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口数钱,手机跳出消息,女友父亲把彩礼从18万加到38万。我攥着钱心里难受。这时王婶喊我,说村口有迎亲队伍。我抬头一看,竟然看见穿婚纱的前妻林夏。
1
天价彩礼
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膝盖硌着地上的碎石子,数手里攥着的钞票。这是我在工地搬了三个月水泥,肩膀磨出血泡才攒下的钱。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女友秀兰她爸发来的消息。
小张,彩礼得涨到38万。现在谁家闺女出嫁不是这个数你要真心想娶秀兰,就再想想办法。
屏幕上的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狠狠抹了把脸,后槽牙咬得发酸。三个月前明明说好了18万,现在突然翻了一倍。我盯着微信转账记录里那可怜的12万,喉咙发紧。家里为了给我凑彩礼,把老宅东头的厢房都抵押出去了,还能去哪弄26万
狗剩!快看!村口来迎亲的了!隔壁王婶扯着嗓子喊我小名,声音穿过槐树叶子哗啦啦响。我没抬头,随口应了句:又不是我娶媳妇,看啥。
哎哟,你快起来!新娘子坐的可是八抬大轿!王婶跑过来拽我胳膊,那阵仗,比镇长儿子结婚还气派!
我被拽得趔趄了一下,钞票撒在地上。弯腰捡钱时,唢呐声突然炸响。抬头望去,红绸扎成的花轿正从土坡那边转过来,十几个吹鼓手穿着金边大褂,把曲儿吹得震天响。花轿两边提着红灯笼的伴娘,一水儿的红袄绿裤,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数完钱起身,刚把钞票塞进裤兜,就听见人群里有人议论:这新娘子真俊啊,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听说男方是城里开矿的老板,彩礼下了八辆卡车!我心里一阵烦躁,转身想走,却在这时,花轿帘子被掀开了。
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白婚纱裹着纤细的腰肢,头纱下的眉眼让我呼吸一滞。是林夏,我的前妻。
五年前,我们也是在这棵槐树下,她把红绳编的同心结塞给我,说等我攒够五万彩礼就结婚。可我在砖厂干了两年,加上父母种地的积蓄,也只凑到三万八。她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窝囊废,说女儿跟着我要喝西北风。那天晚上,林夏哭着把同心结扯断,转身跑了。
现在的她,戴着鸽子蛋大的钻戒,脖颈间的翡翠项链泛着幽光。她挽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花轿,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咔咔响。我死死盯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察觉。
狗剩,发啥呆呢阿强拍了我一巴掌,这新娘子是不是特像你……他突然闭上嘴,尴尬地挠挠头。我没接话,喉咙里像卡了块烧红的铁。
迎亲队伍从身边经过时,林夏突然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睫毛颤了颤,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我想开口,却只能看着她被簇拥着走进村里最气派的二层小楼。风卷着鞭炮碎屑扑在脸上,辣得眼眶生疼。
小张!背后传来秀兰的声音。我转身看见她抱着胳膊站在路口,红色羽绒服上沾着面粉,显然是刚从家里的面坊出来。她扫了眼远去的迎亲队伍,撇嘴道:不就是嫁个有钱人,有啥好显摆的。
我没搭话,弯腰把最后一张钞票捡起来。秀兰突然凑近,香水味混着面疙瘩的酸味钻进鼻子:我爸说的彩礼的事,你到底咋想你要是拿不出来……
再给我半年时间。我打断她的话,把钞票叠整齐塞进内袋。半年后工地结了工程款,加上我去县城打零工,说不定真能凑够数。
秀兰翻了个白眼:半年黄花菜都凉了!隔壁村李寡妇家的儿子,上个月给女方送了50万彩礼!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要不你去求求你妈,把你姐的嫁妆钱先拿出来救救急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眼底的算计。我姐出嫁时只带了两床被子,这些年在婆家受尽委屈,现在孩子都三岁了,还住在漏雨的土坯房里。秀兰见我脸色不好,哼了一声:小气样,我就随口说说。
目送她扭着屁股走远,我摸出烟盒,才发现里面只剩一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晃了晃,终于点燃烟头。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我靠着槐树滑坐在地上。远处传来婚宴的喧闹声,猜拳行令的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
天渐渐黑了,路灯在槐树梢头亮起昏黄的光。我盯着地上的影子,想起林夏走前那晚,我们也是坐在这棵树下。她把脸埋在我怀里,眼泪浸湿了我的衬衫:狗剩,我不想离开你,可我爸说……我拍着她的背,说一定会挣大钱娶她。
现在她戴着别人送的钻戒,坐着八抬大轿风光出嫁。而我还在为38万彩礼发愁,连亲姐的嫁妆钱都要被人惦记。烟头烫到手指,我才惊觉烟已经烧到过滤嘴。起身时双腿发麻,差点摔在地上。
往家走的路上,经过林夏家老宅。大门紧锁,院里荒草丛生,窗玻璃碎了两块。听说她爸查出肝癌晚期,去年就走了。当时我在外地打工,连葬礼都没赶上。月光洒在残垣断壁上,像给往事蒙了层白纱。
推开自家木门,堂屋的灯还亮着。母亲坐在灶台前纳鞋底,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听见动静,她抬头挤出个笑:饭在锅里热着,快吃吧。我瞥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咙发紧。
妈,秀兰她爸把彩礼涨到38万。我盯着墙上父亲的遗照,那是他生前唯一一张穿西装的照片,我可能……
砸锅卖铁也得凑!母亲猛地把鞋底拍在膝盖上,顶针硌出个红印,明儿我去镇上银行贷款,大不了把咱家地押了!
不行!我急得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地押了,咱们吃什么
母亲眼眶通红:那你说咋办眼瞅着你都快三十了,再不成家,别人该戳我脊梁骨了!她抹了把脸,声音哽咽,你爸走得早,我就盼着能亲眼看到你成家立业……
我蹲在母亲脚边,握住她粗糙的手。那双手布满裂口,冬天会渗血,却养大了我和姐姐。妈,您别操心了,我有办法。我把她冰凉的手捂在怀里,明天我就去县城,找份夜班的活儿。
夜很深了,窗外传来零星的狗吠。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夏的婚纱和秀兰的冷笑。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槐树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凌晨三点,隔壁传来秀兰家面坊机器的轰鸣声。我盯着天花板,数着横梁上的裂纹。突然想起林夏说过,她最大的愿望是开一家花店,在摆满百合和玫瑰的屋子里醒来。
而现在,她成了别人的新娘。我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血痕。天亮后,我就要去县城,去那个霓虹闪烁的地方,像陀螺一样不停打转,只为了凑够那38万彩礼。
2
惊鸿一瞥
迎亲队伍彻底走远后,村口的人还没散。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新娘子。我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地上散落的鞭炮碎屑,脑袋里嗡嗡直响。
这新娘子看着面熟啊,是不是老林家闺女王婶推了推旁边的张嫂。
张嫂眯着眼点头:可不是嘛!五年前和狗剩处对象那个,当时多般配的一对儿……
她们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烟盒捡起来,转身往家走。路过秀兰家面坊时,听见她在里头跟人抱怨: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的……
我加快脚步,不想听下去。推开家门,母亲正在灶台上烙饼。锅里的油星子溅出来,在她手背上烫出好几个红点。
回来啦母亲头也不抬,刚才王婶来说,老林家闺女今儿嫁人了,阵仗可大了……
我看见了。我打断她的话,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母亲手里的铲子顿了顿,没再说话。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盯着屋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林夏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每天下班都会绕路来见我。她总爱扎两个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手里攥着两个刚出锅的茶叶蛋。我们坐在这棵老槐树下,分着吃茶叶蛋,看夕阳把云彩染成红色。
狗剩,等你攒够彩礼,咱们就去县城拍婚纱照。林夏靠在我肩膀上,声音轻轻的,我要穿最白的婚纱,头上戴满鲜花。
可最后,我们没能走到那一步。她爸查出肝癌,需要一大笔钱治病。彩礼从五万涨到八万,又从八万涨到十万。我四处借钱,甚至去工地扛水泥,肩膀磨得血肉模糊,也只凑到一半。
对不起,狗剩。分手那天,林夏把同心结塞回我手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爸说,再不凑够钱,他就不治了……
第二天,她就跟着邻村的媒人走了。听说男方是个开超市的,家里条件不错。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今天,在迎亲队伍里,我又看见了她。白婚纱,钻石戒指,翡翠项链……所有我曾经给不了她的东西,现在她都有了。可她看我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母亲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放在桌子上:喝了吧,安神的。
我坐起身,接过汤碗。滚烫的汤水滑进喉咙,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母亲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别想太多了,都过去了。秀兰这姑娘不错,踏实肯干……
妈,我累了。我把碗放在桌上,重新躺回床上。母亲没再说什么,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县城的烧烤摊帮忙。秀兰隔三岔五就来催问彩礼的事,每次都说隔壁村又有人出了更高的彩礼。
这天收工后,我正蹲在路边吃馒头,手机响了。是阿强打来的:狗剩,快来村口老槐树下,出事了!
我扔下馒头就往回跑。远远看见老槐树下围了一群人,还听见秀兰的哭喊声。挤进去一看,秀兰正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抓痕。
你还有脸来!秀兰看见我,立刻扑过来又抓又打,你和那个狐狸精背着我搞到一起,我要去告你们!
我被她抓得生疼,一头雾水:你说什么胡话
别装了!秀兰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摔在我脸上,有人看见你们在县城的公园里搂搂抱抱!
我捡起照片,手忍不住发抖。照片上,我和一个女人站在公园长椅旁,女人的头靠在我肩膀上。可那根本不是林夏,是烧烤摊的老板娘,那天她喝醉了,我扶了她一下。
这是误会!我把照片扔回去,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误会秀兰冷笑一声,全村人都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人!今天她回门,你是不是又想去献殷勤
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林夏回门的日子怪不得阿强急匆匆喊我来。正想着,人群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林夏穿着红色旗袍走下来。
她比那天结婚时更漂亮,长发盘起,戴着珍珠耳环。看见地上的秀兰,她愣了一下,眼神扫过我时,很快又移开了。
让让。她轻声说。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她提着裙摆,从我们身边走过,身上的香水味若有若无。
秀兰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拦住她:狐狸精!你还有脸回来当年抢了别人男人,现在又来勾引我家狗剩!
林夏停下脚步,脸色变得苍白: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秀兰一把抓住她的旗袍,全村谁不知道你和狗剩的事现在看他要娶我了,就来捣乱!
我看不下去,上前拉开秀兰: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秀兰愣住了,随即嚎啕大哭:好啊,你果然向着她!我爸说得对,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林夏转身想走,秀兰突然扑上去,扯住她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旗袍被扯破,珍珠耳环掉在地上。我和阿强赶紧把她们拉开,林夏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你疯够了没有我气得浑身发抖。秀兰被我吼得一哆嗦,哇地一声哭着跑开了。
林夏蹲下身,捡起珍珠耳环。我想帮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她站起来,声音很轻:好久不见。
我喉咙发紧:嗯,祝你……幸福。
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狗剩,当年的事,对不起。我爸得了癌症,需要很多钱……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用说了。我打断她,都过去了。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轿车。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以前她总说,最讨厌坐轿车,说晕车。可现在,她却坐着豪华轿车,嫁作他人妇。
轿车开走后,人群渐渐散了。阿强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别想太多了。
我弯腰捡起那颗掉在地上的珍珠,放进兜里。月光下,珍珠泛着柔和的光,像极了林夏当年的眼泪。
回到家,母亲正在缝补秀兰扯破的衣服。见我回来,她叹了口气:秀兰她爸刚才来过,说要是拿不出彩礼,这门亲事就算了……
我没说话,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窗外,老槐树的影子随风晃动,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夏天,林夏靠在我肩头时,发梢扫过我脸颊的感觉。
那颗珍珠还在兜里,硌得大腿生疼。我把它掏出来,放在手心看了很久。最后,我打开抽屉,把珍珠和那个断了的同心结放在一起。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只能留在回忆里了。而我,还得继续为那38万彩礼,为了娶秀兰,为了让母亲安心,不停地奔忙下去。
3
意外真相
秀兰家退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间传遍全村。第二天赶集,卖豆腐的刘婶见我就摇头:狗剩啊,不是婶说你,38万彩礼确实难为人。肉摊老板老周切着排骨搭话:早让你别死心眼,隔壁村翠花不要彩礼,人还勤快……
我攥着买盐的钱往家走,迎面撞见阿强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冲过来。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下来拽我:快走!村头老张家茶馆,有大事!
茶馆里挤满了人,烟雾混着旱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王婶拍着桌子骂:作孽啊!老林家闺女看着挺老实,咋干出这种事!张老头吧嗒着烟斗摇头:听说那男人在城里有三个老婆……
我挤进人群,看见林夏蹲在地上哭。她头发散乱,旗袍下摆沾着泥,珍珠项链断了,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她面前站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正指着她鼻子骂:臭婊子!结婚才半个月就偷人,老子今天非打死你!
阿强挤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这男的是她老公,听说在城里开洗浴中心,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男人突然扬起巴掌,我鬼使神差冲过去抓住他手腕。男人瞪着眼骂:哪来的野狗敢管老子家事!周围人赶紧上来拉架,混乱中,林夏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狗剩,救我……
混乱持续到派出所民警赶来才平息。我站在茶馆外,看着警车开走,林夏隔着车窗朝我伸手,脸上还挂着泪痕。阿强递来根烟:要我说,这婚结得太憋屈。听说她嫁过去天天挨打,婆婆还让她去店里当服务员。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披衣出门,看见母亲蹲在鸡窝旁抹眼泪。见我出来,她慌忙擦脸:我把老母鸡卖了,凑了两千块……
妈,别折腾了。我蹲下来握住她粗糙的手,秀兰家的事,就算了吧。
母亲突然放声大哭:是妈没用!连儿子的彩礼都凑不齐!你爸走得早,我……我把母亲搂在怀里,像小时候她安慰我那样拍着她后背。月光洒在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晃啊晃,恍惚间回到林夏离开那晚,我也是这样抱着母亲哭。
第二天在工地,砖头砸在脚背上我都没察觉。包工头老李看不下去:想啥呢分神要出人命的!我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是阿强发来的消息:速来村后玉米地,林夏在等你。
钻进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露水打湿了裤腿。林夏坐在田埂上,手里捏着半截红绳——是当年我送她的同心结。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眼睛肿得像桃子:狗剩,我后悔了。
她说话时,我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结婚第二天,他就开始动手。林夏扯着领口,说我是用钱买来的,想打就打。婆婆还帮着他,说女人就是要听话……
我拳头攥得咯吱响:为什么不跑
能跑哪儿去林夏苦笑,眼泪掉进红绳里,我爸治病借了高利贷,他拿借条威胁我。说要是敢跑,就把我家老宅拆了……
我突然想起秀兰说过的话,脑子嗡地炸开:当年你爸提高彩礼,是因为高利贷
林夏愣住,半晌才点头:他不想连累你,又不敢说欠钱的事。那天你走后,追债的人就来了……她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借条,还有三个月就到期。利滚利,现在要还五十万。
我接过借条,手指发抖。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利息,最后的落款日期,正是我们分手那天。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狗剩,我知道不该求你。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妈还住在危房里,要是那些人……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惊飞了几只麻雀。林夏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娶秀兰吧,她人好,能过日子。只要你肯帮我还这笔钱,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抽回手,借条被风吹落在泥地里。我帮你。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但不是因为交易。
林夏抬头,眼里闪着光。我弯腰捡起借条,塞进裤兜:给我半个月时间。
回到家,母亲正在腌咸菜。缸沿上摆着几个药瓶,我认得,是治风湿的。妈,把咱家地契给我。我蹲在母亲身边,我要去银行贷款。
母亲手里的筷子当啷掉进缸里:你疯了贷了款拿什么还
能还上。我从兜里掏出借条,林夏她爸欠的债,我不能不管。
母亲盯着借条,突然把咸菜缸盖子重重盖上:你是不是还想着她当年她甩了你,现在又来拖累你!
妈!我提高声音,当年是我没本事,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现在她有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那秀兰呢母亲抹着眼泪,你就这么对不起人家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秀兰的声音:不用对得起!她提着个布包走进来,眼圈通红,狗剩,这是你给的彩礼钱,我爸说不能要。她把布包扔在桌上,转头对母亲说:婶,是我配不上狗剩。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强扭的瓜不甜。
说完,秀兰转身就走。我追出去,看见她上了拖拉机。车开走时,她没回头。
夜里,我躺在老槐树下的凉席上,数天上的星星。手机突然震动,是阿强发来消息:狗剩,我联系了几个工友,大家愿意借你钱。虽然不多,但能凑个几万。
我盯着消息,鼻子发酸。远处传来林夏家方向的狗吠声,月光把槐树影子拉得老长。五年前那个说要穿白婚纱的姑娘,现在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说好要娶的秀兰,也转身离开。而我,即将背上一身债务。
可有些债,比彩礼更重,也更该还。我摸出兜里的同心结,把断了的红绳重新系上。夜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玉米地沙沙的响声,像极了当年林夏靠在我肩头时,发丝拂过耳边的声音。
4
旧情难断
借遍了村里人和工友,加上抵押老宅贷的款,总共凑了二十万。我攥着存折站在林夏家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摔碗的声音。推开门,她婆婆正指着她鼻子骂,地上全是碎瓷片。
你个扫把星!结婚就没安生过!老太婆看见我,立刻换了副嘴脸,哟,这不是狗剩吗找我们家夏夏干啥
林夏从厨房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围裙上沾着油渍。你怎么来了她眼神慌张,不是说别……
这是二十万。我把存折拍在桌上,先还一部分。老太婆眼睛瞬间亮了,抢过存折就往怀里塞:早说有钱啊!还让我家儿子天天动手……
林夏突然冲过去抢存折:这钱是还高利贷的!你们不能动!老太婆一把推开她,林夏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瓷片上渗出血。我火冒三丈,一把拽住老太婆手腕:把存折交出来!
反了天了!老太婆尖叫,外人管起我家事来了正闹着,林夏老公醉醺醺进门,看见我直接挥拳。我侧身躲开,他却没站稳,一头撞在桌角,额头顿时流血。
老太婆抱着儿子哭喊:杀人啦!我拉起林夏就往外跑。身后传来叫骂声,还有东西砸在门上的巨响。跑到村口老槐树下,林夏突然蹲下喘气,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对不起。她捂着膝盖,连累你了。我没说话,脱下外套铺在地上让她坐,又从兜里掏出创可贴。当年她最怕疼,被蚊子叮一下都要我吹半天。
其实不用这么急还钱。林夏看着我贴创可贴的手,那些人暂时不会……
我不想你再挨打。我打断她,声音有点冲。林夏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狗剩,你知道吗结婚那天看见你,我差点后悔。
风掠过树梢,老槐树叶子沙沙响。我想起迎亲那天她的婚纱,还有脖子上的翡翠项链。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我说这话时,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
林夏摇头,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个银镯子,上面刻着长命百岁。这是你走后,我爸偷偷去镇上打的。她眼眶发红,他说等你凑够彩礼,就把这个当嫁妆……
我接过镯子,冰凉的银器贴着掌心。当年为了攒彩礼,我在砖厂搬砖,林夏她爸常来看我,塞给我几个热乎的红薯。谁能想到后来因为钱,好好的两家人闹成这样。
其实我老公在外面有女人。林夏突然说,结婚第二天我就发现了。他手机里全是和别的女人的照片……她声音发抖,可我不敢说,一说就挨打。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林夏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可笑不可笑当年嫌你穷离开,现在嫁了有钱人,却过得生不如死。
远处传来秀兰家面坊机器的轰鸣声。我想起退亲那天,秀兰转身时挺直的背影。秀兰把彩礼退回来了。我说,她爸还说对不住我。
林夏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我要帮你还钱。我看着她,我跟她说,有些债,比彩礼更该还。
林夏突然哭出声,扑进我怀里。我僵了一下,慢慢搂住她。五年了,终于又闻到她熟悉的味道,还是淡淡的肥皂香。她肩膀在发抖,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狗剩,我好后悔。她哽咽着说,后悔听我爸的话,后悔嫁给那个畜生……
我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月光透过槐树叶子洒下来,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影子。这一刻,仿佛回到五年前,我们也是这样坐在槐树下,说着以后的日子。
从那天起,林夏常来我家。母亲一开始板着脸不说话,后来看她帮着做饭、洗衣服,慢慢也松了口。有次我收工回家,看见她们坐在院子里择菜,有说有笑。
夏夏说,等还清债,要开个小店。母亲边说边往灶里添柴,卖衣服,或者卖花。我蹲下来烧火,火光映在母亲脸上,她眼角的皱纹好像少了些。
但好景不长。林夏老公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把我家院子砸得稀巴烂。敢动我的女人他揪着我衣领,今天不把剩下的钱交出来,就拆了这破房子!
林夏冲过去挡在我面前:钱我会还!你别伤害他们!她老公一把推开她,林夏重重摔在地上。我彻底怒了,挥拳打过去。混乱中,有人抄起木棍砸在我头上,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在县医院,林夏守在床边,眼睛肿得厉害。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她声音沙哑,对不起,又连累你……
我想抬手摸她的脸,却发现手上打着点滴。别说傻话。我说,等我好了,咱们一起想办法凑钱。
林夏摇头,从兜里掏出封信放在我枕边:狗剩,忘了我吧。我要跟他走,去城里打工还钱。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输液管差点扯掉:不行!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可我没办法。林夏哭着说,我不能看着你为我拼命。你还有阿姨,还有以后的日子……
她转身要走,我抓住她手腕。当年是我没用。我说,现在我不能再让你走。林夏愣住,泪水滴在我手背上。
窗外传来麻雀的叫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感情,就算过了五年、十年,也不会消失。就算被现实打得遍体鳞伤,也还是想拼命抓住。
相信我。我握紧她的手,我们一定能挺过去。林夏终于点头,靠在我怀里。病房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不管未来有多难,至少这一次,我不想再放开她的手。
5
家庭阻挠
我头上缠着纱布出院那天,母亲蹲在院子里哭。她面前摆着被砸烂的锅碗瓢盆,墙角的老母鸡被吓得缩成一团。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攥着扫帚,声音发颤,你非要为了那个女人把命搭进去
林夏跟在我身后,手里提着给母亲买的点心。阿姨,都是我的错……她话没说完,母亲突然把扫帚一扔:别叫我阿姨!你走吧,我们家惹不起你们!
空气瞬间凝固。我扶着墙站稳,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母亲抹着眼泪,你为她挨了打,还抵押了老宅!现在人家男人找上门,你拿什么挡她突然跪在地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非要把这个家拖垮吗
林夏吓得也跟着跪下,额头抵着地面:阿姨,我明天就走,再也不连累狗剩。求您别让他为难……
我蹲下来想扶起母亲,却被她甩开手。院子外传来邻居的窃窃私语,还有小孩的嬉闹声。阳光照在满地狼藉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从那天起,母亲把家里的大门锁得死死的。她天天守在门口,只要看见林夏的影子,就抄起竹竿驱赶。有次林夏隔着篱笆喊我,母亲直接泼了一盆脏水出去,嘴里骂着难听的话。
夜里我翻窗去找林夏。她住在村尾的破屋里,屋顶漏雨,墙壁发霉。别再来了。她给我端来一碗稀粥,阿姨说得对,我就是个灾星。
我抓住她的手: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凑够钱。林夏摇头,指了指墙角的行李箱:我联系了表姐,明天去省城的电子厂打工。
我急了:你知道电子厂多累吗而且你老公……
他不会找到我的。林夏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剪刀,要是再来纠缠,我就跟他拼命。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映得她眼神格外坚定。
可第二天,林夏没走成。她老公带着人堵住了路口,把她拽上了车。我赶到时,只看见地上掉落的发卡——那是我去年赶集时给她买的。
母亲站在人群里,拉着我的袖子:这下好了,人家夫妻团圆,你也该死心了。我甩开她的手,追着车跑了好几里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影。
回到家,我翻出所有存折和借条,坐在院子里算账。还差三十万,就算天天打三份工,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还清。母亲端来一碗面,放在我面前:别折腾了,去给秀兰家道歉,说不定……
够了!我猛地站起来,碗被碰翻,面条洒了一地,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就该娶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窝囊日子
母亲愣住,嘴唇颤抖:你以为我想这样我是怕你……
怕我重蹈覆辙我苦笑,当年因为五万块彩礼,我失去了林夏。现在又要因为五十万,再失去她一次
那天晚上,我在老槐树下坐了一夜。露水打湿了衣服,蚊子叮得满身包。迷糊间,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睁开眼,是秀兰。
她穿着件洗旧的蓝布衫,手里提着个竹篮:我听说林夏的事了。她把篮子放在地上,里面是几个煮鸡蛋和馒头,吃点东西吧,你妈说你一天没吃饭。
我盯着竹篮,喉咙发紧:对不起。
秀兰在我身边坐下:别这么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心里只有她。她捡起一片落叶,在手里揉碎,那天退亲,是我跟我爸说的。我不想你为难。
我惊讶地看向她,月光下,她眼角有了细纹。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姑娘,也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秀兰,你值得更好的。我说。
她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我爸给我说了门亲事,隔壁村的。那人是个瓦匠,虽然穷点,但人老实。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狗剩,去把林夏找回来吧。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秀兰走后,我在树下坐了很久。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回到家,发现母亲坐在堂屋等我。桌上摆着她的首饰盒——那是她嫁过来时的全部家当。
去把这些卖了吧。母亲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根银镯子和一个铜戒指,不够的话,我再去求求你姨……
我红了眼眶:妈,你不是说……
我是说气话。母亲别过头,你从小就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抹了把脸,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看着你后半辈子都不开心。
当天,我带着母亲的首饰去了镇上的当铺。掌柜的眯着眼看了半天,只肯出五千块。刚走出当铺,就看见林夏的婆婆在对面茶馆门口骂街:那个贱女人!卷走了家里所有钱,还把我儿子刺伤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冲过去抓住她:林夏呢老太婆认出我,立刻撒泼:你问我肯定是跟你私奔了!我要去派出所告你们!
我甩开她的手,拼命往林夏家跑。屋里一片狼藉,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床头的墙上,还贴着我们当年的合照——那是在镇上照相馆拍的,照片里的林夏笑得很甜。
狗剩!阿强骑着摩托赶来,我打听到了,林夏在县城的火车站!她老公带人追过去了!
我跳上摩托车,风在耳边呼啸。县城还有二十里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怀里的首饰当票被汗水浸湿,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把人平安带回来。
火车站人来人往,我挤在人群里大喊林夏的名字。突然,我看见检票口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林夏拖着行李箱,头发凌乱,脸上有淤青。她也看见了我,眼睛瞬间亮了。
可还没等我跑过去,她老公从后面拽住她的头发:臭婊子!看你往哪跑!我抄起旁边的木棍冲过去,却被他的同伙拦住。混乱中,林夏突然咬了她老公一口,挣脱着朝我跑来。
抓住她!男人咆哮着追过来。我拉着林夏在人群里穿梭,终于在火车启动前的最后一刻,挤上了车厢。
火车缓缓开动,我们靠在车厢连接处喘气。林夏的手还在发抖,我把她搂进怀里:别怕,有我在。她抬起头,眼泪掉在我衣服上:狗剩,这次我再也不离开了。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但至少这一刻,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管有多少困难,我都不会再松开。
6
命运转折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我和林夏挤在车厢连接处,周围全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乘客。林夏靠在我肩头,身子还在发抖。她后颈有一道新鲜的抓痕,看着让人心疼。
咱们去哪儿林夏声音很轻。我摸着兜里皱巴巴的车票,这是去省城的车。可省城人生地不熟,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先到省城,再想办法。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只要人在,总能挺过去。
到了省城,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下,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我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间最便宜的小旅馆,十块钱一晚,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掉漆的木桌。
林夏坐在床边,低头数着兜里的钱:还剩三百块。她声音发颤,这点钱,撑不了几天。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别怕。明天我就出去找活干,送快递、送外卖,干什么都行。林夏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也去找。电子厂、饭店服务员,我都能干。
第二天一早,我们分头去找工作。我跑遍了整个劳务市场,要么是人家嫌我没经验,要么是工资低得可怜。傍晚回旅馆时,累得腿都抬不起来。林夏却比我还晚回来,手里攥着张传单,眼睛亮晶晶的。
狗剩,有个好消息!她把传单递给我,郊区的建筑工地招人,工资日结,一天能有三百块!
我接过传单,上面写着急招小工,包吃住。可再一看地址,离市区有二十多里地。这么远,来回不方便吧我说。
林夏摇头:工地管住宿,咱们直接住那儿就行。她顿了顿,声音放软,狗剩,我知道工地累。可现在除了拼命挣钱,咱们没有别的路。
第二天,我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了建筑工地。工头上下打量我们:小工一天二百,大工三百。你们会砌墙抹灰吗
我赶紧说:我干过苦力活,有力气!林夏也跟着点头:我能搬砖、递水泥,什么都能干!
就这样,我们在工地住了下来。住的是铁皮板房,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搬砖、和水泥、抬钢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有天下大雨,工地停工。我和林夏躲在板房里,听着雨水砸在铁皮上的声音。林夏突然说:狗剩,等咱们攒够钱,回老家开个小店吧。
我转头看她,她脸上沾着水泥灰,头发乱糟糟的。可眼睛还是那么亮,跟五年前在槐树下时一样。好啊。我说,开个花店,你最喜欢花了。
林夏笑了,靠在我肩上:其实卖什么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可生活没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机会。有天收工,我看见林夏扶着腰走路,脸色苍白。怎么了我跑过去问。
没事,就是累着了。林夏想笑,却疼得皱起眉头。我掀开她的衣服,后腰上青了一大片。问了才知道,她搬水泥时摔了一跤,怕我担心一直没说。
我心疼得不行:明天别干了,去医院看看。林夏摇头:不行!一天不干活,就少挣二百块。
就在我们为钱发愁时,命运突然转了个弯。那天我在工地上搬砖,听见几个工友聊天。听说了吗东边那个工地缺技术工,工资一天五百!人家要会贴瓷砖的,咱们又不会。
我心里一动,想起村里的二伯是个老瓦匠。小时候我常跟着他学手艺,虽然不算精通,但贴瓷砖的基本功还在。
我找到工头:我会贴瓷砖,能不能让我试试工头不信:吹什么牛贴不好可是要返工的!
让我试试!干不好不要钱!我说。工头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我跟着去了新工地。戴上安全帽,站在瓷砖堆前,手心直冒汗。这是个高档小区,业主对质量要求特别高。第一块砖贴下去,我手都在抖。
可越干越顺手,小时候二伯教的口诀全想起来了。横平竖直,缝隙均匀,水泥要抹匀,边角要压实。一天下来,监工围着我贴的瓷砖看了又看,点点头:行啊,明天继续来!
我高兴坏了,下工就跑去告诉林夏。她正在板房里煮面条,听我说工资涨到五百,手里的筷子都掉了:真的狗剩,你太棒了!
我们坐在板房门口,就着咸菜吃面条,却觉得比什么都香。林夏说:照这么下去,不用半年就能把债还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手艺越来越好。工地老板看我干活踏实,让我带几个小工,工资又涨了一百。林夏也在工地食堂找了份活儿,虽然钱不多,但轻松了不少。
有天收工,林夏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她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个银戒指,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路过地摊买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等以后有钱了,再买真的……
我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适。在我心里,这个就是最好的。我说着,把林夏搂进怀里。远处的高楼大厦亮起点点灯光,城市的夜空虽然看不到星星,可这一刻,我觉得特别幸福。
可就在我们以为日子慢慢好起来时,麻烦找上门了。那天我正在工地干活,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转头一看,林夏的老公带着几个人站在工地门口!
7
破镜重圆
林夏老公带人闯进工地那天,日头正毒。我戴着草帽在二楼贴瓷砖,听见下面吵吵嚷嚷。探头一看,七八个汉子堵在工地门口,为首的正是那个戴金链子的男人。他脖子上的吊坠晃来晃去,冲工头喊:叫狗剩滚下来!
脚手架被震得直晃。我攥着瓷砖刀往下爬,手心全是汗。刚落地,金链子男人就扑过来,拳头擦着我耳边过去。把人交出来!他喷着酒气,那个臭婆娘藏哪儿了
工地上的工友抄起撬棍围过来。阿强站我前面,大声喊:有话好好说!这时板房门砰地推开,林夏举着工地登记簿冲出来。她把登记簿摔在地上,声音发抖:钱我会还,但你不能再欺负他!
金链子男人狞笑一声,伸手去抓林夏头发。我想都没想,抄起旁边的水泥桶砸过去。人群瞬间乱作一团,推搡声、叫骂声混在一起。突然嘀嘟嘀嘟响起警笛声,两辆警车开进工地。
几个警察跳下车,分开扭打的人群。林夏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早就报警了。金链子男人被戴上手铐时还在骂:你等着!警车开走后,工地一片狼藉,碎砖和安全帽散落一地。
当天夜里,我和林夏坐在工地的沙堆上。她递来一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着水珠。刚才吓死我了。她声音发颤,就怕你出事。我握住她的手,摸到掌心的老茧——那是在食堂刷盘子磨出来的。
月光照在她脸上,我突然想起五年前的槐树下。那时她的手还很软,总爱缠着我讲城里的新鲜事。等债还清了,我们就回老家。林夏说,开个小店,卖花也好,卖面也行。
三个月后的清晨,我们提着装满现金的袋子回到村里。林夏婆婆坐在门槛上剥豆子,看见我们眼睛瞪得老大。这是剩下的钱。林夏把袋子放在桌上,利息一分不少。婆婆数钱的手直哆嗦,嘟囔着:早这样不就好了……
从林家出来,我们直奔派出所。离婚手续办完时,阳光正好。林夏看着手里的离婚证,突然笑出声。她的笑声感染了我,我们牵着手走在乡间小路上,像两个孩子。
回到家,母亲正在喂鸡。看见我们十指相扣,她转身进了屋。等再出来时,眼睛红红的,手里抱着个红布包。这是给你们的。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办婚礼用。
婚礼定在腊月十八。前一天晚上,全村人都来帮忙。秀兰带着未婚夫也来了,她穿着新棉袄,脸色红润。尝尝我腌的酸菜。她往我手里塞了个坛子,当年的事,别往心里去。
婚礼当天,老槐树上挂满红灯笼。我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树下等林夏。阿强拍拍我肩膀:紧张不我点点头,手心全是汗。远处传来唢呐声,林夏穿着白婚纱,捧着野花束走过来。
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她身上,婚纱上的亮片一闪一闪。我想起她结婚那天坐花轿的样子,和现在比,今天的笑容才是真的开心。你还记得吗林夏小声说,我们说过要在这儿拍婚纱照。
现在补上。我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林夏的眼泪掉在婚纱上:比钻石还好看。
拜堂时,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王婶递来手帕:可算盼到这一天了!全村人围在槐树下吃喜糖,小孩子追着撒落的花瓣跑。摄影师的快门声不断响起,把这一刻永远定格。
婚后,我们在镇上盘下一间小店。林夏负责扎花,我蹬三轮车去进货。每天天不亮,店里就飘着花香。有次下雨,一对老夫妻进店躲雨。老太太指着墙上的结婚照:这是你们在老槐树下拍的
林夏擦着花瓶点头:是啊,那棵树见证了我们的故事。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容易啊,能走到今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店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攒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还在村里盖了新房子。母亲常坐在门口晒太阳,见人就夸:我儿媳妇手可巧了,扎的花能卖好价钱!
一年春天,林夏怀孕了。知道消息那天,我们又去了老槐树。她摸着肚子说:等孩子出生,就给他讲我们的故事。我抱着她,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现在,我们的孩子已经会跑了。每次回村,小家伙都爱围着老槐树转圈圈。林夏教他认花,我给他讲当年的趣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槐树枝影叠在一起。
有时候我会想,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我们摔过跤,迷过路,却始终没松开彼此的手。老槐树还在那儿,一年年开花落叶,见证着我们平凡又珍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