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9
点。
丈夫满手油星地拆着为我慢炖了四小时的鸡肉。
手机响起,我顺手帮他开了免提。
……老师
话筒里传出个怯怯的女声。
我心里猛地一紧。
1
我默不作声帮姜晟举着手机。
他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手上还不忘撕下几条最嫩的鸡肉丝递到我嘴边。
明天我还是原定时间去您办公室吗
……对。
可能是觉得女生太啰嗦,姜晟不耐烦地摘下手套,接过手机关了免提。
他皱着眉,以后下班后不要联系我,私人时间我要陪家人。
挂断电话后他搂着我回到餐厅。
我看着他摆盘布菜,没忍住问了句,刚刚那是谁
他似是被那人烦得不得了,公司新招的助理。刚毕业,业务还不熟悉。
我点点头,没再多话。
……
公司有两条不成文的红线。
一是,下班时间不许打扰姜晟。
二则是,不能称呼姜晟老师。
口口相传,这两条默认的规矩很久都没人敢碰。
直到今天。
被同一个人打破了。
我垂眸盯着面前鸡汤里一小圈的油膜发呆。
2
四年婚姻里,姜晟从未对我有过敷衍。
即使是帮忙拿张卫生纸,也是随叫随到,永远以我为先。
下班时间不许联系他也是因为要陪我。
这两年,公司专注于老旧楼房移民拆迁项目。
我怕耽误他工作,总不许他和我待在一个房间。
他在书房工作,我便躲进卧室看书。
通常不过二十分钟,他就轻轻推门,靠着门框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遥遥,一天没见你,你真忍心让我自己一个人吗
去年他生日,我去公司给他送惊喜。
不料途中为了躲酒驾的车,冲进了结冰的河里。
姜晟疯了一样撞开人群跳进水里找我。
他手被冰割得血肉模糊,在零下几十度的河里找了我两个多小时。
我早已被救援送到医院,他却因为失温在
ICU
住了三天,还落下了关节病。
桩桩件件,类似的事几天几夜都数不完。
正是因为这些,我从未怀疑过姜晟爱祝可遥。
几千个日夜,他就真如结婚誓言说得那样:爱我如初、爱我入骨。
以至于现在一点细枝末节的不同都让我立马察觉出来。
刚才那通电话特别的不是她的性别,也不是她的语气。
是老师那两个字。
那是姜晟最讨厌的称呼。
他从不允许别人这么叫他。
哪怕是我。
3
读研时,即使姜晟的综排全系第一,国奖也排不上他。
申博名额被顶替。
连承诺会留他任教的导师也变了卦。
他所有空闲时间全用来帮师门跑数据,到头来一无所有。
姜晟说这都不算什么。
最难的是读书十几载,却在毕业时连一笔把他爸妈合葬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那时,是我把自己的留校名额让给了他。
后来又在他被抢走论文一作、评职称没有资格、为了拿项目没日没夜地喝酒时及时出现,引荐他进了我叔叔的公司。
他拼了命往上爬,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我始终记得他说最痛恨老师两个字的表情。
那是他所有羞辱、失败、被利用的象征。
所以哪怕再亲昵我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可刚才那个女声,却叫得那么自然。
姜晟的回答也轻描淡写。
他好像早就不在意了……
又或者是他的特殊只给了特定的人
倒显得我执着维护他的样子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4
我心生疑窦,决定去他公司看看。
夫妻间最忌讳没有根据的猜忌,我不想给幸福的婚姻埋下怀疑的种子。
没来过几次,前台并不认识我。
我拨通姜晟秘书的电话。
陈路急忙带着两个员工下来接我。
太太,您来怎么不通知我去接您
他接过我打包的甜品盒,侧身帮我挡住电梯门。
我失笑,顺路来公司看看还要给你打报告呀
您说笑了,那当然不是!
三个人大包小包簇拥着我走过综合办。
门半掩着。
现在是下午茶时间,里面传出热闹的闲聊声。
我脚步微顿,状似无意地问起姜晟的新助理。
今年的新员工开始培训了吗
上个月就开始了。
助理招了几个
陈路想了一下,只有一个女生,H
大毕业的,综合能力很强。
姜总的意思是好好培养可以往秘书处调。
我垂眸静了静。
这和姜晟说得完全对上了,当事人真是她吗
5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青春漂亮的女生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小周,你好幸运啊,姜总竟然没扣你工资。
对啊,你都不知道那天吓死我们了。
我被吓得都没吃午饭,现在突然有点想吃火锅了哦。
嘿嘿……我也想吃!
中间那个稍显青涩的面孔红着脸撒娇,好姐姐们,饶了我吧……
声音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和我相熟的几个女生顿时围在我身边,可遥姐!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安排陈路把甜品分给四周的同事,带着这群小麻雀去了茶水间。
唯一一个生面孔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我冲她招招手,我是祝可遥。你是这次新来的助理吧
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抹茶斑斓卷,工作还好吗
她抿唇悄悄走近几步,我和煦笑着。
也许是气氛太融洽,又或者是我送的甜品合胃口,小姑娘轻易就说了心里话。
都很好……她微垂着头,只是……我没分寸,还带着学生思维看见谁都叫老师。上个月……不小心口误叫了姜总老师,他大发雷霆。
她红了眼圈,哽咽道:我真的以为要被辞退了……怕坐电梯遇到他,我每天都是爬楼梯上的
32
楼……
6
气氛一时凝滞了。
女生们面面相觑,偷偷看我脸色。
我沉默几秒,起身,弯腰和新助理对视。
我替姜晟道歉,好不好
她瞪大眼,眼泪啪嗒掉下来。
我想象得出姜晟发火的样子。
他在公司一直是冷厉疏离的形象,更何况又触及他雷区。
这种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怎么扛得住
不知道也不怪你,姜晟不会揪着不放的。
我轻轻摸她的头,笑着说:我之前上班的时候也总爬楼梯,减肥全靠它了。
其他几个人也附和起来:
怪不得小周你瘦了那么多!
我明天也开始爬!
我最眼熟的人力勾住她的肩膀,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还不知道吧,姜总疼祝可遥姐是出了名的。有可遥姐撑腰,小周你就别哭啦。
……
我心里清楚:电话不是小周打的。
要真是她犯错,人早就被处理掉了。
况且姜晟接电话时平静的样子也不像小周描述的那般动怒。
姜晟撒起谎来竟那么从容。
我预感不妙,直觉告诉我他和通话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余光扫了一圈。
他的几个得力干将都在,难道会是她们中的一个
7
哎呀!
靠近茶台的女生不小心打翻了台面上的咖啡。
棕黑的液体沿着白柜门流淌下来。
我去叫保洁。
很快,一个穿制服的女人走进来。
她头垂得很低,进门没看任何人,沉默地拖了地,又半蹲着仔细擦干净了剩下的污渍。
等她走后,几个人又叽叽喳喳起来。
哎,你怎么叫得动她的
碰巧在电梯口遇到,就带她过来了呀。
怪了,上次我请她擦柜子,她脸都没抬说不归她管。
可我总在这一层看到她,不归她管那她来干嘛
我面不改色地转着杯子,心却越来越沉。
这个女人……
我认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她。
8
赵雪曾是姜晟安排进家的保洁。
他说她是幼时帮过他的邻居姐姐,家里穷,生孩子又落下病根干不了重活,让她来家里做点轻省活儿补贴家用。
我欣然同意。
这事谁做不是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赵雪没什么特别的。
普通,瘦小,穿着素净,一直挽着个低马尾。
像平平无奇的白墙,不碍眼,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不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太太,而是独树一帜地叫我祝小姐。
奇怪的是姜晟对她的态度。
姜晟到家时,她通常已经走了。
偶尔碰上,姜晟也冷冰冰地装作看不到她。
赵雪则是垂着头默不作声,露出一截光滑白皙、孤掌可握的脆弱脖颈。
有次她蹲着擦地,我瞥见她半敞的领口下似乎有几道浅棕色的伤。
9
那时,我躺在姜晟怀里,斟酌着开口:你跟赵姐关系不好吗
他默了一瞬,不答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对你不礼貌了
我笑他乱想,哪至于这么紧张她不是你邻居吗怎么看见你头都不敢抬
他神色淡淡,手指绕着我耳边的长发,太久没联系了。况且,看见她就想起以前的事,不舒服。
我偏头看他一眼,你不是说,小时候她还帮过你吗
那时候。他像在笑,眼里却不见什么温度,也就比我大几岁,能帮什么。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破事。
我知道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上初中时人还没五年级的孩子高。
我有点心疼,劝他:实在不自在,就让她做别的吧
呵。他嗤了一声,除了扫地,她还会干什么
他贴过来蹭我的侧颈,声音闷闷的:遥遥,你老提她干嘛我好想你……
我笑着哄他。
后来我发现,赵雪总是擅自进主卧打扫。
姜晟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主卧一直是他亲自打理的。
我提醒过两次,她低声应了。
可每次我出差回来,床单折痕、地毯角度甚至是衣帽间的摆设都被人细微地动了。
同时管家私下跟我说,赵雪好像怀孕了。
我打算安排她休假保胎。
还没来得及提议,姜晟却先把她辞退了。
我问理由,他脸上冷漠地看不出情绪:
没规矩的人留着干什么
打发她去别的地方了。
原来,他竟安排她进了公司。
10
因为我的不请自来,姜晟提前下班了一个小时,说要带我去吃郊区新开的融合菜。
我靠着车窗,看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一层层往后退。
感觉他灼热的视线盯在后背,我换了个表情回头看他。
他牵起我的手轻柔地吻了一下:
今天来公司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综合办的人还是那么热情。
他扬唇笑起来,那要看对谁。谁敢怠慢老板夫人
新助理年纪还小,你别总是凶巴巴的。
他无奈,好好好,我发工资养一群祖宗。
又笑着看我一眼,你这么温柔,多来几次更衬得我像个大恶人。
我低头笑了一下,顿了顿,又开口,今天……我看见赵姐了。
姜晟看了眼后视镜,神色如常地嗯了一声。
她联系你了我侧过脸看他。
前阵子吧。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平平,说之前的钱被骗了,实在撑不下去。
车拐了个弯。
他又补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要我对她宽容点,就让陈路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
我有点担心,她还会影响你情绪吗
他没说话,在红灯前刹住车,转头静静地看我。
柔和的余晖从挡风玻璃洒下来,姜晟俊朗的面容融在明暗交界处。
他低头摩挲了几下我无名指的素戒。
又抬头深情地注视我,好似天地之中,往昔之间,他眼中只能看到我一个。
然后他说。
有你在,就不难受了。
11
几天后,陈路突然打来电话:
太太,您在家吗姜总落了份文件,麻烦您找一下。
我在书房找到后,回拨电话却没人接。
车送去维修,我只好借邻居的车把文件送去公司。
绕过
B3
昏暗的转角,我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蓝色
SUV
停在角落。
后窗落了一半,露出姜晟冷淡的眉眼。
他夹着烟靠在窗沿,眉头紧蹙,看着很不耐烦。
我存了逗弄他的心思,给他打了电话。
穿过几个车位,我看见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
快要挂断前,熟悉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遥遥怎么了
我轻哼,大老板接电话这么慢,在忙什么
他低低地笑,烟蒂的火光微弱地闪了闪:给老婆赚钱呢。
你秘书也这么忙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找陈路
我顿了顿,……他不在你身边
嗯。
他遥控车窗又降了降,散漫地吐出一口白烟:
马上要开会,他去布置现场了。
半开的衬衫懒散地披在他身上。
……十几度的天气,有这么热吗
我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他闷哼一声。
我一愣,望过去。
只见他烦躁地咬着烟尾,低头动作了几下。
车轻轻晃了两下,很快恢复平静。
我迟疑地开口:……姜晟你还好吗
他顿了几秒,声音发懒,含笑着回我:没事的,宝宝。刚刚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我恍惚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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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
SUV
的后窗缓缓升起,将我隔绝在车外。
四下无人,刚才的一切好像是我的错觉。
可那一幕幕像卡带的老电影不断在我眼前重复。
姜晟……为什么骗我
脑子像滚烫的浓汤,一塌糊涂。
没过多久,姜晟衣冠楚楚地下了车。
我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突然反应过来——
那是赵雪的车。
姜晟在后座……赵雪呢
我猛地转身。
12
她从另一侧下来。
低马尾凌乱地垂在肩头,白
T
领口松松垮垮,像被人狠狠扯过。
我狼狈地僵在阴影处。
像只偷窥的老鼠。
她对着车窗照了照脖子上隐约的红色指痕,水光潋滟的唇笑骂了句:
臭毛病,永远改不了……
13
我瘫坐在藏身的柱子后。
阴冷的空气从四面涌来,像沉重的浪一点一点把我吞噬。
我木着脸盯着不远处一个短路的小灯孔发呆,明灭的光闪得我直流眼泪。
姜晟和赵雪
在同一辆车的后座衣衫不整
姜晟……和赵雪
我默念他们的名字。
脑子宛如坏掉的雪花屏,滋滋啦啦。
姜晟不是最厌恶她吗
怎么会是赵雪
电话……难道是她打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进了公司后
还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证据。
对。
总会留下点痕迹吧
SUV
黝黑的后车窗像个深渊巨口,沉默地盯着我。
我甚至想扑上去看。
刚要动,手机突然震起来。
我手止不住地颤抖,点了三四次才点开接通键。
……太太不好意思,没接到您电话。我已经派人去家里取文件了。
我清了清嗓子,我……在楼下,我送上去。
……
把文件放在姜晟的办公桌上,我忍不住苦笑自己多疑。
进门前还在做心理准备,以为又会撞见什么。
结果办公室怎么可能有人
正想着,内间门咔哒一声开了。
14
我怔住。
赵雪从里面走出来。
她腰间系着制服,手里还拿着清扫工具。
看见我,她脚步一顿。
随即低下头,恭恭敬敬喊我:祝小姐。
我掐手心逼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问:……你打扫这里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温顺:是。陈秘书安排我一周打扫四次。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穿着一件很修身的白
T,面料平整,没有一点褶皱。
腰间的工作服反衬出一截盈盈可握的小腰。
脸颊红润,倒比平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娇媚。
不一样。
她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沉默着。
办公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姜晟推门进来。
看见我,眉眼立刻全泛起笑。
陈路说你来了,我把会暂停了来找你……
他解开两粒纽扣,边把文件塞给身后的陈路,边张开双臂想来抱我。
我侧了侧身,冷静地让开。
他动作一顿,看到站在我身后的赵雪。
15
姜晟的笑凝在脸上,只维持了一瞬。
随即又拧眉发起火来:
你在这干什么
老师……她嗫嚅着。
姜晟指着门,厉声打断她,出去!
陈路眼疾手快地拎起清洁工具拉她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走到休息室门口,伸手,轻轻合上了那扇门。
门后空气还残留着极淡的香水味。
老婆……姜晟追过来牵我的手。
我嘴角挂着笑回头,你急什么
……你听我解释。
不用。我语气温和,赵姐都跟我说了。
说、说什么了
我眨了下眼,歪头看他:还能说什么呢就说陈秘书让她来打扫你办公室。
他一噎,抿着嘴沉默了。
我轻轻抚了几下他熨得笔挺的白衬衫:怎么慌成这样
他深吸口气,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抱住我,你脸色不太好,我怕你误会……
没事,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背后紧紧关上的门,轻声开口,我相信你。
相信你在车库撞到了桌角。
相信你连我都很少进的休息室,会让外人来打扫。
相信你半小时前还戴着的左袖扣,现在正巧合地躺在休息室的床头柜上。
相信深夜跟你打电话的是新来的助理,而不是刚才当面直呼你老师的女人。
当然信。
我信得很。
为了证实我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
在姜晟出差之后。
我就派人,把监控装进了他的休息室。
可能是我扮演善解人意的贤妻太久了。
我不提,姜晟好像也忘了——
这是我叔叔的公司。
我背靠大树。
而他,不过是给我叔叔打工的经理人。
我想做什么,他是拦不住的。
16
姜晟不在。
赵雪真如她说的那般,定时打扫休息室。
就是一个普通的保洁。
休息室冷清寡淡,黑白灰的普通配色,犹如没有感情的样板间。
两周过去,风平浪静。
我开始动摇。
是不是我真的多心了
姜晟怎么可能蠢到,在这里做那种事
赵雪或许是在员工休息室换了衣服再来的
姜晟的袖扣,也许只是凑巧落下的
我反复说服自己,手心却已将桌面蹭湿。
直到今天。
赵雪好像心情很好,哼着歌,打开了那扇两周未动的柜门。
画面定格。
我的瞳孔猛缩。
那是一整面墙的衣柜。
两侧衣物整齐分区:
一边是姜晟的衬衫、西裤。
另一边,则是赵雪的长裙、内搭、香薰袋,甚至还有粉色的发圈挂在衣钩上。
她打开最下面的抽屉。
两人的贴身衣物混在一起,亲昵地令人作呕。
我竟还有闲心认出第三件衬衫,是我两年前在东京陪姜晟出差时买的。
他说丢了,我托人又高价订了件新的。
原来是家里家外各备一件。
赵雪换上新的真丝床品,又拆了个枕头放在靠门那侧的枕位上。
我眼前一片片发黑。
那竟然和我在家买给姜晟的安神枕是同一款。
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赵雪这种架势,像在迎接谁回来。
我闭了闭眼,指尖发麻。
终于控制不住,抖着手给姜晟拨电话。
下一秒。
监控里响起熟悉的铃声。
17
两个小时前还发微信说明天才能赶回来的姜晟,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
老婆,怎么了
我呼了口气,努力稳住声音:你在哪儿
我看着屏幕。
姜晟警告地指了指妄图靠近他的赵雪,脸上却浮起温柔笑意:
我啊,还在戎州。半小时后还有个会。
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笑,怎么,想我了
我强忍着恶心,低声说:有点。
明天就回来,宝宝。等我。
我的耳朵像被浪蒙住了。
电流声重重撞在耳膜上,看着姜晟嘴角的笑意,心跳几乎停滞。
屏幕里,赵雪还在靠近。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姜晟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推开。
谁让你进来的
我查了你的航班信息,知道你今天回来……
赵雪柔声解释。
姜晟打开门,冷声道:滚出去。
他略过她,走到衣柜前脱外套。
赵雪跟过去,你骗了她,既然今天不回去……
姜晟猛地转身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抵在衣柜前。
我警告过你,不许你提她!
你不配!
他这副暴戾的样子,我从未见过。
赵雪脸涨得通红,眼神却诡异地兴奋起来。
你……你上次……不是很喜欢吗
不舍得……对她做的,我都可以……
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姜晟,丝毫没有濒死的恐惧。
她抖着手再次贴近,手指慢慢向下滑……
姜晟暴躁地将她掼向地面,抽出腰间的皮带,高高扬起……
画面模糊地晃动着,传来沉闷的声响。
窗外雨大了起来。
阳台窗户没关,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窗面,盖住愈演愈烈的喘息声和低沉的怒吼……
赵雪忽然抬头,精准地望向镜头。
她扬起唇角,隔着屏幕和我对视。
我突然就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擦掉眼泪。
她以为我会崩溃
呵。
我抓起手机,把监控拷了下来。
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18
早在两个月前。
就有个陌生号码不断地给我发短信。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串地址。
我查过,定位在姜晟公司主管的拆迁项目的一栋老居民楼里。
那时我只觉得奇怪,如今,却忽然能串联起所有的细节。
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潜意识里做了心理准备。
恐怕谁也想不到,仅仅一个老师。
就能把所有肮脏的根系,一把拔起。
连理路
33
号院
5
号楼
603。
我把车停在楼下,举目望去。
这一片楼区破败、肮脏。
雨哗啦啦地下,冲不净地上的污秽。
确实是个苟且的好地方。
楼道没有灯,就连台阶都油腻腻地无法下脚。
我慢腾腾地走。
603
的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门大咧咧敞着,就为了等我这个迟到三小时的客人。
赵雪穿着清凉,正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擦头发。
她懒散地开口,祝小姐,不进来坐坐
我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扫视了一圈。
斑驳、腥臭、不见光。
和她本人一样。
怎么富太太看不上我们贫民窟的房子
我抱臂不语,静静看着她。
她在客厅转了一圈,姜晟给我打了
30
万买这套房子。等今年拆迁完,我就能净落
260
万。
呀,那是你们的婚内财产哦她回头看我,无辜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啦,等我拿到钱再慢慢还你嘛。
我淡淡开口,留给你自己看病吧。这点钱,不够我一个季度的信托利息。
有话直说,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哈!她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她凑近几步,胸前大开的领口毫不掩饰暧昧红痕。
老公都移情别恋了,你到底在拽什么
我脑海里闪回姜晟暴戾的神情,诚心发问:
他恨成……那样,你竟然觉得那是爱
她嘴角破了好大一块,疼得嘶嘶喘气,他是恨我恨得不得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掐我脖子,打我耳光。恨不得大卸八块把我扔进下水道。
可那又怎样
她微微一笑。
不还是和我在一起了
19
她早有准备,从身旁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各种奇怪的玩意儿。
她指着它们,像炫耀战利品:
这些钉和环都是姜晟送的,这个……
她挺了挺上身,单薄布料下隐约透出凸起的金属装饰。
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扬唇轻吐:……他不知道有多喜欢。
我们第一次是你去伦敦出差。那晚他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他当我不存在,自己窝在床脚跟你打视频,可惜啊……有时差你没有接。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细长链子,双目含春地回忆:我戴上这个推门进去,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你了……
她声音又轻又慢:祝小姐,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真喝醉的男人,是做不起来的。
也就是说——
他们开始的,比我以为的还要早得多。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界限不清的保姆。
出入主卧不过是没礼貌。
现在才知道,那些无意间的痕迹,竟都是真的。
我垂眸看着盒子,缓缓从中抽出一张
B
超单。
赵雪笑得更开怀,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力。你总知道我最想给你看什么。
她换了副温柔的表情,轻轻摸了摸小腹: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20
B
超上的时间是前年
6
月。
那时我和姜晟结婚刚满两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姜晟爱我爱得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我。
我竟不知当时他都和别人有了一个孩子。
我神色平和,嘴里却把舌面咬出了血。
满嘴的血腥味儿直冲鼻腔,呛得我眼眶发胀,心钝钝地疼。
我用尽全力掐着掌心,让汗沁进伤口,好把我蜇醒。
我忍着杀了她的冲动,坚持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她想看我发狂、看我恨红了眼、看我崩溃跪地。
但我没有。
我始终一副淡淡的表情,像看疯子、傻子那样看她。
我眼里没有仇恨,只有对她的悲切。
我的淡漠彻底激怒了她。
她吼起来:

15
岁那年我刚没了孩子,他没人要,是我把他带大的!他叫我姐姐,睡在我怀里,是我一口奶一口奶把他养活的!
她目眦欲裂,把铁门拍得震天响,他怎么可能爱你!他爱我!从一开始就爱我!我才是先来的!你不过是个后面插进来的第三者!
祝可遥,你怎么敢跟我比
湿发贴在她可怖的脸上,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
昏黄灯光下,不断滴落的水像血在流。
她步步靠近我,脸贴得越来越近。
嗤,就算他爱你爱得要命,又怎么了
你猜,他在你床上时会不会想起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后退。
出乎意料地抬手一推。
赵雪不察,从楼梯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21
她躺在五楼楼梯平台上哀嚎。
楼下的保镖冲上来,一把按住她。
我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下去。
光圈缓慢地游移,像一枚冷眼,逼近她狼狈的身影。
赵雪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躲着保镖的钳制,拖着扭曲的腿在黑腻的污水里蠕动,试图往角落里爬。
我举起手机,冷光罩住她,她无处可躲。
我居高临下地看她。
她的小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歪折着。
我啧了一声,不太满意。
手电光直直照进她的眼睛。
她眯起眼,用满是污秽的手去抓我裤腿。
我俯身,抬脚踩住她的脸,语气温柔地问她:
到底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认为我是个温柔有方的人
她颤了一下。
又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般欺我辱我,我会忍着不还手
我掐住她的下巴,指甲深陷进她破裂的嘴角。
是不是我给过你太多好脸色看,让你忘了——
没有我,姜晟算什么
我上下扫她一眼,嗤笑出声,你呢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脸被踩进污水里,呛得狂咳,手疯狂拍地想要挣脱。
我收回脚,语气轻飘飘地。
你不是宝贝他吗
我轻笑,那我送给你了。
下楼前,我瞥过她挣扎的身躯,又环顾了一圈墙皮剥落,暗淡不堪的破楼道。
也难怪,我叹了口气,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能见过什么好东西。
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腐烂的霉味。
赵雪在身后呜呜咽咽地骂我。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姜晟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图片】
【老婆,好不好看】
【拍卖会等了好久的红宝石,送你做耳坠好不好】
我静静地翻着我们俩的聊天记录。
我喜欢吃的、习惯用的、想要买的、多看了几眼的,姜晟都一清二楚。
上周他出差连轴转,凌晨还发来一句:
【遥遥,你生理期就这两天,床头柜有我买的盐袋,不要碰凉水。】
我当然知道,他今天赶回来不是因为赵雪。
是为了明天陪我过生日。
赵雪,只不过是横生的一个消遣。
我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说得那么爱我。
还是默许赵雪一次次爬上他的床。
我把定位发给他。
【谢谢。作为回礼,这套房子当作你们的婚房送给你。】
22
我让管家把东西搬进了一套没人住过的平层里。
原本是为未来的孩子准备。
现在——
也没什么必要了。
我发完那条消息,页面上方的【正在输入】闪个不停。
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姜总这次又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我没耐心等,果断地拉黑删除。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
不过两小时,他人就出现在门外。
我盯着门口监控不说话。
他还是在休息室的那套装扮。
浑身湿透,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他犹豫地抬手,停在门铃前。
倏尔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侧脸紧绷,巴掌印鲜红,更衬得他惨白憔悴,好像已经死过一遍。
门外显示屏亮了。
他惶然抬头,喉结上下滚动,哀求道:老婆……遥遥……
我冷眼看着。
他颤着手擦门上的摄像头,血丝密布的眼睛贴上来。
小声嗫嚅,不是那样的……
我按下关闭访客页面的按钮。
屏幕啪地熄了。
姜晟无力地瘫坐在地,蜷缩着,不再动了。
23
我走保姆电梯进出。
整整一个月,姜晟天天守在门口。
下班来,上班走。
像条忠诚的狗。
我叫保安轰过几次,他赖着,说自己是业主,谁也管不了。
今天,终于拿到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
我在客厅坐到深夜,开了正门。
姜晟歪着脑袋靠墙睡着了。
我把协议甩他脸上。
他倏尔睁眼。
看我那眼神像狗看见肉骨头。
他眼圈乌黑,扑上来拉我的手。
遥遥……
他瘦得厉害,一双手骨节嶙峋。
大衣是我帮他订作的,当时还合身,如今像块破布挂在他身上。
你听我解释……
屋内没开灯,偌大的电视上放的视频显得格外瞩目。
他一眼看到,脸色蓦地变了。
转身挡住我,抖着嘴唇话不成句:你别看!你别看!
视频声音越来越大。
他像被激怒的野兽,抓起边几上的花瓶砸了过去!
滋啦几声,电视黑了屏。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了满地,冷清的氛围,更衬得姜晟像个厉鬼。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文件,神情突然悲伤起来:
我不会离婚。
遥遥,你……不能这么狠心。
24
我气极反笑,我真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
他呼哧喘气,像破旧的风箱。
踉跄几步,扶着墙坐下,仰头深远地望着我。
那时我才多大爸妈去打工生了个弟弟,我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我捡废品卖破烂,被人骗走了钱,饿到只能去偷邻居家发霉的挂面。赵雪……是村子里的疯女人,都说她被人卖了身子生下个死胎。我偷米被她抓到,她说不听话就不让我上学。
他像讲笑话:遥遥你不懂吧,我们这种人,只有上学这一条路。她逼我做……那时候我怕她,但我得上学啊。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要不是撑着上学,我也遇不到你……你是我悲惨人生中唯一的光。你太明亮,我不敢染指,谁能想到光竟然亲自把我笼进怀里……
他痴迷地看着我。
我听不下去,打断他,现在也是她逼你的
他一顿,清醒了:她再来找我时,我才发现以前恐惧的她竟然只有那么小一个,单薄的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她。我控制不住想把所有的暴力都施加到她身上,但我不能。我还有你,我有一个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赵雪匍伏在我脚下,我打她骂她,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我想我是生病了,我不想吓到你,已经找了医生……
我追着问,你和她在我们的床上做了
他愣了愣,……只有一次。我喝多了。她说你坏话,我恍惚记得掐她脖子,却不知道怎么变成那样……真的只有一次!
一次就让她怀孕了。
不是的!遥遥,不是的!
他难堪地开口,我……戴了东西。
我闭了闭眼。
努力维持的冷静终于破碎了。
我们在备孕。
卧室没有那些东西。
如果要用,要特地下楼去卫生间取。
我突然觉得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姜晟啊,你喝多了还能想起到一楼拿东西
我用尽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被打得头偏过去,脸瞬间肿起来,嘴角甚至溢出血丝。
你是有多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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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全倒在姜晟头上。
金属碰撞,当啷作响。
我竟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办公室、项目中心、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你是不是爽疯了
你知道吗你出现的每一秒,我连空气都觉得脏透了。
我一字一句咬得清晰,你很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吧
我打开手机,选中某个片段,不断在他耳边播放。
老师……老师……
赵雪的声音娇媚,像一把软刀子割开姜晟虚假的伪装。
赵雪叫你老师,你从没有反应。而新助理才叫了一次,你就扣了她半年的绩效。为什么因为赵雪叫得太多,你听顺耳了对吧这算什么情趣还是说赵雪代表你不堪的过去,你想在她身上摧残你那十几年的脏烂过往
她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想冲过去惩罚她还是觉得刺激带感,当着我的面和情人通电话
我歪着头,不解地问他,你爱我
姜晟,你这种从没被爱过的人懂什么是爱吗
你只会被人一次次丢掉。我以前真不明白,怎么是你你那么聪明、努力……现在我懂了,这是你的命。我爱过你,所以我得受罚。
你不配被爱,你就该和赵雪一起,烂在那个臭村子里。她懂你,理解你,陪你疯狂,和你那么般配,你不是很畅快吗离婚不好吗我给你自由,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神情逐渐变得恐惧、绝望。
我环顾一周,这个房子,我会卖掉。
你待过的每个地方,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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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说,姜晟住院了。
感冒拖了太久,转成急性肺炎,还没醒。
我只问:什么时候能签字
律师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医生说不确定。
这说不定又是姜晟拖延的把戏。
还是老一套。
只是这一次,我不打算再陪他演下去了。
我爸妈远居国外,我还想尽快办完飞出去团聚。
我向来与人为善。
从小被娇惯长大,优雅、体面是我最擅长的课程。
哪怕和姜晟认识那么久,我也总是温和讲理,有商有量。
所以才会被人以为我是软弱的。
他甚至还抱有侥幸,拖得越久我可能会忍下去。
我只是不屑于去计较。
可我又实在不懂,我为善为什么会换来背叛和羞辱
我当然爱过姜晟。
高二那个暴雨的夜里,是他给了我一把翘起边的破雨伞。
我在屋檐下等司机来接,男生打量了几眼我落着冷汗苍白的脸,雨伞塞到我手里,顶着个破角的书包一语不发地冲进漆黑的雨幕里。
我只是觉得他有趣。
后来,我们在大学重逢。
我放在宿舍门口的暖瓶总是被人偷偷接满水。
他认出我,却不靠近。
只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辅修我的专业,进我参加的社团。
永远默默地坐在最后看我。
清俊突出,像孤傲的鹤。
结婚后,他敬我爱我宠我,周全地照顾我的一切。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真的不相信姜晟原来是这样的人。
在我身边伪装
8
年,为了什么呢
自从在一起,所有资产都落在我的名下。
姜晟只作为股东持有我叔叔公司
6.4%
的股权。
我真的不理解。
也许他真的爱我。
只是他更爱自己。
我接受真心瞬息万变的结果。
我不会恨他。
我还年轻。
我要彻底把姜晟从我的人生中剔除。
27
这些天,我一直在和叔叔谈回购姜晟手中股权的事宜。
赵雪换了新的手机号发来消息,说她手上有东西,会威胁公司股价。
条件只有一个:我必须亲自去见她。
我本不想搭理她。
无非就是姜晟和她的丑闻。
跟姜晟分开后,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不间断地骚扰我、躲进姜晟病床下、甚至尾随出现在陈路的家门口。
我报警几次,却收效甚微。
她小时候逼迫姜晟时,就不是个正常人。
姜晟心知肚明,赵雪只是恨他。
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死了,姜晟这种没人要的却活得好好的。
这天傍晚,赵雪在公司门口扯横幅,被保安打了一顿。
我为了息事宁人,带着保镖去了她指定的老居民楼。
她站在拆迁楼顶,身后是破碎的水泥板,赤裸的钢筋坚立着,四周风声猎猎。
我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站在不远处和她对视。
她之前的相貌可以称之为普通。
现在却只能用丑陋来形容——
颧骨高耸,嘴唇干裂流血,脸色惨白。
她盯着我,姜晟跟我散了,你满意了
我不懂,我和他离婚,是给你机会。你不去找他却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她嘶哑地喊:祝可遥,是你停了这个项目,抢走了我的房子和我的钱!
我冷笑,这是政府项目,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只不过是派人查了赵雪的购房合同,时间不符合补偿要求。
况且,不是你说的要还钱吗30
万我发成奖金你也能拿到几千,哦,抱歉,忘了你已经不是公司员工了。
她面容扭曲,单薄的身影几乎被风吹得飘起来。
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我只要姜晟一个!为什么连这你也不给!他那么爱你,资产全放你名下,连眼泪都不舍得让你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装作不知情大家皆大欢喜,你为什么非要离婚!都是你害的!你逼他跟我一刀两断,害我没了房子丢了工作,这所有的所有全是你害的!
我抱臂平静地望着她,其实,B
超单上不是你的孩子对吧
她猛地顿住了。
那时候你刚出院,姜晟在国外出差,你们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你只是想激怒我。
她咬牙切齿,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恨得上我呢赵雪与你上床的是他,和你分手的也是他,你只是不甘心。嫉妒我,又不想让姜晟好过。如果不是你故意作秀,说不定你们的苟且还能更长久一点。
我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就是你当小三的报应,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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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
陈路正扶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上楼。
姜晟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收到任何他苏醒的消息。
他脸色苍白,走几步停一下,像要喘不过气。
他看见我看他,嘴角弯了一下,遥遥——
他还没说完,赵雪动了。
她神色癫狂,眼神猩红,从身后抽出一条坚硬的钢筋冲向我。
贱人!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我只看到银光一片,就被人大力推开。
姜晟佝偻着背站在我的位置,腹部插着一根长长的钢筋。
他回头,脸上是奇异的平静。
老婆……我爱你……
然后,身体像纸一样垮了下去。
陈路疾步向前,一把撞开捂着耳朵尖叫的赵雪。
楼顶年久失修,木质栏杆早已腐朽。
下一刻,赵雪犹如一片被风吹起的雪花,悠悠然落到了楼下。
耳鸣中我似乎听到她的尖叫声在空中破碎,砸在地上没有回响。
我瘫在地上,望着血泊中的姜晟,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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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晟进了
ICU。
医生说钢筋避开了要害,但肺炎恶化,引起了并发症。
我伫立在玻璃窗外,看着他身上插满管子,苍白的近乎透明。
我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这一天发生太多意外。
陈路把外套披到我肩上,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我看着虚空,像自说自话,你什么时候认识赵雪的
身旁人僵住了。
我知道他听懂了。
从发现问题,到查出真相,这一切都顺得过头了。
像有人在背后,引导我去发现。
前几天我复盘整个过程,
发现最大的转折发生在陈路叫我找文件的那个时间。
他早就入局,给我铺路,一步步叫我打开潘多拉魔盒。
我翻了他的履历,比起姜晟竟不差什么。
这般成就还甘心当一个秘书,我不相信。
陈路揉了揉眉心,压着声音开口:赵雪是我姐姐的邻居。她干活麻利,
我姐孕前期,
她总是搭把手照顾我姐。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把我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孩子没了,
医生说我姐再也怀不了孕。
他握紧拳头,
眼圈微红:赵雪仅凭着一张精神问题证明就全身而退,
凭什么
老天有眼。姜晟让我给赵雪安排工作的时候,我浑身血都停了,
恨不得杀了那个贱人。
陈路抬头看我,声音冷下去:姜晟不配也不能坐这个位置,他们两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我看着他没说话。
借我的手报仇,但是又不让我沾血。
陈路的心思不是一般缜密。
姜晟恐怕没想到狼是自己的身边人。
据我所知,姜晟……对你不错。
陈路沉默片刻,点头:是。姜总器重我,我感谢他。但,
我始终记得公司姓祝,不姓姜。
30
姜晟有了意识,但是还不能有大的反应。
我进去看他。
他戴着氧气面罩虚弱地望着我。
赵雪死了。
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眼睛一下子红了。
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去,面罩里的雾气蓬勃起来。
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
我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了。
是不是还有其他可能
我心里酸涩,
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瘦得不成样子,
和之前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总裁相去甚远。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帮他掖了掖被子。
陈路告诉警察,
你是为了救我,
才把赵雪推下楼的。
可能……等你好点了,他们会来找你谈话。
他眼睛眨得慢了,
像是不懂我在说什么。
手指微微动,
想握住我。
我两手交握,放在膝上。
直视他的眼睛,
轻声开口:
陈路很无辜。
我不希望他背负人命。
这是我第一次在姜晟和别人之间没有选他。
他很聪明,不需要我把话说满。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说什么,
却被面罩压住。
我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2
如挫希望你早日康复,然后把字签了。
再见,
姜晟。
30
第二天,
医院打电话来说——
姜晟死了。
我走后,
他清醒了半刻。
自己摸索着,
拔了氧气管。
死时手里握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我接过律师递来的文件,
纸张已经发皱。
签字的位置,字迹歪歪扭扭。
还有几处干涸的泪渍。
陈路把姜晟的手机拿给我。
收到在手机壳里,发现他写给我的一张纸条。
我没有拆开。
不需要。
无非是忏悔和自责。
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就像那句我爱你——
说太多,
连他自己都信了。
……
我看着舷窗外的一线天光。
忽然想起和他交换戒指时,我也曾以为会和他走过一辈子。
挫折不会消弭我寻找爱的勇气。
如果没有他人爱我,那我将是最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