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选
订婚宴上,水晶吊灯砸落的瞬间我重生了。
前世我选了金融新贵陆泽宇,婚后他转移财产,小三登堂入室。
我咳血死在医院时,只有竹马顾言深握着我的手掉眼泪。
重生回到选择时刻,我指向角落里的顾言深:我选他。
陆泽宇冷笑:一个穷医生能给你什么
后来我的肺癌被顾言深提前治愈,陆泽宇公司破产锒铛入狱。
顾言深却递来辞呈:抱歉,我只有一间小诊所。
我撕掉辞呈吻他:笨蛋,我要的是你前世为我哭肿的眼睛。
正文——
剧痛。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凿穿了我的颅骨,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糊住了我的右眼,视野里只剩下大片大片破碎的、猩红的光晕。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在尖叫和混乱中扭曲、坍塌。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被卷入黑暗的漩涡之前,我模模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冰冷,带着点不耐烦的算计,穿透了那层厚重的血幕:
……对,受益人是我……她那份遗嘱呵,放心,早处理干净了……肺癌晚期,熬不了几天了……嗯,尽快办……
陆泽宇。
是陆泽宇的声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捏爆,比头骨碎裂更尖锐的痛楚猛地炸开。原来如此……原来我咳出的每一口血,每一次窒息般的喘息,在他眼里,都只是通往巨额财富的倒计时!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那些假惺惺的眼泪……全是戏!而我,沈晚星,是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上,那个愚蠢透顶、死期将至的道具!
无边的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仅存的意识。黑暗彻底吞噬了我,带着不甘和彻骨的冰冷。
……
……沈晚星小姐,请问,您是否愿意与陆泽宇先生缔结婚约,无论顺境或逆境……
司仪那抑扬顿挫、充满祝福腔调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
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死亡降临时的无边黑暗。
是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成千上万颗切割完美的水晶折射着宴会厅辉煌的灯火,流光溢彩,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虚幻的梦境。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息、精心培育的玫瑰芬芳,还有……虚伪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我正站在宴会厅中央铺着厚厚红毯的礼台上。
身上是那件我耗尽心血挑选、价值不菲的抹胸缎面订婚礼服,勾勒着年轻紧致的身体线条。左手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象征着陆泽宇深情的鸽子蛋钻戒,冰冷地硌着皮肤。
台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张张熟悉或半生不熟的脸庞挂着模式化的祝福笑容,目光聚焦在我和身边那个男人身上。
陆泽宇。
他就在我身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礼服,身形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仿佛精心排练过无数次。他微微侧过头,眼神深情地凝视着我,嘴角的弧度完美无缺,低声提醒,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晚星,司仪在问你呢,说‘我愿意’。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那触碰本该是亲昵的,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激起我浑身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战栗。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前世咳出的血腥味似乎又涌上了喉咙。
就是这里!就是这一刻!
前世,我像被下了蛊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他描绘的所谓精英生活蓝图,幻想着成为人人艳羡的陆太太。我含着羞怯而幸福的笑意,清晰无比地对着麦克风说出了那句将我推入地狱的我愿意。紧接着,头顶那盏象征着永恒璀璨的巨大水晶吊灯,毫无预兆地轰然坠落……它没砸死我,却砸碎了我所有天真的幻梦,只留下一个开启悲剧的引子。
沈晚星小姐司仪见我长久沉默,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声音拔高,带着催促的意味重复了一遍,请问,您是否愿意与陆泽宇先生缔结婚约
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探究和好奇,集中在我身上。陆泽宇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眼神里那丝温柔的假象下,警告的意味开始弥漫。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滔天的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刺痛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
不!绝不再重蹈覆辙!
我的视线猛地从陆泽宇那张虚伪的俊脸上移开,像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急切地、不顾一切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模糊的脸。
在哪里顾言深!你在哪里!
目光越过那些带着审视和八卦的脸孔,像雷达一样疯狂搜寻。终于,在宴会厅最边缘、靠近巨大落地窗的昏暗角落里,捕捉到了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顾言深。
他穿着与这奢华场合格格不入的、半旧却异常整洁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身形清瘦而挺拔。没有上前,没有融入这喧嚣浮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沉默的松。水晶吊灯的光芒吝啬地洒下几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他紧抿的薄唇,还有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那眼神,穿越了鼎沸的人声和刺目的灯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没有祝福,没有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沉重的担忧,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无能为力的痛楚。
前世我濒死时感受到的那滴滚烫眼泪的温度,仿佛瞬间穿透了时空,灼烫了我的灵魂。
就是他!只有他!
所有的犹豫、恐惧、对这个奢华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在这一刻被那无声的目光彻底击碎。一股孤注一掷的力量从脚底猛地窜起,冲散了四肢的冰冷麻木。
在陆泽宇越来越重的指压和司仪第三次催促即将出口的瞬间,我猛地抬起了手臂。镶满碎钻的礼服袖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直直地指向那个昏暗的角落!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响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宴会厅虚伪的祥和,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我不愿意!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凝固了。
下一秒,我指向顾言深,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我选他!
2
宴厅风波
轰——!
短暂的死寂过后,宴会厅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选谁顾家那个医生
疯了吧沈晚星!放着陆泽宇不要,选那个穷酸
顾言深他不是……在那边角落里站着吗
惊愕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尖锐刻薄的议论,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那璀璨却冰冷的水晶灯。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惊疑不定地在我、脸色铁青的陆泽宇,以及角落那个瞬间成为风暴中心的顾言深之间来回扫射。
陆泽宇脸上的温柔假象彻底碎裂。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英俊的五官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毒汁:沈晚星!你他妈在发什么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看清楚!你选他顾言深一个靠工资吃饭的破医生!他能给你什么带你去挤公交还是住他那间破诊所的阁楼!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彻底激起了我骨子里的反骨。我奋力甩开他的钳制,踉跄后退一步,挺直了脊背,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毫不退缩。前世医院里冰冷的绝望和此刻他眼中赤裸裸的羞辱交叠在一起,烧毁了我最后一丝顾忌。
他能给我什么我冷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安静下来的空间里,至少,他能给我真心!而不是像你一样,处心积虑地算计我的财产,巴望着我早点死,好拿着我的卖命钱去逍遥快活!
哗——!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再次引爆全场!议论声瞬间拔高了几个分贝,无数道目光变得惊疑、鄙夷,刀子般刮向陆泽宇。
陆泽宇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随即又因暴怒涨得通红。他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狠戾取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沈晚星!你血口喷人!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为了这么个废物,连脸面都不要了!
他猛地指向角落里的顾言深,姿态充满了鄙夷和羞辱。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僵局:
陆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声音来源。
顾言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那个昏暗的角落。他一步步走来,步履从容,身姿依旧清瘦挺拔,仿佛周遭那些鄙夷、好奇、幸灾乐祸的目光,不过是拂过山岗的微风。他的视线平静地掠过陆泽宇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如同深海,沉静而包容,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我狂跳的心脏和紧绷的神经。
他走到我身边,站定,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像一个无声的屏障,将那些汹涌的恶意隔绝在外。然后,他才重新看向陆泽宇,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
沈小姐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这是她的自由。至于我能给她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泽宇无名指上那枚和我同款、象征着永恒的钻戒,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刺伤对方骄傲的弧度,至少,不会是虚情假意和算计。
陆泽宇像是被狠狠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胸膛剧烈起伏,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却一时被顾言深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顾言深!沈晚星!你们给我等着!
他怨毒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我和顾言深脸上缠绕了一圈,猛地转身,撞开几个挡路的宾客,带着一身狂暴的低气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宴会厅。
这场荒谬绝伦的订婚闹剧,以一种极其难看的方式,仓促落幕。
我像个被抽空了力气的破布娃娃,强撑着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适时地、带着一种克制而坚定的力量,轻轻扶住了我的胳膊肘。
小心。顾言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松散,妆容被冷汗和泪水晕染,昂贵的礼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但在他眼中,我没有看到一丝鄙夷或算计,只有纯粹的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谢谢。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关于前世,关于死亡,关于他滚烫的眼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扶着我,穿过那些探究、嘲弄、幸灾乐祸的视线丛林,一步步,坚定不移地离开了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华丽牢笼。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醒。我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直到坐进顾言深那辆半旧、却异常整洁的黑色轿车里,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
车子平稳地驶离,将那座灯火辉煌的牢笼甩在身后。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我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看着顾言深专注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你……我迟疑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为什么……突然那样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晚星,我知道陆泽宇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很早以前就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很早以前难道他……
我只是没想到,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你会选他。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在我的心上。前世的愚蠢和眼盲心瞎,此刻化作无边的懊悔。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那个荒谬的重生真相,想告诉他我死在医院时他是如何握着我的手掉眼泪……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我……咳!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呛咳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喉咙深处涌起熟悉的腥甜铁锈味,胸口闷痛得像是压了巨石。
是它!前世夺走我性命的恶魔——肺癌!它竟然也跟着我回来了就在我刚刚挣脱一个牢笼的时候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手脚冰凉。
晚星!顾言深的声音瞬间紧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他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迅速而平稳地靠边停下。车内灯啪地打开,昏黄的光线照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别慌,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迅速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的听诊器,吸气,慢一点……再慢一点……对,呼气……
冰凉的听诊头贴上我单薄的脊背,他屏息凝神,专注地听着。车厢里只剩下我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他沉稳的呼吸。时间仿佛凝固了。冷汗浸湿了我的鬓角,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冰冷地缠绕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才稍稍平息,只剩下胸腔里火辣辣的疼痛和喉咙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我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顾言深收起听诊器,脸色凝重得可怕,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我苍白的脸:多久了这种咳嗽,还有胸痛有没有咳血
他问得又快又急,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戳中要害,带着职业性的紧迫感。那眼神,不再是宴会厅里的沉稳包容,而是属于一个顶尖医生的敏锐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咳咳……断断续续……有段时间了……我避开他逼视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心虚和恐惧,之前……以为是感冒……没在意……今天……
咳血了他追问,语气斩钉截铁。
我咬着下唇,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猛地重新发动车子,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方向盘在他手中打了个急转。车子不再驶向原定的方向,而是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城市另一端灯火通明的地方疾驰而去——那是本市最权威的、拥有顶级肿瘤科的综合性医院。
深夜的急诊大厅,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味道。顾言深的身影在这里仿佛拥有某种无形的通行证。他步履如风,神情冷峻,直接略过挂号处排起的长队,带着我径直走向值班医生的诊室。他简短而急促地与一位显然认识他的中年医生低声交谈,对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倦怠,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冰冷而机械的噩梦。我被推进各种仪器构成的冰冷房间,接受着透视、扫描、穿刺……顾言深全程陪同。他始终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跟随着我的每一次移动,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痛苦的情绪。
检查结果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出炉。当那位肿瘤科主任拿着厚厚的影像报告和病理分析,面色凝重地走出来时,顾言深立刻迎了上去,两人低声快速地交谈着。主任的眉头越锁越紧,不断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惋惜。而顾言深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报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3
医者之心
最后,他拿着报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怎么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顾言深在我面前站定,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汲取力量,然后将那份沉重的报告递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晚星……是肺癌。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个词耗尽了全身力气,……早期,但位置特殊,浸润型腺癌。
轰!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冰冷的宣判,我眼前还是猛地一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一只有力的手臂立刻稳稳地扶住了我。
别怕。顾言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斩钉截铁的坚定,瞬间穿透了我心头的恐惧迷雾,有我在!早期发现,治愈率很高!相信我!他的手臂传来不容置疑的力量,眼神灼灼,像黑暗中的灯塔,我亲自给你做手术!立刻安排入院,全面评估,越快手术越好!
他话语中的亲自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像是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我冰冷的血液。我抬起头,对上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燃烧着近乎偏执的光芒。那不是安慰,那是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绝对自信和承诺!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拐角处,一个穿着保洁服、戴着口罩、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异常熟悉!是陆泽宇身边那个惯常帮他处理脏事的心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他怎么会在这里!陆泽宇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检查结果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前世被他一步步算计到死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一场与死神和阴谋同时赛跑的战役。
我住进了顾言深所在的医院,住进了他亲自安排的VIP病房。他雷厉风行地调动了他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和关系,以最快的速度组建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所有的检查数据都被反复推演,手术方案精确到每一个细节,他甚至亲自模拟了无数次手术操作。
病房里,他永远是最沉稳可靠的存在。穿着白大褂的他,气质冷冽而专注,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他详细地、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病情、手术原理、可能的风险和术后康复,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用最专业的分析驱散我内心的恐慌。他亲自盯着我的每一次用药、每一次监测,每一个细微的指标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别紧张,这个位置虽然刁钻,但还在可控范围。我的方案是微创胸腔镜,创伤小,恢复快。
今天的血氧饱和度很好,继续保持。
止痛泵的剂量我调整过了,有不适立刻告诉我。
营养科配的餐单必须严格执行,身体是本钱。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可每当他以为我没注意的时候,我总能捕捉到他站在病房外走廊尽头的窗边,对着手机里复杂的3D肿瘤模型图,眉头紧锁,指节因为用力按压屏幕而发白。或是深夜查房后,他疲惫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摘下眼镜,用力揉捏着眉心,眼底布满红血丝,那份沉重的压力,无声地弥漫在空气中。
而陆泽宇的阴影,也如跗骨之蛆,从未远离。
手机不断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和电话,内容无一例外地恶毒:
沈晚星,报应不爽啊!活该!
你以为顾言深能救你他那点本事,等着收尸吧!
装什么清高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病秧子!
更有甚者,我竟在病房电视的地方新闻频道里,看到一则不起眼的、关于城南某私营小诊所因涉嫌使用违规医疗器械被突击检查的短讯!画面一闪而过,但那诊所门牌上模糊的顾氏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那是顾言深母亲退休前经营的心血!这绝对是陆泽宇的手笔!他在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试图干扰顾言深的心神,切断他可能的退路!
愤怒和担忧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我几次想开口告诉顾言深,却看到他为了我的手术方案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眼下浓重的青黑,以及他面对我时强打精神的笑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能让他分心!绝对不能!
手术日终于来临。
清晨,我被推进冰冷的手术准备区。无影灯的光芒刺眼而苍白。麻醉师的声音温和而遥远:放松,沈小姐,深吸气……
冰凉的麻醉剂顺着静脉注入身体,意识开始模糊下沉。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努力地、模糊地看向手术室门口的方向。
厚重的自动门缓缓关闭的缝隙里,顾言深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已经换上了全套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紧闭的门扉,穿透了冰冷的器械和无影灯的光芒,沉沉地、牢牢地锁定了我。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迟疑,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燃烧生命的决心!仿佛他即将握住的不是手术刀,而是对抗整个黑暗世界的唯一武器,而他要守护的,就在眼前。
那眼神,像一道炽热的光,烙印在我沉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识里。
……
黑暗无边无际,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漂浮。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混沌。
我艰难地掀动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熟悉的、惨白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气味。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闷痛,而是一种……伤口被妥善处理后的、带着生机的痛楚。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喉咙干涩发紧,我下意识地想动一下手指。
晚星一个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颤抖。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顾言深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色苍白憔悴得吓人,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染。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布满了通红的血丝,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仿佛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那姿态,像一尊在暴风雨中守护了太久、几乎耗尽心力的石像。
看到我睁开眼,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巨大释然和疲惫的、极轻的叹息。他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我额角被汗水濡湿的发丝。
那指尖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醒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沙漠里挤出来,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水……喉咙干得冒烟,我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他立刻像接到圣旨般弹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迅速倒了小半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唇边,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我的后颈,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温润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唤醒了更多知觉。我贪婪地吸了几口,抬眼看他。他俯身专注地照顾着我,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重得化不开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手术……我虚弱地问。
非常成功!他立刻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眼神灼灼发亮,肿瘤完整切除,边缘清晰!病理结果很好,早期局限!晚星,我们赢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巨大的、压抑了太久的激动。
赢了……
这两个字像温暖的泉水,瞬间注满了我的四肢百骸。巨大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同时袭来,眼眶瞬间酸涩发热。我看着他憔悴不堪却熠熠生辉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那清晰倒映出的、虚弱的自己,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深重的红血丝……
前世病床前,他握着我的手无声落泪的画面,与此刻他布满血丝、盛满后怕与喜悦的眼眸,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是他!一直都是他!跨越了生死,穿越了时光的洪流,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我最绝望、最狼狈、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只有他,从未放弃,用尽所有力气,将我拉回这温暖的人间!
4
泪眼情深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滚落,没入鬓发。
言深……我哽咽着,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颤抖着,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抚上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指尖感受到他眼睑下微微的肿胀和温热的皮肤。
对不起……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让你……又为我哭了……是不是很疼
前世那滴落在我手背上的滚烫眼泪,仿佛在此刻灼穿了时空,直接烫在了我的心上。
顾言深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那浓重的、职业性的冷静和成功的喜悦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轰然碎裂!惊愕、难以置信、一种被彻底看穿灵魂的震动……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在他深邃的眼底疯狂翻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托着我后颈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我感到疼痛。
你……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悸的力量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底直接看穿那不可思议的真相。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我压抑的啜泣声。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撞开!巨大的声响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宁静。
陆泽宇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走投无路的野兽冲了进来。他西装凌乱,头发散乱,双眼赤红,脸上再没有半分往日的英俊从容,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暴戾!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不善、身材魁梧的男人,显然是来者不善。
沈晚星!顾言深!!陆泽宇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瞬间锁定病床上虚弱的我和床边僵立的顾言深,声音尖厉刺耳,充满了怨毒和狂喜,真是老天开眼!报应!报应啊!你这个贱人,活该得癌!顾言深,你不是能吗你不是神医吗你倒是救她啊!我看你能把她从阎王殿拉回来几次!
他的视线扫过我身上连接的各种管线和监护仪,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意笑容,随即又恶狠狠地盯住顾言深,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疯狂: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还有你!姓顾的!你以为你赢了你害得我公司被查!资金链断裂!项目全黄了!你毁了我的一切!你毁了我!!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唾沫横飞,今天,你们俩谁也别想好过!我要你们给我陪葬!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吼道:给我砸!把这里全砸了!还有她!他狞笑着指向我,把这个病痨鬼给我拖下来!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两个打手立刻目露凶光,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前。
住手!顾言深猛地转身,像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山岳,毫不犹豫地将我完全挡在身后。他原本僵直的身体瞬间绷紧,爆发出骇人的气势,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陆泽宇,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陆泽宇,这里是医院!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医院老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陆泽宇彻底疯了,他狂笑着,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刺鼻的、浑浊的液体!他狞笑着拧开瓶盖,顾言深,你不是清高吗不是救死扶伤吗尝尝这个!我看你怎么救!
他手臂高高扬起,作势就要将那瓶可疑的腐蚀性液体朝着顾言深和我泼过来!
小心!我惊恐地失声尖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一声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涌入病房,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陆泽宇和他的打手!
为首的警官面容刚毅,目光如电,厉声道:陆泽宇!你涉嫌职务侵占、金融诈骗、故意伤害未遂、非法拘禁、教唆作伪证以及危害公共安全!证据确凿!现在依法对你实施逮捕!放下你手中的东西!立刻!
陆泽宇脸上的疯狂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握着瓶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周围黑洞洞的枪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不……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
拿下!警官一声令下。
两名警察如猛虎般扑上,干净利落地卸掉他手中的危险品,反剪双臂,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他的手腕!那两个打手也瞬间被制服。
不!放开我!我是冤枉的!是他们害我!沈晚星!顾言深!你们不得好死!!陆泽宇像一头被拖向屠宰场的困兽,疯狂地挣扎、嘶吼,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不甘和怨毒,被警察强行拖拽着向外走去,徒留下病房里一片狼藉和他那歇斯底里的诅咒在空气中回荡。
尘埃落定。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我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警察迅速清理现场,带走了危险品。为首的警官走到顾言深面前,敬了个礼:顾医生,您提供的证据非常关键,感谢您的配合和勇气。后续还需要您和沈小姐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顾言深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应该的。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再次将我护在身后,仿佛一堵永远也不会倒塌的墙。
警官离开后,病房终于恢复了安静。空气里还残留着刺鼻液体和陆泽宇疯狂的气息。
顾言深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我。经历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似乎沉淀了许多,但那份深沉如海的情感和深重的疲惫,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沉默地注视着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有未散尽的冷冽余威,有深重的后怕,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更有一丝……被我看穿前世眼泪后的、无处遁形的震动和无措。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前世今生所有的悲欢、悔恨、绝望、救赎……都在这无声的目光交汇中奔流汹涌。
最终,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对折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白色信封。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薄薄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避开我的目光,视线落在那信封上,仿佛上面承载着千钧重负。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耗尽所有力气的、极其低哑的、带着深深歉疚和某种决绝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晚星……
他将那个信封递向我,动作沉重得像是在托付自己的墓碑。
……对不起。
我……只有这个。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城南……那间小诊所……现在……可能连这个也没了……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自嘲的弧度,眼神黯淡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狼狈,陆泽宇说的对……我……给不了你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交出的不是一封信,而是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价值和尊严。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辞呈,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下那浓重的阴影,看着他紧抿的、带着苦涩弧度的薄唇,看着他紧握着信封、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手……
所有的情绪——重生的惊惶,病魔的恐惧,陆泽宇带来的屈辱和愤怒,手术的疼痛,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有此刻他卑微递上辞呈时那破碎的眼神……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熔岩,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前世病床前,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手背的温度,仿佛在此刻轰然引爆!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我!
我猛地伸出手!
不是去接那封该死的辞呈!
而是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一把抓住了那个信封!
5
深情吻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病房里骤然响起!
白色的信纸在我手中瞬间被撕扯成两半!四片!无数片!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飘散在我们之间!
顾言深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纸屑。
下一秒!
我根本不顾胸口刚缝合的伤口传来的剧烈刺痛,不顾手上还扎着的输液针头!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从病床上撑起上半身!
在顾言深震惊到凝固的目光中,在那些破碎的纸屑还未完全飘落的瞬间——
我伸出双臂,用力地、不顾一切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然后,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悔恨、感激、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他为我哭肿的眼睛的记忆——
我狠狠地、精准地吻上了他那双此刻写满了惊愕、疲惫、卑微和深重情意的、微微干涩的薄唇!
温热的、真实的触感传来。
带着消毒水的微涩,带着他独有的、清冽而令人心安的气息。
笨蛋……唇齿厮磨间,我喘息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砸进他骤然停滞的呼吸里:
谁要你的破诊所……
我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让我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骤然掀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我要的,我的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手指轻轻抚上他微红的、此刻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角,抚过那下面深重的、为我熬出的青黑色阴影,
是你前世……为我哭肿的这双眼睛!
顾言深,你听好了……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
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