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苏晚三年,她终于答应和我试试。
交往三十分钟后,她接到白月光电话:打赌输了辛苦你应付那个舔狗了。
当晚我淋着雨回家,突然能看见每个人头顶的死亡倒计时。
苏晚的最醒目:7天。
七天后同学会,所有人嘲笑我是史上最短命男友。
苏晚的白月光当众向她求婚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将刀捅进她腹部。
鲜血染红白纱的瞬间,她挣扎着抓住我的裤脚:林远...救我...
我蹲下身,在她耳边轻笑:你猜,为什么你的倒计时停在了最后一秒
你的时间,是我借给你的。
1
阳光斜斜地切过星巴克的落地窗,在苏晚面前的焦糖玛奇朵杯沿上,凝成一个过分刺眼的光斑。晃得我眼睛有些发涩。空气里浮动着咖啡豆焦香和甜腻糖浆的味道,混着她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本该是让人沉醉的气息。
可我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着,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疼。
林远,她的声音响起来,像裹了层蜜糖的薄冰,清凌凌的,带着点刻意的柔软,我们…试试吧。
试试吧。
三个字。
轻飘飘的,落在我耳朵里,却像是引爆了一颗沉寂了三年的炸弹。轰的一声,炸得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嗡嗡的回响。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开始疯狂擂动,撞得胸腔生疼,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带起一阵阵滚烫的眩晕感。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在微微发颤。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像条不知疲倦的尾巴,固执地跟在她的身后,揣摩她每一个眼神,记住她每一句随口一提的喜好,笨拙地献上所有能想到的殷勤。那些被礼貌婉拒的时刻,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瞬间,那些深夜辗转反侧、反复咀嚼自己笨拙的难堪……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三个字面前,被赋予了意义。
值得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原来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试图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动。嘴唇张了张,想说话,想告诉她我有多高兴,想保证我会做得很好……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所有的话都哽在那里,只剩下一个有些变调的、干涩的回应:好…好!苏晚,我……
话没说完。
一阵突兀的、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这方小小的、刚刚升腾起暖意的空间。
苏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来电显示跳出一个名字:周放。
那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扎穿了我刚刚升腾起的、虚幻的狂喜泡沫。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原本放在桌面上、离我更近的那只手,已经闪电般抓起了手机。那一瞬间,她脸上刻意维持的、带着点犹豫和试探的柔和神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掩饰的急切和光彩,仿佛一潭沉寂的死水骤然被注入了活力,亮得惊人。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目光完全被手机屏幕攫住,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跳跃的名字上。
喂,阿放她的声音立刻变了调子,像是浸了蜜糖的温水,又软又糯,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几乎能掐出水的娇嗔和依赖。那是我在她面前,努力了三年也从未得到过的语调。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身,背脊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似乎想隔绝我这个外人的窥探,营造出一个只属于她和电话那头的小小世界。
我像个僵硬的木偶,被钉在卡座柔软的沙发里。方才那股冲上头顶的热血,此刻正以更快的速度退潮,留下冰冷刺骨的麻木感,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咖啡店里舒缓的爵士乐、邻座低低的谈笑声、咖啡机蒸汽的嘶鸣……所有的声音都模糊远去,只剩下她刻意压低、却又清晰无比地钻进我耳朵里的每一个音节。
嗯…打赌啊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短促而清脆,像一串银铃,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近乎残忍的轻佻,知道啦…愿赌服输嘛…放心,就按说好的…嗯,辛苦我还好啦,应付一下而已嘛…
应付一下而已嘛。
这几个字,她吐得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像在谈论天气,或者拂去衣角的一点微尘。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远不及心脏被狠狠攥紧、再狠狠撕裂的万分之一。眼前的一切,苏晚那微微侧过去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握着手机时微微翘起的、精心打理过的小指,咖啡杯沿上那个刺眼的光斑……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晃动、扭曲、溶解,像是隔着一层剧烈震荡的水幕。
原来是这样。
一场赌局。一个任务。一次辛苦的应付。
我成了赌注,成了任务对象,成了她需要应付一下的那个而已。
好啦好啦,她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似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知道啦,我很快就过去找你…嗯,拜拜。
电话挂断。她脸上那层因为周放而焕发出的光彩并未立刻褪去,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愉悦的弧度。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比刚才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远,她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好像还是少了点感觉。强求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她顿了顿,似乎在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但我只是僵硬地坐着,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皮囊。
所以,她轻轻推开了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动作优雅得像在推开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就这样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精致的链条小包,目光在我惨白如纸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解脱。
我先走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由近及远,一步步踏碎了我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她没有回头。
2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影分割线。我坐在那片明亮的光线里,却感觉身处最寒冷的冰窖。周围的一切声音和色彩都彻底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只有她刚才那句轻飘飘的应付一下而已,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地、狠狠地扎进我的耳膜,扎进我的心脏。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服务生带着职业化的礼貌笑容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杯。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狼狈地站起身,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不用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我丢下几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没看具体数目,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外的世界,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了脸。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风裹挟着潮湿的土腥气和初秋的寒意,毫无章法地乱卷,抽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先是疏疏落落的几颗,砸在干燥的地面,留下深色的印记。紧接着,雨幕连成了线,顷刻间就变成了瓢泼之势。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我像个游魂,漫无目的地走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雨水顺着头发、脸颊、脖颈肆意流淌,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周遭的一切。行人们撑开伞,匆忙地奔跑躲闪,汽车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整个世界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只剩下冰冷的喧嚣。
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三年的追逐,像一场精心排练却最终彻底崩坏的滑稽戏。我所有的真心、所有的笨拙、所有的坚持,在苏晚那句应付一下面前,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天大的、令人作呕的笑话。
雨水灌进嘴里,带着尘土和城市特有的铁锈味。我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钝痛。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终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刺眼地亮着。我停下脚步,茫然地站在人行道边缘。雨水冲刷着地面,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漫过鞋面。
就在这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颅深处炸开!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了我的太阳穴,又像是一颗微型炸弹在脑髓里引爆。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炫目的、令人作呕的白光彻底吞噬!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我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白光疯狂地闪烁、旋转,撕裂了视觉,也撕裂了意识。无数尖锐的、无法辨识的噪音在颅内轰鸣,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同时搅动脑浆。
剧痛和混乱持续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当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和炫目白光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时,我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软软地跪倒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滴落。
视野渐渐清晰。
然而,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变样。
不再是灰蒙蒙的雨幕和模糊的行人轮廓。
每一个在雨中奔走的、在路边等待的、在车里坐着的活物……他们的头顶上方,都悬浮着一串冰冷的、跳动的数字。
猩红色的数字。
像用最粘稠的鲜血书写而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数字在不断变化,精确地、冷酷地、一秒一秒地递减着。
一个撑着碎花伞、匆匆跑过斑马线奔向对面公交站台的年轻女孩,头顶跳动着:【4年
128天
07小时
23分
11秒】…10秒…9秒…
旁边公交站牌下,一个西装革履、正焦躁地看着手表的中年男人,头顶是:【18年
09天
15小时
48分
56秒】…55秒…54秒…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白线后等红灯,透过模糊的车窗,能看到驾驶座上司机疲惫的脸,他头顶的数字是:【10年
221天
03小时
01分
33秒】…32秒…31秒…
这些猩红的数字,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冰冷地宣告着他们生命终点的倒计时。它们跳动着,一秒一秒,无情地蚕食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雨水砸落的哗哗声,和那无数猩红数字无声跳动的滴答声,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甚百倍,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让我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这……是什么
幻觉过度悲伤引发的精神错乱还是……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恐怖的景象冲击得几乎停止运转。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一个我无比熟悉、早已刻进骨子里的身影,猛地撞入了我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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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马路对面!
苏晚!
她没有带伞。那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单薄又可怜,早已被雨水彻底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她正站在对面一家精品店的屋檐下,徒劳地试图躲避这倾盆大雨,一边焦急地探头张望着路口的车流。
而她的头顶上方……
嗡——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一个巨大得近乎刺眼的猩红数字,像地狱的烙印,悬浮在那里!
【7天
00小时
00分
00秒】
数字是静止的。没有跳动。没有递减。就那样凝固着,如同一个血淋淋的最终判决。
七天!
只有七天!
这个不久前才轻描淡写地碾碎了我所有尊严和希望的女人,她头顶上,只剩下七天的倒计时!
3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疯狂流下,模糊着我的视线,但那猩红的7天却像烙铁一样,无比清晰地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烧灼着我的神经。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有瞬间的、本能的惊骇,有对这个诡异景象的茫然无措,但紧随其后的,竟是一丝……荒谬绝伦的、连我自己都感到冰冷的快意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后,看到那条蛇也即将被车轮碾死。
呵…呵呵……压抑不住的、带着水汽的古怪笑声从我喉咙里漏了出来,破碎在冰冷的雨声中。
我摇摇晃晃地,撑着湿透冰冷的地面,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隔着如瀑的雨幕,隔着川流不息的车灯,隔着那串巨大、凝固的猩红数字,我死死地盯着对面屋檐下那个同样被淋得狼狈不堪的身影。
苏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隔着重重雨帘,她的目光茫然地扫了过来。当她的视线对上我这边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惊讶和……或许是厌恶的复杂表情。她大概以为我还在纠缠不休。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更加焦急地看向路口,似乎在等待一辆能将她带离这里的出租车。
我站在原地,雨水冲刷着身体,冰冷刺骨,但胸腔里却有一簇冰冷的火焰在燃烧。脸上那古怪的笑意缓缓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七天。
猩红的数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倒要看看,这最后的七天,会怎样走向那个注定的终局。
我深深地、最后看了那个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身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融入了身后更加浓密的雨幕之中。雨水冰冷,却奇异地浇熄了心口那团被羞辱灼烧的火焰,只留下一种死寂的、带着血腥味的平静。
七天。
倒计时,开始了。
七天。
整整七天,我把自己关在那间不足十平米、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个旧书桌的出租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昼夜更迭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泡面调料包的廉价咸香、久未通风的沉闷,还有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我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着一切。
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星巴克落地窗上那个刺眼的光斑,苏晚接起电话时瞬间焕发的光彩,还有那句轻飘飘却足以将我凌迟的应付一下而已。
每一次回想,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和自我厌弃。像个小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三年的付出,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只感动了自己的幻梦,最终被现实无情地撕碎、践踏。
然而,当这股锥心刺骨的痛楚稍稍退潮,另一种冰冷而诡异的力量便会悄然滋生——苏晚头顶那串巨大、凝固、猩红的【7天】。它像一个烙印,死死地刻在我的意识深处。每当羞耻感要将我淹没时,这串血红的数字就会浮现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强行压下那翻腾的情绪。
七天。只有七天。
她羞辱了我,践踏了我视为珍宝的感情。而现在,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七天倒计时。这像是一个来自深渊的、无法理解的、却又带着某种扭曲平衡感的宣判。
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些数字,就像我无法解释那天在雨中头颅炸裂般的剧痛。这超出了我的认知,颠覆了我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是诅咒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变异还是……一场极度逼真的精神崩溃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包裹着我,让我只想在这片黑暗里沉沦下去,等待那七天结束,等待那个猩红的数字归零。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过无数次。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有赵胖的,有其他几个平时还算聊得来的同学的,甚至还有两条来自老家父母的关切询问。我都没有接。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是高中班长王磊发的:
林远,后天晚上七点,‘时光里’老地方,毕业三周年小聚,务必到啊!听说苏女神也来,你小子不会怂了吧
苏晚也去
我的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指尖微微发颤。一股强烈的、想要逃避的冲动涌了上来。我不想见她。至少在现在这种状态下,不想见到那个刚刚把我碾进尘埃里的人。更不想在那种场合,再次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料和谈资。
可就在我准备划掉信息,继续缩回黑暗时,苏晚头顶那串巨大猩红的数字,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4
【7天】…现在应该更少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探究欲和某种近乎自毁倾向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去。
我要亲眼看看。
看看在生命最后倒计时的阴影下,她是否还能维持那份高高在上的清冷看看当死亡真正逼近时,她那精致的面具会不会碎裂
更要看看,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当他们知道那个他们奉为女神的人,生命只剩下几天时,脸上又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一丝极其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笑意,无声地爬上我的嘴角。那笑容在黑暗中扭曲,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点开屏幕,指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劲,重重敲下两个字,发送。
收到。
时光里私房菜馆的包厢里,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毯子,闷闷地裹住了每一个人。水晶吊灯洒下过分明亮的光线,晃得人有些眼花。空气里混杂着菜肴的香气、酒精的挥发,还有各种香水、发胶的味道,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坐在靠门最角落的位置,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沉默的礁石。面前那杯啤酒里的泡沫早已消失殆尽,只留下淡黄色的液体,映着天花板上晃眼的光点。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椅背,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
哟!瞧瞧这是谁啊我们林大情圣!稀客稀客!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夸张笑意的声音刺破了喧闹,精准地砸了过来。
是李强。他端着酒杯,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揶揄笑容,晃晃悠悠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这桌。同桌的几个人,赵胖、王磊他们,表情都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强子,少说两句,喝酒喝酒。赵胖试图打圆场,肥胖的脸上挤出笑容,端起杯子想挡一下。
别介啊胖哥!李强一把推开赵胖的杯子,酒液都洒出来一些。他俯下身,手肘撑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那张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凑得很近,浓重的酒气直喷到我脸上。林远,哥们儿是真佩服你!追女神追了三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结果呢啧啧啧……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整个包厢的喧嚣都安静了几分,一道道目光带着好奇、戏谑、同情,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结果交往时间创纪录了有没有李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杯碟都嗡嗡作响,三十分钟!整整三十分钟!就宣告出局!哈哈哈!林远,你这绝对是史上最短命男友!前无古人,后估计也没来者了!这记录牛逼!兄弟们,是不是该敬我们记录保持者一杯
刺耳的哄笑声轰然炸开,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膜。同桌的赵胖和王磊等人,脸色更加难看,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地陪着干笑两声。
我的手指在桌子底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脸颊滚烫,耳根更是烧得厉害。那熟悉的、被当众扒光的羞耻感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死死地盯着桌面油腻的转盘,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生怕在那里面看到更多嘲弄和鄙夷。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清雅柔和的栀子花香,瞬间冲淡了房间里浑浊的空气。所有的哄笑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晚来了。
她穿着一件剪裁极好的米白色连衣裙,衬得肤色莹白,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优雅得像一幅精心描绘的仕女图。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包厢里因她而起的微妙寂静,目光在人群中流转,最终落在我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随即自然地移开。
李强立刻像是打了鸡血,脸上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他立刻丢下我,转身迎了上去:哎呀!苏大女神!您可算来了!就等您了!快快快,里面请,特意给您留了主位!
苏晚矜持地点点头,在李强的殷勤引导下,款款走向包厢最里面、灯光最亮的那一桌。她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男生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倾慕,女生则交织着羡慕和些许不易察觉的嫉妒。
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她的头顶上方。
那串数字!
猩红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数字!
【00天
00小时
01分
47秒】…46秒…45秒…
它不再是凝固的!它在跳动!在疯狂地、冷酷地、一秒一秒地倒数!
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被李强羞辱带来的羞耻和愤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惊骇所取代!
5
来了!
那个时刻……要来了!
包厢里重新恢复了喧嚣,但所有的声音在我耳中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只有那串猩红数字跳动的滴答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我脑海中清晰无比地敲响,每一下都重重砸在我的心脏上!
【00天
00小时
01分
00秒】…59秒…58秒…
时间像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我看着苏晚被簇拥着在主位坐下,看着她矜持地接过旁边女生递来的果汁,看着她嘴角维持着那完美的浅笑,回应着周围人的奉承和打趣。她的一举一动,在头顶那疯狂跳动的猩红倒计时映衬下,显得那么虚假,那么脆弱,那么……可悲。
【00天
00小时
00分
30秒】…29秒…28秒…
我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大脑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要来了!马上就要来了!是什么车祸急病还是……
【00天
00小时
00分
10秒】…9秒…8秒…
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动静很大。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的谈笑声再次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挺拔,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衬得肩线宽阔。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惯于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是周放。
苏晚的白月光。那个在电话里,让她辛苦应付一下的人。
周放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落在主位的苏晚身上。那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情。他迈开长腿,旁若无人地朝苏晚走去。人群自动分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叹和看好戏的期待。
苏晚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脸上那层完美的面具瞬间碎裂了。她猛地站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光彩。她的脸颊飞起两片动人的红晕,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
周放走到她面前,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他将那束红玫瑰递到苏晚面前,声音洪亮而深情,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包厢里:
晚晚,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读誓言,三年了,我错过太多。今天,我不想再错过你。嫁给我,好吗
哇——!
天呐!求婚了!
答应他!答应他!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口哨和起哄声!整个包厢瞬间被巨大的、灼热的浪漫气氛点燃!闪光灯亮成一片,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祝福的笑容。李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带头鼓着掌,声嘶力竭地大喊:答应他!苏女神!答应他!
苏晚站在一片沸腾的祝福声浪中心,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迅速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她看着单膝跪地的周放,看着那束象征着炽热爱意的玫瑰,巨大的幸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站不稳,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带着幸福的哽咽:
我愿……
那个意字,永远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道黑影,像从地狱最幽深的角落挣脱出来的恶鬼,毫无征兆地从喧嚣沸腾的人群缝隙中闪电般窜出!
快!快得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
那黑影的目标无比精准——正是被幸福冲击得毫无防备、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苏晚!
寒光!
一道冰冷、决绝、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寒光,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骤然亮起!如同毒蛇出洞,撕裂了满室的浪漫和喧闹!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利器穿透血肉的声响,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尖叫和起哄!
时间彻底凝固了。
苏晚脸上那巨大的、被幸福撑满的笑容,如同精美的瓷器被瞬间击碎,僵在了脸上。她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虾米。那双刚刚还盛满感动泪水和璀璨星光的眼睛,瞬间被极致的痛苦、茫然和无法置信的惊恐所占据。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
视线所及,一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刀尖,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正从她腹部那件昂贵的米白色连衣裙里,缓缓地、缓缓地透了出来。
刀尖上,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凝聚,然后,沉重地坠落。
滴答。
落在地面光洁的瓷砖上,绽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巨大的、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声终于从人群中爆发出来,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刚才还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庞,瞬间被惊恐扭曲!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疯狂地推搡着、尖叫着向后涌去!桌椅被撞翻,杯盘碎裂的刺耳声响成一片!
那个行凶的黑影,一击得手后,没有丝毫停留,猛地抽出匕首!温热的血液随着刀身的拔出,在灯光下泼洒出一道短暂而妖异的弧线!黑影如同融入暗影的鬼魅,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一个矮身,借着混乱人群的掩护,瞬间就消失在了通往消防通道的拐角!
只剩下苏晚。
她像一株被狂风骤然折断的花枝,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软软地、无声地向前扑倒。
砰。
身体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鲜血,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她腹部那个狰狞的创口里汹涌而出。米白色的连衣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泼洒着暗红色的颜料,迅速被浸透、染红、扩散……那刺目的红,在明亮的灯光下,妖异得令人心胆俱裂。
巨大的痛苦让她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张曾经清冷绝艳的脸庞,此刻因失血和剧痛而变得惨白如纸,扭曲变形。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和对生命流逝的绝望。
晚晚!晚晚!周放像是被吓傻了,直到此刻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扑跪在苏晚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捂住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迅速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和双手,那刺目的红与他煞白的脸形成了恐怖的对比。他徒劳地嘶喊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来人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晚晚!坚持住!看着我!
整个包厢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刺耳的尖叫、歇斯底里的哭喊、桌椅翻倒的巨响、有人打电话语无伦次的求救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死亡交响。
我依旧坐在那个角落的位置,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遗忘在风暴中心的石像。
6
世界的声音在远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血色薄纱。只有苏晚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身影,和她头顶上方那串猩红的数字,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00天
00小时
00分
00秒】
它停住了。
像一块凝固的血痂,死死地钉在那里。
时间,归零了。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那个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生命正飞速流逝的人,那双涣散的、充满死亡阴影的眼睛,在混乱的扫视中,竟穿透了尖叫奔逃的人群,猛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里面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垂死挣扎般的、绝望的求生欲!
她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前伸出!五指张开,痉挛般地、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裤脚!
布料被粘稠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带着濒死之人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仰着惨白的脸,脖颈的筋脉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含混不清却又拼尽全力的哀鸣:
林…远…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双曾经盛满清冷和高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绝望的痕迹。
滚烫的、粘稠的血液,正透过薄薄的裤脚布料,迅速渗透进来,紧紧贴在我的小腿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温热滑腻感。
整个包厢的混乱,周放的嘶吼,人群的尖叫,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世界,只剩下她那只死死抓着我裤脚的血手,和她那双写满恐惧与乞求的眼睛。
我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那张被血污和泪水糊满的、因痛苦和濒死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我动了。
在周放惊愕、周围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我慢慢地蹲下身。
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蹲在血泊的边缘,蹲在垂死的苏晚面前。
她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焰,那只抓着我的血手,更加用力地收紧,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凑近她,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那尚未散尽的、被血污浸染的栀子花香。
我的嘴角,在无人能看到的角度,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一个冰冷到骨髓里、带着残忍玩味的弧度。
然后,我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耳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低语道:
你猜……
我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恶意。
为什么……你头顶那个倒计时……
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火焰,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会停在最后一秒
苏晚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像两枚即将碎裂的黑色琉璃珠,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冰冷而扭曲的面容。她那只死死抓住我裤脚的手,如同被滚烫的铁钳灼伤,猛地一颤,力道瞬间松懈,无力地滑落下去,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五道粘稠的血痕。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破碎的嗬嗬声,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像寒冬的深潭。
你的时间……
我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般,精准地凿进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是我借给你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灼热。口袋深处,那个自七天前雨夜之后就一直冰冷沉寂、如同普通鹅卵石的黑色小东西,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