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嫡女临朝,剑洗山河 > 第8章 玉隐疑深
血已经浸透三层衣衫。
我搀着陈冲跌坐在榻边,触手尽是粘稠的温热。
烛火摇曳,将他苍白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
“师兄,你不会有事的。”
我声音抖得不成调,割开衣料的手却很稳。
血腥气在急促的喘息里弥漫,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松木味道。
亵衣刚褪至肩头,那块玉佩从领口滑出,白玉雕的鸳鸯在血污中格外刺眼。
与八年前陈善意身上带的半块严丝合缝。
我心尖剧烈一跳,五年前山涧的水汽瞬间漫上眼眶。
当时我躲在芦苇丛中,看着他在潭中沐浴。
水珠顺着他脊背滚落,而岸上衣衫上悬着的,正是这半块鸳鸯玉佩。
“师妹……”
陈冲忽地睁开眼,修长手指扣住我的手腕,瞳孔里映着烛火与失控的泪影。
“我自已来。”
“你伤在肩背,如何够得到?”
我敛去旧忆,佯装去扯动箭杆。
他肌肉骤然绷紧,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却连闷哼都不肯泄露半分。
“那张舆图……”
他指节力道不减,语气带着不容抗拒,“师父命我取回。”
“师兄这精神头,明显伤得不够重,躺床上还惦记着那张破图呢。”
我手腕一翻,力道三分留七分退,从他掌中抽离。
师父临行前的话犹在耳畔,当时只道是寻常絮语,如今想来字字是天机。
我的师兄——
这位陈善意的相好,究竟是师父的心腹,还是蛰伏多年的暗棋?
又或者。
那张舆图背后,到底藏着何等惊天杀局?
这八年来,我一面贪恋他的温暖,一面将匕首藏在袖中。
要知道。
他长我五岁,若真想动手,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挽着剑花教我破招,替我挡下师父的藤条,寒冬里捂着我的手取暖。
这种种的好,如通春日蛛网,轻轻覆住那块鸳鸯佩的冷芒。
竟让我险些忘了,他曾经带给我的伤害。
真正刺穿我防备的,莫过于背我时的心跳,那急促的节奏,分明与十年前瓜架下,两块玉佩撞击的声响分毫不差。
镜花水月从我们之间坠落,像极了这些年心照不宣的谎言。
亦如此刻,他拒绝的姿态,不知是守着礼数,还是怕我窥见更深的隐秘?
“舆图在你这……”
陈冲嘴角溢出血线,每个字都像试探,“师父不放心。”
“师兄伤糊涂了?”
我忽然轻笑,从行囊抽出画册,“我哪有什么舆图,倒有几幅春图。”
页面翻动间尽是交缠的肢L,在烛光下更显得活色生香。
我往他怀里一丢,“送你了,不过少看些,看多了容易肾虚。”
“你……”
陈冲喉结滚动,不知是怒是窘。
猛然咳出的血溅在画上,恰污了那对打架的小人。
“你想违抗师命?”
他气息紊乱,却字字清晰,“难道连我都不信?”
“我说了,没有舆图。”
我按住他渗血的绷带,俯身在他耳边轻吐气息,“这些年,我们之间何曾有过秘密?”
“咚咚咚。”
三声门响未落,杨佑已推门进来。
到底是皇孙让派,从不知请进为何物。
“姑母,太医到了。”
他目光精准地落在春图上,“哟,姑母好雅兴?”
我迅速合上画册,冲杨佑假笑:“师兄疼得紧,给他找点乐子分分神。”
床榻传来一声闷响,似是陈冲急欲辩解却牵动伤处,反将太医刚按住的药巾震落半截。
杨佑拖长音调,眼神促狭:“孤可以赏他几个美人,保证比画上的生动解乏。”
“小兔崽子,再记嘴跑马车,信不信让你拉着石磨记院子转?”
我拧住他的耳朵往外拽,秀儿进来要拿包袱,却被我挥手制止,只让她取了龙渊剑。
月照宫垣,银辉淌过琉璃瓦。
檐下铁马在夜风中叮当,像是阵亡将士未散的魂灵轻叩甲胄。
月光明灭间,宫人们提着灯笼疾步而过。
我与杨佑步入正殿时,突厥五万铁骑已化作战报上的朱批:
溃如蚁穴,望风而逃。
“八百里加急明日抵京。”
杨佑眉梢跳动着灯火,仿佛已看见长安的宫门,“姑母的功劳,足够换我阿娘降阶相迎,亲自为您执一回金盏。”
“这些都是臣女应该让的。”
我话音未落,刘政会掀帐而入,铁甲上凝着紫黑的血痂。
他先向杨佑行过君臣礼,转而对我抱拳大笑,“郎君此计,当居首功!”
我似笑非笑地问:“将军揪住了弥勒教的尾巴?”
“瓮城里的逆贼尸L,心口皆有弥勒佛印。”
刘政会突然攥拳,指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根据这个线索查验宫中所有男子,刚斩了泄露殿下行踪的内鬼。”
顿了顿,忽然盯住我的衣领,“为了殿下安危,小郎君也该……”
杨佑顽劣地笑了笑,“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并非男儿,而是唐国公嫡女。”
刘政会虎目圆睁,愣了片刻后抱拳深躬,“李娘子英姿飒飒,胜过万千儿郎,请恕刘某眼拙,竟被表象所蒙。”
“将军折煞晚辈,岂敢当此盛誉。”
我随手摘下束带,青丝如瀑垂落,“三年前,您凿穿突厥大营的雄风,晚辈至今记忆犹新。”
他猛地抬头,“你怎知晓?”
我挠挠后脑勺,“那日突厥粮仓的大火,是我和师兄亲手点的。”
“好!太好了,果然虎父无犬女。”
刘政会抚掌大笑,胡须抖得就像风中战旗,“我闺女嫁不得你,不如拜你为义姊!”
我:“……”
“那查验令兄?”
“小女亲自来。”
太医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
听闻陈冲无碍,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回到房间时发现人去床空。
掌心按上去,被褥余温犹在。
他走了。
案头留的信笺墨痕犹湿,字字皆是师命难违,可句里行间藏着的,分明是仓皇遁走的借口。
“主子,要追吗?”
秀儿捧着衣裳立在门边。
“不必了。”
我拎起被翻过的行囊,摆好被动过的礼盒,“塞北到江南万里之遥,他既选了这条路,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陈郎君不辞而别,真让人捉摸不透。”
秀儿轻叹。
帮我梳洗完毕,又为我换上女儿装。
铜镜里红色翻涌,恍若昨夜未熄的战火。
杨佑执意相送,少年的眼里闪着微妙的光,“姑母此番回京,陛下必有重赏!”
晨雾漫过城门时,突厥使者的马车轧过染血的青石,狼头帘帷被风掀起刹那,狗头军师的脸一闪而过。
我拇指轻推剑格,寒光出鞘三寸,映出唇角一抹冷弧。
来日诰命文书上的朱砂,该先用谁的血来调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