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白月光苏晚回国那天,是我和他订婚的日子。
我穿着精心挑选的香槟色礼服,站在宴会厅璀璨的水晶灯下,手心全是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不安。
宾客满座,衣香鬓影。
司仪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我和沈砚,从校园初遇到携手创业,渲染着青梅竹马终成正果的童话。
沈砚站在我旁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
他今天格外沉默,握着我的手,掌心冰凉。
下面,请我们英俊的新郎为美丽的新娘戴上象征永恒爱意的订婚戒指!
司仪的声音拔高,带着煽动全场的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
沈砚微微侧身,从丝绒盒子里取出那枚他亲自设计、我期盼了很久的钻戒。
鸽子蛋大小,火彩在灯光下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腔。
就在那枚冰冷的戒指即将触及我皮肤的瞬间——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哐当一声巨响,盖过了所有音乐和喧嚣。
刺眼的光线从门外涌入,勾勒出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目光,越过满堂宾客,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沈砚身上。
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控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清晰地感觉到,沈砚握着我手的那只大手,猛地一颤。
然后,松开了。
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从他指间滑落,叮一声脆响,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我的脚边。
刺眼的光芒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而沈砚,我的未婚夫,在满座哗然中,毫不犹豫地,像一阵风,冲向了门口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枚掉落的戒指。
没有看我一眼。
他眼里,只剩下那个叫苏晚的女人。
他冲到门口,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苏晚紧紧搂进怀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温柔,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拢好散乱的发丝,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带着颤抖的疼惜:晚晚晚晚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样别怕,我在这里……
苏晚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宴会厅:阿砚…我好怕…他们…他们又找到我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在,没人能再伤害你。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他打横抱起轻飘飘的苏晚,转身就要离开。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分给我一丝一毫。
仿佛我这个穿着礼服、站在聚光灯下、本该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沈砚!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陌生。
他脚步顿住,抱着苏晚,终于转过身,看向我。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被打断的不耐,有面对我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怀里那个女人的分量,显然压过了一切。
林溪,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晚晚她…情况很不好。我必须送她去医院。订婚的事,我们改天再说。
改天再说
我的订婚宴,他为了另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扔下我,扔下满堂宾客,扔下那枚象征承诺的戒指,轻飘飘一句改天再说
怒火和冰冷的羞辱感,瞬间席卷了我。
沈砚,你今天要是抱着她走出这个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寒,我们就完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怀里苏晚一声痛苦的嘤咛驱散了。
别闹,林溪。他眉头紧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疏离,晚晚她需要我。
说完,他不再看我,抱着苏晚,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那扇沉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光,也隔绝了我与他之间,那点可笑的、我以为牢不可破的过去。
死一般的寂静。
宾客们面面相觑,眼神各异,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礼服沉重得像枷锁。
缓缓地,我弯下腰,捡起脚边那枚冰冷的钻戒。
钻石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我低头看着它,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各位,我抬起头,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感谢大家今晚的莅临。订婚宴,取消了。
我摘下耳朵上沈砚送的钻石耳钉,取下脖子上的项链,连同那枚沉重的钻戒,一起放在旁边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
这些东西,麻烦替我还给沈先生。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提起沉重的裙摆,一步一步,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这个曾经承载了我所有幸福幻想的牢笼。
门外夜风凛冽,吹在脸上,带走了一丝燥热,却吹不散心头的寒冰。
我知道,我和沈砚,彻底完了。
至少,在我心里,已经完了。
苏晚回来了。
那个沈砚放在心尖上十多年、为之疯魔、为之差点毁了自己、也差点毁了我的白月光。
她回来了。
以一种最惨烈、最羞辱我的方式,宣告了她的主权。
从那天起,沈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我打给他的助理,助理支支吾吾,只说沈总在忙。
忙什么忙着照顾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呗。
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个被当众抛弃的笑话,守着我们共同创立的公司溪砚科技。
公司是我们俩大学毕业后,用我父母留下的遗产和他攒的第一桶金,加上没日没夜的拼命,一点一点做起来的。
主做智能家居系统,在业内已小有名气,正处于融资扩张的关键期。
以前,我是他的首席设计师,他是运筹帷幄的决策者。
现在,公司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员工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和探究。
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议论沈总为了初恋情人,把未婚妻扔在了订婚宴上。
议论我这个被抛弃的女人,还能撑多久。
我咬紧牙关,把所有的屈辱和疼痛都咽下去,强迫自己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白天,我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安抚躁动的投资人,稳住军心涣散的团队。
晚上,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我们欢声笑语、如今冰冷空旷的公寓,疲惫和绝望就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我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订婚宴上那一幕,沈砚抱着苏晚决绝离开的背影。
心口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疼得喘不过气。
我不是没想过找他问清楚。
可每次拿起电话,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和自尊,就把我钉在原地。
是他抛弃了我,是他选择了苏晚。
我去找他,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
公司新项目的测试遇到了瓶颈,一个关键部件的供应商突然毁约,临时更换需要时间,而投资方的尽调就在下周。
焦头烂额之际,我接到了沈砚母亲的电话。
沈母一直很喜欢我,把我当女儿疼。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溪溪啊…阿姨对不起你…阿砚他…唉……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喉咙发紧。
溪溪,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沈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晚晚她…情况不太好,阿砚他…守了她几天了,整个人都熬垮了……阿姨看着心疼……溪溪,你…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让他休息一下阿姨的话,他根本不听……
苏晚情况不好
沈砚守着她几天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瞬间弯下了腰。
原来他不是消失了。
他只是守在他的白月光身边,寸步不离。
而我这个未婚妻,在他和他母亲眼里,大概只剩下一个用途——去劝慰那个为了别的女人熬垮了的男人。
多么讽刺。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半晌,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阿姨…他在哪家医院
站在VIP病房门口,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那股翻涌的酸楚和自嘲。
推开门。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滴答声。
沈砚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肩膀微微垮着,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
病床上,苏晚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
她瘦了很多,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款式很简约,一个素圈,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但那颗钻石的形状和切割方式……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我和沈砚一起设计订婚戒指时,我随手画在草稿纸角落的一个小样!当时沈砚还说这个设计很别致,很有灵气,像夜空里一颗独自闪烁的孤星。
他说,等我们结婚对戒,就参考这个设计。
原来,他不是觉得这个设计别致。
他是觉得,这个设计,配他的白月光,正好。
心脏像是被那枚小小的戒指狠狠烫了一下,疼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我,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重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躲闪。
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
几天不见,他憔悴得像是换了个人。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血丝。
我看着他这副为了苏晚心力交瘁的模样,所有准备好的、想要质问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只剩下冰冷的、尖锐的嘲讽。
沈总贵人事忙,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公司也不管。我这个被扔在订婚宴上的未婚妻,只好亲自来看看,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像冰锥,直直刺向他,看看是什么天仙,值得沈总抛下一切,守得这么废寝忘食。
沈砚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林溪!你说话注意点!晚晚她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
手术我挑眉,目光再次扫过病床上安静沉睡的苏晚,沈总的白月光,还真是娇贵。什么手术这么要紧让沈总连公司都不要了
她……沈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她之前在国外……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是旧疾复发……
哦,旧疾复发。我点点头,语气平淡无波,那沈总打算守到什么时候公司的新项目卡在关键节点,下周投资方尽调,张总那边因为你突然放鸽子,已经很不满了。还有,我们账上的流动资金,撑不过下个月了。
我把冰冷的现实,像刀子一样摆在他面前。
沈砚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林溪!我说了晚晚现在需要我!公司的事,你就不能先顶一下吗以前不都是这样
以前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沈砚,你也知道是‘以前’以前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并肩作战,我可以为你顶起半边天!可现在呢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现在,我是你的谁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为你,为你的公司,再付出一切就凭你当众抛弃我,凭你让她戴着本该属于我的戒指吗!
我的目光,锐利地射向苏晚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戒指。
沈砚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那戒指……是……
是什么我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委屈,是你亲手给她戴上的定情信物沈砚!你把我当什么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当什么!一个可以随时丢弃、随时被替代的摆设吗!
我的情绪终于失控。
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但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掉下来。
我不能在他面前哭。
尤其是在苏晚面前。
溪溪……沈砚似乎被我激烈的反应震住了,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眶,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慌乱和愧疚,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我,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猛地后退一步,像避开什么脏东西,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你心里一直只有她苏晚解释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苏晚当年‘意外’卷进那场案子,被迫远走他乡,你找不到她,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了个替身
不是的!林溪!沈砚急切地否认,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我没有把你当替身!我对你……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所有的愤怒、委屈、绝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沈砚,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我林溪不是傻子!从你抱着她离开订婚宴的那一刻起,从我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起,我们就完了!
我指着病床上依旧沉睡的苏晚,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你,就好好守着你的白月光吧!
说完,我再也不看他惨白的脸,转身,决绝地拉开病房门。
林溪!
身后传来沈砚带着恐慌的喊声。
我没有回头,一步踏出病房。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他和他小心翼翼守护的世界。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碎,疼得我浑身发抖。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离开医院后,我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里。
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处理供应商危机,重新设计方案,安抚核心团队,亲自盯着测试环节……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靠着这股近乎自虐的狠劲,竟然真的在投资方尽调前,奇迹般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当尽调团队给出非常满意的反馈时,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员工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同情和探究,而是充满了敬佩和信服。
我知道,我靠着自己,暂时稳住了局面。
只是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依旧在呼呼地灌着冷风。
沈砚依旧没有回公司。
偶尔从沈母那里得知,苏晚恢复得不错,沈砚一直陪着。
沈母每次打电话,都唉声叹气,言语间充满了对苏晚的复杂情绪,和对我的愧疚。
溪溪,阿姨知道你委屈……可阿砚他……唉,苏晚那丫头,当年也是可怜,摊上那种事……阿砚总觉得欠了她的……
当年的事……
我知道一点。
七年前,苏晚卷入了一场轰动一时的意外死亡事件。
死者是当时一个颇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叫陈默。他被发现死在自己的画室里,死因是后脑遭受重击,凶器是画室里一个沉重的黄铜雕塑。现场有激烈搏斗的痕迹,还有苏晚的指纹和物品。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苏晚。
苏晚当时是陈默的模特,也学画画,两人关系似乎有些暧昧。
就在警方锁定苏晚为嫌疑人时,她却突然消失了,人间蒸发。
沈砚当时像疯了一样找她,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差点被当成同伙调查。
最后,因为关键证据缺失(据说是一个能证明苏晚有不在场证明的监控录像带神秘消失),加上苏晚失踪,案子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苏晚也因此背负着杀人嫌疑犯的污名,远走异国。
沈砚一直坚信苏晚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他把苏晚的遭遇都归咎于自己当年没能保护好她,这份沉重的愧疚和执念,成了他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
而我,大概就是在他最痛苦、最需要慰藉的时候,恰好出现在他身边的替代品。
如今,正主回来了,我这个替身,自然该退场。
想通这一切,心反而麻木了。
也好。
公司步入正轨,新一轮融资成功到账。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律师,准备分割我和沈砚在溪砚科技的股份。
彻底切割。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这天,我刚和律师谈完初步方案,走出律所大楼。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柔柔弱弱、带着怯意的女声。
是……林溪姐吗
是苏晚。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语气冷淡:苏小姐有事
林溪姐……我、我想见见你。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关于阿砚的。
我和沈砚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好说的。我直接拒绝。
求你了,林溪姐!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我在‘时光’咖啡馆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说完,她竟然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眉头紧锁。
苏晚找我
能有什么事
炫耀胜利还是……示威
内心有个声音在警告我,不要去。
但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和想要彻底了断的决绝,又推着我往前走。
最终,我还是去了。
我倒要看看,这位沈砚心尖上的白月光,到底想唱哪一出。
时光咖啡馆很安静,下午时分人不多。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靠窗位置的苏晚。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搭了件浅驼色的开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化着淡妆,气色看起来比在医院时好了很多,但依旧带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纤细感。
看到我进来,她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林溪姐,你来了。她声音细细软软的。
我面无表情地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黑咖啡。
苏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不想跟她虚与委蛇。
苏晚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奇诺,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依旧柔柔弱弱:林溪姐,我知道……你恨我。
我没说话,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我和阿砚……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像只受惊的小鹿,当年那件事……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清白的!阿砚他一直相信我,保护我……这次我回来,身体真的很差,又人生地不熟,只有阿砚能帮我……所以他才……
所以他才抛下订婚宴,抛下公司,抛下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我替她把话说完,语气讥诮。
苏晚被我噎了一下,脸色白了白,咬着唇,泫然欲泣:对不起……林溪姐,我真的没想过要破坏你和阿砚……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在国外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那些人……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说着,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那些人谁我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微微眯起眼。
苏晚却像受惊一样猛地摇头,眼神躲闪:没……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重新看向我,眼神变得格外真诚:林溪姐,我今天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来了。
正题。
你说。我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她双手紧紧攥着咖啡杯,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我怀孕了。
噗——
我差点被咖啡呛到。
猛地抬头看向她。
她……怀孕了
沈砚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是……阿砚的。苏晚低着头,脸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晕,声音细若蚊呐,就在我回来前……在国外,我们……见过一次……
她抬起眼,泪光盈盈地看着我,充满了无助和祈求: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可是林溪姐,孩子是无辜的……医生说,我的身体太弱了,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保不住,我可能……可能再也……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是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怀孕了……
沈砚的孩子……
在国外就……见过一次
所以,在我满心欢喜准备订婚的时候,在我以为他终于放下过去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和他的白月光旧情复燃,甚至珠胎暗结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几乎将我淹没。
我死死攥着咖啡杯,指尖冰凉,才没有当场失态。
所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恭喜你还是想让我主动退出,成全你们一家三口
不!不是的!苏晚急切地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林溪姐,我知道你和阿砚有很深的感情,还有你们一起创立的公司……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我只求……只求你能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她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
咖啡馆里不多的几桌客人,瞬间都看了过来。
林溪姐!求求你了!苏晚仰着苍白的小脸,泪如雨下,声音凄楚哀婉,我知道我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我只想要这个孩子!求你……别让阿砚知道……我怕……我怕他为了责任……为了你……会逼我打掉……求你了!林溪姐!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作势要磕头!
你干什么!我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想把她拉起来,苏晚!你起来!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间——
苏晚突然抬起泪眼,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带着疯狂和恶意的笑容。
那个笑容,快得像是幻觉。
紧接着,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一片被狂风刮落的叶子,整个人朝着旁边坚硬的大理石台阶,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响彻整个咖啡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伸出去的手,还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眼睁睁看着苏晚像一只破碎的玩偶,从两级不算高的台阶上滚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刺目的鲜血,迅速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米白色的裙摆。
那鲜红的颜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世界,一片死寂。
咖啡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惊呼。
天啊!血!
快叫救护车!
是那个女人推的吗我看见了,她刚才好像伸手了……
太狠了吧!孕妇都推
周围人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钻进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看着地上痛苦蜷缩、身下不断涌出鲜血的苏晚,看着她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带着一丝诡异得逞意味的脸……
一个冰冷的事实,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被算计了。
被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白月光,用最狠毒、最惨烈的方式,彻底拖入了地狱。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混乱中,有人报了警。
很快,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赶到了现场,封锁了现场,开始询问目击者。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带到一边问话。
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苏晚摔下去前那个诡异的笑容,和地上刺目的鲜血在不断回放。
是她!就是她推的!一个坐在不远处的胖女人指着我的鼻子,语气激动,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孕妇跪在地上求她,她不但不拉人家起来,还狠狠推了一把!太恶毒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好像是有个推搡的动作……另一个中年男人附和道。
没有!我没有推她!我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地辩解,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自己摔的谁会这么狠,往台阶上摔还怀着孕呢!胖女人一脸鄙夷,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抢男人,真是丧心病狂!
安保人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审视和公事公办的冰冷:林小姐,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伤者已经送往中心医院抢救。
我浑浑噩噩地被带上了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我却什么也看不清。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沈砚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会相信我吗
中心医院,急救室外。
刺眼的红灯亮着。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我僵硬地转过头。
沈砚几乎是冲过来的,他头发凌乱,脸色铁青,眼睛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急救室门口、被安保人员看守着的我。
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林、溪!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下一秒,他像一阵狂风般冲到我面前,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高高扬起了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我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整个人踉跄着撞向冰冷的墙壁,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
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我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双目赤红、如同陌生魔鬼般的男人。
他……打我
为了苏晚,他打我
贱人!沈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她下手!她还怀着孩子!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提起来,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有疯狂的恨意和毁灭欲,死死地瞪着我。
我没有!我忍着脸上和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倔强地迎视着他骇人的目光,声音嘶哑却清晰,沈砚!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她故意陷害我!
自己摔的!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抓着我的衣领狠狠摇晃,声音咆哮,林溪!你当我瞎吗!当所有人都瞎吗!那么多人都看到你推她了!她怀着孕!那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就因为嫉妒晚晚!就因为我选择了她!你就下这种毒手!
我没有嫉妒她!我用力想掰开他铁钳般的手,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迹,狼狈不堪,沈砚!你清醒一点!苏晚她是在演戏!她故意摔倒陷害我!她……
够了!沈砚厉声打断我,他猛地松开我的衣领,像甩开什么肮脏的垃圾,眼神里的厌恶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林溪,收起你那套狡辩!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心肠这么狠毒!为了报复,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
他指着急救室亮着的红灯,声音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晚晚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林溪,我要你偿命!
偿命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砸碎了我对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幻想。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愤怒和偏执完全吞噬的男人,看着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对我喊打喊杀,看着他对我彻头彻尾的否定和憎恨……
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此刻灌满了冰冷的绝望。
原来,在他心里,我林溪,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嫉妒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谋害孕妇的恶毒女人。
他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七年的感情,并肩创业的情谊,在他对苏晚那份沉重的愧疚和执念面前,一文不值。
呵……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带着泪,带着血,偿命好啊……沈砚……
我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擦掉嘴角的血迹,迎视着他充满恨意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的眼神,一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恨意。
沈砚似乎被我眼中的决绝和恨意震慑了一下,抓着我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就在这时——
急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
沈砚立刻像被按了开关,猛地松开我,扑了过去,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医生!医生!晚晚怎么样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心却像沉入了万丈冰窟,麻木地看着。
医生叹了口气,沉重地摇了摇头:沈先生,很抱歉。病人送来得太晚了,失血过多……胎儿……没能保住。大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子宫受损严重,以后……恐怕很难再怀孕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砚头顶炸开。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孩子……没了他喃喃着,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晚晚……再也不能……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空洞绝望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愤怒。
而是彻骨的恨意,和一种……想要将我生吞活剥的疯狂。
林、溪!他嘶吼着我的名字,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一步一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我逼近,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毁了晚晚做母亲的权利!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再次扬起手,带着要将我置于死地的狠戾。
这一次,旁边的安保人员及时上前,拦住了他。
沈先生!请你冷静!这里是医院!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毁了晚晚!沈砚疯狂地挣扎着,双目赤红,像一头发狂的困兽,所有的理智和教养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我被安保人员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口口声声要杀了我的男人。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嘴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心口,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凉。
杀人凶手
孩子没了
苏晚再也不能怀孕了
这就是苏晚想要的吗
用她自己的孩子,用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能力,来彻底钉死我的罪名来彻底斩断我和沈砚之间所有的可能
好狠。
好毒。
我看着被安保人员死死拦住的沈砚,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
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又可笑。
我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沈砚,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一片混乱中清晰地响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记住你为了苏晚,给我的这一巴掌。
记住你口口声声叫我‘杀人凶手’。
记住你对我的恨。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再无半分波澜,只有彻底的心死和决绝。
我们之间,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管安保人员是否还要带我走,转身,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光亮走去。
身后,是沈砚绝望而疯狂的嘶吼,还有安保人员劝阻的声音。
那些声音,渐渐远去。
最终,消失不见。
苏晚流产事件后,我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安保部门介入了调查。
咖啡馆的监控恰好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故障,无法提供直接证据。
而那几个言之凿凿的目击者,尤其是那个胖女人,一口咬定看到我推了苏晚。
尽管我极力辩解,律师也据理力争,但缺乏直接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而苏晚作为受害者躺在医院里,失去了孩子和生育能力,她的证词天然带有巨大的同情分。
舆论更是铺天盖地。
恶毒原配当街推倒怀孕小三的标题,占据了本地新闻和社交媒体的头条。
照片里,我狼狈地捂着脸,嘴角带血,沈砚愤怒咆哮的样子,还有苏晚躺在担架上被抬走的惨状……极具冲击力。
我被塑造成了一个因嫉妒而丧心病狂的毒妇。
公司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溪砚科技的名字和我的名字捆绑在一起,出现在各种不堪入目的报道里。
合作方纷纷终止合作,投资人撤资,股票大跌,员工人心惶惶。
我几乎被压垮。
沈砚没有再出现。
他守着刚刚失去孩子、身心遭受重创的苏晚,无暇他顾。
或者说,在他心里,我这个害死他孩子、毁了苏晚的凶手,根本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
他的恨意,隔着网络和媒体的报道,都清晰可见。
他授意公司的人,开始全面接手溪砚科技的管理权,架空我。
动作迅速而狠绝。
我知道,他不仅要为苏晚讨回公道,还要夺走我们共同创立的一切。
在他心里,我大概已经不配拥有任何东西了。
身心俱疲。
我搬出了那个曾经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租了个一居室。
每天除了应付安保部门的问询,就是处理公司焦头烂额的事务,还要面对来自网络和现实无尽的谩骂和恶意。
像在泥潭里挣扎,看不到一丝光亮。
直到那天。
我又一次从安保部门配合调查回来,身心俱疲地打开出租屋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考究、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
是沈砚的母亲。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看到我,眼圈瞬间就红了。
溪溪……她声音哽咽。
阿姨。我疲惫地侧身让她进来,声音沙哑,您怎么来了
沈母走进狭小的出租屋,看着屋里简陋的摆设,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溪溪……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委屈你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倒了杯水给她。
沈母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双手捧着水杯,沉默了很久。
溪溪……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痛苦和挣扎,阿姨知道……知道你不是那种孩子……你不会推晚晚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
沈母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是……可是阿砚他……他像疯了一样……他恨你……他觉得是你害死了他的孩子……毁了晚晚……他听不进任何话……他连我这个妈的话都不听了……他要把公司从你手里夺走……
阿姨……我喉咙发紧,鼻子发酸。
溪溪,阿姨今天来,是求你……沈母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带着绝望的恳求,求你……救救晚晚……也救救阿砚吧……
救她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解,阿姨!她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我凭什么救她!
溪溪!你听阿姨说!沈母泣不成声,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晚晚……她……她快不行了!
我一怔。
孩子没了……子宫也没了……她身体本来就差……现在整个人都垮了……沈母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医生说她……肾衰竭了……需要换肾……不然……撑不过三个月了……
肾衰竭
换肾
我心头一跳,隐隐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阿砚……阿砚他急疯了……他到处找肾源……可是……太难了……匹配的太难找了……沈母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希冀。
溪溪……阿姨知道这很过分……可是……阿姨求你了……她再次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声音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你和晚晚……当年体检……你们的血型……都是稀有的熊猫血……配型成功的几率……很大……
溪溪……阿姨求你了……你救救她吧……给她一个肾……就当……就当阿姨求你了……看在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份上……看在你和阿砚过去的情分上……
只要你肯救晚晚……阿姨保证!让阿砚把公司还给你!让他撤销对你的指控!让他补偿你!你要什么补偿都行!溪溪!求求你了!晚晚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能死啊!阿砚他……他承受不住再失去她一次了……
沈母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在我的心上。
肾。
她想要我的肾。
去救那个设计陷害我、毁了我一切、被沈砚捧在心尖上的苏晚
就因为我们是同样稀有的血型就因为我曾经是他们沈家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准儿媳就因为我和沈砚那点可笑的情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我。
我猛地抽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几乎要晕厥的沈母。
阿姨。
我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您还记得订婚宴那天吗
您儿子为了她,把我像个垃圾一样扔在台上。
您还记得在医院吗他为了她,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是杀人凶手,要我偿命。
现在,您为了她,来求我捐出一个肾
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在你们沈家人眼里,我林溪,是不是生来就欠她苏晚的是不是活该被你们榨干最后一滴血,去供奉你们那位圣洁无瑕的白月光
我的感情,我的尊严,我的事业,我的名声……现在,连我身体里的器官,你们也要拿走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翻涌的悲凉和恨意狠狠压下去,指着门口。
您走吧。
告诉沈砚,也告诉苏晚。
想要我的肾
除非我死。
沈母最终是哭着离开的。
门关上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将我紧紧包裹。
沈砚……
他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几天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不是打给我的手机,而是直接打到了我租住屋的座机上。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冰冷、疲惫,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高高在上的命令意味。
林溪,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握着听筒,指尖冰凉。
关于苏晚的肾源。他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迂回,冰冷得如同在谈一笔交易,我知道我妈找过你了。
所以呢我冷笑,沈总是来亲自确认,我这个‘杀人凶手’会不会大发慈悲,捐肾救你的心上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林溪,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姿态,却依旧显得生硬无比,苏晚她……快不行了。她需要换肾。你是目前找到的,唯一一个和她配型高度吻合的人。
那真是我的不幸。我讥讽道。
林溪!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激怒的焦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那是一条人命!你捐一个肾不会死!但你不捐,晚晚她会死!
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声音比他更冷,她是你的白月光,不是我的。我凭什么要用我的健康,去换她的命沈砚,你告诉我,凭什么
凭你欠她的!沈砚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偏执,林溪!如果不是你推她,她不会流产,不会大出血导致肾衰竭!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欠她的!你现在救她,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沈砚,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只相信你看到的,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我说了无数遍,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是她用她自己的孩子陷害我!你聋了吗!
够了!林溪!沈砚厉声打断我,语气是极致的疲惫和不容置疑,证据呢谁看见了咖啡馆的监控是坏的!目击者都指认你!晚晚躺在医院里,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现在连命都快没了!她拿什么陷害你!用她自己的命吗!林溪,你能不能不要再狡辩了!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最后一丝期待彻底浇灭。
心,彻底死了。
原来,在他心里,苏晚永远是纯洁无瑕、需要保护的弱者。
而我,永远都是那个心怀嫉妒、心狠手辣的加害者。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算是我推的,是我欠她的。
电话那头似乎没料到我会承认,沉默了一下。
沈砚,想要我的肾,可以。我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拿‘溪砚科技’来换。
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惊愕。
我要‘溪砚科技’。我清晰地重复,公司所有的股份,决策权,全部归我。你净身出户。签好协议,拿到我面前。然后,我上手术台。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沈砚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林溪……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竟然拿晚晚的命来威胁我!用我们一手创立的公司!
威胁我轻笑一声,沈总,这是交易。一个肾,换整个‘溪砚’。很公平。毕竟,那是你的苏晚,无价之宝,不是吗
你!沈砚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冷冷道,三天后,看不到签好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你就等着给你的晚晚收尸吧。
说完,我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
我握着冰冷的电话,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知道,我把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赌一个彻底的了断。
三天。
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不接任何电话,不看任何新闻。
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第三天傍晚。
门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
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去。
门外站着沈砚。
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上的胡茬更密了,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重的阴郁和疲惫之中。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沈砚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没有看我,目光沉郁地落在地面上,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折磨。
他把手里的文件袋,一言不发地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
很沉。
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
最上面,是溪砚科技有限公司股权转让协议。
甲方(转让方):沈砚。
乙方(受让方):林溪。
转让标的:沈砚名下持有的溪砚科技全部股权(占公司总股本65%)。
转让对价:无偿。
……
翻到最后一页。
甲方签字处,龙飞凤舞地签着沈砚两个字。
鲜红的指印,像一滴凝固的血。
日期,是今天。
他真的签了。
为了苏晚,把他视若生命、我们共同打拼了七年、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公司,拱手送给了我。
为了换我的一颗肾。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穿,冰冷的风呼呼地灌进来。
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讽刺。
满意了沈砚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空洞,疲惫,没有了之前的疯狂恨意,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败,和……深不见底的厌恶。
仿佛在看着一件肮脏的、用卑劣手段达成目的的工具。
协议生效以你成功进行肾脏捐献手术为前提。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没有任何起伏,明天上午九点,中心医院,做术前检查和准备。晚晚……等不了了。
他说完,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拉得很长,像一座移动的、绝望的墓碑。
我握着那份沉甸甸的、浸透了交易和屈辱的协议,站在门口。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
我才缓缓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慢慢滑落。
那份协议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没有去捡。
只是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黑暗中,肩膀无声地耸动。
没有眼泪。
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空洞。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了中心医院。
沈砚安排的助理早已等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领着我做各种术前检查。
抽血,验尿,心电图,CT……
一项项检查做下来,冰冷,麻木。
沈砚没有出现。
我想,他大概是守在苏晚的病床边,寸步不离。
也好。
省得彼此看着膈应。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医生办公室。
林小姐,你的各项指标都符合捐献要求。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看着报告,语气平静,不过,我们在你的血液HCG检测中发现,你怀孕了。
我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怀…怀孕
是的,妊娠大约5周左右。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我苍白的脸,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进行肾脏捐献手术的。手术本身有风险,麻醉药物和术后用药对胎儿发育都会有严重影响,甚至可能导致流产或畸形。而且捐献后你的身体需要恢复,也不适合妊娠。
怀孕了……
我竟然……怀孕了
在这个最荒谬、最不堪的时候
手,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孕育了
是沈砚的。
只能是他的。
在我们关系彻底破裂之前,在订婚宴之前,在我们还纠缠不清、互相折磨的最后那段日子里……
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命运,真是开了一个天大的、残忍的玩笑。
林小姐医生见我失神,提醒道,这个孩子……你打算要吗
我回过神,看着医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要吗
这个在错误的时间、由错误的关系孕育的孩子
一个用我的肾去换他父亲公司的交易筹码
一个……注定得不到父亲的爱,甚至可能被憎恨的孩子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砚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显然是从助理那里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箭,先是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后直射向医生,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怒火: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手术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沈先生,医生皱了皱眉,似乎对沈砚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还是公事公办地说,林小姐怀孕了,妊娠5周。这种情况,捐献手术是绝对禁止的。
怀孕!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转头瞪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被愚弄的暴戾,林溪!你怀孕了!你竟然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知道晚晚等不了!你知道肾源有多难找!所以你故意怀个孩子来逃避!来要挟我!林溪!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下作!
手腕被他捏得剧痛,骨头仿佛在呻吟。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苏晚而彻底失去理智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怀疑,心口的痛楚反而麻木了。
只剩下冰冷的荒谬。
沈砚,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充满了算计和恶毒连怀孕,都成了我处心积虑害苏晚的手段
难道不是吗!沈砚低吼着,双目赤红,不然你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你明知道晚晚等不了!你就是不想捐肾!你就是想看着她死!
是!我猛地抬起头,迎视着他疯狂的目光,积压已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就是不想捐!我就是想看着她死!怎么样!沈砚!你杀了我啊!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啊!动手啊!
我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指着自己的肚子,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嘶吼:
来啊!连同这个孽种一起杀了!一尸两命!拿去给你的苏晚陪葬!你不是恨我吗!不是觉得我欠她的吗!来啊!动手啊!
我的歇斯底里,我的绝望哭喊,像一盆冷水,终于让暴怒中的沈砚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看着我满脸的泪水和眼中的疯狂恨意,看着我用手指着肚子喊孽种的样子,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痛楚和茫然。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医生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住了,连忙上前劝阻:沈先生!林小姐!你们都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林小姐现在情绪激动,对胎儿非常不好!
胎儿沈砚像是被这个词烫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平坦的小腹,又看看我泪流满面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化作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喘息。
他颓然地垂下手臂,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挣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
有恨,有怨,有怀疑,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化不开的阴郁和沉重,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踉跄着冲出了医生办公室。
留下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捂着小腹,失声痛哭。
怀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
沈砚没有再逼我立刻捐肾。
但苏晚那边,等不了了。
沈母又来找过我几次,哭得肝肠寸断,说苏晚的情况急剧恶化,透析的效果越来越差,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再不换肾,最多只能撑一个月。
她求我,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再想想办法。
她甚至暗示,可以劝沈砚留下这个孩子,只要我肯救苏晚。
我看着她绝望的脸,只觉得无比悲凉。
我的孩子,在沈家人眼里,终究也只是一个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我拒绝了。
态度坚决。
我知道我很残忍。
可我没有办法。
我无法原谅苏晚的陷害,无法原谅沈砚的绝情,更无法原谅他们联手把我逼到如此境地。
要我牺牲自己的健康,牺牲肚子里无辜的孩子,去救那个毁了我一切的女人
我做不到。
沈砚没有再出现。
听说他疯了似的在全国甚至国外寻找匹配的肾源,不惜一切代价。
但奇迹,没有发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
苏晚的病情持续恶化。
而我腹中的小生命,却在悄然生长。
孕吐反应开始出现,身体变得疲惫而敏感。
我搬离了那个出租屋,用之前仅有的一点积蓄,在另一个城市边缘租了个更小、更安静的房子。
换了手机号,切断了和过去所有人的联系。
像一只受伤的蜗牛,缩进了厚厚的壳里。
我需要安静,需要空间,去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故,去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的去留。
沈砚找到我的时候,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
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门被敲响,一声声,沉重而急促,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仿佛要把门板砸穿。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
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
会是谁
我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去。
门外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站着沈砚。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往下滴着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近乎绝望的灰白。
他像个水鬼,狼狈不堪,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猫眼的方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溪!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他的声音嘶哑地穿透雨声和门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我握着门把手,指尖冰凉。
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为了苏晚。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的冷风和湿气瞬间涌了进来。
沈砚像座即将崩塌的山,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看到我,那双布满红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骇人的亮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林溪……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晚晚……晚晚她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她……她想见你……
苏晚……想见我
我心头冷笑。
又想玩什么花样
沈砚,我挡在门口,声音冰冷,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见的了。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林溪!算我求你了!沈砚猛地向前一步,冰冷的雨水溅到我身上,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侧身躲开。
他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中,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她快死了!林溪!她真的快死了!他低吼着,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说……她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的话……关于……关于当年陈默的事……
陈默
那个死掉的画家
我的心猛地一沉。
苏晚要说什么
林溪!沈砚看着我无动于衷的脸,突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水花溅起。
这个曾经高傲矜贵、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跪在我的门口,仰着惨白的脸,雨水冲刷着他,狼狈到了极点。
我求你了!林溪!我给你跪下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是彻底的崩溃和抛弃所有尊严的乞求,你去见见她!就一面!听听她要说什么!算我沈砚……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求你了!
他跪在那里,浑身湿透,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
这场面,极具冲击力。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抛弃所有尊严跪在我脚下。
为了另一个女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闷痛得喘不过气。
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这荒诞而可悲的一切。
是为了那个在我腹中悄然生长的、无辜的小生命。
沉默。
只有窗外肆虐的暴雨声。
半晌。
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
声音疲惫而沙哑:
起来吧。
带路。
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
苏晚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她瘦得脱了形,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只有微弱的起伏显示她还活着。
沈砚隔着厚厚的玻璃,痴痴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深陷进掌心,身体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微微颤抖。
医生低声对沈砚说着什么,大概是情况很不乐观,随时可能……
沈砚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转向我,声音嘶哑:她……她现在很虚弱,只能进去一个人……几分钟……林溪……求你……
他眼中是赤裸裸的乞求。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玻璃窗内那个气若游丝的女人。
最终,点了点头。
我进去。
护士帮我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
推开厚重的隔离门,走了进去。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耳边放大。
我走到病床边。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珠浑浊无神,费力地转动着,聚焦在我身上。
看到是我,她那枯槁般的脸上,竟然极其费力地,挤出了一个极其扭曲、诡异、又带着一种疯狂快意的笑容。
那笑容,在死气沉沉的脸上,显得格外瘆人。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极其微弱。
我不得不弯下腰,凑近她。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怨毒和……得意
林……溪……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你……来了……好……很好……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沈砚……他……跪着……求你的吧她嗬嗬地笑着,嘴角扭曲,真……痛快……他……终于……也尝到……跪着……求人的……滋味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你……恨他……对吧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共鸣,恨他……瞎了眼……信我……不信你……恨他……为了我……打你……骂你……恨他……要你的肾……
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呵呵……你……该恨的……她喘着粗气,眼神变得越发诡异和疯狂,不过……你……更该恨……你自己……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眼的手,指向我,指尖颤抖。
你……知道……陈默……是怎么……死的吗
我的心猛地一缩。
她终于要说了
是……我……推的……苏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兴奋的扭曲表情,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点点,那个……铜像……是我……砸在他……后脑……上的……砰……一下……血……好多血……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亮光,仿佛在回味那个血腥的场景。
他……该死!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怨毒,他……玩弄我……画我……又……想甩了我……还……威胁我……要毁了我……他……该死!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仪器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但她毫不在意,仿佛回光返照般,死死抓住我的无菌服袖子,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
你……知道……为什么……监控……没了吗她盯着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恶毒、得意的笑容,因为……沈砚……那个傻子……他……帮我……毁掉的!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沈砚……帮她毁掉了监控
那个能证明苏晚有不在场证明(或者说,能证明她是凶手)的关键证据
他……以为……那监控……能……证明……我的……清白……苏晚嗬嗬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对沈砚的极致嘲讽和玩弄,他……真傻……真好骗……我……哭一哭……说……害怕……他就……什么都……帮我做了……
他……亲手……毁了……能……定我罪的……证据……哈哈哈……她笑得浑身抽搐,仪器的警报声更加刺耳,他……还……一直……以为……我……是……无辜的……一直……愧疚……一直……护着我……为了我……抛弃你……为了我……打你……骂你……为了我……跪着……求你……
林溪……她喘着粗气,眼神怨毒而快意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一起拖入地狱,你……输得……不冤……沈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瞎了……眼……活该……被……我……骗……一辈子……
活该……为了我……这个……杀人……犯……毁……了……你……
活该……给……我……陪……葬……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带着一种大仇得报、拉着所有人下地狱的疯狂快意。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气息。
林溪……你……和……他……都……是……蠢……货……
说完这句话,她死死抓住我袖子的手,猛地垂落。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角,凝固着那个诡异而恶毒的笑容。
再无动静。
刺耳的、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尖锐地响彻整个病房。
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笔直的直线。
门外传来护士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
厚重的隔离门被猛地推开。
沈砚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晚晚!
他扑到病床前,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笔直的线,看着苏晚脸上凝固的、诡异的笑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晚晚晚晚!他颤抖着手,去探苏晚的鼻息,去摸她的颈动脉。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不——!!!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从沈砚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抱住苏晚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气的身体,像一头失去伴侣的孤狼,发出悲恸欲绝的哀嚎。
晚晚!你醒醒!你看看我!晚晚!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我不该……晚晚!你回来啊!
他哭喊着,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彻底将他淹没。
我站在一旁,穿着冰冷的无菌服,像个局外人。
看着沈砚抱着苏晚的尸体崩溃痛哭。
看着那个扭曲笑容凝固在苏晚死去的脸上。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临死前那充满恶毒和快意的控诉:
沈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瞎了……眼……活该……被……我……骗……一辈子……
活该……为了我……这个……杀人……犯……毁……了……你……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我看着沈砚悲痛欲绝的背影,看着苏晚死不瞑目的脸。
突然觉得,这人间,荒谬得像一出闹剧。
而我,也终于看完了这出戏的,最后一幕。
苏晚死了。
带着她深藏了七年的秘密,带着她对沈砚极致的嘲讽和玩弄,带着她扭曲的快意,死在了沈砚的怀里。
沈砚彻底崩溃了。
苏晚的死,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他把自己关在苏晚的病房里,守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沈母哭晕过去好几次。
最终,是沈砚的父亲,那个我从未见过几次、威严而沉默的男人,带着人,强行把沈砚从病房里拖了出来,注射了镇静剂。
苏晚的后事,办得很低调,也很仓促。
沈砚没有出席葬礼。
听说他精神恍惚,被送去了疗养院。
我是在新闻上看到苏晚葬礼的消息的。
只有短短一行字:苏晚女士因病离世,于XX日安葬。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雨中的墓地照片。
看着那张照片,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
她死了。
带着她的谎言和罪恶。
沈砚疯了。
被他自己的盲目和偏执所反噬。
而我呢
我摸了摸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顽强地生长。
是去是留
我去了海边。
一个陌生的、安静的小渔村。
租了个能看到海的房子。
每天听着潮起潮落,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胎动。
远离了所有的喧嚣、算计和伤痛。
时间,像海边的沙,无声流淌。
几个月后。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小的,皱巴巴的,像只红皮猴子。
但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用那双纯净的、不谙世事的眼睛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时,我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我给她取名,林默。
沉默的默。
希望她的人生,能远离喧嚣,安静平和。
沈砚知道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不重要了。
我和他,早已被苏晚的死,彻底割裂在两个世界。
恩怨情仇,都随着那个女人的骨灰,一同埋入了地底。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我带着她回到了当初的城市。
不是为了沈砚。
是为了溪砚科技。
那是我用屈辱、用一个未成形的交易换来的东西。
也是我,和过去的我,唯一的、仅剩的连接。
公司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沈砚离开后,群龙无首,加上之前丑闻的影响,业务一落千丈,核心团队流失严重,只剩下一个空壳在勉强维持。
我抱着女儿,站在熟悉的写字楼下。
阳光有些刺眼。
深吸一口气,我走了进去。
前台的小姑娘换人了,不认识我。
你好,我找王副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小姑娘公式化地问。
没有。我平静地说,你告诉他,林溪回来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的名字有点耳熟,但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有些花白、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几乎是跑着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是王副总,公司的元老,也是当初少数几个在我最艰难时,还默默支持我的人。
他看到抱着孩子的我,眼睛瞬间瞪大了,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林……林总!他的声音都在抖,真的是您!您……您回来了!
王叔,好久不见。我对他笑了笑,目光扫过他疲惫的脸和花白的鬓角,我回来了。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重新接手公司,是一场硬仗。
比当初创业时更难。
人心涣散,债务缠身,市场流失。
我抱着女儿,住在公司临时的休息室里。
白天,处理堆积如山的烂摊子,安抚员工,寻找新的方向。
晚上,哄睡了女儿,继续挑灯夜战。
累吗
累到极致。
但看着女儿熟睡中恬静的小脸,看着公司一点点重新焕发生机,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
沈砚这个名字,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符号。
没人再提起他。
听说他还在疗养院,精神时好时坏。
沈家似乎也放弃了他,把精力放在了其他产业上。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直到那天。
我去幼儿园接默默。
小家伙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小脸笑得像朵太阳花。
我抱起她,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默默今天乖不乖呀
乖!默默……乖!小家伙用力地点头,小手搂着我的脖子。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我抱着女儿,准备去停车场。
刚走到车边。
脚步,猛地顿住。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身影。
很高,很瘦。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休闲服,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清晰的鬓角。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和我怀里的默默身上。
是沈砚。
他出院了。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但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和疯狂。
里面盛满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东西。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痛苦、挣扎……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的目光,先是死死地钉在默默那张酷似他的小脸上,然后,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到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喧嚣瞬间远去。
只有阳光,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默默咿咿呀呀的童音。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有千言万语,有滔天巨浪,最终都归于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眼神,太沉重。
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抱着女儿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默默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小脑袋靠在我肩上,好奇地看着树下的那个陌生人。
我没有再看沈砚。
只是低下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平静:
默默,我们回家。
拉开车门,把女儿放进安全座椅。
系好安全带。
关上车门。
隔绝了车外那个沉默而沉重的目光。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发动车子。
缓缓驶离。
后视镜里,那个孤独的身影,依旧站在梧桐树下,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越来越小。
最终,消失在车流和阳光里。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默默柔软的发顶。
她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无忧无虑。
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心中一片平静。
没有恨,没有怨。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沈砚。
我们之间。
隔着苏晚的死。
隔着那狠狠的一巴掌。
隔着那个未出世就被当作筹码的孩子。
隔着无数次的伤害和背叛。
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名为过去的鸿沟。
早已。
回不去了。
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上,模糊了外面璀璨的城市夜景。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合上最后一份文件。
溪砚科技重新走上正轨,甚至比沈砚在时走得更远、更稳。
代价是无数个这样独自加班的深夜。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保姆发来的消息,默默已经睡着了,很乖。
看着屏幕上女儿恬静的睡颜,心底的疲惫被一股暖流驱散。
关灯,锁门。
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
空旷,安静,只有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走到我那辆普通的SUV旁,拉开车门。
动作顿住。
车头前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小东西。
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刺眼的光芒。
我走过去,弯腰捡起。
冰冷的金属触感。
是一枚戒指。
很熟悉的款式。
一个素圈,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独特的切割,在灯光下折射出孤星般的光芒。
是当年,苏晚戴在手上,在病房里向我炫耀的那一枚。
也是……沈砚当年,本该在订婚宴上,戴在我手上的那一枚的雏形。
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捏着这枚冰冷的戒指,指尖微微用力。
抬起头,目光扫过空旷寂静的停车场。
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隐在承重柱的阴影里。
很高,很瘦。
看不清脸。
但我能感觉到,一道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是沈砚。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出院后,偶尔会出现在我能感知的边缘。
幼儿园外远远的一瞥,公司楼下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甚至默默儿童乐园的角落……
像一道沉默而顽固的影子。
从不靠近。
只是看着。
用那种复杂得让人窒息的眼神。
他大概以为,把这枚代表着错误和屈辱开始的戒指还给我,就能抹平什么就能赎罪
多么可笑。
我捏着那枚戒指,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旁。
没有犹豫。
松开手指。
叮的一声轻响。
戒指落入漆黑的桶内,瞬间被里面的垃圾淹没。
消失不见。
像从未存在过。
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发动引擎。
暖风驱散了车内的寒意。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流淌的雨水。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汇入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雨夜。
后视镜里,那个角落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站在滂沱大雨里。
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
越来越远。
最终,消失在迷蒙的雨幕和璀璨的灯火尽头。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顶。
我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道路。
脸上,一片冰凉的水迹蜿蜒而下。
分不清是雨水打在车窗上的倒影。
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