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知夏不晚 > 第二章
陈卫东看着我脸上讥讽,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愣了半天不肯动弹。
05
“我看是她没有返城的指标,你才来找我的吧。”我讥讽地看着他,“陈卫东,你脸皮可真厚。”
陈卫东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他沉下脸:“许知夏,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年要不是我爹救了你爹,你爹早就死了,你现在哪来的返城指标。”
我心头一刺,他果然又拿这件事来要挟我。
十三年前,我爹外出任务受伤路过村里,被陈卫东父亲所救,后来我爹为了感激对方,定下了娃娃亲。
所以后来知青下乡插队的时候,我爹才会让我到陈卫东他们村里。
可惜我下乡没几年,我爹就因公过世,组织上为了奖励我爹,这才给了两个返城的指标。
上辈子因着这份恩情,我被陈卫东蹉跎致死,这辈子他还想用这份恩情要挟我,做梦!
“陈卫东,”我平静地开口:“你还记得上次白糖那件事吗?”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
“你知道不是我吧?”我语气笃定地看着他:“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帮着林秀雅栽赃我,你说,这指标我为什么要给你呢?”
说着,我抓起桌上那张伪造的返城指标,当着他的面划亮火柴。
陈卫东顿时急了,陈卫东的额头渗出冷汗:“知夏,你听我解释......当时是我鬼迷心窍......”
“看在你爹对我家的恩情上,这份指标我给你。”我将伪造的指标递过去:“但你记住,我们许家再不欠你什么,我们两清了。”
陈卫东接过那张伪造的返城指标,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紧张转为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纸片塞进内兜,还拍了拍确认安全,那副模样活像捡了金元宝的守财奴。
“知夏,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他伸手想拉我的手,被我侧身避开,“等回城了,咱们就......”
“滚。”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陈卫东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挤出一个笑容:“好,好,我先走。回头再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土路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06
果然,不出三天,村里就传遍了陈卫东和林秀雅的“喜讯”。
有人看见他们在晒谷场后面搂搂抱抱,陈卫东逢人就说自己马上要回城了,甚至根本不避忌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林秀雅你侬我侬。
“陈大哥,你说回城之后你可不能忘了我呀。”林秀雅甜腻的声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怎么会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陈卫东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等我安顿好了,就想办法把你也接到城里。”
“真的吗?”林秀雅喜出望外。
我拎着水桶从他们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陈卫东却故意提高嗓门:“那可不,秀雅你放心,我陈卫东说到的一定做到。”
林秀雅娇笑着往他怀里钻:“陈大哥,你真好。”
又过了几天,到了返城的日子,我正在宿舍收拾行李,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陈卫东满脸通红地冲进来,眼睛里布满血丝。
“许知夏!”他咬牙切齿地挥舞着那张假指标,“你竟敢耍我!”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才抬头看他:“怎么了?指标有问题?”
“这根本是假的!公社不认!”陈卫东把纸摔在地上,“你骗我!”
我故作惊讶:“怎么会呢?我明明是按照正规程序申请的呀。”
我弯腰捡起那张纸,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哦,这里少了个公章,可能是我疏忽了。”
陈卫东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许知夏,你是故意的!你在耍我?!”
“我耍你?”我冷笑,“不是你自己凑上来自取其辱的吗?”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拽我,被我侧身避开。
“陈卫东,要点脸。”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你以为我还会像上辈子一样,眼巴巴等着你回头看我一眼?”
他听不懂“上辈子”是什么意思,但我的厌恶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眼看回城无望,他恼羞成怒,指着我骂道。
“好!好得很!你以为你是什么金贵人物?要不是为了回城名额,你以为我真的想娶你?”
“比你好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活该一辈子没人爱!”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怒气冲冲。
当天晚上,他就向林秀雅求了婚。
知青点的空地上,他单膝跪地。
虽然这年头不兴这个,但他为了气我,特意学了一出洋派戏码。
他举着一束野花,深情款款道:“秀雅,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秀雅感动得眼泪汪汪,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娇羞点头。
我站在人群外围,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
多好啊。
一个自私自利,一个虚情假意,天造地设,锁死别祸害别人。
07
我背着行囊,独自踏上了返城的火车。
火车鸣着汽笛缓缓驶离站台,我靠在窗边,看着那个困住我前世青春的小村庄渐渐变成远方的黑点。
风吹起我的发丝,像是要把所有不堪的过往都吹散在铁轨两旁。
我被分到了纺织厂,凭借前世积累的经验和今生加倍的努力,我在厂里很快脱颖而出。
当同批返城的知青还在车间做基础工时,我已经被提拔为质检组的小组长。
当别人还在为城市户口发愁时,我已经拿到了厂里的正式编制,并且和厂长的儿子擦出了火花。
厂长的儿子姓周,叫周延川。
我们从讨论技术方案到一起在食堂吃饭,从工作伙伴变成了朋友。
一个加班的雨夜,我正核对生产报表,突然停电了。
黑暗笼罩办公室的瞬间,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前世被陈卫东锁在仓库的夜晚又浮现在眼前。
“许主任?”周延川的声音伴随着手电筒的光亮从门口传来,“我猜你还在加班,厂里变压器出了故障,我送你回去吧。"
雨中,他撑着伞,刻意保持着半臂距离,却又把伞面完全倾斜向我这边。走到宿舍楼下时,他的左肩已经湿透了。
“周工”,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手电筒的光晕里,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我觉得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我仰慕你。”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被一个人真心欣赏的感觉是这样的:不需要算计,不需要伪装,只是单纯地因为你是你。
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会在我感冒时送来自己熬的姜汤,我会在他熬夜画图纸时准备宵夜。
这种细水长流的温情,是前世那个为爱痴狂的许知夏从未体验过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跟陈卫东和林秀雅有交集了。
没想到这天休假,我在百货大楼门口撞见了他们。
陈卫东和林秀雅正站在自行车柜台前,陈卫东挺着腰板,手指敲着玻璃柜面,声音洪亮:“同志,这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多少钱,带大链套的?”
售货员瞥了眼他洗得发白的工装,没动弹:“一百八十六,外加一张工业券。”
林秀雅立刻挽住陈卫东的胳膊,娇声道:"陈大哥,要不咱们先看看凤凰的......"
“也行......”陈卫东一转身,隔着一条过道,跟我四目相对。
两人一愣,林秀雅立刻拽了拽陈卫东的袖子。
陈卫东回过神,嗓门更大了:“不用,就这辆!”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纸币,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数数。”
我拎着刚买的呢子大衣,差点笑出声。
那叠钱看着厚,其实多半是毛票凑的。
趁着售货员数钱的功夫,陈卫东转身,目光在我手里的包装袋上转了一圈,嘴角扯出讥诮的笑。
“哟,这不是许知夏吗?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我懒得搭理,抬脚就要走。
林秀雅却突然惊呼:“知夏姐,你这大衣......是华侨商店的吧?”
她故意提高嗓门:“我表姐说那里头的东西,可都要外汇券呢!”
周围几个顾客顿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陈卫东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阴阳怪气道:“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工人阶级,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08
我慢悠悠地抖开大衣,深灰色的呢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这是纺织厂技术突破的奖励。”我指了指胸口的工作证:“哦对了,我现在是技术科副科长,管发工业券。”
陈卫东的脸瞬间绿了。
林秀雅不死心,晃着陈卫东的胳膊故意挑衅我:“陈大哥,咱们快买车吧,还得去民政局领证呢!”
“领证?”我故作惊讶:“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返城资格哪里来的,但你们的知青档案应该没转回来吧?”
不等两人答话,我压低声音:“听说......政策还要变,档案没转回来的还得回乡下。”
看着两人骤变的脸色,我拢了拢大衣转身离开。
走出三步又回头,笑吟吟补了句:“对了,你们要买的那款永久车......”
指了指柜台角落的告示:“昨天刚发的通知,凭结婚证购买优惠三十块。”
回去后,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过几天,厂里突然通知我暂停手头的工作,说有人举报我涉嫌盗窃组织财产。
两个面色严肃的干部模样的人带走了我:“许知夏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年长的那位亮出证件,“有人举报你涉嫌盗窃工厂内部商业机密,组织上需要你配合调查。”
我的手指微微发颤,但面上保持着镇定。
前世被冤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辱骂、推搡、无休止的检讨......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画面压回心底。
“好的,我配合组织调查。”我平静地回答,起身时顺手将桌上的工作日志和几份技术文件一起带上。
周延川得到消息赶来,似乎想说什么,但被那位干部的眼神制止了。
我被带到了一间空置的厂房改建的临时问询室。
接下来的三天,我面对的是轮番的盘问和越来越严厉的指控。
“有人举报你涉嫌盗取商业机密,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你在技术科的晋升是不是靠不正当手段?”
“你是否为了利益将核心技术私下出售给竞争对手?”
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刺来。
我知道,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指控足以毁掉一个人。
但我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许知夏了。
第三天晚上,当我又一次被要求交代“罪行”时,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了。
周延川站在那里,他穿着笔挺的干部装,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峻。
“张组长,我需要与许知夏同志单独谈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那位张组长犹豫了一下,“周工,这不合规矩。......”
“这是李主任的批示。”周延川递过一张纸,“你可以去核实。”
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周延川快步走到我面前。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你下乡插队的时候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卫东的人?是他举报的你。”
他低声说,“三天前,他从百货大楼回去的路上被一辆轿车撞了,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直接去了纪委。”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工作服的衣角。果然如此,他也重生了。
前世那个把我推入深渊的人,今生又要来毁掉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
09
“延川,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怕。”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又迅速放开,“我已经查过了,陈卫东的举报毫无证据。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我摇摇头,从带来的文件中抽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
“这是我入职以来的所有工作记录,每一份技术改进都有详细记载和同事签字。”
“另一份是我的行动轨迹,在我攻破核心技术期间,我没有接触过任何非纺织厂的工作人员。”
周延川快速翻阅着材料,眉头渐渐舒展,“这些足够了。明天会有一个正式的调查会议,你要做的就是冷静地逐条反驳他的指控。”
第二天上午,纺织厂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除了调查组的成员,还有厂领导、技术科的同事,以及......站在角落、脸色阴沉的陈卫东。
当我走进会议室时,周延川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许主任是我们厂的技术骨干,她设计的自动纺纱系统为国家节省了大量外汇!这样的同志怎么可能盗窃商业机密?”
其他的同事也纷纷附和。
我的心涌上一股暖流,前世的我在厂里默默无闻,而今生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竟愿意为我说话。
因为证据齐全,事实清晰,虽然陈卫东对我的每一项指控都那样恶毒,但这次,我有反击的力量。
最终,在核实了我提供的所有证据后,调查组不得不承认举报失实。
而则陈卫东因诬告罪被判三年劳动改造。
判决结果下来的当天晚上,陈卫东就被收押了,他拖人带了话给我,说是想见我。
我本来不想去,但想到他也重生了,便打算听听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守所的探视室比我想象中要干净些。
我坐在长桌一侧,看着狱警将陈卫东带了进来。
才几天不见,他就像变了个人。
头发现在乱蓬蓬地支棱着,脸上的眼袋比碗大,那身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干部装换成了灰扑扑的囚服。
看到我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知夏”,他坐下时手铐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你来看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说你有话要说。”
陈卫东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我......我重生了。就在被车撞的那天。"
“我知道。”我简短地回答。
他苦笑一声:“我猜到了。”顿了顿,他猛地抬头:“知夏,你救救我吧?”
我冷笑:“凭什么?”
陈卫东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急切地向前倾身,手铐哗啦作响。
“不......知夏,上辈子明明你很爱我的,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我愿意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和林秀雅一起诬陷我?解释你怎么把我的工作机会给了林秀雅?还是解释我是如何度过了十年的牢狱之灾?”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陈卫东的肩膀垮了下来,他颓然靠回椅背:“我以为......重来一次会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了。”我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看着这间探视室。
“这次轮到你来尝尝被冤枉的滋味了。”
陈卫东突然激动起来:“但我真的是被逼的!都是林秀雅那个贱人!她骗了我!”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重生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林秀雅”,陈卫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她说她姐姐在城里百货公司上班,能帮我们搞到返城名额。我把所有的积蓄和那辆永久自行车都给了她......”
他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结果她姐姐是个骗子!拿了钱就消失了。”
“林秀雅还假装无辜,说会想办法补偿我......”
他猩红着眼睛,“补偿?她转头就勾搭上了供销社的主任,这个贱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
前世这对狗男女害得我那么惨,今生却狗咬狗起来,真是报应不爽。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我讥讽地问,“想再当一次英雄,打倒我这个“商业间谍”好往上爬?”
陈卫东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挤出几滴眼泪。
“知夏,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是林秀雅勾引的我,说只要把你搞垮,她就能让我留在城里......我是被她骗了!”
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心中一阵恶心。
前世那个意气风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的陈卫东,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把责任全推给一个女人。
“陈卫东”,我打断他的哭诉,“你知道吗?最让我恶心的不是你害我,而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敢做不敢当,连林秀雅都不如。”
他愣住了,眼泪挂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
“知夏,求求你了......”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我知道你现在有背景,只要你肯帮我说话,我一定能减刑......”
我依然拒绝:“三年劳改,好好改造吧,希望你出来的时候,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陈卫东的脸色瞬间扭曲,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怨毒。
看,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外,阳光正好,周延川靠在自行车旁等我。
“结束了?”他轻声问道,接过我手中的外套。
“嗯,彻底结束了。”我跨上自行车后座,手指轻轻拽住周延川的衣角。
“去纺织厂吧,听说新到的德国纺纱机今天试运行?”
周延川蹬动脚踏板,清风迎面而来,扬起我的发丝。
自行车轮碾过梧桐树的影子,像碾过旧日的梦魇。
我知道,属于许知夏的新生,此刻才真正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