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认识的周亚男对我体贴入微,唯独从不碰我。
婚后三年,公婆催生,我们终于有了女儿。
他彻底搬去书房,连眼神都吝于给予。
两个中性打扮的大姑姐却来得更勤了,三人常在深夜阁楼密谈。
直到女儿说漏嘴:爸爸和叔叔玩亲亲。
我撬开阁楼暗门,发现四枚同款对戒的购买凭证。
生日宴上,我笑着放出投影:周亚男与男友的吻照,大姑姐们的女伴合影。
感谢你们集体骗婚,我抱起女儿,戒指钱就当抚养费了。
结婚三年零五个月,周亚男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这话说出去,大概能笑掉大牙。相亲认识,门当户对,他温文尔雅,事业有成,公婆面上也过得去。外人看来,我们简直是模范夫妻的样板间——光鲜,得体,挑不出错。
可只有我知道,这间样板房里,冰冷得像个无菌手术室。那张宽大的婚床,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体温。周亚男睡在另一侧,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比东非大裂谷还深的鸿沟。他像个最守礼的室友,准时道晚安,清晨问早安,动作轻柔得不会惊扰空气,却也吝啬得不肯让指尖擦过我的睡衣一角。
起初,我也曾辗转反侧,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不够漂亮不够温柔我甚至偷偷喷过那些据说能撩拨男人心弦的昂贵香水,穿着丝滑的吊带睡裙,在他眼前晃悠。结果呢他只是目光平静地掠过,像看一件新添置的家具,然后温和地提醒:夜里凉,别感冒了。语气里的关切恰到好处,温度却停留在冰点以下。
后来,我放弃了。身体的渴望在日复一日的冷处理里,渐渐麻木,变成一种钝痛,深埋在心底某个角落,不再轻易翻搅。日子变成了一种按部就班的程序:吃饭,上班,睡觉,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直到我打开他书房那个最底层的抽屉。
我很少进他的书房,那是他绝对的私人领地。那天是阿姨请假,我鬼使神差地想替他整理一下积灰的文件。抽屉很深,里面大多是些旧票据、备用钥匙之类的杂物。手指在冰凉的金属隔板上划过,触到一个硬硬的、丝绒质感的小东西。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像冰冷的蛇信子,倏地舔过脊椎。
我把它掏了出来。
一枚戒指。
铂金的指环,冷硬的光泽,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男式设计。它安静地躺在我掌心,像一颗沉默的子弹。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有我自己粗重起来的呼吸声。我盯着它,大脑一片空白。周亚男从不戴戒指,除了……除了我们结婚时交换的那一对。
一个荒谬又尖锐的念头猛地刺穿我的意识。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卧室,拉开我的首饰盒最深处,手指颤抖着摸到了那个同样质地的丝绒小方盒。
打开。
我的那枚女式婚戒,镶嵌着小小的碎钻,此刻正和我刚从书房抽屉里找到的那枚男戒,并排躺在我汗湿的掌心。
它们像一对失散的双生子,终于重逢,却是在如此讽刺的情境下。冰冷的金属硌着皮肤,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
款式如出一辙。来自同一家珠宝品牌,那种需要提前数月定制、价格不菲的顶级珠宝工坊。
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眩晕。我扶着梳妆台冰冷的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几乎窒息。他买了两枚男戒一枚给了我,作为婚姻的虚假信物;另一枚呢它属于谁它被戴在谁的无名指上这枚戒指的存在,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所有虚伪的平静表象。
原来,他并非对戒指无感。他只是……不想戴我的这一枚。
后来,女儿囡囡的出生,像一场漫长酷刑后短暂的回光返照。
公婆的催生咒语,在婚后第三年达到了顶峰,如同高压锅濒临爆炸的尖啸。周亚男终于不再回避这个话题,但那种解决方式,却比回避本身更伤人。那仅有的几次,纯粹是为了完成一个生物学上的任务。没有温度,没有交流,只有他紧闭的双眼和僵硬的肢体,如同在执行一项令人厌恶却不得不做的苦役。任务达成,他便立刻抽身,仿佛沾染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囡囡呱呱坠地,粉嫩可爱,像个小天使。我以为,这个柔软的小生命或许能融化些什么。然而,周亚男眼中短暂的、新生命带来的稀薄暖意,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仿佛囡囡只是他履历表上一个必须打钩的项目,完成了,就再无需费心。
他彻底搬进了书房。那道门,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真正的、无法逾越的柏林墙。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回来,也径直钻入书房,反锁上门。客厅、餐厅,乃至囡囡的婴儿房,都成了他避之不及的雷区。偶尔在走廊迎面撞上,他的目光会瞬间滑开,像躲避一块碍眼的污渍,速度快得让我连捕捉一丝情绪都来不及。
冷暴力升级成了彻底的放逐。我被流放在名为婚姻的孤岛上,身边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更令人窒息的是,周亚男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周亚茹和周亚玲,出现的频率陡然升高。她们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中性打扮——剪裁利落的西装裤,硬朗的皮夹克,短发根根竖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她们看我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评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是否还具备摆放在原位的价值。
亚男最近很忙。周亚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她正逗弄着婴儿床里的囡囡,手指却很疏离,并不真正触碰。
公司压力大,你要多体谅。周亚玲接口,目光却越过囡囡,落在我脸上,像在确认我的体谅程度。她们是周亚男最坚固的同盟,也是这个家里,除了周亚男本人之外,最让我感到压抑的存在。
她们一来,周亚男似乎才活了过来。他会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松弛,甚至算得上愉悦。他们三人会默契地聚在客厅,低声交谈,话题永远与我无关。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一起上楼,消失在通往顶层阁楼的楼梯拐角。
那扇通往阁楼的门,厚重、老旧,刷着暗红色的漆,常年紧闭,像一只沉默的、拒绝窥探的眼睛。周亚男曾随口说过,里面堆满了父亲早年不用的旧物,积灰严重,没必要上去。然而,每当周亚茹和周亚玲到访,那扇门就会悄然开启,又轻轻合拢,将他们三人吞没进去。
然后,便是漫长的安静。那种安静不是纯粹的无声,而是带着一种紧绷的、刻意压抑的隔绝感。有时,在深夜,当囡囡早已熟睡,整栋房子陷入死寂,我会被一种近乎幻听的窸窣声惊醒。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压低的交谈,又像是……别的什么从阁楼的方向,贴着楼板,隐隐约约地渗透下来。我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悄走到楼梯口,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藏着整个家庭秘密核心的暗红色木门。门缝底下,一丝光也没有。死寂重新包裹了我,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是错觉吗还是那门后,真的在进行着与我这个妻子、与囡囡这个女儿全然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怀疑像藤蔓,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我盯着那扇门,一个念头再也无法遏制:那里面,绝对不止是积灰的旧物。
日子在表面的死水微澜下,暗流汹涌。周亚男的彻底缺席和周亚茹姐妹的频繁造访,像两股不断拧紧的绳索,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那个阁楼,成了盘踞在我心头越来越大的阴影。
契机出现在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囡囡刚满三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语言能力突飞猛进的年纪。保姆临时请假,我带着囡囡在开着冷气的主卧地毯上玩积木。窗外蝉鸣聒噪,搅得人心烦意乱。
囡囡笨拙地堆着摇摇欲坠的彩色木块,小嘴叭叭地不停说着话,词汇量不大,却有着孩童特有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直白逻辑。
妈妈,楼楼……亮亮!她忽然停下动作,仰起沾着汗珠的小脸,指着天花板的方向,奶声奶气地说。
楼楼亮亮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们家是独栋,楼上只有那个阁楼。
什么亮亮呀,囡囡我顺着她的小手指抬头看,只看到光洁的天花板吊灯。
囡囡放下手里的积木,两只小手兴奋地比划着,小脸因为努力表达而微微发红:爸爸!楼楼!亮亮!还有……叔叔!她顿了顿,小眉头皱起来,似乎在努力搜索合适的词汇,叔叔……和爸爸……亲亲!啾啾!她撅起小嘴,发出模仿亲吻的可爱声音,大眼睛亮晶晶的,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轰——
仿佛一个炸雷在头顶劈开,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和窒息感。
爸爸楼楼(阁楼)亮亮(灯)叔叔亲亲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我的脑子里。囡囡那天真无邪的模仿,那声啾啾,此刻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我长久以来勉力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
囡囡……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成调,告诉妈妈,你在哪里……看到爸爸和叔叔……亲亲的我努力控制着颤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好奇,而不是濒临崩溃的恐慌。
囡囡歪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楼楼呀!她毫不犹豫地指向天花板,亮亮的!爸爸抱叔叔!高高!她张开小手臂比划着,然后……啾啾!她又撅起嘴,重复了一次那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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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阁楼!真的是阁楼!囡囡的描述如此具体——有灯光,有拥抱,有亲吻!这不是臆想,不是孩子的胡言乱语!她亲眼看见了!在她父亲那个宣称堆满旧物、从不让人踏足的禁地里!
我猛地抱紧囡囡,小小的、温软的身体贴着我,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子里透出的寒意。我的脸颊紧贴着她细软的头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灼热地滚落,迅速洇湿了她的发顶。
囡囡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小嘴一瘪,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
母女俩的哭声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窗外蝉鸣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我紧紧抱着女儿,像是抱着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眼泪决堤般涌出,为这荒谬绝伦的婚姻,为这冰冷彻骨的家,也为囡囡那双过早窥见了成人世界肮脏秘密的、天真无邪的眼睛。
阁楼。那扇门后。藏着摧毁我人生的真相。不能再等了。
囡囡的童言无忌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我心中最后一道名为自欺欺人的锁。怀疑不再是藤蔓,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盘根错节,遮蔽了所有虚假的光明。那个阁楼,我必须进去。
时机很快就来了。周亚男的公司组织为期三天的封闭式高层会议,地点在邻市。他离开时,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留下一个急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家里只剩下我和囡囡,还有那个沉默的阁楼。
第二天下午,我哄睡了囡囡,确认她睡得香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深吸一口气,从工具间里找出了最趁手的一字螺丝刀和一把小号锤子,冰凉的金属握在汗湿的手心,带来一丝奇异的、支撑的力量。
通往阁楼的楼梯狭窄而陡峭,木质台阶踩上去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吱呀声,在过分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声响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我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在穿越一片危机四伏的雷区。
终于站在了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前。它比在楼下仰望时显得更加厚重、阴森,门把手是那种老式的黄铜球,上面蒙着一层薄灰。我试探性地拧了拧——纹丝不动。果然锁着。
我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粗糙的门板上。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交谈,没有脚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虚无。
螺丝刀尖抵在门锁与门框接缝处,我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压上去,另一只手握住锤子,用锤柄的根部狠狠敲击螺丝刀柄。
砰!砰!砰!
每一下敲击都伴随着木头纤维被强行撬裂的刺耳呻吟,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荡,如同丧钟。灰尘簌簌落下,迷了我的眼睛。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在血液里交织奔涌。
咔哒!
一声脆响,门锁的舌簧终于不堪重负,猛地弹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稳住身体,心脏在狂跳后的瞬间几乎停滞。我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尘封的、仿佛通往地狱之门的暗红木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旧纸张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封闭空间里长久不通风的浊气扑面而来,呛得我猛烈咳嗽起来。
阁楼里的景象,瞬间攫住了我的全部心神,让我忘记了呼吸。
没有堆积如山的旧物。没有蛛网密布的破败。
空间被一道厚重的、从天花板垂到地板的深灰色绒布帘幕,粗暴地一分为二。帘幕拉得严严实实,将另一半空间完全遮蔽,透着一股强烈的不容窥探的警告意味。
而我所在的这一半,与其说是阁楼,不如说是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工作间兼休息区。一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原木工作台占据中央,上面散落着几份摊开的建筑设计图纸,绘图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是一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单人沙发,上面随意搭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毯。
然而,吸引我全部目光的,是工作台旁边那个顶天立地的金属书架。它没有放书。
书架的最上层,错落有致地陈列着几个相框。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摇摇欲坠的心尖上。
最大的那个相框里,是周亚男和周亚茹、周亚玲的三人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雪山脚下,三人都穿着专业的冲锋衣,戴着墨镜,笑容灿烂。周亚男站在中间,双臂自然地搭在两个姐姐的肩上。那种亲昵,那种毫无保留的放松和快乐,是我在婚姻里从未得到过的万分之一。
我的目光缓缓下移,定格在书架中层。那里没有照片,只放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硬壳文件盒。盒子没有上锁,仿佛笃定不会有人闯入这片禁地。
我的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堆积的文件。盒子里空空荡荡,只静静地躺着几张薄薄的纸。
最上面,是四张一模一样的珠宝店定制凭证。那家顶级珠宝工坊的烫金Logo刺痛了我的眼睛。凭证上的日期,清晰得如同烙印——赫然是我们举行婚礼前的一个月!
客户签名栏,是四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力透纸背:
周亚男。
周亚茹。
周亚玲。
以及一个陌生的名字——陆骁。
戒指描述一栏,冰冷地印着:
款式:永恒系列(铂金男戒)*2
永恒系列(铂金女戒)*2
两张男戒,两张女戒。
日期。签名。款式。数量。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囡囡天真无邪的爸爸和叔叔亲亲,被眼前这铁一般的凭证,被那帘幕之后未知的空间,被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的冰冷与羞辱,瞬间拼凑成一个完整、清晰、却又无比狰狞的真相!
原来如此!
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精心策划的、由四个人共同参与的弥天大谎!周亚男,周亚茹,周亚玲,还有那个陌生的陆骁!他们各自成双成对,却联手将我推入这个活死人墓般的婚姻!用我的青春,我的尊严,我的人生,来为他们见不得光的取向打掩护!甚至,还搭上了囡囡!她成了他们这场肮脏交易中最无辜、也最残忍的牺牲品!
巨大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震惊和悲伤,像火山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我的皮囊!我死死攥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凭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目光投向那道厚重的灰色帘幕。那后面是什么是他们四人真正的爱巢吗是他们用来存放爱情信物的龌龊之地吗
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紧,窒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复仇。
周亚男,周亚茹,周亚玲,还有那个陆骁……
你们,都该死!
囡囡的生日宴,成了我精心布置的修罗场。
地点选在周家那间奢华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大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刺眼的光,将每一张虚伪的笑脸都照得无所遁形。公婆坐在主位,脸上是程式化的慈祥。周亚男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扮演着无可挑剔的丈夫和父亲角色,偶尔低头对囡囡笑一下,那笑容却浮在表面,未达眼底。周亚茹和周亚玲也来了,依旧是一身冷硬的中性打扮,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像两尊沉默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雕像。那个叫陆骁的男人,果然也在场。他坐在周亚男斜对面的位置,看起来英俊儒雅,与周亚男偶尔交汇的眼神,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亲昵。几个他们圈子里常见的朋友也在,气氛看似热闹,实则空洞。
囡囡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裙子,像个小公主,被众人簇拥着,吹灭了蛋糕上的三根蜡烛。客厅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祝福声。
我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得体的笑容,走到客厅中央,那里已经提前架好了一个小巧的投影仪和幕布。
感谢大家今天来为囡囡庆祝生日。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作为妈妈,除了希望囡囡健康快乐,也希望能送给她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真相。一个关于她父亲,关于我们这个家,最真实的样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亚男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警觉。周亚茹和周亚玲同时坐直了身体,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我。公公皱起了眉头,婆婆则是一脸茫然。陆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不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指尖在遥控器上轻轻一点。
滴的一声轻响。
巨大的白色幕布上,瞬间投射出第一张高清照片。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隔着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画面中央,周亚男和陆骁相对而坐。周亚男微微倾身向前,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笑意。而陆骁,正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周亚男的嘴角,动作亲昵得如同情人间的爱抚。
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投影仪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
哗啦!周亚男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翻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幕布,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愤怒和被当众扒光的羞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南湘!你干什么!关掉!立刻给我关掉!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调。
我没有理会他。指尖再次按下。
第二张照片跳出。背景换成了一个地下车库昏暗的角落。这一次,画面更加赤裸。周亚男和陆骁紧紧相拥,唇齿激烈地纠缠在一起,陆骁的手甚至已经探进了周亚男的后腰。偷拍者的镜头捕捉得极其精准,将那种情欲的焦灼和忘我展现得淋漓尽致。
啊——!婆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陆骁,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公公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幕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朋友更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震惊得失去了言语。
周亚男!公公终于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向幕布!茶杯撞在幕布上,碎裂开来,茶水四溅,弄脏了画面的一角,却无法掩盖那令人作呕的景象。
周亚男像是被这一声咆哮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边柜上,昂贵的瓷器发出一阵叮当乱响。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
我依旧没有停下。指尖第三次落下。
第三组照片出现。这一次,是周亚茹和周亚玲。照片是在某个私人会所的露台,光线暧昧。周亚茹亲密地搂着一个短发、气质同样冷硬的年轻女人,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另一张,则是周亚玲和一个长发披肩、面容柔美的女子十指紧扣,站在江边,夕阳的余晖将她们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这……周亚茹猛地站了起来,一贯冷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秘密被彻底曝光的恐慌和暴怒。周亚玲则死死咬住了下唇,眼神凶狠得像要扑上来将我撕碎。
客厅里彻底炸开了锅!震惊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公婆崩溃的哭骂,朋友尴尬至极、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旋涡。
而我,站在漩涡的中心,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和刻骨的恨意。我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一刮过周亚男惨白的脸,陆骁惊恐躲闪的眼,周亚茹姐妹扭曲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公婆那崩溃绝望的脸上。
很精彩,是不是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感谢你们,周亚男,周亚茹,周亚玲,还有这位陆骁先生。我特意加重了陆骁的名字,感谢你们如此默契地联手,把我拖进这场令人作呕的集体骗婚里!用我的婚姻,我的子宫,为你们肮脏的秘密打掩护!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幕布上定格的那些不堪画面,嘴角勾起一个极致讽刺的弧度。
至于那四枚价值不菲的戒指,我扬了扬手中一直攥着的、已经被我捏得发皱的珠宝店凭证复印件,就当是提前支付给囡囡的抚养费了。毕竟,她的父亲和姑姑们,大概也只配用这点东西来标价自己那点可怜的人性。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向一直被保姆护在怀里、睁着懵懂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混乱的囡囡。
我弯下腰,脸上冰封的寒意瞬间融化,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母亲的温柔。我伸出手,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仿佛拥住了我残破世界里唯一的珍宝和希望。
宝贝,生日愿望实现了。我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无视身后如同地狱般的混乱哭喊、咆哮和摔打声,我抱着囡囡,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朝着大门外走去。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被抛在身后,门外,初夏傍晚的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身后那栋华丽囚笼里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踏入那片属于我们母女的、全新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