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青云观外风雨大作。
老道士张玄真正在偏殿誊写《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忽听观门被拍得震天响。他眉头一皱,掐指一算,暗道不好。
"小川,去开门。"张玄真放下毛笔,从法坛上取下一串五帝钱挂在腰间。
徒弟林小川揉着惺忪睡眼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子,身后四个家丁抬着顶朱红轿子。那人一见小道士就跪下了:"求道长救命啊!我家闹鬼了!"
张玄真缓步走来,借着灯笼光打量来人。此人四十出头,锦衣华服却面色青白,眼下两团乌青,眉心一道黑线直入印堂——这是被厉鬼缠身的征兆。
"周老爷请起。"张玄真拂尘一甩,"进来说话。"
正殿内,周老爷捧着热茶的手不停发抖:"道长,我家大祸临头了!七天前犬子娶亲,花轿到了门口,新人刚要拜堂,犬子突然七窍流血暴毙!那新娘子当晚就穿着嫁衣在婚房上吊了!"
张玄真眼中精光一闪:"红事变白事,大凶之兆。那新娘穿的可是正红嫁衣?"
"正是!"周老爷声音发颤,"更可怕的是,自那以后,宅子里夜夜有女子哭声,家仆接连病倒,厨房的刀自己飞起来砍人,井水变成血红色...今早更是在院墙上发现了这个!"
周老爷从怀中掏出一块红绸,展开后,林小川倒吸一口凉气——上面用鲜血写着"血债血偿"四个大字,笔迹狰狞如爪。
"那新娘叫什么?葬在何处?"张玄真沉声问。
"姓沈,闺名不详。按规矩横死之人不能入祖坟,就葬在后山乱葬岗。"
张玄真闭目掐算,忽然睁眼:"不对!那女鬼根本不在坟中!周老爷,你且回去准备黑狗血、公鸡血各一碗,再找七根七寸长的棺材钉,贫道明日午时到府上查看。"
周老爷千恩万谢地走了。林小川凑过来:"师父,真有这么凶的鬼?"
张玄真从箱底取出一把铜钱剑擦拭:"穿红嫁衣上吊而死的女子,本就怨气冲天。更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我刚才算那新娘八字,竟是纯阴之体,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分明是要化厉鬼的格局!"
次日正午,师徒二人来到周府。明明是盛夏,宅院上空却笼罩着一层灰雾,连阳光都透不进来。院墙上的爬山虎全部枯死,扭曲的藤蔓像无数干枯的手臂。
"好重的阴气!"林小川打了个寒颤。
张玄真取出罗盘,只见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后院。他们跟着罗盘来到一口古井边,井沿上密密麻麻刻着符咒,却已经模糊不清。
"师父,这井..."
"嘘!"张玄真突然捂住徒弟的嘴。一阵阴风吹过,井中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有人在水底发笑。
周老爷战战兢兢地走来:"道长,东西都备齐了。"
张玄真检查了黑狗血和公鸡血,又拿起棺材钉看了看:"这不是新钉,是起棺用的旧钉?"
"道长明鉴,实在找不到新钉,这是从祖坟起棺时留下的。"
"罢了,旧钉沾染尸气,反而更利镇鬼。"张玄真吩咐,"去准备三牲祭品,再取新娘的生辰八字来。今夜子时,开坛做法!"
天色渐暗,张玄真在院中设下法坛:正中摆着太极八卦图,四周插着二十八宿旗,坛前放着香炉、法铃、桃木剑。七根棺材钉浸泡在黑狗血中,铜钱剑悬挂在法坛上方。
"师父,新娘的八字拿来了。"林小川递上一张红纸。
张玄真一看,脸色大变:"果然!这女子生于癸亥年亥月亥日亥时,纯阴命格,又穿着红嫁衣自杀,难怪怨气如此之重!"他急问周老爷,"这新娘到底什么来历?"
周老爷支支吾吾:"就...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忽然,后院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接着是家丁的尖叫。众人赶去一看,只见两个家丁瘫坐在井边,井口的水桶绳索断成数截。
"井...井里有东西拉绳子!"家丁面如土色。
张玄真二话不说,取来长钩往井中打捞。不多时,钩子似乎挂住了什么重物。四个壮汉一起拉动,竟捞上来一具女尸!
女尸身着鲜红嫁衣,皮肤惨白如纸,指甲乌黑足有三寸长。最恐怖的是,她脖子上有道紫黑色的勒痕,嘴角却向上翘起,像是在笑。
"这...这不是新娘子!"周老爷尖叫,"她下葬时穿的是素白寿衣啊!"
张玄真掀开女尸衣袖,发现尸身不腐,手臂上还有朱砂写的符咒。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三十年前的尸体!被人用邪术镇在井中,如今封印松动,借新娘子自杀的机会出来作祟!"
林小川发现女尸腰间有块玉佩,上面刻着"沈明珠"三字。周老爷一见这名字,竟吓得昏死过去。
子时将至,阴风大作。法坛上的蜡烛忽明忽暗,二十八宿旗无风自动。张玄真披发仗剑,脚踏七星步,开始诵《太上洞渊神咒经》。
突然,井中传来凄厉的哭声,那具女尸竟直挺挺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像活物般蠕动,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明珠姑娘,贫道知你含冤而死,愿为你超度往生,何必执着报仇?"张玄真厉声道。
女鬼发出刺耳尖笑:"周德昌强娶我为妾,大夫人新婚夜勒死我投尸井中,三十年了!我要周家断子绝孙!"说着,她红袖一挥,井水暴涨,化作血浪向法坛扑来。
张玄真急摇法铃,将公鸡血泼向血浪。两相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女鬼厉啸一声,长发如箭射来。张玄真桃木剑疾挥,斩断数十根发丝,断发落地竟变成扭动的小蛇!
"小川,镇魂钉!"张玄真大喝。
林小川连忙将浸泡黑狗血的棺材钉递上。张玄真咬破中指,在钉上画下血符,然后脚踏罡步,向女鬼逼近。
女鬼见状,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个黑洞:"老道士,你看!这就是他们用烧红的铁钎捅的!"洞中爬出无数蛆虫,朝张玄真飞去。
张玄真急念金光神咒,周身泛起淡淡金光,蛆虫碰触即化黑烟。他抓住机会,一枚镇魂钉直刺女鬼眉心!
"啊——"女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身形模糊了一瞬,却又凝实起来,"老东西,我怨气太深,你镇不住我!"
张玄真额头见汗,连刺女鬼四肢四钉,女鬼动作渐缓,却仍在挣扎。此时鸡鸣声隐约传来,天快亮了。
"师父,还剩两钉!"林小川急道。
张玄真一咬牙,从法坛上取下铜钱剑:"明珠姑娘,得罪了!"铜钱剑化作一道金光,穿透女鬼胸膛。趁她惨叫时,张玄真将最后两钉分别钉入她咽喉和心口!
七钉入体,女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化作一缕红烟被吸入事先准备好的玉葫芦中。张玄真迅速贴上符咒封印,这才瘫坐在地。
天亮后,苏醒的周老爷跪地痛哭,终于说出真相:三十年前,他强娶民女沈明珠为妾,大夫人嫉妒,在新婚夜将其勒死,又请邪道将尸体镇在井中。没想到三十年后,封印失效,沈明珠的怨灵借新娘子自杀的机会出来复仇。
张玄真长叹一声,为沈明珠做了三天三夜的超度法事,最后将玉葫芦葬在风水宝地,立碑刻"沈氏明珠之墓",四时祭拜。
周家自此搬离老宅,那口古井被永久封填。只是每到阴雨之夜,路人还能隐约听见井中传来女子幽怨的歌声:"红嫁衣,血染的衣,谁把我埋在深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