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
第三千八百条。
像他去年冬天摔碎的那只青瓷碗。
沈青梧,准备一下,MECT治疗。护士冰冷的声音在铁门外响起,手里的钥匙串哐当作响。
我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没动。
又是电休克治疗。他们说,这是为了我好,治疗我的妄想症。
门开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壮硕护工走进来,不由分说架起我的胳膊。我像一片破布,被拖向治疗室。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疼。
老实点!配合治疗才能早点出去!其中一个护工不耐烦地推搡我。
治疗室惨白的灯光下,冰凉的导电膏糊上我的太阳穴。金属贴片压下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主治医生王主任拿着记录板,例行公事地问:沈青梧,最后一次确认,你丈夫顾西洲,有没有联合外人,伪造你的精神诊断报告,以达到和你离婚、另娶他人的目的
每一次治疗前,他们都要这样问一遍。
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我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有。他亲手签的字,送我来这儿。他要娶林晚棠。
王主任皱紧眉头,在记录板上划拉着,语气带着惯常的遗憾:看,典型的被害妄想,伴随攻击性倾向。症状毫无改善。准备。
巨大的恐惧攫住心脏。我拼命挣扎起来,像离水的鱼,指甲刮在金属治疗床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按住她!王主任厉声喝道。
护工死死压住我的肩膀和腿。冰冷的咬合器塞进我嘴里,防止我咬断舌头。
世界开始扭曲、旋转。
就在意识即将被强电流彻底撕碎的边缘,我似乎听到治疗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护士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进来:
……顾先生,林小姐,你们怎么亲自过来了治疗中,不能探视……
顾先生……林小姐……
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的黑暗!
顾西洲!林晚棠!
他们来了!他们来看我了!
来看我如何像牲口一样被绑在床上,承受非人的电击!
一股从未有过的蛮力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我猛地挣脱了咬合器,发出凄厉到不像人声的嘶吼:
顾西洲——!
林晚棠——!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压着我的护工吓了一大跳,更加用力地把我摁回去。
王主任脸色铁青:加大剂量!快!
更强的电流贯穿全身。
剧痛。抽搐。
无边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我。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刺醒的。
每一次MECT后都这样,记忆像是被粗暴打散的拼图,需要一点一点费力地重新拾捡。
我躺在隔离病房冰冷的床上,手腕上还留着被束缚带勒出的深红印子。
天花板的裂纹,还是第三千八百条。
可刚才在治疗室里听到的名字,却像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烫在我的脑子里。
顾西洲。林晚棠。
他们真的来了。
不是我的妄想。
那天的情景,那些被药物和治疗刻意模糊、被医生反复定义为幻觉的细节,瞬间冲破堤坝,汹涌地灌入脑海,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半年前。
我和顾西洲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们曾那么相爱。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他是金融新贵,我是插画师。他总爱在人前搂着我,骄傲地说:这是我顾西洲的梧桐树,凤凰只栖梧桐。
沈青梧,青梧,凤凰栖息的梧桐树。他给我取的名字,曾经是他的誓言。
那天晚上,他难得没有应酬,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我喜欢的菜。烛光摇曳,气氛温馨。
他给我倒了一杯红酒,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青梧,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笑着摇头,抿了一口酒。味道有点怪,涩涩的。
酒意上头得很快,快得不同寻常。视线开始模糊,头重得像灌了铅。
西洲……我好像醉了……我扶住额头。
他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奇异的安抚:没事,累了就睡吧,青梧。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听到他拨通了电话,声音冷静得可怕:
……对,她发作了,很严重……砸东西,有自残倾向……你们快过来吧……
醒来时,我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弥漫着浓重消毒水味的房间里。
墙壁是惨淡的绿色。窗户装着坚固的铁栏杆。
我身上穿着粗糙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医生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记录板。她胸牌上写着王亚芬主任。
这是哪里我丈夫呢我猛地坐起来,惊恐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安心精神康复中心。王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沈青梧女士,你的丈夫顾西洲先生,昨晚将你紧急送来。根据他的描述和现场初步观察,你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伴随躁狂发作和被害妄想。你需要接受系统治疗。
精神康复中心双相妄想我如遭雷击,声音都在发抖,不!不可能!我没有病!是顾西洲!是他给我喝了东西!他陷害我!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按住她!王主任厉喝一声。
旁边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护工立刻冲上来,像两座铁塔,轻易地将我按回床上,动作粗暴。
放开我!我没病!我要见顾西洲!我要报警!我拼命挣扎,嘶喊。
看,典型的激越状态,攻击性强,病识感缺乏。王主任面无表情地在记录板上记录着,注射安定5mg,先让她安静下来。
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冰寒的药液迅速流遍全身。力气像潮水一样退去,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是永无止境的噩梦。
无论我如何哭喊、解释、哀求,证明自己精神正常,都被视为症状顽固的表现。
顾西洲,他只在我入院第三天出现过一次。
隔着探视间厚厚的防爆玻璃,他穿着剪裁考究的灰色西装,英俊依旧,眉宇间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愧疚不,我一定是看错了。
青梧,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公式化的关切,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别想太多,养好身体最重要。
顾西洲!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扑到玻璃上,指甲刮着冰冷的表面,眼泪汹涌而出,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避开我绝望的目光,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声音低沉:青梧,你病了。你看到的、想到的,都不是真的。你需要治疗。
不是真的我惨笑,你告诉我,林晚棠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名字,顾西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有震惊,有慌乱,但转瞬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随即,他的表情恢复了那种让我心寒的平静。
看,你又开始妄想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被深深误解的无奈,青梧,晚棠只是我的助理,我们清清白白。你之前就总因为这个疑神疑鬼,甚至……跟踪她,威胁她。这就是你生病的表现之一。
我跟踪她威胁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晚棠,那个在他公司实习、总是用崇拜眼神看着他的年轻女孩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顾西洲!你看着我!我拍打着玻璃,声嘶力竭,你摸着良心说!我沈青梧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下作事!是不是她是不是林晚棠撺掇你的!你们这对狗男女!
够了!顾西洲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彻底的失望。沈青梧,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还在污蔑别人!看来你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王主任说得对,你需要更长时间、更严格的治疗!
他不再看我,对着旁边的王主任点了点头:王主任,拜托了。费用方面不用担心,用最好的方案,务必治好她。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没有一丝留恋,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的、未被药物控制的顾西洲。
吃药了,037。
编号037,这是我在安心康复中心的代号。
护士推着药车停在床边,面无表情地递过一个小小的药杯,里面躺着几颗颜色各异的药片,还有一小杯水。
又是这些药。吃了它们,我会变得迟钝、麻木,像一具行尸走肉,连愤怒和悲伤都变得模糊不清。不吃等着被灌药,或者更可怕的MECT。
我顺从地接过,把药片倒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
护士满意地看着我吞下,在记录板上划了个勾,推车离开。
门关上后,我立刻冲到墙角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堵塞的马桶边,用手指狠狠地抠进喉咙深处。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吞下去的药片混着酸水被强行呕了出来。
我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不能变成傻子。绝对不能。
顾西洲要把我变成疯子,困死在这里。外面,他和林晚棠呢他们是不是已经……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我强撑着爬起来,走到门边。铁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送饭口。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走廊里的动静。
脚步声。两个护工在闲聊。
……啧,037今天又吐药了真麻烦。
管她呢,反正下午还有电疗,够她受的。
也是。对了,你看到昨天来探视037那个男的了吗真他妈帅!开宾利的!
看到了!那女的是他新老婆吧啧啧,真漂亮,跟明星似的。037跟她一比,简直……
嘘!小声点!不过也是,037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顾总那么有钱有势,总不能守着她个疯子过一辈子吧
听说快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好像是,在‘云顶’吧那地方办一场,够咱俩挣几辈子的……
声音渐渐远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下个月!云顶!结婚!
顾西洲!林晚棠!
他们真的要在下个月结婚!在我承受着电击和药物折磨的时候!在我被当成疯子囚禁的时候!
他亲手把我推进地狱,只是为了给他的新欢腾位置!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发疯般地用身体撞向厚重的铁门!
开门!放我出去!我没病!顾西洲!林晚棠!你们不得好死——!
嘶哑的吼叫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成绝望的粉末。
回应我的,只有走廊尽头传来的、其他病人模糊不清的呓语,和死一般的寂静。
撞门的代价,是更严厉的治疗。
我被绑在床上,四肢固定,像个标本。
王主任拿着针筒,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沈青梧,抗拒治疗,情绪极度失控,有严重暴力倾向。需要加大镇静剂量,并加强MECT疗程。
冰凉的液体再次注入我的血管。
意识沉浮。
在药物带来的混沌深渊里,一个更可怕的发现让我如坠冰窟。
我的例假,已经迟了近两个月。
被困在这里之前,我和顾西洲……是有过几次的。他那时还搂着我说,想要个孩子。
难道是……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不该存在的希望,紧紧攫住了我。
几天后,在去厕所的短暂间隙,我经过护士站。值班的年轻护士小刘正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
我瞥了一眼,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本地一个高端婚庆策划工作室的朋友圈页面。
置顶的、最醒目的预览图,赫然是顾西洲和林晚棠的婚纱照!
照片上,顾西洲穿着黑色礼服,英俊逼人,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怀中穿着奢华曳地婚纱的林晚棠。林晚棠笑得明媚灿烂,依偎在他怀里,一脸的幸福甜蜜。
配文:【顾先生&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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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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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挚爱,顶峰相见】
日期,就在下个月十五号!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更让我几乎崩溃的是,照片背景里,林晚棠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那款式……那款式分明是我和顾西洲结婚前,我们一起挑选的!他说那是独一无二的设计,象征我们独一无二的爱情!当时我还嫌太大太张扬,他却坚持要买。
原来……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连我的婚戒,都要拿去讨好他的新欢!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当场吐出来。
037!磨蹭什么!快回病房!护工的呵斥声传来。
我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嘶吼,踉跄着走回那间冰冷的囚笼。
回到病房,我再也支撑不住,扑到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都吐了出来。
不是因为药物。
是因为恨。深入骨髓的恨意。
顾西洲,林晚棠。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抢走我的一切,还要踩着我的尸骨去举办你们的盛世婚礼
做梦!
孩子……如果真的有孩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疯狂地缠绕上来。
我开始伪装。
像最狡猾的狐狸,最耐心的猎人。
吐药的动作更隐蔽。面对王主任和护工时,眼神放空,表情呆滞,问话时反应迟钝,语无伦次。他们让我吃药,我就乖乖吃,然后找机会吐掉。他们给我做MECT,我咬牙忍受那非人的痛苦,不再反抗尖叫,只是默默地流泪,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我在病历记录上,成了一个症状趋于稳定,情绪逐渐平稳,但认知功能仍有明显受损的病人。
王主任对我的好转表示满意,减少了MECT的频率,药物剂量也稍微调低了一点。
我的头脑,在仇恨的滋养下,一天比一天清醒。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离开这地狱的机会。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像是冥冥中的报应。
那天深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医院老旧的电线似乎出了问题,整栋楼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绿幽暗的光。
尖叫声、哭喊声、砸门声瞬间在走廊里炸开!其他病房那些真正的、病情不稳定的病人失控了!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
安保人员(护工)都跑去镇压那些狂暴的病人。
隔离区的看守瞬间变得薄弱。
我缩在门后,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就在这时,门上的小窗被轻轻敲响了。
我警惕地抬头。
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小窗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异常沉静锐利的眼睛。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
沈青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穿透混乱的嘈杂。
你是谁我声音沙哑。
想出去吗现在。他言简意赅,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轻轻一晃。
我瞳孔骤缩!那钥匙……是王主任的!
为什么帮我我死死盯着他。
看不惯。他简短地回答,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你只有十秒钟。走不走
走!
这个字在我脑海里炸开!
没有丝毫犹豫,我用力点头!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风猛地灌进来。
男人迅速闪身进来,塞给我一套叠好的、湿漉漉的清洁工衣服和帽子,还有一个薄薄的信封。换上。从东侧消防通道下去,后门保安亭的人被打晕了。信封里有现金、一个不记名电话卡和地址。出去后,换掉衣服,立刻去那个地址,有人接应你。记住,离开后,沈青梧就‘死’了。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你是谁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套上宽大的衣服,一边追问。
一个路过的‘幽灵’。他拉下口罩,对我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冷诮的弧度,或者,你可以叫我——‘报应’的快递员。顾西洲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他帮我拉低帽檐,用力推了我一把:快走!别回头!
我像一颗被弹射出去的子弹,冲进了混乱黑暗的走廊,朝着他指的方向狂奔。身后是癫狂的喧嚣和越来越近的安保人员的吼叫。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灼热!
那是复仇之火在燃烧!
顾西洲,林晚棠,我回来了!
三个月后。
云顶花园酒店。
本市最顶级的婚礼场地,今夜被包场,只为一场备受瞩目的盛大婚礼。
新郎顾西洲,西洲资本新锐掌门人,年轻有为,英俊多金。
新娘林晚棠,新晋画廊主理人,才貌双全。
宾客云集,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和昂贵鲜花的芬芳。
巨大的LED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两人唯美的婚纱照和甜蜜的VCR。
顾西洲一身纯白高定西装,身姿挺拔,站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中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林晚棠依偎在他身侧,一身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幸福,如同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司仪正用煽情的语调讲述着他们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顾先生和林小姐,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他们的爱情,冲破了世俗的阻碍,终于在今天修成正果!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祝福这对璧人!
掌声雷动。
顾西洲深情地牵起林晚棠的手,准备交换戒指。
就在这时。
啪!
宴会厅所有璀璨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瞬间熄灭!
巨大的LED屏幕也黑了下去!
整个奢华的婚礼现场,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宾客们发出一片惊愕的骚动。
安保!快去看看!顾西洲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几束手电光在黑暗中慌乱地扫过。
就在这片混乱和黑暗之中,一个冰冷、清晰、带着金属质感的女声,通过宴会厅各个角落隐藏的顶级音响,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冲破世俗的阻碍顾西洲,你所谓的阻碍,是指被你亲手送进精神病院、日夜遭受电击折磨、只为给你身边这位‘真爱’腾位置的前妻——我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下一秒,巨大的LED屏幕猛地亮起!
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下意识地眯起眼。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唯美的婚纱照。
而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和文件扫描件!
第一张:顾西洲亲笔签署的、将妻子沈青梧送入安心精神康复中心的申请书!他的签名,龙飞凤舞,清晰无比!
第二张:盖着医院公章的、沈青梧的精神分裂症诊断报告!诊断医师签名:王亚芬!
第三张:顾西洲与王亚芬主任在高级餐厅私会的照片!两人举杯,笑容暧昧!
第四张:顾西洲公司账户向一个匿名海外账户大额转账的流水单!时间,就在沈青梧入院后不久!
第五张:林晚棠戴着那枚独一无二钻戒的特写!旁边并列对比的,是沈青梧和顾西洲结婚时,戴着同款戒指的旧照!
第六张:安心康复中心那冰冷、压抑、带着铁栏杆的病房照片!
第七张:一张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MECT治疗仪的照片!
最后定格的文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的扫描件。上面只有顾西洲单方面的签名,日期赫然在沈青梧被精神病之前!
不——!关掉!快关掉!顾西洲风度尽失,英俊的脸扭曲变形,朝着控制台的方向嘶吼!他想冲过去,却被混乱的人群绊住。
林晚棠花容失色,尖叫着捂住脸,身体摇摇欲坠。
宾客们彻底炸了锅!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宴会厅!闪光灯疯狂地亮起,在场的媒体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音响里,那个冰冷的女声继续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嘲讽:
亲爱的来宾们,这就是你们眼中‘冲破阻碍’的‘真爱’!用前妻的疯癫和血泪铺就的红毯,踩着前妻的尸骨举办的婚礼,感觉如何
顾西洲,被电击的滋味好受吗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婚礼变成一场闹剧,看着自己虚伪的面具被当众撕下,看着你苦心经营的一切轰然倒塌……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至于你,林晚棠,那声音转向新娘,带着极致的轻蔑,你心心念念抢来的男人,他今天能为了你把我送进地狱,明天,就能为了更年轻漂亮的,把你推进深渊!戴着我的婚戒,感觉硌手吗
哦,对了,那声音顿了顿,如同恶魔的低语,抛出最后一枚重磅炸弹,顾西洲,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你亲手把我送进那个地狱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可惜啊,在你为我精心安排的‘治疗’下,他没能活下来。恭喜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轰——!
这句话如同原子弹在顾西洲头顶爆炸!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想从中找出说谎的痕迹!
不……不可能……你骗我!沈青梧!你出来!他失态地嘶吼,声音破碎不堪。
林晚棠也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婚纱沾满了灰尘,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像个可笑的玩偶。
疯子!她是疯子!她污蔑我们!西洲!她是疯子啊!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疯子音响里的女声笑了,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快意,是啊,我是疯子。是被你们这对狗男女,亲手逼疯的疯子!顾西洲,你亲笔签的字,忘了王亚芬主任的‘专业诊断’,忘了
你们用‘精神病’这个标签,夺走了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的婚姻,甚至……我孩子的命!
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被一个‘疯子’拖进地狱,是什么滋味!
好好享受你们的新婚之夜吧。这份‘大礼’,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屏幕再次陷入黑暗。
几秒钟后,灯光重新亮起。
宴会厅里一片狼藉,如同台风过境。
宾客们表情各异,震惊、鄙夷、厌恶、好奇……无数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舞台中央那对狼狈不堪的新人。
顾西洲失魂落魄地站着,脸上血色尽褪,刚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的崩溃。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鲜血。
林晚棠瘫在地上,妆容被泪水糊花,眼神涣散,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喃喃:疯子……她是疯子……
闪光灯对着他们疯狂闪烁,记录下这世纪婚礼最不堪的瞬间。
一场精心编织的、用谎言和背叛堆砌的完美幻梦,在这一刻,被彻底、无情地碾碎成齑粉。
城市的另一端。
一栋普通公寓楼的顶层。
我关掉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消失。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灯火,如同星河倒悬。
身上穿着最简单的棉质T恤和长裤。
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显怀。
身后,一个穿着家居服、面容温婉的中年女人(那个神秘的接应人)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
结束了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关切。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
嗯。我点点头,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
窗玻璃上,映出我的脸。
苍白,消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不再有丝毫迷茫和恐惧。
那里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静,以及……劫后余生的疲惫。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做得漂亮。】
我只看了一眼,没有回复,随手删掉。
顾西洲和林晚棠会怎么样身败名裂公司破产互相撕咬锒铛入狱
那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孩子需要安静的环境长大。
我拿起桌上的护照和一张飞往大洋彼岸的机票。
夜色正浓。
但我知道,飞机起飞后,迎接我的,将是真正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