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成为女总裁的保镖后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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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高亢,像金属在水泥地上狠狠刮过,瞬间刺破地下车库沉闷厚重的死寂。那声音来自一辆车窗被强行砸出蛛网般裂纹的黑色轿车,在惨白日光灯下,车内一个女人正被粗暴拖拽,拼命挣扎。
别碰她!
吼声如同炸雷,从一根冰冷的水泥柱子后面爆开。一道黑影裹挟着劲风猛扑而至,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轨迹。黑影的目标是车旁那个正用力拽着女人胳膊的壮汉。
壮汉闻声转头,脸上横肉扭曲,凶狠的眼神刚对上扑来者,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他面门正中央。骨头碎裂的闷响令人牙酸。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麻袋,软塌塌地向后栽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一拳的余威未消,黑影——厉战——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他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拧转,一记凶狠的肘击如重锤般砸向驾驶座旁刚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挥舞着甩棍的另一个绑匪。甩棍还来不及落下,绑匪的下颌骨就发出一声清晰的断裂声,他双眼翻白,喉咙里挤出半声不成调的嗬嗬声,身体软软地瘫回车内。
操!弄死他!副驾驶和后座的两个绑匪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吼叫着,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一人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直指厉战腰腹;另一个则从腰后拔出一把短柄消防斧,咆哮着劈头盖脸就砍。
厉战的眼神沉静得像冻了万年的寒冰,没有丝毫波动。面对刺来的匕首,他身体如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半步,精准地让过刀锋。在匕首擦着他肋下衣物过去的瞬间,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了持刀者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腕骨应声而折,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厉战顺势一扯一送,那绑匪惨叫着被他巨大的力量掼向旁边那辆车的引擎盖,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引擎盖顿时凹陷下去一大块。
消防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当头劈下。厉战不退反进,在斧刃几乎要触及头发的刹那,他猛地矮身下潜,险之又险地避过。斧刃狠狠剁在旁边的水泥柱上,迸出一溜火星。厉战的身体借着下蹲之势骤然弹起,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右肩狠狠撞在持斧绑匪的胸口。
呃啊!持斧绑匪只觉得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胸骨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整个人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远处的墙上,滑落在地,口中喷出血沫,再也爬不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和轮胎橡胶摩擦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刚才还充斥着暴戾吼叫的车库,此刻只剩下几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以及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厉战缓缓直起身,甩了甩沾着血珠和玻璃碎屑的右手手背。几道新鲜的划痕正往外渗着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泽。他侧过头,目光投向那辆被砸烂了车窗的黑色轿车后座。
沈知微蜷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里,昂贵的米白色羊绒外套沾染了灰尘和几滴深色的污渍,可能是她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她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那张足以让任何时尚杂志封面失色的精致脸庞,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嘴唇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抽噎声。
厉战走到车门前,碎裂的玻璃碴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放缓,似乎怕再惊吓到她。
沈总,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磐石落入惊涛骇浪后的余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事了。
沈知微的视线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在厉战脸上。她看着这张棱角分明、还带着一丝未褪尽战场硝烟气息的脸庞,看着他手背上缓缓流淌的血迹,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这种平静,在此刻此地,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试了两次,才发出一点微弱嘶哑的声音:你……你救了我……
她微微停顿,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湿漉漉的眼睛里,除了残余的恐惧,慢慢浮起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困惑和探寻,为什么
厉战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内侧,随意地擦掉嘴角渗出的那一点血迹,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呻吟的绑匪,然后重新落回沈知微惊魂未定的脸上。
职责所在。他的回答极其简洁,只有四个字,平稳得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保镖保护雇主,天经地义。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避开尖锐的玻璃边缘,朝她伸出手:能走吗这里不安全,警察快到了。
沈知微看着他沾着血污却异常沉稳的手掌,又看了看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但一种本能的、对安全的极度渴望压倒了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颤抖着将自己冰冷的手,放进了厉战宽厚粗糙的掌心。
他的手掌很烫,带着一种坚实无比的力量感,瞬间包裹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指。沈知微借着他的力道,有些虚软地从后座挪了出来。脚刚踩上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厉战反应极快,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侧。隔着薄薄的衣料,沈知微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轮廓和传递过来的热量。这短暂而有力的支撑,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驱散了一些彻骨的寒意。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划破了车库的寂静。红蓝交替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入口通道投射进来,在地面和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光影。
沈知微靠在厉战身侧,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层脆弱的水光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巨大冲击下强行凝聚起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冷硬和决断。她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暴中顽强挺立的修竹。
厉战,她开口,声音还有些不稳,却异常清晰,从现在起,你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寸步不离。
厉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惊讶,也没有询问,只是微微颔首,沉声应道:是,沈总。
警车刺眼的光束终于完全笼罩了他们,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冲了进来,控制现场、询问情况。沈知微在厉战的贴身护卫下,走向被警察保护起来的区域。她下意识地再次抓紧了厉战结实的小臂,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对抗这冰冷世界和无形威胁的锚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和肌肉的坚硬轮廓,在混乱与冰冷的底色中,悄然刻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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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警笛声彻底搅碎了深夜的安宁。红蓝警灯旋转的光芒,将地下车库入口处映照得如同光怪陆离的舞台。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察迅速拉起警戒带,封锁现场,拍照取证。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匆忙抬着担架,将那几个呻吟不止的绑匪弄上车。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橡胶焦糊味、消毒水味,还有冰冷的尘埃气息。
沈知微裹着警察递过来的薄毯,坐在一辆警车后座开着门的踏板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惊惶已经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强行凝聚的冷静所取代。一位面容温和的中年女警半蹲在她面前,拿着小本子,声音放得很轻:沈小姐,能再回忆一下事发经过吗有没有看清袭击者的脸或者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沈知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薄毯粗糙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努力在脑海里回放那噩梦般的几分钟——粗暴的砸窗声、被拖拽的窒息感、男人凶狠的咒骂……画面混乱而模糊。
太快了……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车窗被砸开……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他们好像……说了句‘东西在哪儿’……
她蹙紧眉头,试图抓住那点模糊的印象,对,‘东西在哪儿’……就这句……然后……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不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
厉战正站在警戒线外,靠在一根冰冷的水泥柱上。他脱掉了沾着血污和灰尘的黑色夹克,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里面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紧身T恤,勾勒出宽厚肩膀和结实胸膛的轮廓。一个年轻的男警站在他对面,手里也拿着记录本,正在询问。
……所以,你是沈知微女士新雇佣的私人安保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探究。
是。厉战的回答和他的人一样,简短,没有多余的字眼。
今晚是你第一天上班
是。
能描述一下你发现袭击时的具体位置和行动吗
厉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年轻警察的脸,又越过他的肩膀,似乎在确认沈知微那边的安全状况,然后才开口:我在C区入口柱子后观察环境。听到尖叫和玻璃碎裂声。判断位置,冲过去,看到目标车辆和四名袭击者正在实施绑架。遂进行武力干预,解除威胁。他的叙述像一份刻板的行动报告,精准,冰冷,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年轻警察飞快地记录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你……动作很快。一个人放倒四个持械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厉战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深邃得如同寒潭,隔绝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他沉默了两秒,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当过兵。
哪个部队特种……
对不起,涉及保密条例,无可奉告。厉战打断了他的追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年轻警察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但还是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这时,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灰色羊绒大衣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穿过警戒线,朝沈知微快步走来。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此刻却写满了真切的焦急和担忧。正是沈知微的亲叔叔,沈氏集团现任副总裁,沈振邦。
知微!知微!沈振邦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几步冲到警车旁,看到蜷缩在薄毯里、脸色惨白的侄女,眼眶瞬间红了,天哪!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吓死叔叔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拥抱沈微,又怕碰到她看不见的伤口,动作显得有些无措。
沈知微看到叔叔,一直强行压抑的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声音哽咽:叔叔……我没事……就是吓到了……
她微微侧身,下意识地想避开叔叔伸过来的手。那惊魂甫定后的身体,似乎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接触都还残留着抗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振邦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喘息,他转向旁边的女警,语气急切而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市中心绑架我侄女查出来没有一定要严惩!
沈先生,我们正在全力调查。女警站起身,保持着职业性的礼貌,初步判断是蓄意绑架勒索,但具体动机和目标还需要进一步审讯和证据支持。沈小姐安全是第一位,请放心。
沈振邦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色:唉,怎么会出这种事……知微啊,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公司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你的安全重要啊!
他语重心长,带着长辈的关切,目光扫过沈知微苍白的脸,又落在她身上那件明显是临时找来的薄毯上,眉头紧锁,你这孩子……穿这么少就下来了车库这么阴冷,回头再冻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手去解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的扣子,动作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来,披上叔叔的……
不用了,叔叔。沈知微几乎是立刻开口拒绝,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沈振邦递过来的大衣,我……还好。不冷。
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仿佛那是唯一安全的屏障。心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异样感悄然滑过。是劫后余生的过度敏感吗还是……叔叔此刻表现出的那种过于热切、甚至带着点压迫感的关心,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沈振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凝滞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无奈和担忧: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还说不冷!听叔叔的话……
他坚持要把大衣披过去。
沈总,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厉战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走到了沈知微身侧,像一道沉默的屏障。他并没有看向沈振邦,目光平静地落在沈知微脸上,警方初步问询应该结束了。您需要休息。这里空气不好,我先送您上车
他的话语是请示,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感,巧妙地隔开了沈振邦递过来的大衣。
沈知微几乎是立刻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
她撑着警车的门框,有些吃力地想站起来。
厉战伸出手臂,动作沉稳而有力,恰到好处地托住了她的手肘,让她借力站稳。他的手臂坚实可靠,传递过来的力量感让沈知微微微发颤的身体稳定了不少。
沈振邦看着厉战的动作,又看了看沈知微明显依赖的姿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阴霾,快得如同错觉。他脸上迅速堆起笑容,对厉战点点头:这位就是厉先生吧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晚多亏你了!太感谢了!
他伸出手,姿态热情。
厉战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沉静,并没有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只是用身体护着沈微,示意她往自己停在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走去:职责。沈总,这边走。
沈振邦的手悬在空中,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地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在警灯明灭不定的光线映照下,他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庞上,阴影似乎加深了几分。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追随着那辆载着沈知微和厉战驶离车库的黑色越野车,直到尾灯的红光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才缓缓收回视线,转向旁边还在忙碌的警察,脸上重新挂起恰到好处的忧心和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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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总裁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灰蓝色的晨曦涂抹着城市钢铁森林的轮廓。然而,室内厚重的遮光帘只拉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一线微光,大部分空间仍沉浸在一种刻意营造的、压抑的昏暗里。
沈知微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上,背对着那线微光,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面前办公桌光滑冰冷的边缘,指尖冰凉。几个小时过去了,地下车库那窒息般的恐惧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
笃笃笃。
沉稳的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
进。沈知微的声音有些干涩。
门被推开,厉战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深色作战服,挺拔的身姿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带着沉静却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目光在沈知微略显单薄、隐在阴影中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沈总。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安保等级已经提升。办公室和您住所的所有电子门禁都重新加密,物理防御加固。外围增加了两组轮岗。您的座驾也更换了防弹型号。
沈知微缓缓转过身。晨曦的那一线微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上,映出她眼底深处浓重的疲惫和残留的惊悸。她看着厉战,看着他那张在阴影中轮廓愈发分明的脸,看着他沉静如渊的眼睛。车库里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入脑海——玻璃碎片飞溅、鲜血、他砸向敌人面门的拳头、还有那句平静的职责所在。
厉战,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久未开口,昨晚……谢谢你。
这句道谢比车库里的那句你救了我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郑重。
分内事。厉战的回答依旧简洁。
沈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她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你……有没有觉得昨晚的事,很奇怪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厉战,那些人,目标很明确。他们问‘东西在哪儿’。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厉战的反应,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继续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的困惑和……某种自己也难以言说的试探:而且,时间点太巧了。就在你入职的第一天。就在……我刚否决了叔叔提出的那个风险极高的海外并购案之后不久。
厉战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他迎上沈知微探究的目光,眼神依旧沉静,没有回避:巧合,或者设计。需要证据。
他的回答很客观,没有妄下论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沈知微心底那层刻意忽略的迷雾。她放在桌面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叔叔那张写满关切和担忧的脸在脑海中闪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昨晚在警车旁,他递过羊绒大衣时自己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异样感。
证据……沈知微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疲惫深处,一丝冰冷的怀疑如同初春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她闭上眼,用力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商界女强人的决断和一丝狠厉。
查。她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动用所有资源,查昨晚那几个人,查他们背后的线。还有……查清楚最近所有接触过那份并购案核心资料的人,特别是……反对声音最大的那几个。
她没有说出沈振邦的名字,但反对声音最大的那几个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冰冷的锋芒一闪而逝。
明白。厉战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只是沉声应下。他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去执行她的命令。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沈知微的眼中——厉战习惯性地抬起右手,用指关节轻轻按了一下左肋下方靠近胃部的位置。那动作极其自然,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沈知微捕捉到了,并且清晰地看到,在他按下去的那个瞬间,他沉静如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极快,但确实存在。一丝极淡的痛楚,仿佛被强行压抑的暗流,在他坚毅的面容下一闪而过。
沈知微的心,像是被那细微的蹙眉轻轻刺了一下。她猛地想起车库昏暗灯光下,他擦去嘴角血迹时手背上那道新鲜的伤口,还有他击碎车窗玻璃时可能被割破的地方……昨晚那场电光火石般的搏杀,怎么可能真的全身而退
等等!沈知微脱口而出。
厉战脚步顿住,转过身,目光带着询问看向她。
沈知微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她走到厉战面前,距离比平时近了许多。他身上干净衣物下透出的淡淡皂角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与硝烟混合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肋的位置,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厉战似乎没料到她叫住他是为这个,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小伤。不碍事。
让我看看。沈知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作战服的衣料。
厉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受惊的猛兽本能地警戒。他下意识地向后撤了半步,动作幅度很小,但足以避开沈知微伸过来的手。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疏离和抗拒。
沈知微的手停在半空。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昏暗的光线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沈知微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幽潭深处被投入石子般的波澜,那是一种对近距离接触的戒备,甚至……一丝深藏的、不愿示人的东西
厉战很快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沈总,真的没事。一点擦碰,不影响任务。
他微微颔首,不再给沈知微追问的机会,我去安排调查。
说完,他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深色木门,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想要触碰时感受到的、他身体瞬间绷紧传递出的抗拒气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那一刻厉战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戒备、疏离,还有那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个隐秘禁区的抗拒——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他到底在抗拒什么仅仅是不习惯被人触碰还是……那伤,或者他这个人本身,藏着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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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深夜。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入一片霓虹闪烁的寂静。厉战驾驶着那辆改装过的黑色防弹越野车,平稳地汇入稀疏的车流。沈知微坐在后座,闭着眼,头微微靠着车窗,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透支。
厉战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前方路况上,眼角的余光却如同精密的雷达,持续不断地扫视着后视镜和两侧的街道。他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则习惯性地垂放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曲着,似乎在缓解某种深藏的、持续性的不适。这个动作,在后视镜中清晰地映入了沈知微微微睁开的眼帘。
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仿佛刻入骨髓的沉郁。车库那晚他徒手撂倒绑匪的悍勇,办公室里他拒绝检查伤口时的疏离,还有此刻这细微的动作……像一块块拼图,在她心里悄然组合。
厉战。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沈总厉战应道,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你……沈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以前……受过很多伤吗
她的目光落在他垂放的那只手上,意有所指。
厉战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
战场上下来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难免。
什么样的战场沈知微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锁着后视镜中他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丝波澜,很危险
厉战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与她对视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如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坚冰封锁,隔绝了任何窥探的可能。他很快移开视线,重新投向挡风玻璃外深沉的夜色。
过去了。他只说了三个字,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终结感,清晰地划下了一道界限——过去,勿问。
沈知微的心微微一沉。那道界限如此分明,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血和不容置喙。她靠回椅背,没有再追问,但心底那份探究的欲望和混杂着某种莫名情绪的好奇,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车子驶入沈知微居住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厉战利落地停好车,熄火,率先下车,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车库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他拉开后座车门,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墙,护在沈知微身侧。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专属电梯。深夜的车库空旷寂静,脚步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就在他们即将走到电梯口时,厉战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像嗅到危险的猎豹。他侧身一步,精准地将沈知微挡在自己身后宽阔的背脊之后,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
谁他低喝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凛冽杀意。
沈知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腰侧的衣服。她顺着厉战警惕的目光看去,只见电梯旁边巨大的承重水泥柱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身形佝偻,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和风霜反复冲刷过的沟壑。他手里并没有武器,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在厉战的脸上,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深入骨髓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刻骨的怨毒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针,让沈知微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厉……厉战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带着一种诡异的颤抖,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在厉战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他护着沈知微的姿态上,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厉战挡在沈知微身前的身体纹丝不动,握在腰后的手也没有放松。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老者,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审视和冰冷的戒备。他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张脸,短暂的沉默后,他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认错人了。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锥。
老者被他冰冷的语气和气势慑得一哆嗦,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的惊惧和怨毒并未散去。他死死盯着厉战,又怨毒地扫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沈知微,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最后剜了厉战一眼,然后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车库更深处的黑暗中,很快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水泥柱林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车库死寂得可怕。
沈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抓着厉战衣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刚才那老者怨毒的眼神,那声带着巨大惊惧的厉战,还有厉战瞬间爆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气……一切都太诡异,太不祥。
他……是谁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看着厉战紧绷的、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
厉战缓缓收回按在腰后的手,转过身。车库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沈知微清晰地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而剧烈的情绪风暴——惊疑、困惑、一丝猝不及防的震动,甚至还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被尘封的痛苦被强行撕开的痕迹
那风暴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厉战的眼神就重新冻结,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隔绝了所有外泄的情绪。他垂眸,避开沈知微探究的目光,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平稳:
一个……很久以前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无关紧要。
他不再多言,伸手按下了电梯上行键。金属门无声地滑开,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厉战侧身,示意沈知微先进。
沈知微看着他重新变得沉静无波的脸,心头的疑云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弥漫,浓得化不开。那老者怨毒的眼神,厉战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风暴,还有那句无关紧要……这冰冷的四个字背后,到底埋葬着什么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机械运行声。沈知微站在厉战身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散发出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紧绷而压抑的气息。那份深沉的压抑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浸透了她的后背,也一点点侵蚀着她心中刚刚萌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细辨的某种东西。
无关紧要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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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此刻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审讯室。厚重的遮光帘紧闭,将外面明媚的阳光隔绝得严严实实,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出惨白的光圈,勉强照亮桌面上摊开的几张照片和一个薄薄的文件夹。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知微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身体却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到了极限。她的脸色在台灯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桌面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偷拍角度,画面里,她的亲叔叔沈振邦,正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的老者坐在一家廉价咖啡馆的角落低声交谈。那个老者,赫然就是几天前在地下车库用怨毒眼神看着厉战、最后仓皇逃走的人!
照片下方,是几行打印出来的文字资料,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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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绰号),本名赵大奎。前沈氏集团运输队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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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沈氏集团创始人沈浩(沈知微之父)夫妇意外车祸身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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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证人之一。后神秘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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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证实,近期与沈振邦有过三次秘密接触。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知微的眼底,刺入她的大脑,将她一直以来构筑的世界击得粉碎。
意外……车祸……沈知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这两个早已被岁月尘封、被她视为命运残酷玩笑的词语。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阴影里的厉战,眼神空洞得像被掏走了灵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什么意思厉战……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乞求。
厉战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隐在台灯光圈之外的阴影里,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沉默着。这份沉默,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沈知微最后一丝侥幸。
说啊!沈知微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坚硬的实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照片和文件被震得跳了一下。她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死死盯着阴影中的厉战,眼眶赤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顺着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我爸妈……不是意外!是……是……
那个名字,那个她叫了二十多年叔叔的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法出声。
厉战终于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半个身体暴露在惨白的光圈下。他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沉郁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看着沈知微濒临崩溃的模样,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证据链不完整,但指向性很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赵大奎,当年的运输司机。他可能……目睹了什么,或者被收买做了什么。他失踪多年,突然出现,只接触沈振邦一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沈知微泪流满面、写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脸上,似乎在权衡措辞的残酷程度。最终,他还是选择将最冰冷的事实剥开:他认识我,并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敌意。很可能……与当年沈家那场‘意外’有关。而我的存在,威胁到了某些人。
威胁沈知微像是抓住了什么,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厉战,你的存在为什么你……你到底是谁你和二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让她瞬间浑身冰凉,难道……难道你接近我……也是……
不是!厉战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强烈情绪。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迫近沈知微,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他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冰,直直地撞入沈知微混乱绝望的眼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荡和……一丝被触及逆鳞的痛楚。
我保护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如同誓言般清晰有力,只因为你是沈知微。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真诚,试图穿透她心防上厚重的冰壳。
沈知微被他眼中那份灼热和坦荡震住,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的停滞。然而,父母惨死的真相如同巨大的黑色漩涡,瞬间又吞噬了这短暂的清明。极致的悲伤、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二十年来信仰的崩塌……所有情绪如同海啸般同时爆发,将她彻底淹没。
啊——!!!
一声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剧痛。她崩溃地弯下腰,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痛苦的呜咽,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疯狂回荡。
为什么……叔叔……为什么啊……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厉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因剧烈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内侧。那里,一抹温润的翠绿色泽一闪而过。
厉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东西……他太熟悉了!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难以置信的震惊,手指精准地探向沈知微的锁骨下方——
沈知微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哭泣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厉战的手指已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勾住了那根细细的铂金项链。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让沈知微打了个寒颤。她愕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厉战。只见他脸上所有的沉郁和凝重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惊骇的震动所取代!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沈知微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痛苦
厉战的手指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被勾出的吊坠从沈知微的衣领里完全拉了出来。
灯光下,那枚吊坠完全显露出来——一枚雕工极其古雅精致的翡翠平安扣。玉质温润如水,翠色浓郁欲滴,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高贵的光华。最特别的是,平安扣的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天然沁色纹路,如同一条蜿蜒的暗河。
厉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平安扣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握着吊坠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知微被他剧烈的反应弄得完全懵了,甚至暂时忘记了那蚀骨的悲痛。她茫然地看着厉战,看着他死死盯着那枚母亲留给她唯一遗物的眼神,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胆战。
这玉……厉战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你……一直戴着
沈知微茫然地点点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是……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她不明白这枚玉扣为何会让他如此失态。
厉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玉扣的手指。他抬起另一只手,伸向自己作战服的领口内侧。他的动作异常沉重,仿佛解开一个封印着地狱的秘密。
沈知微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厉战从自己贴身的衣物内侧,也扯出了一根磨损严重的黑色皮绳。皮绳下端,同样系着一块玉。
当沈知微看清那块玉时,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不是一块完整的玉。
那是一块残玉!形状极不规则,断裂的边缘锋利而沧桑,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击碎。玉质同样温润,翠色浓郁,与沈知微脖子上那枚平安扣的质地如出一辙!更让沈知微浑身血液倒流的是——那残玉断裂的边缘,那道细微的、蜿蜒如暗河的天然沁色纹路……与她平安扣边缘的纹路,竟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
如同一幅被暴力撕碎的画卷,两块残玉的边缘纹路,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地昭示着它们本是一体!
沈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眩晕感瞬间袭来。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柜上,才勉强稳住身体。她死死盯着厉战手中那块残玉,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平安扣,目光在两个断裂的纹路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我妈妈的……怎么会……你……你到底是谁!
厉战握着那块冰冷的残玉,感受着它棱角刺入掌心的微痛。他抬起头,迎上沈知微惊骇欲绝、混乱不堪的目光。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太多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震惊、了然、痛苦、宿命般的沉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我是谁厉战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
二十年前,沈家那场大火……烧死的,不只是你的父母。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重逾千斤。
还有我的父亲——厉锋。他是你父亲沈浩的司机,也是……生死兄弟。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厉战的话像一道撕裂天空的惊雷,在她早已被轰炸得支离破碎的世界里,再次投下毁灭性的震荡!
那晚……不是意外车祸……厉战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时光尘封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着结痂的伤口,是谋杀。一场精心策划的、为了吞并沈家产业而实施的……灭口!
我父亲……拼死把我从起火的车里推了出来……自己……
厉战的声音哽住了,握着残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捏碎那块冰冷的玉石,这块玉……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他说……这是沈伯父赠予的信物……是……两家情谊的见证……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沈知微胸前那枚完整的平安扣上,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染缸:我查了二十年……这块残玉……就是唯一的线索……指向沈家……也指向……那场惨剧……
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台灯惨白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如同舞台追光,将两张写满震惊、痛苦和巨大宿命冲击的脸庞照得清清楚楚。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沈知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看着厉战,看着他那张写满沉痛和仇恨的脸,看着那块与自己母亲遗物严丝合缝的残玉……二十年来坚信的意外彻底崩塌,父母惨死的真相以如此残酷而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而揭开这一切的,竟然是自己信任的保镖,是父亲挚友的儿子!是……背负着同样血海深仇的人!
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灭顶之灾,瞬间将她吞没。极致的悲伤、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真相的惊骇、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身份剧变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有情绪如同失控的火山,在她体内疯狂喷涌、冲撞!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如同凄艳绝望的花朵,瞬间染红了桌面上那几张冰冷的照片和文件!
沈总!厉战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身体软倒之前,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沈知微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有厉战那张写满焦急和沉痛的脸庞在急速放大,以及他手臂传来的、坚实而滚烫的温度,成了这冰冷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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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沈知微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沉浮浮,仿佛溺水之人。剧烈的头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钝痛。父母惨死的真相、叔叔狰狞的背叛、厉战身份的剧变……无数破碎而残酷的画面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烁、撞击,带来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和窒息感。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一片单调而令人心悸的白色——天花板、墙壁、被单。这里是医院。意识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剧痛和排山倒海的绝望。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立刻在床边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紧绷感。
沈知微艰难地转动眼珠,焦距慢慢凝聚。厉战高大的身影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守护的石像。他身上的作战服还沾着灰尘和暗色的污渍,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但他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子,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里面翻涌着关切、紧张,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汹涌激荡——震惊、痛苦、仇恨、还有那被血淋淋的真相强行扭结在一起的、沉重无比的宿命感。
水……沈知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厉战立刻起身,动作快而稳,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将杯沿凑到她唇边。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动作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沈知微靠回枕头上,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再次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他呢她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厉战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他放下水杯,坐回椅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在你昏迷期间,沈振邦以代理总裁身份紧急召开董事会,强行通过了那份高风险的海外并购案。资金……已经划走了大部分。
沈知微的瞳孔猛地一缩!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赤裸裸的掠夺和背叛,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蜷缩起来。愤怒和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灼烧着她残存的理智。
还有,厉战的声音更加低沉,眼神锐利如鹰隼,我们在追踪赵大奎时,线索断了。最后一次发现他是在城西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附近。之后……彻底消失。我怀疑……已被灭口。
灭口!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个可能指证的关键证人……也没了!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她。没有证人,没有铁证,如何扳倒那个在集团内部根深蒂固、已然掌控大局的沈振邦
那……那块玉……沈知微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领口,那里空空如也。她猛地抬眼看向厉战,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厉战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完好无损的翡翠平安扣,递到她面前。翠色温润,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你的。他的声音很轻。
沈知微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那枚带着他体温的玉扣,冰凉的玉石贴着手心,却奇异地传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也是……父亲与厉伯父生死情谊的见证。如今,它成了她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最沉重也最紧密的纽带。
没有证据了……是不是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厉战,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确认,又像是绝望的叹息。
厉战沉默地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疲惫,那口鲜血似乎抽走了她大半的精气神。然而,在那片绝望的废墟之下,他清晰地看到了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仇恨,是不甘,是沈家血脉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倔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痛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热流猛地冲上厉战的胸腔。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骤然握紧,指骨发出轻微的脆响。
还有我。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磐石坠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知微猛地抬眼看向他。
厉战的目光迎着她的视线,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那是压抑了二十年的血仇,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个女人而升腾起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赵大奎虽然死了,但他能开口一次,就一定有痕迹留下。沈振邦动用了见不得光的力量,就必然会留下尾巴。厉战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刃,最关键的证据,一定在他自己手里。那份足以钉死他、也足以证明他当年勾结外人谋害亲兄弟的铁证!他绝不会销毁,只会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沈知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知道在哪
厉战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房里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冰冷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钢筋水泥,锁定了某个地方。
沈振邦的私人书房,他背对着沈知微,声音冷硬如铁,有一个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的、藏在保险柜后面的暗格。密码……是他母亲生日的倒序。
沈知微的呼吸瞬间屏住!她震惊地看着厉战挺拔而孤绝的背影。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这需要何等深入、何等危险的探查
你怎么……她的话没问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厉战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意:这二十年,我从未停止过调查。他的习惯,他的弱点,他那些自以为隐秘的角落……我都清楚。
他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但那里,是他戒备最森严的老巢。强闯,九死一生。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灼地烧向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沈知微。那眼神里,有赴死的决心,有托付一切的沉重,还有一种深沉的、沈知微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感。
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离开书房,并且短时间内无暇他顾的机会。厉战的声音斩钉截铁,而这个机会,只有你能制造,沈总。
只有我能制造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强烈的决绝攥紧。她明白了厉战的意思。沈振邦现在最忌惮、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就是她!她是唯一的诱饵!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引蛇出洞,将自己暴露在那个心狠手辣的恶魔面前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她甚至能想象到沈振邦那张伪善面具下狰狞的笑容和冰冷的杀意。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而,目光触及厉战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带着孤注一掷托付的眼睛,再想到父母惨死的真相,想到沈氏集团即将被彻底掏空……那股冰冷的恐惧,竟被更炽烈的仇恨和不甘一点点压了下去。
她不能退!也退无可退!
沈知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扯着胸腔的剧痛,让她眉头紧蹙。她缓缓抬起眼,迎上厉战的目光。那双原本因为吐血而显得灰败死寂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冰冷而疯狂的火苗。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好。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和坚定,我来做这个饵。
她顿了顿,看着厉战那张写满凝重和决绝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你记住,厉战,你必须活着把东西带出来!
厉战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藏的恐惧,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赌上性命的决绝。一股强烈到近乎窒息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喉头,激荡在胸腔。他猛地向前一步,单膝跪在病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将沈知微冰冷颤抖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灼人的力量感,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
我向你保证,厉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灵魂上的誓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出事!东西,我一定拿到!仇,我们一起报!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带着一种穿透所有黑暗的力量,直直地烙印在沈知微的眼底深处。那眼神里,有守护的承诺,有同生共死的决绝,还有一种超越了保镖职责、超越了血仇枷锁的、难以言喻的深沉情感。
沈知微被他掌心的滚烫和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灼烫着,冰封绝望的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融化开一小片坚冰,升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和……勇气。
她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回握住了那只滚烫而布满厚茧的大手。
两只同样冰冷又同样滚烫的手,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惨白病房里,在血海深仇和生死赌局的重压下,紧紧相握。无声的誓言在空气中激荡,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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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废弃的七号码头。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冰冷水泥地的轮廓。咸腥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和腐烂海藻的气味,在空旷死寂的码头上呜咽盘旋,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
沈知微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风衣,独自一人站在码头边缘。脚下就是黑沉沉、涌动着暗流的海水,冰冷的海风卷起她的衣角和发丝,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单薄,像一株随时会被狂风折断的芦苇。她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码头入口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码头里被无限放大。沈振邦那张伪善的脸、他可能带来的那些亡命之徒、还有厉战此刻孤身潜入龙潭虎穴的身影……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撕扯。
就在这时,两道刺目的车灯光柱如同利剑,猛地撕破了码头入口的黑暗!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嚣张和肆无忌惮的气势。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和两辆没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疾驰而来,猛地刹停在距离沈知微十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车灯雪亮的光柱将沈知微完全笼罩,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奔驰车门打开,沈振邦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从容不迫地下了车。他脸上甚至还带着那副惯有的、儒雅温和的面具,只是那笑容在惨白的车灯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他身后,两辆面包车的车门哗啦一声拉开,七八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面目凶狠的彪形大汉鱼贯而下。他们手里都拎着家伙——寒光闪闪的砍刀、沉重的钢管,在车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凶光。这些人眼神凶戾,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瞬间散开,隐隐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将沈知微困在了码头边缘,退路就是那黑沉沉、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
空气瞬间绷紧,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血腥味。
知微啊,沈振邦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皮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长辈的关切,却如同毒蛇的信子,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多危险啊叔叔不是说了吗,最近不太平,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公司的事情,有叔叔帮你打理。
沈知微放下遮挡灯光的手,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向沈振邦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巨大的恐惧让她指尖冰凉,身体微微颤抖,但眼底那簇火焰却燃烧得更旺。她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脆弱和哀求:
叔叔……我害怕……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如同惊弓之鸟,那些人……他们还想抓我……车库那次……还有医院外面……总有人盯着我……我……我不敢回家……公司里……我谁都不敢信了……
她说着,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被惊吓过度、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叔叔……我只有你了……你帮帮我……我不想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小半步,脚跟几乎悬空在码头边缘,下方就是黑沉沉、涌动着冰冷暗流的海水。这个动作充满了暗示性的危险,瞬间吸引了沈振邦和他手下所有打手的注意力。
沈振邦看着沈知微这副楚楚可怜、濒临崩溃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和贪婪。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又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充满了慈爱:傻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有叔叔在,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他伸出手,做出想要安抚她的姿态,快过来,到叔叔这边来。这里风大,别着凉了。跟叔叔回家,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叔叔都帮你处理好了。那份并购案虽然风险大,但回报更高,等资金回流,沈氏只会更上一层楼……
他一边说着麻痹沈知微的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给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刀疤脸会意,拎着砍刀,狞笑着朝沈知微侧后方悄悄挪动,试图切断她最后一点可能的退路。
沈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刀疤脸的动作,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厉战那边……不知是否得手时间!她必须为厉战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不……叔叔……沈知微猛地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我不信!我不信他们!他们都想害我!那份并购案……是陷阱!对不对叔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人……
她的话如同泣血的控诉,带着崩溃边缘的疯狂,猛地指向沈振邦!
沈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层伪善的面具在沈知微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指控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冰冷的杀意!他没想到,这个一直被他视为温室花朵的侄女,竟然敢在这种时候撕破脸!
知微!你胡说什么!沈振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伪装的恼羞成怒,那点慈爱荡然无存,我看你是被吓糊涂了!快给我过来!
他厉声喝道,彻底撕下了伪装,声音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同时,他猛地一挥手!
包围圈瞬间收紧!刀疤脸和其他几个打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脸上带着狰狞的凶光,挥舞着砍刀和钢管,从几个方向同时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刀锋和钢管撕裂空气的呼啸声近在咫尺!
沈知微瞳孔骤缩!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她彻底笼罩!退无可退!脚下就是吞噬生命的黑色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砰!砰!砰!
三声清脆刺耳、如同炸雷般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码头死寂的夜空!
枪声来自沈振邦那辆奔驰轿车的方向!而且,是车内!
扑向沈知微的打手们动作猛地一滞!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惊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枪声来源!
只见奔驰车的后车窗玻璃上,赫然出现了三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如同三只狰狞的独眼!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从破碎的车窗里弥漫出来!
发生了什么!沈振邦的司机和保镖呢!
沈振邦脸上的暴怒和杀意瞬间被巨大的惊骇所取代!他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辆被打成筛子的座驾!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就在这所有人注意力被枪声吸引、惊骇失神的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从码头侧面一堆高高的废弃集装箱顶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势,带着惊人的速度和一往无前的气势,凌空猛扑而下!
目标直指——被惊呆在包围圈边缘的沈知微!
是厉战!
他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和刺目的车灯光线下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他的作战服被撕裂多处,脸上、手臂上布满新鲜的划痕和淤青,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受了重伤!但他那双眼睛,在落下的瞬间,如同燃烧的寒星,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沈知微的位置!
低头!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在沈知微头顶炸响!
沈知微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弯腰抱头!
嗖!一根带着劲风的钢管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
下一秒,一股强大而滚烫的力量猛地撞上她的身体!厉战如同天神降临般重重落在她身前,落地瞬间一个迅猛的翻滚卸力,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一个从侧面扑上来、试图偷袭沈知微的打手惨叫着被扫飞出去,小腿呈现出诡异的弯曲!
厉战单膝跪地,将沈知微死死护在自己身后宽阔的背脊之下。他染血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再抬起时,一把漆黑的手枪已经稳稳地指向了惊魂未定的沈振邦!冰冷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死亡光泽!
都别动!厉战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恐怖杀意,瞬间冻结了整个码头!
谁敢再上前一步,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那些被震慑住、脸上露出恐惧的打手,最后定格在沈振邦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我打爆他的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风声、海浪声、打手们粗重的喘息声,都被这凛冽的杀意冻结。
沈知微蜷缩在厉战身后,紧紧抓着他染血的衣角,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庆幸,以及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浴血挡刀的男人时,心底翻涌起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洪流。
厉战的目光死死锁住沈振邦,另一只受伤垂下的手,却极其隐秘而迅速地,将一个带着体温、沾染着点点暗红血迹的黑色U盘,塞进了身后沈知微冰冷颤抖的手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入沈知微的掌心,如同烙铁般滚烫!她猛地攥紧!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东西……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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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海风在废弃码头上呜咽盘旋,卷起尘埃和浓重的血腥味。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厉战单膝跪地,如同浴血的战神,染血的枪口稳稳指向沈振邦的眉心,凛冽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冻结了所有蠢蠢欲动的打手。
沈振邦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儒雅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扭曲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看着厉战,又看向厉战身后那个握着U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沈知微,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滔天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是你……原来是你!沈振邦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和刻骨的怨毒,他死死盯着厉战,我就知道!从车库那晚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个老鬼……也是你挖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厉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枪口稳如磐石: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声音低沉如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码头上,你欠沈家的血债,该还了。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沈知微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打电话!给陈局!放证据!
沈知微心脏狂跳,巨大的紧张让她手指都在颤抖。她毫不迟疑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苍白却写满决绝的脸。她迅速拨通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陈叔叔!我是知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证据拿到了!沈振邦就在这里!七号码头!他要杀我灭口!
她一边快速说着,一边将那个染血的U盘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和复仇的利刃。
贱人!把东西给我!沈振邦彻底疯狂了!他看到沈知微的动作,听到她的话,眼中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知道,一旦证据交出去,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他猛地从西装内侧拔出一把银色的掌心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沈知微!同时对着周围那些被厉战震慑住、有些退缩的打手歇斯底里地咆哮:上!杀了他们!谁杀了厉战,我给他五百万!杀了沈知微,一千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尤其是这些亡命之徒!刀疤脸和其他几个打手眼中的恐惧瞬间被贪婪的凶光所取代!五百万!一千万!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杀!刀疤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砍刀,第一个悍不畏死地朝着厉战猛扑过来!其他打手也如同打了鸡血,挥舞着钢管和砍刀,从不同方向同时发起了亡命的冲锋!金属的寒光在惨淡的月光和车灯下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找死!厉战眼中寒光爆射!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震耳欲聋!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打手胸口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向后栽倒!
但厉战只有一把枪!面对从四面八方同时扑上来的亡命之徒,他瞬间陷入了绝境!他一边开枪压制,一边猛地将身后的沈知微用力推向旁边一堆废弃集装箱形成的狭窄夹角,用身体死死堵住唯一的入口!
躲好!别出来!他厉声嘶吼,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厉战!沈知微被他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锈蚀的集装箱上。她看着厉战独自一人堵在缺口处,如同孤峰面对汹涌的狂潮,看着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和钢管疯狂地向他身上招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砰!砰!厉战又开了两枪,精准地放倒了两个冲得最近的打手。但子弹瞬间打空!枪机发出空膛的脆响!
他没子弹了!砍死他!刀疤脸狰狞地狂笑着,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的砍刀带着全身的力量,朝着厉战当头劈下!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厉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将打空的手枪狠狠砸向刀疤脸的面门,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向侧面扑倒!
噗嗤!尽管他反应快到了极致,冰冷的刀锋还是擦着他的左肩胛骨狠狠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撕裂了作战服,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
厉战——!躲在角落的沈知微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她想冲出去,却被狭窄的空间和厉战堵死的身形挡住!
就在厉战受伤踉跄、刀疤脸狞笑着举刀准备再次劈落的瞬间!
砰!砰!砰!砰!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如同疾风骤雨般从码头入口的方向扫射而来!
子弹精准无比地打在那些打手脚边的水泥地上,溅起一串串耀眼的火花和碎石!密集的火力瞬间压制住了所有亡命徒!
警察!全部放下武器!抱头蹲下!威严的扩音器吼声如同雷霆,瞬间响彻整个码头!
刺眼的警车顶灯红蓝光芒疯狂闪烁,撕裂了码头的黑暗!十几辆警车如同钢铁洪流般疾驰而至,瞬间将现场包围得水泄不通!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枪口齐刷刷地指向场中!
放下武器!最后一次警告!陈局长威严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再次响起。
刀疤脸和其他打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武力震慑得魂飞魄散!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枪口和特警冰冷的眼神,他们哪里还敢反抗哐当!哐当!砍刀和钢管纷纷脱手掉落在地,所有人脸色惨白,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抱头蹲下。
沈振邦看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警察,听着那威严的警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他握着掌心雷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枪口无力地垂下。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眼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疯狂!
不……不!我不能输!我……
他猛地抬起枪口,不是指向警察,而是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带着最后的疯狂和怨毒,将枪口对准了集装箱夹角里、脸色苍白的沈知微!都是你!贱人!一起去死吧!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食指狠狠扣向扳机!
小心!厉战的嘶吼声几乎同时响起!就在沈振邦抬枪指向沈知微的瞬间,厉战强忍着左肩钻心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扑火的飞蛾,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猛地朝着沈知微的方向飞扑过去!
他用自己的身体,再次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沈知微的身前!
砰!
枪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沈知微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她,将她重重地扑倒在地!厉战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血腥气。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厉战。
厉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种深沉到令人心碎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厉战!厉战!沈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嘶声哭喊着,双手慌乱地在他身上摸索,想要找到伤口,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你怎么样你说话啊!别吓我!
咳……厉战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沈知微胸前的衣襟。他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别怕……死不了……答应过你的……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彻底软倒在沈知微的怀里。
厉战——!!!沈知微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紧紧抱住他失去意识的身体,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崩塌后唯一的碎片。滚烫的泪水疯狂滴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
控制住他!陈局长愤怒的吼声响起。
几名特警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瞬间将还想垂死挣扎的沈振邦死死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警笛声、呼喝声、打手们的哀嚎声……码头上瞬间乱成一团。
但这一切,沈知微都听不到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男人冰冷沉重的身体,和他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巨大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紧紧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和生命力都传递给他,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他染血的眉骨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厉战……你不准死……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的……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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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构成了重症监护病房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病床上那个沉睡的男人笼罩在一片近乎圣洁的光晕里。
厉战静静地躺在那里。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锁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他裸露在外的胸膛和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左肩处尤其明显,隐隐还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色。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着旁边的监护仪器,屏幕上跳动着象征生命的曲线和数字。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绵长,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沈知微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不知多久了,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只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在厉战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三天了。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码头生死劫,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沈振邦被正式批捕,那份沾着厉战鲜血的U盘里,铁证如山,不仅坐实了他谋杀兄嫂、侵吞家产、雇凶绑架杀人的累累罪行,更牵扯出一张庞大的利益黑网。沈氏集团的动荡正在平息,新的秩序在她手中艰难重建。
可这一切,都无法抵消她心底那巨大的空洞和恐惧。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厉战沉睡的容颜。看着他眉宇间那道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法舒展的刻痕,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瓣,看着他胸膛随着微弱呼吸的起伏……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让她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一丝,随即又因为下一口气的迟迟不来而再次悬到嗓子眼。
厉战……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你说过……死不了的……你说过的……
她轻轻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靠近他放在床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布满厚厚的老茧和几道新鲜的擦伤。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勇气,最终,才如同触碰易碎的泡沫般,极其轻柔地、用指尖碰触到了他冰凉的手背。
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那片冰凉。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希冀:厉战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厉战
病床上的人,依旧沉睡。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希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失望。沈知微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巨大的疲惫和悲伤再次席卷而来。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温暖的湿痕。
快点醒过来……求你了……压抑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你说过要活着的……你不能骗我……厉战……你不能……
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的手背,也浸透了她心底那片被恐惧和绝望冰封的荒原。
时间在死寂的病房里无声流淌。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墨蓝,渐渐褪成灰白,最后,一抹淡金色的晨曦,终于怯生生地爬上了窗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温暖的光斑。
沈知微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极度的疲惫和心力交瘁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昏沉。她的脸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厉战感觉自己沉溺在冰冷刺骨的深海里。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吞噬着他,意识如同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不真切。是谁在哭那哭声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哀求,像细细的针,扎在他混沌的意识深处。
好吵……也好……难过……
他想要让那哭声停止。他想看清是谁在哭。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疼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无边的黑暗和沉重的枷锁,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眼前是模糊的光影,白色的天花板在晃动。浓重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然后,他感觉到了。
右手……被一片温暖包裹着。那温暖并不炽热,却异常柔软、异常坚定。像寒冬里唯一的热源,固执地驱散着他指尖的冰冷。还有……一点湿润的、温热的触感,断断续续地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
视线一点点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散乱在白色床单上的、如同海藻般的乌黑长发。发丝间,隐约露出半张苍白的、布满泪痕的侧脸。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充满了不安和悲伤。她的脸颊枕着手臂,而她的手掌,正紧紧地、牢牢地覆盖在他的右手上。那温热的液体,正是她眼角滑落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是……她。
心脏像是被那滚烫的泪水狠狠烫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冰冷和疼痛。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码头的枪声、扑来的刀光、挡在她身前的决绝、还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意识彻底回笼。
厉战的目光落在沈知微沉睡的、布满泪痕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剧烈的情绪风暴——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入骨髓的心疼、还有那无法再压抑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
他动了动被沈知微紧握着的手指,极其轻微,却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
指尖的微弱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睡梦中的沈知微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她倏地抬起头!
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和浓重红血丝的眼睛,瞬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正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紧闭的、毫无生气的。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和虚弱,但那眼神……却如同拨云见日的寒星,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沈知微从未见过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
巨大的狂喜如同核弹般在沈知微的脑海里轰然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悲伤和恐惧!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喜悦而急剧收缩!
厉……厉战!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如同梦呓。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微微摇晃,双手下意识地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看着我!看着我啊!她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喜悦之泪!
厉战看着她瞬间被狂喜点亮的脸庞,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感受着她紧握着自己双手的力道和那份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沈知微立刻俯下身,凑近他的唇边,屏住呼吸。
……别……哭……他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安抚,……丑……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击中了沈知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巨大的酸楚和汹涌的暖流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你混蛋!她又哭又笑,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她语无伦次地控诉着,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无法言喻的依赖。
厉战静静地凝视着她哭泣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壁垒彻底融化,只剩下如同春水般温柔而深沉的光芒。他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反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指尖的冰凉与掌心的滚烫交融,传递着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和……羁绊。
窗外的晨曦越来越明亮,淡金色的光芒终于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慷慨地洒满整个病房,温柔地笼罩在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也照亮了沈知微泪痕未干、却绽放着巨大喜悦光芒的脸庞,以及厉战那双凝视着她、再也不愿移开的深邃眼眸。
所有的惊涛骇浪、血雨腥风,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温暖的晨光悄然抚平,沉淀为彼此眼底最深沉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