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之殇
王丝葱这人,脑子坏掉了。
坏就坏在他心里那个叫二妞的女人身上。我,陈二狗,是他找了三年的药。他说二妞是白月光,又亮又干净,我呢,就是个灰扑扑的影子。
我的衣柜里,塞满了白裙子。长的短的,带花边的光溜溜的。全是王丝葱买的。他说二妞就爱穿白的,白的像雪。今天这条,是他昨天才扔给我的。圆领子,棉布的,刚盖住膝盖。胸口那儿,用白线歪歪扭扭绣了朵小野花。
我对着镜子套裙子。镜子里的我,脸白白的,没啥血色,眼睛像蒙了层灰。王丝葱说过,我的脸盘子,有那么五六分像二妞。可我知道,二妞是天上的云彩,我就是地上的泥巴。
头发,王丝葱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砸过来,吓我一跳。他不知啥时候靠在门框上,穿着灰不溜秋的睡衣,手里端着杯黑乎乎的咖啡,跟中药似的。不像。差远了。二妞的发梢儿,是卷的,像小弹簧。
我转过身,挤出点笑:嗯,知道了,下午去烫卷。
他走过来,一股子苦咖啡味儿。他伸出冰凉的手指头,把我额前几根碎头发胡乱拨开。他的眼睛像探照灯,扫过我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钉子一样钉在我的嘴巴上。
口红涂那么红干啥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擦了!赶紧的!二妞从来不抹这玩意儿!
我没吱声,转身抓了张纸巾,在嘴巴上使劲儿蹭。口红掉了,露出底下灰白的嘴唇皮。
王丝葱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他溜达到窗户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这鬼天气,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二妞那飞机,可别晚点啊。
二妞今天回国。就为这事儿,王丝葱这一个月都像吃了炸药,一点就着。他总嫌我学二妞学得不像,走路不像,吃饭不像,连喘气儿都嫌我声音大。我心里明镜似的,二妞这尊大佛一回来,我这小庙里的泥菩萨,就该被扫地出门了。
手机嗡嗡嗡地响起来,像只烦人的苍蝇。是我那塑料姐妹花,赵翠花。
喂二狗!她那大嗓门震得我耳朵疼,生日趴体开始了没王大少给你备了啥大礼啊是不是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快说快说,是不是要求婚啦她兴奋得像是她自己要嫁人。
我的眼睛瞄向梳妆台。上面孤零零躺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像被遗弃的垃圾。打开过,里面是条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链子,下面吊着颗芝麻粒大的、闪都不爱闪一下的小石头。这就是王丝葱今早出门前,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甩给我的生日礼物。
就那样吧。我声音干巴巴的。
哎哟喂!什么叫就那样啊!赵翠花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王少对你多上心啊!你就是他的心尖尖儿!二妞那都是老掉牙的古董了!她在国外混了那么些年,指不定胖成个球了!王少眼又不瞎!
心尖尖儿我低头看了看身上这条洗得发旧、像块抹布似的白裙子。心尖尖儿会天天被逼着穿成别人的影子吗
翠花,我打断她没滋没味的屁话,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说……我穿这条白裙子,好看吗我扯了扯胸口那朵快磨平了的小白花。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接着爆发出更夸张的笑声:哎哟我的傻二狗!好看!贼拉好看!你穿白裙子就是仙女下凡!二妞算个啥给她提鞋都不配!放心吧,今晚你绝对是全场最靓的妹!王少的眼珠子肯定粘你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仙女下凡我听着这些飘在天上的词儿,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镜子里的我,脸色灰败,眼神死气沉沉,套着件别人的旧衣裳,演着场别人的戏。像个牵线木偶。
嗯,知道了。晚上见。我没什么力气地挂了电话。
2
生日惊变
金锄头饭店顶楼,大吊灯亮得能晃瞎人眼。巨大的玻璃窗外,是城里密密麻麻的高楼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碴子。
我穿着那条圆领白布裙,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人群正中间。脸上挂着练了八百遍、像面具一样僵硬的笑。手里端着的香槟杯子,里面的酒一口没动。赵翠花像只打了兴奋剂的花母鸡,围着我转圈圈,嗓门大得能掀房顶:
快看快看!我们二狗!美翻了!王少!你的大惊喜呢别藏着掖着了!戒指呢快掏出来亮瞎我们的眼啊!她拍着巴掌,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
她这一嗓子,像按了暂停键。周围那些聊天说笑的、假模假式碰杯的,全停了。一双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唰一下全聚焦在我身上。好奇的,羡慕的,等着看大戏的,啥眼神都有。
王丝葱正跟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男人嘀嘀咕咕。他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侧脸在灯光下帅得有点不真实。听到赵翠花咋呼,他侧过脸,眼皮懒洋洋地撩起来,往我这边瞥了一眼。
就那一眼。
像冬天屋檐上掉下来的冰溜子,又冷又尖,噗一下扎进我心里。
刚才那点可怜巴巴的、像肥皂泡似的期待,啪一声,碎得干干净净。没惊喜,没戒指,连点假装高兴的样子都懒得做给我看。
就在这时候——
叮铃铃铃——!!!
一阵能把人天灵盖掀掉的手机铃声,像防空警报一样,猛地撕破了顶楼那点虚假的热闹!
是王丝葱的手机。
他动作快得像闪电,嗖一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一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他整个人轰一下,像被高压电打中了!
刚才那个端着架子、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王大少,瞬间消失了。他像个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油头男,几步就蹿到落地窗边,背对着所有人,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飘过来,抖得不成样子,又软又急,像变了个人:
二妞!你到了!落地了!……在哪个口!……哪个出口!……好好好!站着别动!千万别动!等我!我马上到!飞过来!立刻!马上就到!那声音里的火烧火燎和稀罕劲儿,浓得化不开,像熬糊了的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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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死一样安静。
刚才还嗡嗡嗡的说话声,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全没了。就剩角落里那台钢琴,还在傻乎乎地弹着软绵绵的调子,显得格外蠢。
所有的脑袋,都像向日葵追太阳一样,从王丝葱那急吼吼的背影上,唰地一下,猛地转向我。那些目光,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有惊讶的,有可怜的,有憋着笑的……全他妈混在一起,像脏水一样泼在我身上。
我端着杯子的手指头,冰凉冰凉的,都快没知觉了。刚才那点卑微的念头,被这个电话碾得比饺子馅儿还碎。二妞回来了。他要去接她。就在我生日这天,当着所有人的面。
王丝葱挂了电话,猛地转过身。他脸上那种面对二妞时才有的、猴急猴急的表情还没完全收回去,但在看到满屋子人时,又飞快地绷了起来,变回那个装腔作势的王少。可那装出来的冷静底下,是压不住的、想立刻撒丫子狂奔的冲动。
他的眼睛像雷达,扫过全场,最后,哐当一下,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很,但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你碍事!
他几步就冲到我面前,高大的影子黑压压地罩下来。声音不高,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冰坨子,砸在地上邦邦响,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二妞到了,机场。我现在必须去接她。他甚至没提一句生日快乐,也没解释二妞为啥偏偏挑这个点儿、坐这趟飞机回来。
我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了,又冷又疼,憋得我眼前发黑。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像个天大的笑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撕得稀巴烂。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所有的眼珠子都粘在我身上,等着看戏。哭闹撒泼打滚那只会让我更像个跳梁小丑。
赵翠花在我边上,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个鸡蛋,好像想骂人,又给这阵仗吓回去了。
我使劲吸了口气,那口气带着香槟的酸味儿和满屋子的假惺惺,堵在嗓子眼儿。然后,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飘乎乎的,轻得连我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哦……行啊。那……你开车慢点。
这平静,像个被掏空了的破口袋。
王丝葱好像对我这懂事挺满意,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转身就要走。那步子迈得,像是晚一秒天就要塌下来。
就在这当口——
让一让!让一让!蛋糕来啦!
宴会厅另一头,两个穿着白制服的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推着一辆闪闪发亮的小推车过来了。车上,一个巨大的、三层高的奶油蛋糕,像个雪白的小山!
蛋糕上插满了粉色的奶油花,最顶上,立着一个亮闪闪的、用巧克力做的金色数字——25!一根细细的蜡烛插在25旁边,橘红色的小火苗,正一跳,一跳。
甜蜜的奶油香味儿飘过来,跟眼前这冰窖似的气氛,形成了最荒诞的对比。
蛋糕被稳稳地推到了我们面前,停住。那簇小小的火苗,像个无辜的孩子,还在执着地燃烧着,映着周围一张张尴尬僵硬的脸。
王丝葱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蛋糕,又看了一眼我。他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的烦躁和不耐烦,浓得快要滴出来,好像这蛋糕是什么挡路的垃圾。
切蛋糕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又短又刺耳,像根针扎进我耳朵里,你自己切着玩吧。
他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下手,目光掠过那簇还在燃烧的小火苗,最后又落回我脸上,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话,像扔过来一块冰冷的石头:
懂事点,别给我添乱。
懂事点,别添乱。
这六个字,像六根烧红的铁钉,噗噗噗钉进我早就千疮百孔的心上。最后一点支撑着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
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
哗啦——
杯子里冰凉的香槟,一下子泼出来大半,全洒在了我雪白的裙子上!深红色的酒液迅速晕开,像一大块丑陋的、洗不掉的污迹,死死地扒在裙摆上。
王丝葱的目光在那滩酒渍上飞快地扫了一下,连半秒钟都没停留。那眼神里的嫌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好像我这条模仿二妞的白裙子,就因为沾了点酒,彻底成了垃圾堆里的破烂儿。
他不再看我,猛地转过身,后背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冲去。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光滑得像镜子一样的地板上,发出急促又响亮的——
嗒!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大厅里,死一样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他那绝情的背影,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巨响,被他狠狠摔上。那声音,震得整个大厅都好像晃了一下。
然后,所有的目光,又唰地一下,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回到我身上。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十个耳光。屈辱、愤怒、心碎……像无数只毒虫在啃噬我的五脏六腑,疼得我浑身发抖。但最终,都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死死压住。
那簇象征我二十五岁生日的橘红色小火苗,还在蛋糕顶上,无辜地、固执地跳跃着。
我看着那点微弱的光,眼前一阵阵发黑。突然,我伸出手,手指冰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没有去拿旁边托盘里银光闪闪的蛋糕刀,而是直直地、狠狠地伸向了那簇跳动的小火苗!
滋啦——!
滚烫的蜡油瞬间烫在我的指尖,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弥漫开,尖锐的疼痛猛地刺穿神经。
可我像是感觉不到疼,手指用力,狠狠一捏!
那点橘红色的光,灭了。
一缕细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慢悠悠地升起来。
啊!周围响起一片压低的惊呼。
我收回手,指尖火辣辣地疼,沾着黑乎乎的蜡油。我看着蛋糕顶上那根光秃秃、黑黢黢的蜡烛芯,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沙子。
蛋糕,我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破锣,分了吃吧。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不看那块刺眼的酒渍,不看那些复杂的眼神,挺直了早就想瘫软的脊背——尽管这几乎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一步一步,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穿过死寂的人群,朝着大厅那扇厚重的侧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身后,传来赵翠花假惺惺的喊声:二狗!二狗你去哪儿啊还有其他人嗡嗡嗡、像苍蝇一样的议论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只想逃,立刻,马上!逃离这个用谎言和羞辱堆砌起来的鬼地方!
3
真相撕裂
夜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子,嗖嗖地刮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走出金锄头那温暖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金色牢笼,我猛地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在里头强撑着的那点力气,被这冷风一吹,彻底散了架。
高跟鞋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又孤单的哒、哒声。我像个丢了魂儿的游魂,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有王丝葱那句懂事点,别添乱像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地播放。裙摆上被香槟泼湿的那一大块,紧贴着皮肤,又冷又黏,像块甩不掉的脏抹布。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脖子又酸又胀,针扎似的疼。我停下脚步,抬起头。冰冷的、高高的玻璃大楼像巨人一样矗立在眼前,反射着城市的灯光。王丝葱那套顶层公寓的楼。
呵,真够讽刺的。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冰冷的窝。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门口的保安看见我,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怪,但还是很快拉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电梯像个冰冷的铁盒子,无声地上升。光溜溜的金属墙壁映出我现在的鬼样子: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粉,眼睛又红又肿,像烂桃子。最扎眼的是白裙子上那片深红色的酒渍,像一大块丑陋的伤疤。整个人,就像个被玩坏了又随手扔掉的破娃娃。
叮。电梯门开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灰尘味儿的空气扑面而来。没有开灯,巨大的客厅黑漆漆的,像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只有墙角一盏小小的夜灯,发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反而让屋子显得更加空旷和……死寂。
一种铺天盖地的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甩掉脚上那双磨得生疼的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那冷气嗖一下从脚底板窜到头顶。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往客厅挪,只想一头栽进沙发里,把自己埋起来。
就在我快要挨到沙发边儿的时候——
吧嗒…吧嗒…
一种奇怪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里响起来。
很轻,但很清晰。像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被一下一下地嘬着。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客厅另一头,靠近那扇巨大落地窗的地方,落地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进来一点点微弱的光。就在那模糊的光影里,我隐约看见单人沙发上,好像……坐着个人!
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谁!小偷还是……王丝葱回来了不可能!他现在肯定正围着二妞转呢!
我僵在原地,像被冻住了。血液好像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碴子。恐惧像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黑暗里,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又响了几下,慢悠悠的。
然后,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甜腻腻的糖味儿,还有点说不出的……戏弄人的味道:
啧啧啧……这裙子……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熟得紧呐……像是我初一那会儿,嫌土,扔垃圾堆的那件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炸雷,在我空荡荡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那片阴影!眼睛瞪得溜圆!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光,我终于看清了。
沙发上,果然坐着个人。
一个女孩。
她歪歪斜斜地陷在宽大的沙发里,两条又细又长的腿随意地搭着,一晃一晃。身上穿了条紧巴巴的、亮闪闪的黑色小皮裙,衬得皮肤白得晃眼。最扎眼的是她嘴里,叼着一根巨大的、圆溜溜的棒棒糖!红色的糖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颗发光的红宝石。刚才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就是她嘬糖发出来的!
她的脸在背光的地方,看不太清轮廓。但是!那双眼睛!却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野猫在夜里发光的眼珠子,带着一种能把人看穿的、凉飕飕的劲儿,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胸口那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上!
一股甜甜的、腻人的草莓糖精味儿,在冰冷的空气里飘散开。
时间好像被冻住了。我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血液都不流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咚咚咚!疯狂地擂鼓,震得我肋骨生疼,耳朵里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二妞!
她怎么会在这里王丝葱呢他不是去接她了吗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开水,在我脑子里咕嘟咕嘟冒泡。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的震惊,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傻样。那根巨大的棒棒糖在她嘴里灵活地转了个圈,红色的糖球在昏暗的光线里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她慢悠悠地往前倾了倾身子,那张脸终于从阴影里完全露了出来。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我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呼吸都停了!
那根本不是王丝葱嘴里那个像栀子花一样纯洁温柔的二妞!
那是一张漂亮得极具攻击性的脸!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上挑,像狡猾的小狐狸。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涂着亮晶晶的粉色唇彩。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她叼着棒棒糖,歪着头看我,嘴角慢慢向上弯起,勾出一个大大的、坏坏的笑容。那笑容又甜又邪气,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恶魔。
她的美,又野又亮,像一团燃烧的火,跟我身上这件土气的白布裙,跟我这个灰扑扑的人,形成了最最刺眼的对比!
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甜腻腻,带着糖精味儿:
看来,王丝葱那个大傻子,啥也没告诉你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那根棒棒糖在她嘴里又吧嗒响了一声,像在敲打我的神经,他当年死皮赖脸地追我,她的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一字一顿,像小锤子一样砸下来,
其实呀,都是假的!
轰——!
我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嗡的一声长鸣,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刚才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空白的脑海里疯狂回旋、撞击!
假的追二妞……是假的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哆嗦。怎么可能王丝葱那个把我当二妞替身折磨了三年的王丝葱他追二妞……是假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晕眩感同时袭来。我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旁边冰冷的吧台——
可是,手里一直死死攥着的那个空香槟杯,早被我忘了!
哐啷啷——!!!
一声刺耳又绝望的巨响,猛然炸裂在死寂的客厅里!
那个可怜的高脚杯,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脱,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瞬间粉身碎骨!无数碎片和最后一点残留的酒液,四散飞溅开来,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又绝望的光。
像极了我此刻碎了一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