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的大雨终是扑灭了这场通天大火,磨破了双手,扒开层层阻碍,我终于从假山中的隐秘缝隙爬了出来。
娘亲、爹爹、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回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稀稀拉拉的雨声诉说着昨日的悲怆凄惨。
我疯了一般寻尽相府的每个角落,翻过一具具尸体,跑破了足底,喊破了喉咙,没有人,没有人应我。
娘亲、娘亲、你说只要婉儿藏好了,你就会回来找婉儿的,娘亲,你理理婉儿啊.....前厅里,就算我哭到失声,爹爹和娘亲都不会再理我了。
突然,冰冷的马蹄声脚步声闯进了侯府,我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玄色赤金铠甲,手握一柄银鞘玄玉剑的将军。
你是谁这清冷肃杀的声音,来人该是那位了。
我是小姐的丫鬟采薇......烟熏后受伤干哑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我抱着相伴长大的采薇,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相府八十一条性命,遭此横祸,仇家不明,娘亲拼尽全力留我一命,我势必不能再露了身份轻易死去。
求将军救我,我必结草衔环……我努力做出夸张的口型,试图他能明白。
采薇与我同日而生,同吃同睡,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姊妹。
你想让我带你走做我的人可不是易事。他看懂了,看懂了我的唇语!
我拼命的点头,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这可能是我,是相府最后的机会了。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我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彻骨的寒冷,撕心裂肺的疼痛,随波荡漾,颠沛流离,暗无天际。
再次醒来,是几天之后了,陌生而干净整洁的房间,只有简单的陈设,冷硬的线条,该是他的府邸。
醒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好日光,来人逆光而站,看不清分毫表情,这双眼睛到底是不好使了。
多谢将军搭救之恩。费了半天功夫,嗓子才发出破风箱一样难听的声音。
本将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本是走不到明面儿上的人,就跟在子诺身边做个暗卫吧,留不留的下来,看你自己了。
赤金玄色祥云靴在我周边转后一圈后,停顿了一下,以后,你便是零露。疏离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玄色长衫悄然离去,仿佛从未来过。
可真是位清冷桀骜的将军,拒人千里之外,怪不得众多高门贵女只敢远远观望,也只能是暗暗怀春了。
宴有初,凌枭国最年轻的镇国将军。新皇登基后,敌国虎视眈眈,烧杀抢掠,陷我边陲十六城于战火之中。是他,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屡屡于生死之间扭转乾坤,从敌人的虎口之中,一寸寸夺回失去的土地,自此民有所安,他也成为了敌国口中的杀神。
边陲稳定后,此人被赐将军府,统领禁军,可随意进出皇宫,明里暗里的事情均有这位将军的手笔,手腕狠辣,人人胆寒,终是帮宫里的那位坐稳了帝位。
姑娘,你身子还未大好,就不要再吹着这冷风了,脸上的伤也不必担心,府里最好的大夫鄙人已经给你用过药了,悉心调养必不会留下疤痕。子诺扶着我回到了屋内,边耐心的跟我絮叨的事情边沏了茶水,俨然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哦,对了,公子不喜欢人称他为将军,你随我们一起称他为公子就好了。
想留在公子身边做事可不容易,你这不下些力气可是很难经过暗卫的考核喽,更别说日后去往不同的位置。子诺边喝茶边悠悠的说道。
零露明白,日后还望大人悉心教导了。认认真真的给子诺敬了茶,这个书生念叨着好说好说悠悠然的离开了。
自此,将军府里也有了我的一处容身之处。爹爹、娘亲,你们定要保佑婉儿,找到灭我相府之人,我必让他为八十一条无辜的性命偿命。
第二章
去查,查清楚此女底细,能留留,不能留就杀了,你自己做主就好。宴有初淡淡的对子诺说道,顺手拿起案头的玉笔,指腹轻轻摩挲,耐心把玩儿着。
遵命,我的大人。子诺眉眼含笑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杯里的药趁热喝,别又放凉了~爽朗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宴有初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啰嗦。
他珍而重之的将玉笔放回案头的锦盒内,过分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过杯盏,一仰而尽,好看的眉峰被柠的一团糟。
言相运筹帷幄,尤擅因势利导之贤能,又为人亲厚,乃是不世出的贤者,只为和先帝的竹马之情,出相入仕,定一国之安稳。一生清廉,从不结党营私,却也不曾轻易得罪了谁。
相府上下其乐融融,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虽无大才,但也从小由书院的先生教养着,知书明理文质彬彬,小女狡黠灵动,却是个妙人。夫人更是出身书香世家,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啪的一声,宴有初浑然惊醒,手中的毛笔已然断成两节,脑海中相府旧时的种种久久不能散去,望着来自各地暗网收集来的绝密书信,纵是京兆府尹盖棺定论,他也不相信这场烧到了通天的大火,只是场意外走水,熊熊烈火在宴有初的眸子中暗暗燃起。
入府已有月余,这位公子一直将自己困于书房,不曾露面,一概饮食,皆有总管子诺送入。身子已是大好,除了脸上少许的结痂未退,并无其他不妥,子诺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大夫啊,除了心黑。
日日打桩,练轻功,练暗器,制毒炼药,门门功课都要亲自过问,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刁难,不是给我们这帮小学徒下药就是下毒,能否化解,全凭所学掌握的知识,折磨得人人苦不堪言,不过最后都有这位人美心善的好大夫兜底,至少不会死了残了。
我若不是自小被南有哥哥逼着学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堪堪撑住,都不知道要被摧残成什么样子了。南有哥哥,我好想你,等了结了这人间事,我立马就去找你。
一连下了几场秋雨,下的人都乏了,飘然零落的黄叶,更显秋之颓败之景,想着今日就是新一批暗卫遴选的日子,宴有初随手披了件暗色深蓝镶金线的披风,懒懒的去了将军府后不远的隐秘别院。
来了子诺身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暗蓝色的身影,给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这可才入秋不久,这般怕冷,莫不是个比自己还娇生惯养的人儿吧。
嘶,稍一分心,手臂上便被刺出一小簇血花,大小姐,比试呢,能不能专心点儿啊对手是个欠揍的臭小子,在暗器上的天赋与我相差不多,只是这剑招,略胜于我,略胜而已。
公子,有消息了,此女身世清白,确为言清婉身边丫头采薇,幼时在大佛山被相府夫人所捡,正好那天是相府千金言清婉的生辰,二人相貌有三分相似,又深得这位小姐的喜爱,便给她留在身边做了个丫头,言相夫妇也是将此女当闺女般疼爱。我们又暗访了大佛山周边村落,确实只是个讨饭的小乞丐,时常被村里接济。
宴有初的身子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震,子诺的声音于他而言仿佛远在天边。嗯,留着吧,以后做我贴身侍女。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脸色愈加寒冷,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停,接下来制毒比试由公子来做考官,这也是厘定等级的最后一场比试,各位,要努力喽!
子诺和粽子人从屏风后走来,所有人皆为一惊,这位就是公子啊,那个深居简出极少露面的将军此人长身玉立、飘然清逸,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位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将军啊。
出息!我伸手托回傻小子惊掉的下巴,甩了个剑花收了势,试图甩掉周身那股阴冷的气息,看来这位将军对我还是戒心甚重啊,以后可得更加小心了。
几番较量之下,我只使用了教书先生教的一些技能,倒也获得了
个中规中矩的名次,被封了个贴身侍女的职位,让傻小子好是一顿嘲笑,哎。
第三章
这位将军可真是病弱娇花的体质啊,这才将将落了初雪,就已经病倒了好几次了,拖着个病躯,不是彻夜处理军务,就是三餐见不到人,尤其擅长不遵医嘱,仅仅是个风寒就是拖拖拉拉好几个月一直不好,气的天生好脾气的子诺神医都要自砸招牌了。
转眼年节将近,满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将军府里也挂起了大红灯笼,为数不多的仆人欢声笑语的张罗布置着,将军虽性子清冷,但待人确是温和亲厚,每逢年节,必然是亲手包了祈福岁钱一一打赏下去,难得脸上挂着清浅笑容。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阵隐忍低沉的咳嗽止不住的响起。
公子,我还是扶您先回书房吧,不然子诺大夫过来又要拼命了。
原本高大的个子,因为缠绵病榻更显得身形愈加修长,白皙病态的面容不负所望的养出来一两肉,也不枉费本小姐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照顾,相处下来还算愉快。
零露,这是你的岁钱,府里人少,但都是好相与的,你可以往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用事事拘着自己。咳,咳咳......
谢公子。往年年岁,都是和娘亲一起准备府中各种事宜,说是帮忙,貌似帮了不少倒忙,娘亲总是掩面轻笑,爹爹也总会给包一大包足足的岁钱,让我和哥哥还有薇儿一起吃喝玩儿乐,走街串巷。
温暖干燥的指腹抚过眼角,手中的茶盏差点儿打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失了神,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剑眉凤目,鼻若悬胆,薄唇透着病态的苍白,深邃的眼神摄人心魄,眼底波涛汹涌,是我不曾见过的情绪,看的我瞬间慌了神,但是,可真好看啊!
想家了他略显慌张的的抽回手,我慌忙收好自己的心思,点了点头。
放心,你家公子很厉害的,以后罩着你。
公子啊,你可好好听子诺的话吧,不然这最近养的这二两肉又作没了。不知何时,他竟对我多了些许纵容,让我不经意间竟忘了主仆分寸,好似相识多年。
几日后陛下设宴,将军许久未归,我不由得心烦意乱,便踱着步子到了院中,空气清冽,月华如洗,浮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了不少。夜深露重之时,清脆的马蹄声终于由远及近。突然,府门前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快,快扶公子回屋,告诉零露备好药酒!子诺焦急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坏了,定是某人病发了,我赶紧叫着下人一起备好沐浴的热水,就见子诺背着公子慌慌张张大步而来。
好不容易将养好的身子,自己这么不当回事儿,真是砸我神医招牌,再依着他我就是狗!
今日不是一个简单的御宴吗怎么搞成这样遣散众人后,我帮着子诺一起调配着各种药酒,投入浴桶之中。
真简单就好了,那斯不肯就范,最后闹了个鱼死网破,公子为救陛下,以身挡剑,哪知那斯存了死志,剑上喂了毒。子诺的话字字惊心。
没入水中的人,脸色苍白的吓人,双唇毫无血色,若不是那如鸦的睫毛颤颤巍巍,真同死人无异。不多时,羸弱的身子骤然一震,乌黑的血迹溢出嘴角,连同桶内的水都变成了妖冶的红色。
好了,这人有救了,这口黑血吐出就无大碍了,你今夜务必守好他,万万不要让桶中的水失了温度。
公子只是一直风寒未愈,到底是多年习武的底子,怎么如此严重
他啊,旧疾未愈,这些年一直沙场拼杀,不曾好好将养,怎会底子好为了那个陛下日日殚精竭虑,身子越发的破败了,能活着我就要谢阎王爷不收之恩喽!子诺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擦了擦汗,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我坐在他的身边,用柔软的锦帕细细擦拭着他鬓角不断冒出的冷汗,安静下来的他真是副我见犹怜的乖巧模样。精雕玉刻般的五官俊美妖孽,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似炳弯刀,直戳心底,留下细密不分的小小口子,舒展的骨骼覆着一层薄肌,单薄却丝毫不显羸弱之态。白如凝脂的皮肤,错乱交杂的伤痕,带着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揪紧,将军啊,你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啊。
我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帮他一遍遍的擦着汗水,直到他小臂上月牙型的伤痕撞入眼帘,我的心再也不受任何控制的狂跳,人却瞬间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泪水肆意流淌,早已封闭的内心突然间天翻地覆,我的南有哥哥早就死在了那场冤案之中啊,是父亲亲自带我去看望他的墓碑!我疯了一般用失温的双手,反复确认他手臂上的月牙小痕,颤颤巍巍轻的不能再轻的,一次又一次的摩挲,生怕稍重些就会不小心擦了去。
是你吗我泪眼模糊的呆呆的看着桶中安静的人儿,不知道该期待个怎样的答案......
第四章
南有哥哥,你等等我,咱们说好的一起逃课,你不能丢下我呀!
嘘~婉儿乖,小心吵醒先生了,咱们悄悄出去。
快点儿快点儿,城南家的杏子酥马上出锅了,晚了可真排不上了!七皇子哥哥凌青墨在窗外着急的催促着。
哇,好香哇!我贪婪的闻着手中杏子酥的香气,全然未注意到旁边飞驰而过的马车,伙计手中碰飞的烤锅瞬间冲着我迎面砸来,
婉儿小心!嘶---修长的手臂挡在我的面前,我被南有哥哥牢牢的的护在了怀里,毫发无伤,那锅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手臂上,自此留下了一枚月牙型的烫伤。
从小,我就和南有哥哥还有七皇子哥哥凌青墨厮混在一起,经常相约逃学,上山摘果,下水摸鱼,没事儿打个小野味,或逮个兔子丢到学堂里,大家一起逗弄,总是能气的私塾先生吹胡子瞪眼的打手心,最后戒尺也总是打在了南有哥哥的手心上。
言府和顾大将军府是多年的世交,顾将军的夫人是凌枭国当仁不让的女才子,也是娘亲闺阁之中的挚友姊妹,因此我也能甜甜的喊的上一声姨妈。言相与顾将军也是朝堂之上惺惺相惜的盟友,自然,也就有了我和南有哥哥的这对儿娃娃亲。
顾将军是先帝幼时伴读,先帝继位后镇守朝堂运筹帷幄,将军行军在外剑指四方,可谓一时美谈!后先帝暮年精力不济,遭奸人挑唆,信了将军功高盖主的谗言,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生生灭了偌大的将军府。
爹爹,南有哥哥不在这儿,他一定还活着,求求你,再找找他,再找找他……爹爹……求你……
婉儿,流放之路之艰辛非常人所能想象,爹爹派遍了人寻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爹爹字字句句像柄柄利刃将我刺的粉碎,丝毫不给我留一丝希望。
那天,初春雨寒,我跪在南有哥哥的墓前哭了好久,落了眼疾的病根,大喜大悲之时,就会有视物不清的毛病。
那一年,他十七岁,我十五岁,再也不会有人带着我去买那第一锅出锅的杏子酥,再也不会有人将我牢牢的护在怀中……
嗨,醒醒了,天亮了,这人还喘气的吗子诺顶着两个熊猫般的大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我呆愣了片刻,试着张了几次嘴,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一直未醒,到也没有其他情况。我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药,一勺一勺仔仔细细的给桶中依旧昏迷的人喂了进去,顺便不着痕迹的收拾好乱成一团的心绪,以免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嗯,还不错,午时差不多就该醒了。子诺仔仔细细的号完脉,拂了拂衣袖,懒洋洋的说道:非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要叫我,我要去补我的美容觉去了,一天天的是真不省心啊!
我倚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剑眉入鬓,五官如刀刻般锋利,退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却多了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隐忍,即使昏睡之中,眉头依旧轻轻拧着,不曾有片刻的松懈。不多时,那双我魂牵梦萦的眸子缓缓睁开,里面是我看不清的情绪,冷漠、警惕、不安、还有那稍纵即逝的缱绻,片刻之后一片清明,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我的错觉。
怎的,眼睛肿的和杏核似的放心,你家公子命大的很,咳、咳咳......两片薄唇苍白的毫无血色,他整个人就像个破败娃娃一般,好似下一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南有哥哥,我、我好想你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思念,无尽的思念,在这刻全数倾泻而出,南有哥哥,你、你、活着真好......
你......
嗯。
哎......他看着手臂上我久久不舍离去的双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替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婉儿,不怕,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午时,窗外阳光正好,杏子树的枝头落了一夜的雪花,此刻簌簌落下,砸开了我冰封已久的世界。
你回来了,真好。
第五章
屋里的地龙烧的十足,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屋外的寒气,眼前的人就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轻轻靠在床头上,月白的锦缎,印着身形更显单薄。
婉儿,书案内侧夹层有个锦盒,你且拿来。
这是什么呀藏得如此隐蔽
打开看看
这是玉笔不会是第一天入学堂,我送你的那一支吧
正是。他望着我浅浅笑着,眼里是数不尽的温柔,就像多年以前。
五年前将府获罪,父亲母亲拼得一世功勋,换得我流放南疆,身边唯一陪伴的也就是这支看起来一般的玉笔了,对我而言确属实重要,堪比性命。
眼泪不争气的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眼前的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五年了,才堪堪走到我面前,得以相见。
当年先帝育有七子,嫡皇子身子先天羸弱,不到成年便早早夭折了,其他皇子或无大才,或无得势的母家,便也早早封了王爵去了番地,身边只余三皇子贤王和七皇子誉王。三皇子贤王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七皇子誉王博学多才,尤擅诗词歌赋,因着少时母妃病故,无人倚仗,便同三皇子一同被先皇留在了膝下。
五年前,顾将军夫妇大胜归来,百姓锣鼓喧天夹道相迎,顾家军的名声如日中天。不知道何时,坊间小儿的歌谣流传开来,将军平天下,王侯府中坐,若无顾家军,何来城中人。这首歌谣就像催命符一般,时时提醒着先皇,顾府功高盖主的谣言,最终以一旨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罪,将顾府推向了断头台。
满门忠烈,未得马革裹尸,却死在了守护之人的刀下,世人无不唏嘘。背后似有一大手,暗暗操控着一切,令人脚底发寒。
当年流放之路并不顺利,随行官差看着表面恭顺,出城之后却对诸人非打即骂,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待,家属打点的银两,还有我们私自藏匿的碎银,都被他们搜刮了去喝酒吃肉,可能一两天才想着给我们喝完米汤,一行二十又一人,不到半途遍死了八九十个。
这不是草芥人命吗难道他们就不怕到时没有按数交人,上面责罚吗爹爹当时找了相熟的伯伯,可是好一番交代的。
这可能正是他们的意图,只想一路磋磨我们,流放之途艰难困苦,多有意外死伤,上面也无从追究,到时空手交差,好满了上面的意。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哥哥的命,那是姨夫和姨妈拼得一世功勋,才得先帝金口玉言保下来的。那后来爹爹带我见的……我控制不住的又湿了眼眶,强忍着撕裂般的心痛耐心听着。
是子沐,骠骑将军之子,魏子沐。当年,途经邑州,我与子沐无意间听到衙差密谋,计划在深山里将我们都交代了,好获得贵人的打赏,我们剩下的九个人就商量好趁着夜色四散逃出去,或许获得一线生机。晚上趁他们酒醉之时,我们悄悄溜走,怎知,刚离开不久,突然一堆黑衣人马突然出现,都是培养精良的杀手,霎时哀嚎边野。
邑州,当时爹爹派的出去的人,也有一队人马在邑州,难道就没有碰上吗
碰上了,都死了,我们逃跑途中,碰到了前来相救的人马,奈何对方均是死侍,我们寡不敌众,败了。最后是子沐,逼着和我互换了斗篷,救了我。
子沐,那个当时跟在咱们身后的小鼻涕虫,没事儿就爱哭唧唧的告我状的子沐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粉雕玉砌的小团子,左手拿着糖葫芦,没事儿就爱绕着南有哥哥跑的小子沐,天真烂漫的不得了。
嗯,当时,我身染重疾,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掌劈晕,藏在了树坑里,才换得一线生机,等我醒了,漫山遍野的血色,我亲手埋葬一个又一个的同伴,却独独找不到子沐,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他。
之后,我遍昏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在相府之中,是伯父救了我。
所以,那年在湖心小筑中不见客的人,是你。
嗯,伯父与我细说了种种疑点,原来这城中早已暗潮汹涌,背后还有他人操控,他们只是追寻到少许踪迹,为了顾府众人,还有子沐,我遍请缨化名去了军中,以图往后潜伏策应,没想到再回来却是这般景象,到底是迟了一步。婉儿放心,我定不会让他枉死!
片刻之后,他的气息已是不稳,眉宇间是是看不透的宁静,薄汗爬满了额头。我紧紧握着南有哥哥修长的指节,像小时那般。
好好休息吧,以后有我,我再也不会丢了哥哥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一夜无事,看着榻上安睡的人,我的心终于不再漂泊。
第六章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早,有初哥哥的身子基本痊愈了,但旧日里沙场征战留的暗疾还是只能慢慢调理,真是愁坏了号称神医的子诺先生。对了,有初哥哥说,他的这条命是爹爹救下的,几经沙场誓死拼杀才换得从今御前行走的机会,陛下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贪吃好玩儿的七皇子殿下,朝廷初定这些年,渐显帝王御下之术,凡事皆得万分小心,南有也好,清婉也好,只能是埋葬前世的那些记忆了。而且新皇誉王之狠辣无情铁血手腕,是难得的帝王之才,却不再是总角之交时懵懂小儿的情分,暂且不便相认,日后只能静待时机。
初寒料峭,怎的坐在这里小心冻坏了身子,莫要再像小时搬贪凉了。肩头落下了暖暖的银狐凤尾裘,定是在炭火旁烤了许久的,稍一回头,便望见有初哥哥笑意浅浅的眼眸,里面似缓缓流淌的星光,摄人心魄,直叫人挪不开眼神,真好看。
回神。他微凉的双手替我拢着颈旁的银狐领子,瞬间脸颊滚烫的温度烧回了理智,竟被眼前的美色失了神,我尴尬不已的低头嘟囔:
窗前这株红梅最是好看,趁着天好当然要好好瞅瞅喽。这些日子不分昼夜的整理情报,抽丝剥茧,我的头都大了。
有初哥哥轻轻地坐在了我的身旁,我顺势将头靠在了他令人心安的肩膀,有他在,真的很好。
今夜,我打算暗探太尉府,你好好守在府中,等我回来。
不要,我要随你一同前去!种种线索都是你我一同理清的,我一定能帮上忙的,一定会抓住这只老狐狸的把柄。
听话,危险!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尽是担忧。
有初哥哥,顾府的仇,言府的命,我要亲自去替他们要,你放心,我定然不会拖你后腿的。
那好,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若有差错,先跑为上!
先跑为上,知道啦,小时就是这般。我暗戳戳的递了个瞧不起人的眼神儿,无情的换来一记爆栗,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样子,他终于还是笑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碧华无声照冤魂。此时正是太尉府内,巡逻士兵换岗之际,我们得此契机,千转百回,终于顺利进入了太尉的书房,今晚太尉和尚书在吟霄楼品那一年一度的桂花佳酿,一时半会定然不会回来。书房内看似古朴肃静,却暗藏各种书画大家之真迹,就像太傅此人,人前学者大儒,背后却藏污纳垢。窗外又一队府兵巡视而过,我俩敛声屏气悄然躲过,并无多难,只是小小翼翼翻来覆去找了许久,却未找到丝毫有用的证据。
突然,一丝不起眼的荧光引起了我的注意,莹莹如玉,状如新月,是一小小香炉上的装饰,我随手去拿,想仔细瞧瞧,却怎也挪动不了分毫。
小心!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一只手,迅速握着我的手,带我转离原地,刹那间,闪着幽兰绿光的银针飞速而出,直直没入我脚边的石板,堪堪躲过,真是万幸。
嘘——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觉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这香炉是江湖第一鬼手的杰作,内含三枚毒针,乃是不世出的暗器。
有初哥哥小心谨慎的研究着这个诡异的香炉,忽然间,双手翻飞,看花了我的眼,只听咔哒一声,身侧的壁画徐徐移开,漏出背后不显眼的一扇小门,竟然是暗室。我与有初哥哥先后脚悄然没入墙中,不多时,眼前烛光袅袅,豁然开朗。呵,好大的一个密室啊,成箱的珠宝随意的堆散在墙角,黑金铸成的一大一小两个囚笼,放在中央,甚是显眼。小的里面是只极为少见的金丝云雀,大的里面,是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四脚动物,缩成一团,打着沙哑的鼾声。可真是少见的癖好呦!
这里。有初哥哥轻轻的唤我,只见他眉头紧锁,手上翻看着一小锦盒的书信,周身寒气愈来愈浓,生生令人打了个寒颤。
可是找到了
嗯,这些是他通敌卖国的铁证,回去细说。我们将证据珍而重之的仔细收好,快速离去,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了。
第七章
嘶—啊—!夜行服的衣摆突然被拌住,我顺势回头想要将衣服扯开,却突然间对上了一双恐怖的眼睛,霎那间只觉血液凝固,天崩地裂,心脏好像被生生碾碎了般的疼痛,张嘴却呼吸不到空气。这只四脚动物用漆黑的双手,疯狂的抓住我的手臂,发出无声的嘶吼,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令我瞬间溃败,抖得不能再抖的手指,终于抹开他脸前的乱发脏污,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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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带他走!浑身彻骨的寒冷让我发出战栗的声音,我定定地望着宴有初。
宴有初,是哥哥,救救他——我明知太尉府的戒卫有多么森严,可我真的不能再次丢下他,我紧紧抓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臂,好似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般。
好。宴有初轻轻地叹了口气,拔出那把神兵银鞘玄玉剑,片刻后黑金囚笼的锁终于落下,却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快走,子诺在后门暗巷接应。
几次短暂的交锋之后,我们三人终于到了太尉府后院,暗卫越来越多,刀光剑影之下,这些人就跟不要命一般,一浪又一浪的扑过来,我们且战且退,终于离那道门越来越近,出去之后就是巷子。嚓,嚓,嚓。铁甲声在耳边响起,弓箭手来了。
盗贼夜闯太尉府,都杀了,一个不留!太尉金缕玉衣的出现在庭院之中,他回来了。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宴有初冰冷的目光对上太尉,电光火石之间似有无数个交锋。
有人冒充朝廷命官,杀无赦!
快走!宴有初掩护着我与哥哥,寸步寸挪到了门前,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太尉那仿佛看死人般的目光。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侧身,我飞扑向有初哥哥,狠狠撞进了他的怀里,才堪堪挡下了那道暗处射来的弩箭,还好来得及。
零露!零露!醒醒,坚持住!有初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远,肩胛好疼,我无力的靠在有初哥哥的怀里,遥遥望着那扇门后的万家灯火,好暖,好远......
好痛啊,从头到脚,每一寸关节都似被锤子狠狠地敲碎,周边一片黑暗混沌,看不到任何光芒,一时被浸泡在寒冷彻骨的冰水中,一时又被置入漫天大火中焚烧。爹爹、娘亲惨死的模样,男友哥哥离开的背影,言府顾府那泼天的血色,一幕一幕不断在眼前无限循环,无边的绝望一点点一点点的啃噬着我每个神经,沉沉浮浮,无边无境,好痛。
零露,醒醒,零露,醒醒!是谁在唤我,等等,别走,你是谁,等等,我努力的,跌跌撞撞的,向前方的声音寻去,漫无边际的血色中微微透出了一点点亮光,不要丢下我,等等我!我拼命的挣扎着,慌乱之中抓住了一只微凉干燥的大手,手型纤细,指节分明,指腹有薄薄的茧子,是我唯一的救赎,我再也不要松开。脑海渐渐变得清明,血色慢慢褪去,终于,我再次睁开了眼睛。
子诺,快来看看她,她醒了。耳畔是沙哑到几乎分辨不出音色的男声,入眼是一下子沧桑不已清瘦许多熟悉的面庞,清朗的眼眸被疲惫悔恨痛苦的神情埋的严严实实,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二两肉早已不见踪影,下颚如刀割,长衫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早已不复往昔神采。有初哥哥焦急地唤着子诺,手却不曾离开分毫,依旧有力的回握着我的手指,哪怕手腕上罗列着道道干涸的血痕,可见我这昏迷之时真是不省心啊。
姑娘呐,你可算回魂儿了,你再不回来,我这还得和阎王爷多抢一个人。哎~这买一送一的买卖!
我的大人,您是不是可以安心休息,安心吃饭喝药了手就先放放吧,这前后禁军、封府禁足的,她跑不了!子诺戏谑的朝宴有初一小,漏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吊儿郎当的就走掉了,远远还飘来了一句话:将军府以后终于有女主人罩着喽!
只觉脸上腾的一热,顾不得伤口的撕裂搬的疼痛,我慌乱的抽开被握紧的双手,直想原地找个地缝速速遁走,哎,我一世清明啊!
第八章
小心,别乱动,你伤了心脉,箭簇又喂了曼荼罗,子诺可是花了七日七夜才将你救了回来,你可别又伤着了自己。宴有初轻轻地将我瘦的跟爪子似的双手塞进了锦被,不紧不慢的和我说着后来的情况,哥哥被顺利带回府中,只是身子已是大不如前,这段日子一直被作为药人试毒,百般凌辱,毒素深入骨髓,人也痴痴傻傻的了,子诺传自江湖医圣的医术,也得徐徐图之。
然而,太尉张弛这个实实在在的小人,却把恶人先告状玩儿了个神乎其技。我那温润如玉知书明理的哥哥成了通敌卖国的暗探,为顾府传递机密,只因顾将军夫妇视其如亲子,称传递军务机密之时被太尉张弛抓了现行,故被囚于太尉府密室,以待找寻更完善的证据。而爹爹一代明相,却成了那结党营私的佞臣。宴有初,誉王初登帝位时,为陛下披肝沥胆,几经生死,平定四方的镇国将军,也成了那蝇营狗苟之徒。
太尉拿着所谓的证据在御前以死明鉴,以清君侧,加之有人附以宴有初囚禁敌国王女为名,换得敌国军队支持,以图帝位皇权,证据确凿,就算陛下曾有爱护之心,一旦涉及帝位之稳,均是烟消云散。那锦盒,就是确凿的证据,而我,就是盖棺定论的朱批!那夜,张弛以我和哥哥性命相挟,夺回锦盒,宴有初就成了栽赃陷害忠臣的奸邪佞臣。
言采薇,云翼国国主胞妹——云若,幼时随母亲微服出游,不慎遗失在凌枭国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此,两国化友为敌,势不两立。后被有心人多年查访,王女奶妈亲自指认,言府家捡回来的小丫头,就是云翼国主的胞妹,而言相私藏云翼国国女,败坏两国邦交,实为为顾将军报仇泄恨。
月余后,我就要被送往云翼国认亲了,而有初哥哥将被终身囚于天牢,不见天日。
有初哥哥,我不走,我去亲自求见陛下,陛下仁厚,念及幼时情谊,定会给我们查清真相的机会的!我苦苦哀求着,只盼为他寻来一丝生机。
万万不可,婉儿,你现在只能是采薇,只能做采薇,离开这里,顺水推舟,你才能活!他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着我,骨骼的疼痛带给我的是他浓浓的不舍,牵挂和担心。
一手阳谋竟将我困顿至此,乖,你且离开,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自会东山再起。白日昭昭,青天可鉴!我们的血海深仇定会沉冤昭雪,那时我就迎你回来,风风光光的做我顾府主母,可好
他揽着我并肩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共享最后的静谧时光。残阳如血,漫天红霞,好似来日那嫁娶之时,十里红妆;清辉如水,身披月华,也当我们共了白头,看尽灯火万家,人间喜乐。
翌日,陛下赏我半幅龙撵,随行车驾二十余,亲自送我出城,我这个新封的公主,带着陛下的拳拳情意,重归故土,以期两国交好。车轮吱吱呀呀的离城远去,窗外远处的城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独独不见我想见的人,惟愿君心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有初哥哥,等我回来。
第九章
云翼国地处陆地极南之地,毗邻汪洋大海,素有海之涯的美称,舟车劳顿,抵达皇城已是两月之后,温暖湿润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就像姑娘眼尾的泪痕,令人流连不已。城中男女老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一派民生淳朴的景象,看来云翼国国主将这座城照顾的很好,也是位仁君了。
这半年中,国主云之澜待我甚好,真的就像亲妹妹般,怕我不习惯南国潮闷的暑期,日日不断地在房中四处放置冰块,顺便冰上可口的杏花酪子,他真的是个很细心的好哥哥,不动声色中就掌握了我的喜好与习惯。湿润之地多爬虫,数不清的脚,柔软的身体,每每出现都会惊出我一身冷汗,生理性的惧怕是很难控制的。自此我的房内僻静角落日日熏香,再不见多脚爬虫。
采薇六岁入我府中,我们相伴长大,儿时一场高烧烧去了大半记忆,只记得自己生辰,和非常疼爱自己的哥哥,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即使历经磨难,世事磋磨,依旧非常爱笑,只记得他人的善。
云之澜每日大半时间都在认真的处理国事,仁厚睿智,比那贤王更称得上一个贤字,闲余时间便时时留在了我这落玉轩,已解多年思念之情,我会像采薇幼时一般,轻轻摇晃着他的袖子,磨着他讲各地的奇闻轶事,也会拉着他的食指一起去逗弄花园里的奶猫,因为采薇说哥哥的手打,每每腻着他玩耍,也是能握的住一只食指。不经意间可以流漏出的小习惯,让他越来越相信了我就是真正的云若,我也获得了宫内随意行走的权利,包括他的御书房。
当年,顾府被污通敌叛国之罪,这个敌就是云翼国,也正是两国兵戈相见不久。我借着插科打屁,撒娇思念的机会,一次次暗访着御书房,以期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阿若,等久了吧这么晚怎么还没安寝啊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手中的奏折差点儿掉落,我急忙扯过张宣纸试图毁尸灭迹,哥哥,你看我画的这奶猫,像午时咱们逗弄的那只胖橘吗
很像,画的很像阿若。呵呵。他的大手轻轻扭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就像小时那般,他的手很温暖,不似有初哥哥的手微凉干燥。
哥哥~我真心实意的和他演绎着兄友妹恭的戏码,心里却泪如雨下,不知道哥哥现在如何了,是否还会对我笑着漏出两颗少见的酒窝。
阿若,这御书房也探访了这么久了,可否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啊眼前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笑意不达眼底,看得我遍体生寒,似有吐着信子的毒蛇周身游走,稍不注意,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哈哈,哥哥,我就是随意翻翻,想着多学些东西,也能替你分忧一二。我讨好的摇着他的袖口,希望屡试不爽的招数能够打消他的疑惑。
姑娘与云若确实十足十的相似,种种细节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包括对多足虫的惧怕,也是丝毫不出差错。但云若是我亲手日日带大的,她的分毫我皆熟稔,她自小是爱食冰的杏花酪子,但是从不吃带杏仁的杏花酪子……眼前这位看似和颜悦色的帝王,终于露出他锋利的爪子,将我的掩饰层层抓碎。
既然识破了,就不必掩藏了,我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面前,郑重其事的以凌枭国觐见国主的国礼,正式的拜见了云翼国主。
第十章
民女言清婉,凌枭国言相之女,拜见云帝。素问云翼国国主仁厚睿智,十三岁登基,十六岁亲临摄政,二十岁政达人和,举国上下海清河晏,是天赋绝佳的帝王。
云之澜的反应异常的平静,坐在书案后悠悠然的喝着茶,也未叫任何人进来,继续。他毫无感情的吐出两个字。
冒名顶替云若王女的身份回归故土,实乃无奈之举,不敢求国主原谅。云若王女自幼被母亲于大佛山拾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言府上下几经求索皆未找到其家人,相处下来与我和母亲十分投缘,便被母亲赠名采薇,收在膝下当作义女宠爱。采薇与我同吃同住,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情谊最是深厚,她幼时多受磋磨,生过一场大病,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独独记得有位十分疼爱她的哥哥,时时带她上山摘果、海边逐浪,会推她坐高高的秋千,会带她吃好吃的糕点,却怎么都忆不起哥哥的名讳和家在何处。我们也只能推测采薇来自海边,家境不错,确也查不到再多的消息。
我小心翼翼的打量云之澜的神情,他听着采薇幼时的境遇,周身冰冷的气息缓和了不少,却依旧看似事不关己的慢悠悠的品着茶。
新帝誉王即位后,言府遭遇无妄之灾,通天大火毁于一旦,我与采薇三分相似,时时同处,举手投足亦相差不大,被错认为我丢了性命。采薇代我而死,我视她为亲妹,她的血海深仇,言府的血海深仇,我必亲手报之。
茶盏碎裂的响声,清脆的传来,云之澜竟然徒手生生捏碎了茶盏,眼底滔天的怒意,冷厉之色似阎罗在世,丝毫不见往日仁厚之景象。
何人所为
我与镇国将军宴有初,几经生死,查得顾府灭门、言府灭门,皆是太尉张弛的手笔,太尉张弛结党营私,杀忠臣,布奸佞,谗上媚下,祸乱君主,以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
呵呵,张弛你真当一个小小的太尉能有多大的能耐零露这样叫你可对言姑娘一声惊雷平地起,他怎知我死后的称呼我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昨日还和我兄友妹恭的君主,云之澜欺身向前,狠狠的胁住我的下巴,宴有初就教了你这些头脑就是为了你,他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算计在内真是个蠢货!
我被他用力的惯到地上,身上的疼痛丝毫抵抗不了分毫内心的惊惧,云之澜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把自己的性命算计在内宴有初,有初哥哥到底做了什么我不在的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瞬间慌了神,冒充采薇归国,获得云翼国主信任,以期助力,查明真相,这不是我们最初的计划吗
所以,你和宴有初早就认识,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他现在到底如何我疯狂的摇着云之澜的胳膊,期待得到他安好的消息。
如何他快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的有初哥哥,他快死了,哈哈哈哈!他以自身为饵,送你离开之后,锒铛入狱,对谋取通敌以谋取皇位的罪名供认不讳,引得太尉张弛狂妄至极,铲除异己,权倾朝野,更是打着清君侧稳江山的名义,逼宫退位,意图推贤王为新帝!他歇斯底里的笑着,肩膀抖擞,额角青经爆裂,双目含血,明白了吗贤王,贤王才是他要擒的黄雀!灭顾府,诛言府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你露了行踪,他何至于被人胁迫于此!肩头被他似鹰爪般的双手钳住,锥心的疼,却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马上就被斩啦!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哈哈!云之澜疯狂的笑着,止不住的笑着,眼尾却划下了一滴晶莹泪珠。
第十一章
呵呵,自诩我成长的够快,成长到可以给他助力的地步,就算替他掌握情报网,探取诸多隐匿消息,就算同他没日没夜推理演算,共同谋略朝堂社稷,依旧是他担下了所有,护我周全,本该沉冤得雪,正名归宗的将军之子,却因为我永世不得天日!
呵,去他的白日昭昭,青天可鉴!老天既然你不见世间真相,那我就替你祭奠累累白骨,以祭忠魂!既然你不给他活路,那我就替你救他出泥淖,荡清这世间不公事!
求云帝助我,出兵凌枭,救宴有初出地狱,替云若报血仇,为顾府言府沉冤昭雪,不世之恩,愿以死相报。我深深的朝云之澜拜了下去。
好,你去吧。我与宴有初早也有此谋划,如今由你出面,也算师出有名。仿佛过了若干年之久,我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紧绷的胸腔重新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三日后,我率领云翼国国主亲军,枕戈待旦,兵指凌枭国。
宴有初之后,凌枭国再无将才,万千将士历时月余兵临城下,几无损伤。残阳如血,遍土硝烟,莽莽荒山,孤雁徘徊,于那天地间,我仿佛看到了那浴血少年,住缰回望,当年,他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睥睨天下,于战火纷飞之中扭转乾坤,挽朝堂于危难之际,重塑山河,复国于安宁。
城头之上,是顾家旧军,当年失了主将之后,遍散在守城之军中,贼子张弛站在城头以期求和,条件任我开出。
求和可以,吾乃云翼国国主唯一的胞妹,云翼国的王女,怎可沦为侍女,受他人之辱!吾要那四海号称杀神的宴有初以身为祭,做吾裙下之臣!永世不得翻身!
镇国将军乃我军中主帅,岂敢容你个妇人折辱宁死不屈,当我军人无人城头一片骚乱,军中将士各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杀我泄愤,却见那太尉张弛大义凛然道:王女受辱,定是小人挑唆,绝非我朝陛下之本意!臣现就奏明圣听,愿众将士稍作歇息。
只见一传令兵离城绝尘而去,看去向应是城西行宫的方向,原来这一朝天子并未坐镇城中啊,真是可笑!
月上中天,营帐外将士们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相谈甚欢。多日的急行军,加上今日的大胜,终于让这群背井离乡的汉子们好好喘口气了,这是义兄的铁血亲卫,我得好好守好了。
不多时,贼人张弛带着圣旨来了,参见王女,王女的条件,陛下全部应了,只是那宴有初是通敌叛国的罪臣,现下收押于行宫地牢,陛下口谕,只能您一人前往。看着仇人那谄媚的嘴脸,恨得我咬碎了银牙,真想直接了结了他。
吩咐了随军主帅后,趁着月色,我急忙独自一骑奔向了城西,夜风呼啸,枯草凄凄,只盼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有初哥哥,等我……
第十二章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说,你为何背叛朕!
你何时和云翼国勾结一起的
啪——,啪、啪——浸过盐水的皮鞭,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向被牢牢禁锢在行刑架上的人。
月光从屋顶狭小的窗户纸的破洞中挤了进来,拼尽了全力依旧照不清那满脸血污的脸,唯独一双清冷的眸子低低垂着,毫无波澜,好似那盐水鞭子鞭在旁人身上一般。一身血色中衣,再难分辨出曾经的皓白月色,已然片缕斑驳,鲜红的血迹,顺着指尖蜿蜒流淌,嘀嗒、嘀嗒、在黢黑的大理石地面盘成一汪妖冶的红色。
施刑的那个金尊玉贵的人,用力的喘着粗气,就那么被抽了精气神般无力的瘫在了太师椅上,再也抬不起那浸过盐水的鞭子。
不要——内心一个可怕的念头肆意疯长,不要,不要,一定来得及……,双腿惯了铅一般的沉重,不过丈余的距离,半天怎样都走不完,早已破败的心脏再次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挤压,最终碎成粉末。
我颤抖着将手抚上他过于清瘦的脸颊,轻轻地抚去刺眼的血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碎了他。
好久不见~他清浅的四个字缓缓从嘴角溢出,顺带着嘴角都带了清浅的弧度,都这个样子了,还试图让我安心,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努力勾着唇形,就像他当初天神下凡与我再见之时一般,他眼眸含笑,丝毫不曾怪我。
王女可真是情深似海啊,为了一个男人,只身入朕行宫!
真是朕养的好狗啊,说,你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让朕猜猜言府灭门之时,英雄救美还是金屋藏娇,牡丹花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凌厉的打断了那人癫狂的话语,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打击的他瘫倒在侧,久久缓不过神来。
呵,何时勾结那可真是早啊!勾结的何止我二人,陛下怕是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人!
杏花微雨,东郊春游,遭遇流匪,是他替你挡刀,胸口差点儿贯穿的那一刀,让他在府中足足躺了整个夏天不得起身!
当年顾府灭门,你身为七皇子,早已洞悉消息,却因为怯懦,不敢相告,满门英杰,含冤九泉!
适逢你初登帝位,内忧外患,是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你的朝堂初定,你可曾记得我的青墨哥哥
字字泣血,字字锥心,我看着好似破败娃娃似的有初哥哥,心碎不已,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秘密,字字句句向着那个金尊玉贵的人控诉着,折磨着他,也折磨着我。
皇权富贵终于让人面目全非,当年那个怯懦天真,总是跟在南有哥哥身后的小哥哥,如今也成了性情很辣,手腕了得的帝王。
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快来人,救救他,啊——这个帝王的面具土崩瓦解,他涕泪痛流的伏在有初哥哥身侧,好似小时那般,无助恐慌。
哎~一声轻轻地叹息悠悠传来,有初哥哥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布谷~布谷~我一而再,再而三,急不可耐的吹着子诺给我的哨子,只盼他能来的快些,再快些!
第十三章
催命呢!火烧火燎的,我滴姑奶奶,这是谁又要挂了一炷香的功夫,过得好似前年之久,背后终于想起来那个招人嫌的声音,只要他到了,就好,半个心终于安回了原来的位置。
快救救他,再啰嗦你就没主子了!我祈求的望着子诺。
姑娘,节哀吧,油尽灯枯了,哎!子诺用我从来没听过的极为冷漠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和我说着,就像我们从未认识。
子诺,子诺,你再想想办法,你再救救他啊!你不是说只要他熬过来夏至,你就有办法吗
神医,是吧,朕命令你,必须救活他,否则你的九族也不用活了!凌青墨手持利剑,抵住子诺的颈项,眼见着洇出了血珠,帝王一怒,流血千里也。
砍就砍了呗,反正我这条命是主子救的,殉了他,自是应该的。
凌青墨,你疯了吗天底下若是他都救不了,那就真是救不了了!我用力格开凌青墨的剑,愤愤的冲他吼着。
天命难为啊,若是当年皇家珍藏的玉血丸在的话,或可一试,此神药汇聚了天下名贵精华,几十年未必能出一颗,当年先师一共一炉炼出两颗,一颗给了先帝,一颗被他送了命定之人,及时我有这药方,一时半刻我也是炼化不得的。节哀吧。
可是一颗墨玉色的丸药通体莹润淡淡的杏花香气凌青墨呆愣的神情望着子诺。
陛下可知在哪儿我急不可耐的追问着凌青墨。
当年坠湖之后,我久久不曾醒来,先皇把那个药喂了我......
天不绝此人啊,不知陛下可冒险一适半碗心头血足矣,只是这身子怕是得养个一年半载才可复原。子诺那好看的一张脸瞬间五彩缤纷,欣喜若狂。
宴有初对朕有恩,不用有任何顾虑,神医可放手一搏!这个年轻的陛下,到底心还是软的,嘴上再冷硬,心里还是惦记着小时护他的将军小哥哥。
御书房内,帝王榻侧,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各个手上托着世间罕见的药材,任凭子诺拾取。片刻后,一股浓烈的药香溢满御书房,正是此时!说罢,遣散众人,二人移步轻纱罗帐内,呲。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子诺匆匆端着一个玉碗奔向药炉:去看看他吧,别死了,不然可就没皇帝了。谁家好人长着这么张嘴啊。
清婉,我还有血,再给南有哥哥取些。凌青墨气若游丝的对我说着,一张粉雕玉砌的面容更显苍白,胸口的位置透着片片微红。造化弄人,看着摇摇欲坠的一代帝王,我丝毫说不出一句职责的话,哪怕他差点儿害死了宴有初,可我又比他强了多少呢次次危机,都是宴有初毫不迟疑的将我二人护于羽翼之下,哪怕自己早已遍体鳞伤。
好好休息吧,有初哥哥不会怪你的。我轻轻给他掖着被角,有子诺在,他一定救得回来,我会一直守着你们的,青墨哥哥。手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暖意,他轻轻握着我的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不受控制的合上了,眼尾划过一颗透亮的珠子。
再次相聚,不知道他是悔更多些,还是惧更多些呢,至少,我们三个都是开心的吧。
第十四章
血腥味儿冲击着浓烈的香气,撞击出来的味道说不出来的诡异,子诺将一碗暗紫色的液体一勺勺的灌入有初哥哥的嘴中,此药不好吸收,你要看好他,莫要让他伤了自己,我去看看那位。他踱着步子晃晃悠悠的朝御榻走去,一宿药物的炼化,仿佛抽走了他一半的精气神,都懒得插科打屁了,自从相识之后,从未见他这般光景过。
冷,好冷!床上的人剧烈扭曲着,不停的翻转腾挪,浑身青筋暴起,皮肤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色,眉头却凝满白霜,毒发了,按住他。说是迟那是快,子诺顺手掀开锦被,一行七枚银针封住了他周身大穴,整个人终于不再躁动,却缩成了紧紧的一团,疼、好疼......他的嘴角哆哆嗦嗦的溢出几不可闻的字,累累白骨杀出来的人,竟然在喊疼。我的心碎的无法呼吸,我紧紧抱着被锦被裹成粽子的人,试图能给他传递一点点的温度,缓解他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外传来了阵阵兵马喊杀之声,瞬间一个惊醒,我慌忙看向怀中的人,还好,虽然眉头依旧紧锁浑身冰冷,至少是稳定住了,不似之前煎熬。
贤王带兵逼宫了,已到御书房外,你护好他,朕出去会会他。说着凌青墨一身铠甲提着一柄剑就杀了出去,只是铠甲很难掩住他苍白的面色。
贤王令太尉张弛暗中汇聚三十万禁军,乘着和谈的机会,带兵谋反,祸乱朝纲。
陛下,臣听闻御书房内有逆臣后人通敌叛国,让臣进去擒得此人,以正朝堂根基。贤王凌青卓一身白衣,世外谪仙一般立于殿前。
皇兄这是作何不在周国游学,带着朕三十万禁军跑到宫里作甚凌青墨笑不达眼底的望着凌青卓。
为兄在外,听说陛下被奸人蛊惑,被人兵临城下,便速速前来救驾,毕竟陛下年幼,未经历太多试试疾苦,作为兄长的必是要代劳一二的了。贤王凌青卓一副大儒先知的模样,眉眼含笑的望着当今帝王,好似望着当年那个怯懦的孩童。
自古便是能者多劳,陛下年幼体弱,还是退居行宫吧,贤王仁慈,必会念及手足情意,给您一个好的归处,哈哈哈哈!啊。太尉张弛有恃无恐的笑声突然被一簇箭羽入肉的声音打断。
放肆,逆贼张弛,通敌叛国,陷害忠臣,岂敢辱圣交代好子诺后,我便拿着金羽箭出了御书房,陛下式微,我必须助他一臂之力,海清河晏是有初哥哥理想,那便是我的。沉肩掖肘,箭指张弛右膝,指松箭发,双膝中箭的张弛重重跪在了大理石砖面上。你胆敢
我怎的不敢张弛你个逆贼,你助纣为虐,枉杀忠良,言府八十一条性命,你可记得通天大火,满地尸骸,你可记得午夜梦回,你可安睡枕榻我字字泣血,手不停歇,簇簇箭羽没于张弛周身,却偏偏避开要害,看着他目眦尽裂,我幽幽的笑了:想知道我是谁哈哈,我索你命的鬼,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都不足以息我心头之恨!
我乃言相嫡女言清婉,你与贤王狼狈为奸,构陷忠良,通敌叛国,这些就是证据!殿前堆满一箱箱的证物,士兵之中窃窃私语,就凭这些吗嘭的一声,累累铁证被火炮炸的粉碎,我似又看到了那日的通天大火,哈哈哈哈,我堂堂天命之子,岂是你等黄口小儿污蔑得了的一堆废纸罢了,看你也有三分姿色,不如封你个侍妾如何
看着贤王凌青卓那张狂的嘴脸,我恨到了极致,难道又要败了吗
第十五章
吱呀吱呀的木头声响起,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子诺缓缓的推着一个人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木椅中的那人肤白胜雪,嘴唇透着病态的白,就那么静静地笑着,言语轻柔,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当真没有吗阁下可曾认得此物他清冷的目光透着一抹冷酷,淡淡的扫着殿前诸人。
这不有初哥哥幼时送我的玉笔吗我懵懵的看着他,之间那莹润的玉笔在他指节分明的双手中碎成两段,中间掉出一枚精致小巧的虎符,精金打造而成,漆黑似墨,隐隐流转着金属光泽,当年顾府灭门,众人寻之皆不得,竟被藏在了此处。
顾家军何在以我之躯,筑国之盾!以我之魂,守国无恙!只见宴有初高举着虎符,眼中闪过一抹血色,杀意已如滔滔江水,漫天而来!
高阶之下,一片躁动,片刻后整齐划一的金戈铁甲之声传来,一个个顾家旧部泪流满面,列队完毕,一双双历经沧桑的眼眸中迸发出摄人的气势,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啊,就等着被召唤的这一天!
顾家军护国守疆,世代效忠王朝,当年父帅顾亦寒的遗志,尔等都忘了吗
如今,贤王犯上作乱,祸国殃民,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尔等是要助纣为虐吗
宴有初缓缓走到高阶之上,一身白衣随风激荡,他嘴角轻扬,笑意中含着致命的冰冷,睥睨众人。
他是顾小将军,顾南有,顾大将军顾亦寒的后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惊天的消息惊的不知所措,诧异、怀疑、黯然失色、更多是激动,是死后余生的兴奋!
随后,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向高阶之上,贤王可还认得此人宴有初抬眸冰冷的眼神望着的凌青卓。
哈哈哈哈,一个残疾,本王如何识得一届乱臣贼子莫要颠倒黑白,快快伏诛吧!凌青卓猖狂的笑着。
残疾此人为言府公子言轻扬,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去岁的那场通天大火言府上下八十多条人命皆化为灰烬。寒意从脚底升起,只觉得血液凝结成刺骨的冰凌,再一次将我狠狠地击穿,宴有初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就像在天边一样,我努力睁大双眼,只怕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要亲手报仇雪恨!
言相与父帅和先帝三人自幼交好,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顾府含冤九泉后,言相联合诸多忠臣一直在搜寻证据,昔年满香楼斗诗,天下文人墨客无不前往,言轻扬和一众学子也是如此,不巧撞破你与敌国军师密谈,你可记得不久,言府走水,你趁机囚禁言轻扬,李代桃僵,妄想逼迫他认下通敌探子的身份,好做实顾言二府的罪责,好给你们逼供篡位的机会,我说的可对他都查清了,顾言二府的清白,哥哥的清白,他都查清了,我不在的这半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光凭你一人之言,就想改天换地吗哼,黄口小儿,就区区顾家残部,也想奈我何只见凌青卓挥剑易帜,一声令下,数以百计的叛军团团将我们围在当中。
当真就这么结束了吗
带陛下走,我来断后。一道低沉的语气冲我而来,我满心满眼皆是拒绝,有初哥哥已是强弩之末,他的身子再以经不住更多的磋磨,听话,走!
顾家军听令,速速护送陛下离开!宴有初下着最后一道军令,便带着一队精锐杀了出去。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满眼缱绻不舍,再无丝毫隐藏。
第十六章
残阳如血,烟雾昏沉,宴有初手握那把银鞘玄玉剑在重重重甲中几进几出,锋芒到处,灿然夺目,如杀神降世。随着厮杀呐喊声,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过,满身血污的将士们做着最后的拼杀。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边陲之战中那个赤金玄甲的少年将军,风华绝代!
突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厮杀声伴着无数箭羽从天而降,一骑望雪神驹闯入视野,吾云翼国王女岂能亡于他国内战之中!是云之澜,是云翼国一国之主带着十万亲军从天而降。那夜深谈之后,云之澜不再追究我冒认身份之过,更是给了我义妹的身份,云翼国名正言顺的王女,云帝亲封的王女,只是诏书还未对外公布罢了。耗时未久,一场惊天动地的夺权之争就这么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宴有初,你还没死,真好!云之澜定定地望着宴有初,眼里说不出的暗潮涌动。
来了,时机正好。宴有初抬手拂去嘴角的血迹,向着云之澜的方向释然一笑。
我是该叫你宴有初,还是顾南有呢
不怪我
怪你作甚当年战场得你相救之后,父王几经周折才查明你的身份,你不愿说我自不过问你我总算得上过命的交情吧。
阿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零露已与我言明,我不怪你,阿若幼时承蒙你与言府多番看顾,我自是感激的。
几番话语之后,宴有初彻底脱力昏倒,云之澜飞奔而去,堪堪接住了砸向地面的宴有初。
旭日初升,晨雾尽去,殿前广场上终于清理干净,湿润的大理石砖面经过几番洗刷,焕然一新,泛着清水的光泽,空气久久未能散去的血腥味儿,提醒着每一个活着的人,这个夜晚刚刚发生了什么。几方将士纵列成行的站在高阶之下,静悄悄,等着殿内权利巅峰的几位的召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天道昭彰,善恶有报。昔有顾氏一门,三代忠臣,携顾家军定国安于边疆,言相诸人忠心义胆,稳社稷于朝堂,遭奸佞诬陷,含冤九泉,以致我朝根基动荡,实乃朝纲之失,法纪之乱。但白日昭昭,青天可鉴,今有忠臣义士,历经艰险,查明真相,罪臣已然伏法,正义得以伸张。朕心甚慰,今恢复顾氏将门名誉,封宴有初为顾南王,官爵世袭罔替,言氏清婉,封永乐长公主,赏公主府,可自由出入凌枭、云翼两国。二人三日后完婚,钦此!
以我之躯,筑国之盾!以我之魂,守国无恙!
以我之躯,筑国之盾!以我之魂,守国无恙!
以我之躯,筑国之盾!以我之魂,守国无恙!
众人不禁湿了眼眸,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顾家儿郎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好似那响彻云霄的声音,可以直达天庭,以期藉慰在天英灵!
星子点点,宫里处处都有各大管事带领众人忙忙叨叨的身影,我静静地看着青萝帐中安静的睡颜,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踏实,有初哥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通通都做到了,你睡饱了就醒来吧,三日后就是我们的吉时了,到时我们一起,好吗
子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进进出出了好多次,安安静静的,貌似真就是个他自己说的儒雅的读书人。有初哥哥依旧睡着,只是偶尔也会有清醒的片刻,他真的是太累了,等休息够了,自然就醒来了。
那一日的婚宴,到底是我一个人参加了。不过还好,老天还是疼爱我的,那个人一直在,我们依旧可以共赏风花雪月,同醉人间烟火。
有初哥哥,这个世间,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