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从山谷两侧黑漆漆,瞧不见底儿的林子里头,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那种极细微的,像是有人穿着粗布衣裳在草里头,蹭动时发出的悉悉索索声,还有那种几乎让人忽略不计的,像是铁家伙不小心碰到了石头疙瘩,或者枯树枝子时发出的磕哒轻响。
他那眼神,瞬间就跟数九寒天里头的冰棱子似的,刷地一下就冷了下来,脸上也跟着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股子几乎能凝成实质的,让人汗毛倒竖的锐气,从他身上那么一散出来,旁边的秦若雪和王虎,都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透心凉的寒颤,后背上的汗毛都快根根竖起来了。
“有有人埋伏?”
秦若雪的声音里头,带着一丝她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细得跟蚊子叫似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又把许青山的衣袖抓得更紧了些,指节都因为太用力而有些发白。
王虎更是二话不说,噌的一声,就把腰里头那把新买的,还没开过刃的钢刀给亮了出来,明晃晃的刀身在黯淡的月光下头泛着瘆人的冷光。
他把刀往胸前一横,一双虎目瞪得溜圆,跟庙里的怒目金刚似的,警惕地在两侧黑沉沉,瞧不见底儿的山林里头来回扫视。
“嘘”
许青山做了个让大家伙儿都别出声的手势。
他那耳朵,跟兔子耳朵似的,微微耸动了几下,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他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从前方山谷更深处,估摸着拐过一个山坳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那种兵器互相砍砸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脆响,还不时夹杂着女人尖着嗓子,以及好些个男人满是污言秽语的呼喝叫骂。
“前面,有人在干仗。”
许青山压低了嗓门,声音沉得跟块从井里头捞出来的石头似的,“听这动静,人估摸着还不少,像是一伙子人在围着哪个倒霉蛋下死手呢。”
这一带地界,向来算不上安稳。放眼望去,尽是绵延不绝的深山老林,官道在其中穿行,本就隐蔽。
近年来,时局更是动荡。
朝廷的兵马,不是被抽调去南边平定边疆的蛮族骚乱,便是要应对北境那些时常叩关的游牧部落。连年的征战,早已将国库掏空了大半。
如此一来,地方上的管制自然就松懈下来。州县衙门人手本就不足,面对这崇山峻岭,更是鞭长莫及。
日子久了,那些因天灾人祸没了活路的流民,或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散兵游勇,便成群,啸聚山林,做起了无本的买卖。
官府清剿不力,这些山贼草寇便如野草般滋生蔓延。
尤其是在这黑风岭这般山高皇帝远,几方势力都不愿多管的三不管地带,更是成了他们这些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打家劫舍,也无人过问。
“许公子,绕开点儿?”
王虎声音里透着点儿迟疑。他们这车上,可是揣着几千两的银票和地契。许青山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遇见了实在是无法就这么路过。
他沉吟了那么一小会儿,心里头那杆秤左右晃了晃,最终还是开口。
“咱们先不忙着走,悄悄摸过去,瞅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江湖上那些个恩怨情仇,打打杀杀的,咱们就当没看见,扭头就走,不掺和。
可要是真碰上那伙子不长眼的贼骨头,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恃强凌弱,那咱们说不得也得管上一管。”
他这心里头,自个儿有本账。
三个人不再多话,将板车悄悄拉到路边一处相对隐蔽的林子边上,又扯了些茂密的枝叶和杂草,七手八脚地将车身大致遮掩了一下。
然后,便借着山石,树木的掩护,猫着腰,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打斗声传来的方向,一点点地潜行摸了过去。
翻过一道不算太高的小山坡,前方的景象,便一下子清清楚楚地落入了三人的眼帘。
只见官道中央,一个穿着身月白色,瞧着就利索的紧身劲装的年轻女子,手里头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三尺青锋剑,正被十好几个手持各色家伙,瞧着就不是善茬的凶悍山贼,给团团围在了核心里。
那女子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段儿倒是高挑匀称,一张脸虽然算不上那种能让人一眼就丢了魂的绝色,却也生得清丽脱俗,尤其是一双细长的凤眼,此刻虽然布满了煞气和遮不住的疲惫,但眼底深处那股子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却是明晃晃的。
她手里头那柄长剑使得是真个精妙,剑招使得跟那穿花蝴蝶似的,上下翻飞,剑光闪过,就跟一道道银白色的闪电,逼得周围那些个山贼,一时半会儿的也近不了她的身。
但这伙子山贼,瞧着也跟寻常那些个只会仗着人多起哄的毛贼不一样。
他们进退之间,似乎还有点章法,互相之间也懂得些配合。其中有那么个,身材格外魁梧,太阳穴都高高地鼓着,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军营里头滚过刀口,见过血的退伍老兵痞子,手上会些粗浅的军中搏杀的招数。
他们也不急着一拥而上跟那女子拼命,反倒是像那有耐心的老猎人围捕猎物似的,不紧不慢地在外围打着转,不断地用车轮战来消耗那女子的体力。
嘴里头还不干不净的,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满是污言秽语的淫笑和调戏,显然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扰乱她的心神。
“小娘皮,别再白费力气了!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爷们面前,还不够瞧的!”
一个满脸横肉,胸口露着一片黑毛的山贼头目,挥舞着手里的鬼头刀,唾沫横飞地淫笑道,“乖乖地把手里的家伙什扔了,跟爷们回去,往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晚上都有人疼!”
那女子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凤目含煞,厉声怒斥道:“你们这群无耻的鼠辈!肮脏的畜生!姑奶奶今日便是力战而亡,血溅当场,也绝不会让尔等得逞!”
她嘴上骂得凶,手底下那剑招使得也越发凌厉狠辣,招招不离对方要害。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体力消耗巨大,额角上那细密的香汗,已经浸湿了她的鬓发,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粗重起来,原本迅捷灵动的身法,也开始出现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和迟缓。
她虽然剑法不弱,瞧着也是名家传授,但终究是个女子,力气上头天生就吃亏,再加上这般被十好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围攻,又是车轮战,落败,恐怕也只是早晚的事儿了。
“好个带劲儿的小辣椒!够味儿!老子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
那山贼头目见她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的模样,眼中那股子淫邪的光芒更盛,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冲着手下那帮同样双眼放光的喽啰们大喝一声:“弟兄们,都给老子加把劲儿!谁他娘的先拿下这小娘皮,今儿个晚上,就让她先伺候谁!”
那些个山贼们闻言,更是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怪叫着,嗷嗷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什,更加疯狂地向那女子攻了过去。
“一群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
许青山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瞬间便迸射出两道骇人的寒光。他不再有半分犹豫,冲着身旁的王虎低低地断喝一声:“虎子,左边那几个交给你,我去会会那个领头的杂碎!”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如同林中窜出的一道青色闪电,不带半分声响,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从藏身的草丛中一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