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技侦支队发来加密邮件。技术分析报告已完成,附带解码音频与楼道监控补帧。
程望第一时间将报告打印,带到办公室,反复通读。
姚然说过那句:“他总在我下班路上‘碰见’我。”
而技术报告里的gps轨迹对比,显示的是:姚然的手机定位才是反复靠近胡泽民活动路线的一方。
“碰见”,变成了“靠近”。
这一转变的含义,极重。
凌晨两点半,程望将姚然再度传唤。
她神情明显疲惫,嘴唇起了干皮,手腕轻微颤抖。讯问室光线刺目,她避开眼神,仿佛那束白光是拷问自身的目光。
“你上一次说,是胡泽民反复骚扰你。但我们调取了你过去三个月的活动轨迹和通讯记录,发现你曾主动到胡泽民工作的健身房周边、他常去的商场、甚至他母亲家附近徘徊。”
姚然眼睛一缩:“我没有……”
“他手机上有你发来的微信截图,你说‘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那样看我,我根本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姚然沉默。
“你在骗我们。”程望说,“也许起初他确实对你动了歪心思,但从某一刻起,是你主动拉近了你们之间的距离。”
他拿出那张“君悦快捷宾馆”的开房记录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姚然、胡泽民,2024年12月22日,15:02–17:18。”
姚然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是谁想要的?”
“他威胁我。”姚然终于抬头,眼眶通红,“我一开始……真的只是出于求助,他说能帮我找份新工作。我太傻了。”
“你丈夫知道吗?”
她剧烈摇头:“不……他以为我辞职是因为老板性骚扰。”
“你骗了他。”程望平静道。
姚然眼泪终究滑落下来,“我没办法说……他说他要是知道我背叛他,他会杀了我。杀了我、再杀了他自己。”
“他”是谁?
吕鑫,那个沉默寡言的维修工。
情绪压抑如密封罐,耐性像千斤顶,一旦失衡,便是彻底崩盘。
程望查阅吕鑫过往记录。他在小区电梯维修时因客户质疑收费砸过对方的车门——赔了三千元,事后单位报备为“意外纠纷”。
他在七年前因打架被拘留十日,案由是“婚礼现场与陌生男子争执后拳脚相向”。
这些零散记录并不足以定罪,却拼出了吕鑫的一个轮廓:极度在意尊严,情绪冲突时爆发力强,压抑时间越久,爆炸也越猛烈。
“你觉得她真的只是受害者吗?”吴启问。
“不,她是主动将情绪引爆的那根引线。”程望说,“她从未真正脱离这场局,她选择了用‘隐瞒’保护吕鑫,也许更是保护她自己。”
“她想摆脱过去的错。”程望道,“可她没想到,那段错,是吕鑫无法原谅的地雷。”
“如果是吕鑫动手,那么他该如何做到在修车厂制造不在场证明?”
技术组将汽配城监控细节放大,有一个画面被重新标记:
吕鑫进入修车厂,但在七分钟后,镜头短暂被货车遮挡,再出现时,他换了外套——有人怀疑,调换过人。
“也就是说,他找人顶包。”吴启眉头紧皱,“谁?”
石刚——吕鑫的老同学,修车行合伙人,名下多笔高利贷记录,且在当晚至凌晨多次用吕鑫手机发送定位。
“调他来问。”程望说,“准备技术对比验证。”
四小时后,石刚被带到讯问室。他一开始装傻,但在识别照片和指纹采集后,终于低头认了。
“我……没想到会出人命。我就想着帮老同学顶个班。”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去‘教训一个人’,还让我别问太多。他拿了五千块给我……我真不知道他会杀人……”
“他换了什么衣服?”
“一件浅灰色冲锋衣。”石刚擦着汗,“他出门的时候带了个塑料袋,好像是带了手套和工具。”
案发现场再次勘查。程望带队重返三楼,重新勘验胡泽民房间。
技侦报告更新:浴室下水口滤网上提取到少量残余液体,检测为漂白剂,且混有少量血液成分。地面被擦洗痕迹异常。
“这是事后清理。”现场勘查员低声说,“他试图毁灭证据。”
可杀人者若是吕鑫,又怎会清理死者现场?
程望突然开口:“姚然来过案发现场。”
他转身走到楼道监控死角前,目光冷凝:“那段‘脚步远离’的录音,是她。”
“她不是杀人者,但她到场后帮忙清理、破坏现场,成为了共犯。”
案情基本闭环。吕鑫通过石刚构建不在场证明,亲自潜入胡泽民家中行凶。
姚然事后得知后进入现场,尝试销毁痕迹,选择沉默,掩盖丈夫行凶事实。
二人,一个泄愤杀人,一个协助灭证。
程望坐在笔录室,打开录音笔:
“程队,如果……如果你是我,你会说出真相吗?”
那是姚然问他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