤,脑袋也清醒几分。
等等,谢温眠突然来这里,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复活了?来这里不会是来看她回没回来然后赶尽杀绝吧?徐朝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看来在功力恢复之前,她必须要死死掩盖住自己的身份了。
仙门大试第二日。
昨日已淘汰掉了大部分能力弱者,能站在今日的身上都有些真本事。
徐朝槿不敢掉以轻心,对手的灵力比她充沛,所以挥出的每一剑都带有灵气,力量也比寻常一剑大很多,她没有灵力可用,再厉害的剑招也只能用肉身力量去抗。
一局下来,徐朝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勉强赢下第一局,在旁边稍作休息。
“下一局是你我对阵。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徐朝槿回头去看,是昨日秘境中的少年。
“我叫温复,你呢?”“…白青溪。
”徐朝槿不欲与他多谈,视线无意扫向观战席上。
忽然,一股从心而来的共鸣感驱使她移不开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去寻找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徐朝槿内心一阵焦躁,且这股焦躁随着越来越强的感知变得沸腾起来。
不是他…也不是她…徐朝槿视线飞速掠过观战席上一个又一个人。
在这!找到了!那股熟悉感最终在一人腰间的佩剑处停下来。
她顺势向上抬眸,佩剑的主人居然是谢温眠?谢温眠来这里干什么?他本是器修,宗门是清心宗。
不过后来习剑天赋渐显,便来天剑宗学了一段时间,算是徐朝槿的半个师兄。
可他总归是清心宗的,观战也应该在清心宗才对。
但下一刻,徐朝槿就反应过来,她不会对谢温眠的佩剑产生共鸣,能产生共鸣的是她的剑,太平剑。
一百年前,徐朝槿就是拿着这把太平剑,一剑破开了群秀山的千里魔障,自此名扬天下。
前尘如旧梦,种种辉煌,如今也只做烟消云散了。
只是谢温眠昨天进她的院子就算了,今天居然还有脸把她的剑拿出来,还用障眼法变成其他模样。
要不是她是剑的主人,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温复见她盯着观战席半晌,眼中都快喷出火星子了,好奇问道:“看什么呢?这么生气。
”徐朝槿咬牙切齿道:“我在想,要是我有太平剑,还何愁这仙门大试。
”早提剑报仇去了。
温复听完哈哈大笑:“白姑娘,厉害的又不是太平剑,而是徐朝槿前辈本人啊。
再有名的剑,到了旁人手里,与废铜烂铁也无异。
”徐朝槿愣在原地。
温复说得没错,当年能一剑劈开魔障,靠的是她灵力深厚,太平剑只是做了锦上添花,只是后来人提起她,又少不了吹捧太平剑一番,长久如此,连她自己也生出了是剑厉害的想法。
温复这一番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连带着徐朝槿看他也顺眼了许多。
第二局比试开始。
徐朝槿与温复持剑而立。
温复剑法无比娴熟,又有灵力傍身,按理说这局很轻松就能拿下。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徐朝槿。
温复自小仰慕徐朝槿,练的一招一式都是她的身法。
徐朝槿甚至都不用过多思考,身体自然而然就做出回应,自动避开他一招又一招。
饶是再充沛的灵力注入剑式,连对方的身也近不到便毫无作用。
温复将灵力灌入剑中刺下最后一招,又是意料之中被躲避。
徐朝槿反手剑指他眉心,略带心虚说:“承让了。
”温复憋得脸都红了,留下一句“甘拜下风”就落荒而逃了。
听着仙门弟子敲锣宣布自己赢下这局,徐朝槿高兴地拨了拨剑上的剑穗。
这是徐朝槿的习惯,她认为每把剑都有灵,持剑作战与好友并肩无异,所以每次出剑过后,她都会拨一拨剑穗,似是在与自己的剑对话。
徐朝槿短暂地沉浸在赢了比试的喜悦中,殊不知观战席上一人倏然起身,死死地盯住她的方向,眼中悲喜交加。
最后一局徐朝槿对上一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男人。
还未开始比试,徐朝槿已经感受到他身上丰厚的灵力。
力量、灵力皆有,她赢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不过徐朝槿更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再强的对手她也遇到过,坚持到最后,谁赢还真说不定呢。
见对手冲过来,徐朝槿拔剑相迎。
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疑惑皱眉:“你灵力如此低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知道他是无恶意的好奇,徐朝槿还是喉间一噎。
“既如此,那我也不用灵力了,否则对你太不公平。
”对手继续道。
这人倒是个仗义的。
徐朝槿心想。
“不用了,继续来吧。
”她摇了摇头,露出带着傲气的笑容。
对方不再迟疑。
两人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终招一击,那人跳劈过来,徐朝槿横剑相抵。
她的身形被压得越来越低,眼看就要倒地。
忽然,她的嘴角拢起一抹笑。
与此同时,一股不知哪来的灵力灌入她体内。
徐朝槿错身让对方的剑劈了个空,又反手按下他的剑。
局势瞬间扭转,徐朝槿的剑直抵喉间。
那人还没从意外中反应过来,比赛已经结束了。
“仙门大试天剑宗第一名,白青溪!”徐朝槿顾不得兴奋,她五步并作三步跳下擂台,匆匆朝观战席看去。
刚才那股灵力来得突然却又熟悉,她怀疑是太平剑认出她来,积在剑中的灵力才会涌上来。
可观众席哪里还有谢温眠的身影?徐朝槿压下心中疑惑。
没关系,反正赢了比赛,她如今已是天剑宗的人了,将来有的是机会把一切都查清楚。
比试结束,众人纷纷往回走,该下山的下山,该拜见师父的去心忧殿拜见师父。
徐朝槿转身,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住了。
是刚才那个身形魁梧的对手。
他怒目道:“你在耍我?敢情你是有灵力不用就等最后一击是吧?”徐朝槿被他的神情吓得退后一步,连连摆手。
“当然不是。
”其实如果没有那灵力,她也已经有把握能赢比赛了。
两人过招过程中,徐朝槿就观察到他小腿虚浮,这导致他每使出一招向下的剑式,都会站不稳,徐朝槿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在最后一击反败为胜。
她把问题说给他听,那人分明相信,却还要嘴硬:“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还来指导我…”徐朝槿无奈地摇头离开。
身在福中不知福,前世求着她指导剑术的人都能从山上排到镇上了…赢了比试的人统一被弟子带往心忧殿。
其中也有温复。
他看上去激动不已,嘴里不住念叨着:“我离师父越来越近了…我也要成为剑仙了…”徐朝槿忍不住泼他冷水:“剑仙可不会连仙门大试都赢不下来。
”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却愣住了。
因为她当年拜入天剑宗时确实没能赢下头名,是师父一眼看中了她她才能有幸成为天剑宗掌门的唯二弟子。
谈话间,已到了心忧殿门口。
众人立刻噤声。
徐朝槿一眼就看到坐在高处的谢温眠。
他来干什么?他又不是天剑宗的。
不会又是来杀她的吧?徐朝槿心中一凉。
顿时觉得谢温眠扫下来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今日师父不在,我就代她说几句。
”付瑶琴道。
一见到师姐,徐朝槿的眼眶就带了些潮意。
天剑宗掌门只收过两个亲传徒弟。
另一个就是付瑶琴。
付瑶琴为人温和善良,对徐朝槿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表示理解,甚至还能和她说到一块去。
当初徐朝槿提出无辜弱小魔族也分好坏,不该滥杀时,也是付瑶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故人对面不相识。
付瑶琴简单介绍了下天剑宗的情况,又叮嘱了些不能去的地方以及不能做的事。
徐朝槿都认真听了。
末了,付瑶琴还是不放心:“等会我带各位师弟师妹在不落峰上转转,也好熟悉一下环境。
”师姐还是那么善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徐朝槿的眼泪在心中奔流成河。
众人跟着付瑶琴正要出门,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谢温眠开口了:“白青溪,你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