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推背镇守使 > 第30章 “镜中世界”(一)

且说柳三娘见袁何人竟妄图超度亡魂,不禁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哼,你这老道莫不是当真以为自己能超度得了他们?今日,谁都休想走出这二楼!”
言罢,柳三娘目光陡然一冷,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起一段更为复杂的咒语,听在人耳中,隐隐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魔力。原本还在迟缓蠕动的人皮,陡然间变得狂暴起来,速度与力量都暴涨数倍,如潮水般朝着袁何人三人汹涌扑来。
“不好!”李三笑见状,大喊一声,脚下步伐快速变换,那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幻影。幽墟刃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青铜刀光闪烁,每一道刀芒都带着磅礴的力量,将扑上来的人皮纷纷击退。然而,人皮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
一旁的李炫也陷入了苦战,他的铜钱剑虽然断成了两截,但此刻他握着半截剑,剑身泛着微弱的寒光。他施展出一种从未展现过的奇特剑法,剑法看似凌乱,却能在人皮即将靠近时,突然发出凌厉的一击,将人皮击飞出去。只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的体力也在快速消耗。
再看袁何人,他正全神贯注地施展超度法术,额头上满是汗珠。那三张紫金色符箓的效力随着法术的消耗而逐渐减弱,被定住的人皮又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他心中焦急,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分心。
就在这三人焦头烂额之际,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团黑色发丝和青铜古镜处传来。
原来是柳三娘的法术已然施展开来。
刹那间,幽墟镜青光暴涨,青光与金光在大厅中央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气浪将四周的人皮吹得猎猎作响,那些悬挂的亡者面容在风中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哀嚎。
紧接着,整个二楼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捏。那些人皮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瞬间化作漫天碎屑。碎屑在空中重组,竟变成无数面青铜镜,将三人团团围住。。
“欢迎来到…镜中世界!”柳三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不好!”三人惊呼,还未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向古镜。眨眼间,他们便被卷入了镜中世界。
李三笑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下沉——不,更确切地说,是整个二楼的地板正在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他低头看去,镜中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的恶魔。
“这是…我的心魔?”他心头剧震,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镜面如同沼泽般开始吞噬他的双腿。
“三笑!”袁何人见状,心中大急,他顾不上自己的处境,急忙伸手想要去拉李三笑。可当他刚要迈出脚步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镜面变成了一片猩红,眼前的世界也在这瞬间骤然崩塌。

袁何人的镜中世界

(一)怛罗斯的噩梦
无边无际的血海上漂浮着残缺的肢体,陌刀寒光在浪涛间闪烁,岸边的焦土上插满折断的军旗,旗杆上挂着风干的头颅,眼眶空洞地望着虚空。
袁何人听见了怛罗斯河水的呜咽。
他闻到了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耳边响起战马的嘶鸣、刀剑的碰撞、垂死者的哀嚎——三十二年前的怛罗斯战场,再一次在他面前展开。
他变回了十五岁的袁二狗(注:袁何人俗家小名)。
“这不是幻境…”袁何人发现自己变回了十五岁的少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这是…我的心魔。”
天宝十年的盛夏,怛罗斯河谷热浪蒸腾。唐军大营里,袁二狗正抱着一筐磨刀石跌跌撞撞地跑向陌刀队。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在背上结出白色的盐霜。
“小崽子!手脚麻利点!”火长老赵一把拽过他,粗糙的大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老兵从怀里掏出半块胡饼塞过来,黢黑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战斗留下的血痂。“龟兹人又要冲阵了,待会躲辎重车底下,别被马蹄……”
号角声突然撕裂了燥热的空气。
东面的地平线上,葛逻禄人的狼头旗毫无征兆地倒转。袁二狗永远记得那一刻——阳光在弯刀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像是突然睁开的千万只恶鬼的眼睛。
可就在这时——
“叛徒!葛逻禄人叛了!”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战场。
袁二狗猛地抬头,只见东翼的葛逻禄骑兵突然调转马头,狼头旗在风中猎猎翻卷。箭雨倾泻而下,原本严整的唐军阵型瞬间大乱。
第一支箭射穿了火长老赵的咽喉。
老兵踉跄着后退两步,喉结上突兀地长出三根箭羽。他张了张嘴,血沫从嘴角溢出,那半块胡饼还攥在手里,最终连同身躯一起重重砸在尘土里。
“赵叔!!”
少年的尖叫淹没在战场轰鸣中。
战场在刹那间化作炼狱。
袁二狗看见书记官被受惊的战马撞翻,马蹄踏碎了他的颧骨;看见同营的伙夫被流矢射中左眼,箭杆随着惨叫上下颤动;更远处,大食骑兵的长矛如林推进,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陌刀队疯了。
本该迎敌的三丈刀墙,此刻正在阵中疯狂劈砍。张老三——那个教他耍木刀的憨厚汉子——双眼布满血丝,陌刀横扫,将一名唐军斥候拦腰斩断。肠子“哗啦”洒了一地,那斥候的上半身还在爬行,手指在血泥里抠出五道狰狞的沟壑。
“张老三!你他娘的眼瞎了吗?!”校尉王虎怒吼着冲上去,却被另一名陌刀手迎面劈开胸膛。心脏“噗通”掉在尘土里,居然还在跳动。
袁二狗瘫坐在血泊中,尿液浸透了裤裆。他的喉咙像是被鬼掐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自相残杀的唐军。箭矢穿透铠甲的声音,刀锋切开骨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这些声响混在一起,化作一根烧红的铁钎,生生捅进他的耳道。
血河漫过脚踝,黏稠、冰冷,像无数冤魂在拉扯他的裤腿。
不知过了多久,一具无头尸体砸在他身旁的粮车上。
是张老三。
那颗头颅滚到袁二狗脚边,嘴唇还在蠕动:“二狗子…跑…快跑…”
少年颤抖着捧起头颅,却发现张老三的耳孔里钻出一条黑虫——细如发丝,却长着模糊的人脸,正在对他咧嘴狞笑。
原来当年的自相残杀,根本不是发疯……
是幽冥教的邪术!
夜幕降临,战场已成修罗场。
袁二狗在尸堆里爬行,断肢碎肉黏在脸上。远处,幸存的唐军点燃了粮草,火光中,他看到更恐怖的景象——
战场另一端,大食人正在剥皮。
一具具唐军尸体被倒吊起来,皮肤像脱衣服般被完整剥下。那些血淋淋的人皮被挂在长矛上,在风中如旗帜般飘扬。最中央的高台上,一个黑袍人正将人皮浸泡在某种黑色液体中——
浸泡过的人皮,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袁二狗死死咬住手腕,不敢出声。
突然,背后传来“沙沙”声。
他僵硬地转头,看见一具无皮尸体正向他爬来。空洞的眼窝里,两团绿火幽幽燃烧:“小兄弟……借你的皮用用……”
少年惨叫一声,疯狂逃窜。
当夜幕降临时,袁二狗成了陌刀队辎重营唯一的活口。
他在尸堆里爬行,断肢碎肉黏在脸上。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远处幸存的几处篝火旁,大食人正在用陌刀串起唐军的心脏炙烤,油脂滴在火堆里“滋滋”作响。
少年最终跌进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底插着十九把陌刀,刀柄朝下,宛如一座诡异的刀冢。每把刀柄上都系着身份木牌,在夜风中轻轻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声。
他抓起最近的一块木牌,借着月光辨认:
“陌刀队第三营,张老三,天宝九年入募。”
翻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若遇黑虫钻耳,以刀刺心。”
(二)行尸走肉
接下来的三个月,袁二狗像孤魂野鬼般在西域游荡。
他喝马尿解渴,吃死人指甲充饥。有次在戈壁滩上,他看见火长老赵的鬼魂在月光下徘徊,老兵的脖子上还插着那三支箭,走路时箭羽“簌簌”摇晃。
“赵叔…”少年嘶哑着嗓子呼唤,鬼魂却突然变成张剥了皮的血尸,尖叫着扑来。
当袁二狗终于爬回安西都护府时,守城士兵差点用弩箭射穿他的脑袋——这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浑身溃烂,怀里却死死抱着一把陌刀,刀柄上系着十九块身份木牌。
“都死了…”他把木牌一枚枚排在地上,“火长老赵,张老三,王校尉,书记官…全死了…”
“就剩我了。”
(三)终南剃度
五年后的至德二载,长安城飘着人肉香。
二十岁的袁二狗蜷缩在废弃的佛寺里,怀中女童正在他臂弯里慢慢变冷。安禄山的狼骑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掠,他们把婴儿挑在枪尖上当旗帜,把孕妇开膛破肚赌胎儿性别。
“阿兄…”女童用最后的力气扯他衣袖,“你袖口…有血…”
袁二狗突然发现自己在啃左手小臂。血肉的滋味让他想起怛罗斯河谷里,那些被炙烤的心脏。胃袋剧烈抽搐起来,他趴在地上干呕,吐出来的却是黑红色的血块。
幻境骤然扭曲。
再睁眼时,袁何人发现自己站在终南山的一座破庙里。
二十岁的袁二狗跪在佛像前,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剃刀。
“我佛慈悲…”少年对着残缺的佛像叩首,血从额头滴落,“弟子愿堕无间地狱,只求…只求…”
他终究没能说完那个愿望。
刀锋在头皮划出深浅不一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疼。地上那半块破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具正在啃食自己的骷髅。
“我……不配活着……”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具啃食自己手臂的骷髅。
“你剃度,不是因为看破红尘。”柳三娘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讥讽的笑意,“是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你活下来了,而他们都死了。”
“闭嘴!”袁何人怒吼,可幻境中的袁二狗听不见。
他继续剃发,刀锋划破头皮,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你想割的根本不是头发……”柳三娘低语,“你想割的,是自己的喉咙。”
刀锋突然变成陌刀,刀柄上刻着张老三的名字。
三十二年来压抑的恐惧、愧疚和愤怒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他恨葛逻禄的背叛,恨陌刀队的盲目,恨大食人的残忍,但最恨的是当年那个逃跑的自己。
“我本该和他们一起死…”袁何人泪流满面,“为何独我活着?”
袁二狗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刀尖抵住咽喉——
“铛!”
一柄拂尘击落陌刀。
现实中的袁何人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跪在二楼的废墟里,手中攥着的不是刀,而是一块染血的铜镜碎片。
镜中,战场幻象仍在继续。
(三)上清山的秘密
幻境再变。
上清山紫霄宫前,暴雨倾盆。
青年袁何人跪在石阶上,浑身湿透。
玄微子手持《度人经》,目光如炬:“你可知,我为何收你?”
袁何人低头不语。
玄微子突然掀开他的道袍,露出腰间溃烂的伤口:“尸毒入骨,还敢受箓?”
观礼的道士们瞬间变成腐烂的尸体,齐声尖笑:“偷学赶尸术的叛徒!”
袁何人踉跄后退,撞翻长生灯。
火焰中,浮现出他在乱葬岗翻动尸体的画面——
“你偷《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是想复活谁?”柳三娘的声音如附骨之疽,“你妹妹?还是……那些死在怛罗斯的袍泽?”
袁何人如遭雷击,胸口剧痛。
他确实动过邪念。
在终南山的冬天,他挖开小妹的坟,将道书贴在尸骨额头上。
可爬出来的,不是妹妹,而是一具画皮妖!
那妖物穿着小妹的衣裳,对他咧嘴一笑:“阿兄,肉汤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