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撕裂了层云,轰然砸落在九丈高的玄铁刑台之上。光芒过于刺眼,灼得人双目刺痛,灵魂都仿佛要被这纯粹到极致的光给生生蒸发掉。刑台周围,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那是来自三山九洲的修士,各门各派的旌旗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无数道目光,或贪婪、或快意、或冷漠、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都死死聚焦在刑台中心,那个被九道刻满镇魔符文的粗大锁链贯穿了琵琶骨的身影上。
沈厌。
这个名字,曾如煌煌大日,照耀一个时代。天生道骨,紫气东来三千里,被视为这一纪元最可能触摸无上仙道的天命之子。如今,锁链深嵌骨肉,污血顺着冰冷的玄铁蜿蜒流下,在刑台暗沉的符文上洇开一片片绝望的痕迹。他那身曾经纤尘不染、光华流转的月白法袍,早已破碎褴褛,勉强遮蔽着遍布血痕的身体。唯有那张脸,虽然苍白如纸,沾染着血污尘土,轮廓却依旧清晰深刻。
当那足以让元婴修士瞬间魂飞魄散的圣光笼罩全身时,当筋骨在法则之力的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时,刑台中心的人影,嘴角却缓缓向上扯动,扯出了一个极其刺眼的弧度。
他在笑。
不是癫狂,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洞悉了某种荒谬本质的、带着浓稠嘲讽的冷笑。这笑容在圣光的强压下,在无数道或惊愕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格外诡异,也格外桀骜。
时辰已到!天道煌煌,正本清源!一个威严宏大的声音穿透圣光的嗡鸣,响彻云霄。那是天刑殿的审判官,身披紫金道袍,面容隐在神光之后,只露出一双漠然俯瞰众生的眼睛。他手中捧着一卷金光熠熠的天道法旨,每一个字吐出,都引动天地法则轰鸣,罪徒沈厌,身负天命而不自惜,悖逆天常,勾结外魔,窃夺万族气运根基!今奉天道敕令,剥其神骨,碎其道韵,夺其气运,永绝仙途!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行刑——!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刑台之上,悬浮于沈厌头顶的七柄形态各异、散发着古老恐怖气息的刑具骤然光芒大盛!它们由虚化实,带着冰冷的、决绝的天道意志,猛地刺下!
呃啊——!!!
第一柄,形如剔骨尖锥,狠狠凿入沈厌的脊椎!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比抽魂炼魄更甚万倍。那是生命本源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碎裂声,一段通体晶莹、流淌着混沌霞光、缠绕着丝丝缕缕先天道纹的骨骼,被那刑具硬生生从他背部抽出!神骨离体的刹那,沈厌周身原本微弱却依旧存在的道韵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了一下,骤然黯淡大半。
看到了吗那就是传说中的混沌神骨!果然不凡……可惜,可惜了!台下有人发出贪婪的叹息。
勾结外魔我看是怀璧其罪吧……极细微的议论在角落响起,旋即被更狂热的声浪淹没。
活该!此等逆贼,天道不容!
第二柄刑具,状若磨盘,带着碾碎万物的沉重法则,轰然压落沈厌的丹田气海。噗——沈厌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心头精血,血雾在圣光中弥漫,带着淡淡的金色。磨盘旋转,发出沉闷如雷的碾压声。他体内苦修数百载,精纯浩瀚如海、曾引动天地异象的无上道韵,如同被投入石磨的谷物,寸寸崩解、碎裂、被强行剥离!代表着他修为境界、对大道的感悟与亲近,尽数化为齑粉,被那磨盘贪婪地吸摄而去。他身体猛地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败的躯壳。
第三柄刑具,则是一张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金色巨网。它轻柔地落下,笼罩沈厌全身。巨网收缩,每一次勒紧,都从他身体最深处、从灵魂本源之中,强行抽离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呈现出尊贵紫金色泽的气运之力!这些气运,曾让他逢凶化吉,奇遇不断,天地灵物自动来投。此刻,它们如同被强行剥离的生命线,丝丝缕缕地汇入巨网,消失于虚空,回归于冥冥中的天道法则。沈厌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生机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枯槁,曾经那双灿若星辰、仿佛蕴藏着一个宇宙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和……那抹愈发清晰的嘲弄。
剥离持续着,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刑具轮番落下,抽筋剔骨,碎魂裂魄。神骨离体,道韵消散,气运枯竭。曾经傲视同代的天之骄子,被天道亲手,一点一点地打落凡尘,碾入泥泞。整个过程,沈厌除了最初神骨被抽出时那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再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死死咬着牙,牙关渗出血丝,身体在无法控制的剧烈痉挛中绷紧,对抗着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剥夺之力,唯有嘴角那抹弧度,始终未曾消失,反而在极致的痛苦中,透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执拗。
终于,当最后一缕紫金色的气运被金色巨网彻底吸尽,七柄刑具齐齐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光芒收敛,缓缓升空,隐入云端圣光之中。刑台上,只剩下一个气息奄奄、如同被彻底掏空的人形。锁链贯穿处,血已流得不多,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暗红。
审判官冰冷的目光扫过刑台上那团几乎不成人形的血肉,再次开口,声音如同万载玄冰,带着最终极的宣判:剥离已成!天道昭昭,弃此逆子!自今日始,沈厌,永世沉沦!仙路永绝,万劫不复!
天道弃子,永世沉沦!
天道弃子,永世沉沦!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带着狂热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仿佛驱散了一个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巨大阴影。无数目光聚焦在刑台上那个身影上,充满了鄙夷、唾弃,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
然而,就在这审判的余音还在天际回荡,众人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本该随着刑具消失而缓缓收敛的煌煌圣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骤然变得无比炽烈!光芒不再是公正的纯白,而是透出一种极度排斥、极度厌恶的、近乎污浊的暗金色!这股光芒带着比行刑时更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落在沈厌身上!
噗——!沈厌的身体如同破败的布偶,被这股力量猛地砸得伏在冰冷的刑台表面,又是一大口污血喷出,里面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紧接着,更为诡异、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暗金光芒,仿佛化作了亿万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吸管,疯狂地刺入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贪婪地吮吸着那最最本源、最最基础的存在之力!
空气……变得无比沉重,带着锋利的棱角。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是在用生锈的钝刀切割着脆弱的喉管和肺泡!肺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沉重如铅,冰冷如针,带着天地法则最直接的恶意排斥!仿佛这维持生命最基本的需求,都成了对天地的僭越,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去借贷!
重力……变得混乱而充满恶意。沈厌试图动一下手指,一股远超寻常千百倍的沉重感瞬间压下,几乎要将他的指骨碾碎!同时,脚下坚硬的玄铁刑台,竟传来一股诡异的、要将他向上排斥弹开的力道!一压一斥,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疯狂撕扯着他残破的躯体,剧痛如潮水般淹没神经。仅仅是维持趴伏在地的姿势,都需要用尽残存的意志去对抗这来自天地本身的诅咒!
剥夺!永无止境的剥夺!
剥夺了他的神骨,他的道韵,他的气运……还不够!天道竟连他作为一个生灵存在于这方天地之间最基础的权利——呼吸的权利、立足的权利、乃至生存本身的权利——都要彻底剥夺收回!
嗬…嗬……沈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痛苦的嘶鸣,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抽搐和嘴角涌出的血沫。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那张布满血污和尘土的枯槁脸庞,艰难地转向高台上那隐于神光之后的审判官方向。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陷的、死寂却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火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那眼神,空洞,却又像两个无底的深渊,倒映着漫天圣光,也倒映着整个世界的荒谬。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短暂的死寂后,刑台四周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压抑而惊悚的嘶嘶声浪。
那…那是什么!
圣光…圣光为何还在而且…那气息…好生排斥!好生厌恶!
剥夺…还在继续!神骨道韵气运都已抽尽,天道还要剥夺他什么
呼吸!你们看他的呼吸!他在吐血!吸进去的是气,吐出来的是血!
天啊!他身下的刑台…排斥他!重力也在撕扯他!天地…天地不容他立足
难以置信的惊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蔓延。无数修士脸上的狂热、鄙夷、快意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见过被废修为的,见过被抽魂炼魄的,却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竟能被天道厌弃到如此地步——连呼吸一口空气,踏足一寸土地,都成了天地法则所不容的罪孽!
此子…此子竟不配存活于天地之间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某个大宗门的长老席中传出,充满了世界观被颠覆的骇然。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更大的哗然!
不配存活这…这怎么可能
天道意志…竟要彻底抹去他存在的痕迹连一丝存在的根基都不肯留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引来天道如此酷烈的厌弃!比那些上古巨魔还要彻底!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那刑台上残破的身影,此刻在他们眼中,已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废的罪徒,更像是一个行走的禁忌,一个被天地本身诅咒的、象征着终极不祥的灾厄源头!那暗金色的排斥圣光,那每一次艰难喘息带出的血沫,都像重锤敲打在他们认知的基石上。
高台之上,神光之后。那位一直漠然俯瞰、掌控一切的审判官,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那双隐藏在神光下的、仿佛万古不变的漠然眼眸,此刻也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愕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天道法旨只言剥夺神骨、道韵、气运,永世沉沦。可眼前这景象……这连存在本身都要收回的酷烈厌弃,早已超出了法旨的范畴,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惩罚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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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审判官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依旧宏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掌控,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行刑已毕!天道意志,深不可测!此等禁忌之身,当永镇九幽,不容于世!来人!将其投入‘葬神渊’!彻底封印!
数名身着狰狞黑甲、气息阴冷如狱卒般的修士应声而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小心翼翼地靠近刑台。他们手中的锁链不再是玄铁,而是缠绕着浓郁死气、专克神魂的禁魂索。
就在黑甲狱卒的禁魂索即将触碰到沈厌残破身体的刹那,刑台上那暗金色的排斥光芒猛地一盛!
轰——!
一股无形的、源于天地本身的恐怖斥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拍击。首当其冲的两名黑甲狱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上的黑甲连同内里的躯体,瞬间如同被投入石磨的豆腐,在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中扭曲、变形、寸寸碎裂!血肉骨骼被那股纯粹的排斥之力碾成了最细微的肉糜,混合着破碎的甲片,呈放射状向后泼洒出去!
后面几个狱卒反应稍快,惊骇欲绝地狂催护身法宝,却如同螳臂当车。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法宝哀鸣着炸裂。几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口喷鲜血,筋断骨折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人群中,引发一片混乱和尖叫。
而刑台中心,沈厌那残破的身体,则在这股恐怖的排斥力爆发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掼出!化作一道模糊的血线,越过刑台边缘,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罡风如刀、死气弥漫的万丈绝壑——葬神渊,急速坠落!
呃……嗬……
急速的下坠中,罡风如同亿万把钢刀刮骨削肉。沈厌残存的意识被剧痛撕扯,又被冰冷的死亡气息包裹。身体每一寸都在哀嚎,每一次试图呼吸,吸入的却是葬神渊特有的、混杂着腐朽与剧毒瘴气的阴风,比刑台上的空气更加致命,灼烧着仅存的生机。
剥夺……存在……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深渊的回响,烙印在他濒死的意识核心。不是力量,不是天赋,是存在本身。这方天地,彻底拒绝了他。
坠落的尽头,并非预想中坚硬的渊底岩石。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浓烈腐败气息的黑色泥沼——噬生沼。粘稠、冰冷、充满吞噬生机的恶毒力量。
噗通!
身体砸入泥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沉没。粘稠冰冷的黑泥从口鼻、从锁链贯穿的伤口、从全身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一种抽取生命本源的恶毒力量,如同亿万条冰冷滑腻的水蛭,钻进他的身体。
窒息!冰冷!剧毒侵蚀!生机被疯狂抽离!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如此具体。沈厌残破的身体在泥沼中本能地痉挛、抽搐。意识在沉沦,坠向永恒的黑暗。那抹支撑他行刑时发出嘲笑的疯狂执念,也在这绝对的、来自天地本身的恶意剥夺下,开始摇曳、黯淡。
就这样……结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黑暗边缘浮起,带着无尽的不甘和……荒谬。被天道彻底否定存在的意义连死,都死得如此……不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剧痛和窒息完全掩盖的异样感,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一粒固执的尘埃,突兀地触碰到了他濒临溃散的神经。
是……排斥!
那无处不在的天地排斥之力!
当粘稠剧毒的泥沼包裹他、试图吞噬他最后一丝生机的瞬间,那股源自天地的、要将他彻底抹除的排斥意志,也同步作用在了他身周的泥沼之上!
一股微弱却极其明确的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那些包裹他的黑泥!仿佛这污浊的泥沼触碰到他这个禁忌的存在,也成了天地法则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这推力极其微弱,在泥沼巨大的粘滞力和吞噬力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一个在死亡边缘、感知被极端痛苦和天地恶意放大到极限的灵魂来说,这丝推力,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一粒火星!
呃……!沈厌猛地一震,濒死的意识被这粒火星狠狠烫了一下!
排斥……不仅仅作用于我……也作用于……靠近我的一切
一个疯狂、荒诞、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稻草般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瞬间照亮了他沉沦的意识!
嗬……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残存的意志如同被浇上滚油的余烬,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决绝的挣扎!不再对抗泥沼的下沉和吞噬,而是将仅存的所有意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疯狂,全部扭曲、压缩,化作一个最原始、最本能的指令,狠狠刺向那无处不在的天地恶意——
滚开!!!
不是祈求,不是抵抗。是命令!是对这厌弃他、剥夺他一切的天地法则,发出的、源自生命最深处求生本能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嗡——!
一股无形的、源于天地本身的排斥波动,以沈厌的身体为中心,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
奇迹发生了!
那疯狂涌入他口鼻、试图彻底堵塞他呼吸通道的粘稠黑泥,像是被无形的斥力推开了一瞬!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缝隙小得可怜,但对于一个窒息濒死的人来说,这一瞬,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咳!噗——!沈厌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咳,喷出堵塞的泥浆,贪婪地吸入了一口混杂着剧毒瘴气、却终究是气的冰冷物质!
同时,他身下那粘稠如胶的泥沼底部,也传来一股微弱但明确的向上托举之力!仿佛这片吞噬了无数生灵的恶毒泥沼,也在本能地排斥着他这个污点,急于将他这个错误甩出去!
下沉之势,为之一滞!
嗬…嗬嗬……沈厌趴在冰冷的泥沼边缘,身体因为极致的脱力和剧痛而不停地痉挛。每一次咳嗽都带出黑色的泥浆和暗红的血块。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贪婪而痛苦地喘息着。吸入的每一口空气,依旧带着刀割般的痛楚和天地法则的冰冷恶意,但至少……他还在呼吸!
活下来了。以一种天地不容的、向天地借贷的方式,活下来了。
他挣扎着,用几乎断裂的指骨抠进冰冷湿滑的泥沼边缘,拖动着这具被天地诅咒、千疮百孔的身躯,一寸一寸,艰难无比地向上挪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重力撕扯着他,空气切割着他,身下的泥沼和岩石也在隐隐排斥着他。整个世界都成了他的刑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几世的力气,他终于将自己从葬神渊那死亡边缘的噬生沼中,拖到了相对坚实、布满尖锐碎石的河滩上。身体瘫软如泥,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彻底消失。意识在剧痛和天地持续的恶意侵蚀下,再次模糊。
雨,毫无征兆地落下。冰冷刺骨,带着葬神渊特有的阴寒死气,打在他裸露的伤口上,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攒刺。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模糊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看向危机感传来的方向。
距离他不到二十丈远的乱石滩上,一只形如枯槁巨蜥、浑身覆盖着灰黑色坚硬骨甲、双眼燃烧着幽绿色磷火的妖兽,正悄无声息地从一块巨石后探出头。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沈厌身上,充满了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长满倒刺的猩红舌头舔舐着獠牙,粘稠的涎水滴落在石头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骨蜥兽。葬神渊外围最常见的掠食者之一,以腐肉和误入此地的弱小生灵为食。它显然把河滩上这个气息微弱、伤痕累累的东西,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美餐。
骨蜥兽低吼一声,后肢猛地蹬地,布满骨刺的粗壮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腥臭的恶风,朝着沈厌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张开,对准了他的头颅!
完了!
沈厌心中一片冰凉。现在的他,别说反抗,连挪动身体躲避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再次降临,比之前的泥沼更加直接,更加血腥。
然而,就在骨蜥兽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距离沈厌不到三丈,那腥臭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的瞬间——
异变再生!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带着点滑稽的骨裂声响起!
那只气势汹汹扑来的骨蜥兽,腾空的前爪下方,一块看似极其稳固的黑色鹅卵石,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力量瞬间抽空了所有结构强度般,碎裂成了粉末!
骨蜥兽庞大的身躯正处在全力扑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腾空姿态,一只前爪骤然踏空,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它那燃烧着磷火的兽瞳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和荒谬,庞大的身体在半空中狼狈地一歪,如同一个笨拙的秤砣,以极其别扭的姿态,轰然砸落在沈厌身侧不到一尺的地方!
砰!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碎石飞溅。骨蜥兽硕大的头颅不偏不倚,狠狠撞在河滩另一块异常凸起的、边缘锋锐如刀的暗青色岩石上!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响起。它那覆盖着坚硬骨甲的头颅,竟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那锋利的岩石边缘生生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灰白色的脑浆混合着暗绿色的污血,如同打翻的颜料罐,瞬间喷溅出来,淋了旁边的沈厌一身!腥臭扑鼻。
骨蜥兽连一声像样的哀嚎都没能发出,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四肢徒劳地蹬踹着空气,幽绿的兽瞳迅速黯淡下去,彻底不动了。
冰冷的雨点砸在沈厌脸上,混合着腥臭的脑浆和污血,顺着脸颊流下。他僵硬地躺在那里,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还在微微颤抖,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死得如此憋屈、如此荒谬的骨蜥兽尸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淅沥。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踏空的石头,失衡的扑击,精准撞上最致命的岩石……巧合荒谬到极致的巧合
一个冰冷、疯狂、却又带着一丝绝境中诞生的明悟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天道厌弃我……厌弃到……连靠近我的东西……都要倒大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骨蜥兽碎裂头颅下那块染血的暗青色岩石。雨水冲刷着血污,露出岩石表面天然形成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棱角。再看向骨蜥兽踏空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小撮黑色的石粉,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消失。
排斥……厄运……反噬
沈厌沾满污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痉挛。一个模糊的、充满黑暗诱惑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悄然绽放的毒花,开始在他枯竭的心底扎根。
……
三个月后。
葬神渊外围,一片被灰黑色瘴气笼罩的、布满了巨大扭曲怪石和腐烂巨木的密林深处。
沈厌靠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冰冷巨石阴影里,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肺部都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砂砾。他的身体依旧枯槁,但比刚坠入葬神渊时,多了一种被风霜和苦难反复捶打后留下的、如同老树根般的韧性。褴褛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勉强蔽体。裸露出的皮肤上,新伤叠着旧伤,有些深可见骨,有些则呈现出被剧毒或诅咒侵蚀后的诡异颜色。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死寂,而是沉淀着一种近乎非人的、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深藏的、冰冷的计算。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瘴气的死寂!三道颜色各异、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剑光,如同毒蛇般从三个刁钻的角度,穿过扭曲的树干缝隙,直射沈厌藏身的巨石之后!
找到你了!孽障!今日看你还能往哪里逃!一个充满怨毒和快意的声音在瘴气中响起,正是来自青云宗外门执事,赵莽。他带着两名心腹弟子,循着某种追踪秘术,终于锁定了沈厌的踪迹。
剑光瞬息即至!眼看就要将巨石连同后面的沈厌一起绞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厌动了!他没有试图硬撼,更没有妄想躲避那快如闪电的飞剑。他所有的动作只有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左侧扑倒!
动作笨拙、迟缓,甚至带着一种凡人的狼狈。在修士眼中,慢得如同龟爬。
然而,就在他扑倒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沈厌原本背靠的那块两人高的巨大灰岩,其顶部一块早已风化松动的、足有磨盘大小的尖利石笋,毫无征兆地轰然断裂、崩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沈厌刚才藏身的位置,狠狠砸落!
时机,精准得令人发指!
那三道凌厉的飞剑,正好射到巨石原先的位置!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不是刺入血肉的声音,而是飞剑刺入、贯穿巨大落石的沉闷声响!那磨盘大的石笋携着恐怖的动能砸下,不仅挡住了致命的飞剑,更是将其中两柄品阶稍低的飞剑,连同其主人附着的脆弱神识,瞬间砸得灵光爆碎,哀鸣着变成扭曲的废铁!第三柄品质最好的飞剑虽然未被砸碎,也被巨石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得偏离了方向,斜斜地插入旁边的腐木之中,剑身嗡鸣震颤不已,灵光黯淡了大半。
噗!
啊!我的剑!
瘴气深处,几乎同时响起两声痛苦的闷哼和一声惊怒交加的惨叫!显然是飞剑被毁,神识反噬,让那两名操控飞剑的弟子瞬间受创。
什么鬼东西!赵莽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看得清楚,那石头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沈厌扑倒、飞剑射到的瞬间崩塌!这巧合简直邪门到了极点!
沈厌扑倒在冰冷的腐叶烂泥中,碎石和泥土溅了一身。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新的血丝。刚才那一下看似简单的扑倒,对他这具被天地诅咒的身体来说,不啻于一次酷刑。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在落石激起的烟尘遮蔽下,死死地盯着那柄插在腐木上、兀自震颤不已的第三柄飞剑。
机会!
他猛地咬牙,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扑食的饿狼,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柄飞剑的方向疯狂爬去!
拦住他!别让他碰到剑!赵莽的怒吼响起。他虽惊疑不定,但反应极快,深知绝不能让这个邪门的家伙拿到武器。一道赤红色的火焰符箓脱手而出,化作一条狰狞的火蛇,呼啸着卷向沈厌的后背!
另外两名弟子也强忍神识反噬的剧痛,各自掐诀,数道风刃、冰刺紧随火蛇之后,封锁了沈厌所有闪避的空间!务求一击毙命!
灼热的气浪和锋锐的破空声瞬间逼近后背!死亡的气息再次笼罩。
沈厌甚至没有回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不到三尺的那柄飞剑上!就在火蛇即将舔舐到他破烂衣衫的瞬间,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污垢和血痂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抓向那剑柄!
手指触碰到冰冷金属的刹那——
轰——咔!!!
一声比之前落石崩塌更恐怖十倍、百倍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炸开!仿佛整个葬神渊的苍穹都被撕裂了!
一道粗大得难以想象、呈现出毁灭性紫黑色的狂暴雷霆,如同九天之上暴怒神祇掷下的巨矛,撕裂了浓重的瘴气云层,带着毁灭万物的恐怖气息,轰然劈落!
目标,并非沈厌!
而是……那枚由赵莽全力激发、正扑向沈厌的赤红色火焰符箓所化的火蛇!
天雷勾动地火!
那蕴含着赵莽这位金丹中期修士大半灵力的火焰符箓,在这道突兀降临的紫黑天雷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烛火!
滋啦——轰!!!
刺目的紫黑雷光与赤红的火焰瞬间碰撞、湮灭!爆发出一个巨大的、混杂着毁灭性能量的冲击光环!狂暴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横扫!
噗!噗!
那紧随火蛇之后的数道风刃、冰刺,在这股远超它们承受极限的能量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呃啊——!
赵莽首当其冲!他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遭万钧重锤轰击,猛地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狂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用来激发火焰符箓的右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整条手臂焦黑一片,如同枯枝,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全身护体灵光彻底破碎,道袍焦黑,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一棵巨树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生死不知。
另外两名弟子更是不堪。他们离爆炸中心稍远,但本身修为更低,又刚刚遭受神识反噬。狂暴的冲击波席卷而过,两人如同狂风中的两片落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护身法器咔嚓碎裂,身体被狠狠抛飞,撞在远处的岩石上,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瘫软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爆炸的中心。紫黑色的雷光与赤红的火焰残余能量依旧在嗤嗤作响,将地面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坑内岩石融化成炽热的岩浆,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息。
沈厌蜷缩在距离爆炸中心不足五丈的地方。他死死抱着刚刚抓到的那柄飞剑,身体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逆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无数细小的伤口在冲击下崩裂,鲜血迅速浸透了本就褴褛的衣衫。
但他还活着。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硝烟硫磺的灼痛。他抬起头,透过爆炸掀起的、缓缓飘散的烟尘和残余的雷火余光,看向那焦黑的深坑,再看向远处一片狼藉、生死不知的三个敌人。
深陷的眼窝中,那抹野兽般的警惕和计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平静。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柄虽然灵光黯淡、但剑身依旧冰冷坚固的飞剑。剑身倒映着他此刻污秽、枯槁、却透着一股非人般执拗的脸。
……呵……一声极低、极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从他染血的喉咙里挤出。没有得意,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游戏规则的冰冷。
……
葬神渊深处,一处被常年不散的灰紫色雷云笼罩的裂谷地带。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气息,地面上随处可见被天雷劈出的巨大焦坑。这里是雷殛谷,连葬神渊中一些强大的凶兽都轻易不愿踏足。
一道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嶙峋的怪石和焦黑的巨木间艰难地移动。正是沈厌。他比三个月前更加削瘦,如同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但动作却带着一种被死亡反复磨砺后的、近乎本能的精准。他手中紧握着一柄缺口遍布、灵光几乎散尽的飞剑——正是从赵莽手下夺来的那柄。
他并非漫无目的。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抬头望向那片翻滚着紫黑色雷霆的厚重云层,那双深陷的眼眸中都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计算光芒。他在观察,在记忆,在捕捉那些狂暴雷霆落下前,云层深处能量流转的微弱规律,以及地面残留的、被反复劈打过的岩石和金属矿物所散发出的特殊磁场。
他在引雷。利用这无处不在、代表着天道毁灭意志的雷霆,利用自身被天地厌弃所引发的诡异厄运场,以及这柄残剑最后一点微弱的金属导引特性。
代价是惨重的。他的左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显然已经骨折,只用树藤和布条草草固定。半边脸颊和脖颈上,是一大片焦黑的灼伤痕迹,皮肉翻卷,狰狞可怖,那是三天前一次失败的引雷尝试留下的印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全身各处传来的、被天地法则持续侵蚀的剧痛。
但他依旧活着,如同一株在绝壁石缝中扭曲生长的毒草,顽强而诡异。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阴冷、带着绝对碾压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骤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雷殛谷!
天空翻滚的雷云仿佛被这股威压冻结了一瞬。地面的碎石尘埃无声悬浮。
一个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厌前方百丈外的一块最高耸的黑色巨岩之上。
来人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同婴儿般红润细腻,不见一丝皱纹。身着一尘不染的月白道袍,袍袖无风自动,上面绣着青云宗核心长老才能拥有的流云仙纹。他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沈厌,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漠然。
炼虚期!而且是炼虚中期以上的大能!青云宗的太上长老之一——云矶子!
蝼蚁。云矶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雷殛谷中永不停歇的雷霆轰鸣,如同冰冷的法则之音,直接烙印在沈厌的灵魂深处,苟延残喘,污浊天地。活着,是你最大的罪孽。
他的目光扫过沈厌枯槁的身体、褴褛的衣衫、残破的飞剑,如同在看一粒碍眼的尘埃。
你,连让老夫出手碾死的资格,都不配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矶子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着沈厌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毁天灭地的声势。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凝练如实质的恐怖湮灭之力,如同无形的死亡射线,瞬间跨越百丈距离,锁定了沈厌!
这是法则层面的抹杀!超越了寻常的神通法术,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根本!对于云矶子而言,抹去一个连筑基修士都不如、且被天地厌弃的残废,确实如同拂去一粒灰尘般轻松写意。他甚至不屑于动用任何法宝或复杂的手印。
死亡,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湮灭之力尚未及体,沈厌全身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灵魂都在发出尖锐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分解、消散于天地之间!
然而,就在这绝对死境降临前的最后一刹那!
沈厌猛地抬起了头!他枯槁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污血和疯狂的笑容!那笑容扯动了他焦黑的脸颊,显得无比狰狞!
是吗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那您……何不抬头看看!
什么
云矶子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因为这句荒谬绝伦的话语,极其罕见地波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和……一丝被蝼蚁挑衅而生的冰冷愠怒,掠过眼底。他当然不会真的抬头去看一个垂死蝼蚁的胡言乱语。那点出的湮灭一指,速度甚至更快了一分!
但就在沈厌话音落下的同时!
嗡——!!!
整个雷殛谷,不,是整个葬神渊上方的苍穹,骤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天穹本身在呻吟的恐怖嗡鸣!
原本只是翻滚着紫黑色雷霆的厚重云层,在亿万分之一秒内,变成了纯粹的、令人灵魂都要冻结的……毁灭之黑!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代表着此界天道终极审判意志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这股威压之强,之纯粹,之浩瀚,瞬间将云矶子炼虚期的威压碾得粉碎!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云矶子点出的那一指湮灭之力,在这股煌煌天威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无形!
他脸上的红润瞬间褪尽,化为一片死灰!那婴儿般细腻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他修道数千载都未曾体验过的、最纯粹的死亡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
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漆黑如墨、覆盖了整个视野的毁灭劫云中心,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粗大的、由亿万道九霄紫极神雷压缩凝聚而成的、几乎将空间都彻底焚毁湮灭的纯白雷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剑,撕裂了亘古的黑暗,无视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带着审判一切、终结一切的终极意志,轰然劈落!
目标,并非下方那渺小的蝼蚁沈厌!
目标,无比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他——炼虚期大能,青云宗太上长老,云矶子!
不——!!!
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不甘和难以置信的凄厉嘶吼,瞬间被淹没在毁灭一切的纯白雷光之中!
轰——!!!!
天地失色,万籁俱寂。只剩下那一道贯穿天地的纯白雷柱,成为了这方世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