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龙王殿最卑微的小跟班,日常任务是给龙王买煎饼果子。
某天全球首富之子抢了龙王看中的古董夜壶,还嘲讽我穿得像送外卖的。
我默默拨通电话:老大,有人跟你抢夜壶。
十分钟后,十二架印着龙纹的直升机悬停会场,撒下钞票雨。
首富之子叫来武装直升机:就这
龙王开着生锈拖拉机突突进场,一烟斗戳爆对方螺旋桨:听说你要跟我比谁更装逼
首富当场破产,龙王把夜壶递给我:拿去,以后当你的泡面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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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龙小套,龙王的龙,跑龙套的套。江湖地位这么说吧,龙王殿里负责给饮水机换水桶的那位大爷,见了我都能鼻孔朝天哼一声。我的核心业务,是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地,跨越半个城区,去给龙王大人买煎饼果子。
必须是老张头那家,必须是双蛋双脆加辣条,少一粒芝麻都不行。龙王的口头禅是:龙可以战天斗地,但绝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胃。我严重怀疑他当年一统全球地下势力,纯粹是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早餐摊。
这天清晨,我又一次从老张头油腻腻的窗口接过那个承载着龙王食欲的纸袋。煎饼的焦香、辣条的魔性气息和薄脆碎裂的咔嚓声混合在一起,构成我卑微生活的背景音。我刚咬了一大口属于我自己的那份基础款(一个蛋,没脆皮),兜里那部龙王殿特供的、长得像诺基亚1110但能硬抗核爆的老年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没号码,只有一条简短到近乎冷酷的文字指令:城南,‘聚宝盆’拍卖行,三楼,目标:青花夜壶(明)。速至。挡路者,碾。
瞧瞧,这扑面而来的霸总气息,连个标点符号都透着我很忙,别废话的嚣张。我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大半个煎饼塞回袋子,感觉心都在滴血。多好的煎饼啊,才啃了一口!
张大爷,钱扫过去了啊!我朝窗口吼了一嗓子,在老张头下次再来啊小伙子的尾音里,发动了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电驴。风驰电掣不存在的。早高峰的车流像一锅凝固的沥青,我的小电驴在其中艰难蠕动,像一条误入柏油路的泥鳅。等我终于把自己和煎饼一起挪到聚宝盆那金碧辉煌、恨不得把老子有钱四个字刻在门楣上的大门口时,拍卖显然已经开始了。
门口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比我高两个头的保安,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他们精准地锁定了我——油渍麻花的外卖冲锋衣(买煎饼必备战袍),手里拎着个同样油渍麻花的廉价纸袋,胯下还骑着辆仿佛刚从废品收购站抢救出来的电驴。
站住!左边的保安一步跨出,像堵移动的黑墙,伸手就要推搡,送外卖的后门!瞎闯什么
我赶紧护住怀里温热的煎饼,这可是龙王的命根子。大哥,误会!自己人!我来参加拍卖的!我试图挤出龙王殿特训时学过的、据说能让人产生莫名信任感的真诚微笑。
保安大哥回敬我一个看傻逼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诮:拍卖就你他目光扫过我的外卖服,又落在我那辆破电驴上,嗤笑出声,知道里面随便一个座位保证金多少吗八位数起步!把你连人带车论斤卖了都不够零头!赶紧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右边的保安也配合着上前一步,两座黑塔带来的压迫感十足。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行头,再看看那辆在豪车云集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扎眼的破电驴,一股熟悉的、属于底层龙套的无力感涌了上来。行吧,看来龙王殿特训的真诚微笑课程,八成是水货讲师教的。
就在我琢磨着是亮出龙王令(一块黑不溜秋的小铁牌)还是直接报老大名号更容易被当成神经病时,拍卖行那扇沉重的、镶着铜钉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拉开了。一个穿着骚包粉色亮片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在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男女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正拿着手机,嗓门洪亮,生怕方圆百米内有人听不见:
……爸,就一破尿壶!顶天了几百万!对,明代的明代的尿壶就不是尿壶了嘿,我看上了就是我的!王一笑看上的东西,什么时候失过手那帮老头子抠抠搜搜的,没劲!……行,钱马上到位!您放心!
他挂了电话,正好看见被保安夹在中间的我。那双被酒色泡得有点浮肿的眼睛,在我身上那件饱经风霜的蓝色外卖冲锋衣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嘴角夸张地向后咧开,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了优越感的嘲笑。
哟嗬!他夸张地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甩开身边的跟班,溜溜达达地踱到我面前,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混合着雪茄的焦糊气扑面而来。送外卖的业务挺广啊,都扩展到古董拍卖会了他伸手,用两根保养得比女人还好的手指,嫌弃地捻了捻我冲锋衣的袖口,啧啧,这料子,这油渍……行头该换换了兄弟,你这身‘战袍’,在我们会所门口要饭都显寒碜。
他身后那群男女爆发出哄堂大笑,刺耳得像是玻璃刮擦黑板。王一笑似乎很满意这效果,下巴抬得更高了,眼神轻蔑地扫过我护在胸前的纸袋:怎么刚送完单手里这……是给哪个加班狗买的猪食还是说……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瞟向拍卖行里面,你也想进去,跟本少爷争那个……呃,明代青花艺术品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保安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着胳膊,显然觉得我这个送外卖的是王少绝佳的消遣对象。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龙王殿小跟班也是要脸的!虽然这脸,在龙王殿里基本等于没有……但被这种暴发户二代指着鼻子嘲笑送外卖的,还是让人很不爽!尤其是他嘴里那个明代青花艺术品,不就是老大点名要的夜壶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把煎饼果子扣他脸上的冲动,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介于憨厚和呆滞之间的表情:王……王少是吧那个夜壶……呃,艺术品,是我老大看上的。您看……能不能高抬贵手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嫌怂,但龙王殿第一条铁律就是:能用嘴解决的,尽量别动手,尤其对方是普通人(虽然很欠揍)。
你老大王一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哈哈!你老大哪位啊美味区域经理还是饿没了站长哈哈哈哈!他抹了抹眼角,行啊,叫你老大来!让他看看,他看上的‘艺术品’,本少是怎么用钱砸下来的!一个送外卖的跟班,也配跟我谈条件保安!还愣着干嘛把这碍眼的玩意儿给我扔远点!别脏了本少爷的眼!
两个保安得了令,立刻凶神恶煞地架起我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要把我丢出去。煎饼袋子被扯得变形,里面的薄脆发出令人心碎的咔嚓声。
完了,龙王的早餐要保不住了!更重要的是,任务要黄!回去面对龙王那张能冻死企鹅的脸……我打了个寒颤。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龙王殿特训第二条:当对方执意作死时,请满足他!
趁着被架起的瞬间,我手指在裤兜里极其隐蔽地一按。龙王殿特供老年机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被按下。没有拨号音,没有屏幕显示,但我知道,一条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请求,已经无视任何屏障,直接连通了龙王殿总部。我压低声音,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语调对着空气(实际上是内置的骨传导麦克风)飞快说道:
老大,‘聚宝盆’拍卖行,三楼。目标‘青花容器’遭遇恶意竞价。对方,全球首富王无天之子,王一笑。极度嚣张,并侮辱了您的……早餐。我瞥了一眼被保安粗暴动作弄得汤汁快要渗出来的纸袋,补充道,他扬言要砸钱拿下,并让您亲自来看。现场保安正试图将您卑微的仆人扔出去。请求……呃,一点小小的场面支援重点是,我的煎饼快被他们捏扁了!
信息发送完毕。几乎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同一秒,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电磁脉冲以我为中心扩散开。架着我的两个保安手腕上的名表,表盘瞬间暗了一下。王一笑正唾沫横飞地跟女伴吹嘘自己新买的限量款超跑,他口袋里最新款的Vertu手机屏幕也毫无征兆地黑屏了一瞬。
王一笑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烦躁地按了几下:操!什么破信号他以为是拍卖行信号屏蔽的问题,骂骂咧咧地把手机塞了回去,根本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保安已经把我拖离大门十几米远,眼看就要把我连同我的破电驴一起塞进旁边的绿化带。
小子,老实点!王少也是你能惹的一个保安恶狠狠地威胁。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拍卖行里隐约传出拍卖师亢奋的声音:……明代青花……王一笑先生出价……八百万!还有更高的吗八百万第一次……
王一笑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得意笑容。
就在这时,一种低沉而怪异的嗡鸣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起初很轻微,像是一群愤怒的蜜蜂在远处集结。但这声音迅速变得清晰、宏大,并且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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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隆隆隆——
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嗡鸣,而是变成了沉重、狂暴的引擎咆哮!仿佛有史前的巨兽正在撕裂天空!
王一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抬头。他身边的跟班、门口的保安、甚至拍卖行里靠窗位置的一些宾客,都纷纷惊愕地望向天空。
只见东南方的天际线上,十二个漆黑的小点如同地狱飞出的箭矢,正以骇人的速度破空而来!它们排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楔形攻击阵,引擎喷出的气流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白色尾迹,撕裂着蔚蓝的天空。
几秒钟后,那十二个黑点已经清晰得令人窒息!那是十二架通体漆黑如墨的武装直升机!线条狰狞,充满冰冷的工业暴力美学。最令人胆寒的是,每一架直升机的机身侧面,都用某种散发着暗金色泽的特殊涂料,绘制着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图腾——一条张牙舞爪、仿佛要破机而出的五爪蟠龙!龙睛处镶嵌着某种幽暗的红光,如同燃烧的熔岩,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凶戾光芒!
我的……上帝啊……王一笑身边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伴捂住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轰隆隆隆——!!!
十二架龙纹直升机组成的编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瞬间飞临聚宝盆拍卖行的上空!它们没有降落,而是极其霸道地悬停在了离地不足五十米的低空!巨大的旋翼卷起十二道狂暴的龙卷风!恐怖的轰鸣声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拍卖行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声浪中疯狂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口精心布置的花篮、迎宾牌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碎片漫天飞舞!
狂风卷起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王一笑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变成了鸡窝,昂贵的粉西装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他狼狈地用手挡着脸,惊骇欲绝地望着头顶那十二个遮蔽了阳光的钢铁凶兽!那两个架着我的保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像两截木头一样僵在原地,手早就松开了。我趁机站稳,拍了拍冲锋衣上的灰,顺便把煎饼袋子往怀里护得更紧了些——龙王大人的早餐,容不得半点闪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轰鸣和狂风中,悬停在正中央、体型最为庞大的一架直升机(机首同样绘着狰狞的龙首)的侧舱门,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拉开!
没有梯子,没有绳索。
紧接着,让所有人眼珠子掉下来的一幕发生了!
如同打开了神话中聚宝盆的盖子,无数花花绿绿的钞票,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狂暴的瀑布,从那个敞开的舱门里疯狂倾泻而下!
一百元、五十元、美元、欧元、英镑……红的、绿的、紫的、蓝的……崭新的、成捆的、散开的……汇成了一道色彩斑斓、令人目眩神迷的钞票洪流!它们在狂暴的直升机旋翼气流中被疯狂卷动、飞舞、旋转!像一场由金钱构成的、混乱而奢靡的暴风雪!
钱……钱雨!天上下钱雨了!有人失声尖叫。
疯了!都疯了!有人喃喃自语。
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钞票瞬间覆盖了拍卖行门前的大片区域!地面、花坛、车顶……甚至王一笑那件骚包的粉西装上,都落满了厚厚一层!保安们彻底傻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空中飞舞的钞票。王一笑的跟班们也忘了矜持,尖叫着蹲下去捡钱。整个场面瞬间失控,混乱不堪!
王一笑站在钞票堆里,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铁灰!他精心准备的炫富出场,他刚刚在拍卖行里志在必得的威风,在这从天而降的、赤裸裸到近乎侮辱的金钱洪流面前,被碾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悬停在低空的那十二架龙纹直升机,眼神里充满了暴怒和一种被踩了尾巴的疯狂!他王一笑,全球首富之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好!好!好!他连吼三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调,跟我比有钱!跟我比排场!老子让你开开眼!!他哆嗦着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部造型奇特、镶嵌着钻石的卫星电话(刚才的电磁脉冲似乎没影响到这种特殊设备),几乎是吼叫着下令:是我!王一笑!我在城南‘聚宝盆’!给我调‘秃鹫’!立刻!马上!我要让这帮装神弄鬼的杂碎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实力!!
他挂掉电话,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天上的直升机,对着我(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可能有点背景了)歇斯底里地咆哮:装逼是吧!撒钱是吧!等着!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武装到牙齿!什么叫真正的空中霸主!
不到三分钟,西北方的天空也传来了沉重的轰鸣!声音同样巨大,但更加尖锐,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撕裂感!
四架涂着沙漠迷彩、造型更加粗犷彪悍的重型武装直升机,排着战斗队形,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天际!机身两侧的短翼下,狰狞的火箭发射巢和机炮炮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机首下方,大口径的机炮更是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它们如同四只真正的钢铁秃鹫,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高速逼近!悬停在了十二架龙纹直升机稍远一点的对峙空域!
王一笑看着自己召唤来的强大武力,脸上重新浮现出病态的亢奋和扭曲的得意。他整了整被风吹歪的领带(虽然上面还沾着钞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空嘶吼,声音在巨大的引擎噪音中显得有些失真:看见了吗!这才叫力量!这才叫排场!撒点纸片就想吓唬老子做梦!给你们十秒钟,立刻给老子滚蛋!否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让你们统统变成废铁!
他带来的四架秃鹫武装直升机也配合地压低了高度,机炮炮口微微转动,锁定了对面的龙纹机群,发出令人牙酸的液压驱动声,威胁意味十足!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一场空中火拼似乎一触即发!
周围的宾客和工作人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抱头寻找掩体,生怕下一秒就被漫天飞舞的弹雨撕碎。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
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个极其不和谐、极其魔性、甚至带着点滑稽的声音,突然从街角传来。
那声音是如此的低沉、如此的缓慢、如此的……接地气。像是某个年久失修、严重哮喘的老旧柴油发动机在垂死挣扎。
突突突……哐当……突突突……
声音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与现场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噪音吸引了注意力,包括天上剑拔弩张的双方直升机飞行员。
只见在聚宝盆拍卖行旁边那条狭窄的、堆满垃圾桶的小巷口,慢悠悠地……拐出来一辆拖拉机。
不是那种现代大型农用机械,而是最老式、最经典的那种——东方红牌,巨大的后轮,沾满泥巴和不明污垢的铁皮车身锈迹斑斑,油漆剥落得像是得了严重的皮肤病。驾驶座上方那个歪歪斜斜的帆布棚顶,破了好几个洞,在风中凄凉地抖动着。排气管冒着浓重的、带着柴油味的黑烟,伴随着那标志性的、节奏感十足的突突突声,像一个得了肺痨的老头在艰难喘息。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磨出了毛边的藏蓝色粗布工装,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点的黄胶鞋。他嘴里叼着一杆老式的铜烟锅,烟锅很长,烟嘴是暗红色的玛瑙石,此刻正袅袅地冒着青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长途驾驶后的疲惫和……百无聊赖仿佛眼前这直升机对峙、钞票漫天的火爆场面,还不如他烟锅里那点烟丝有吸引力。
拖拉机慢悠悠地,无视了天上那十六架杀气腾腾的钢铁巨兽,无视了地上厚厚的钞票和惊慌失措的人群,更无视了王一笑那张由得意转为惊愕再转为暴怒的扭曲面孔。
它就那么突突突……哐当……突突突……地,径直开到了拍卖行大门前,王一笑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才终于吭哧了两声,彻底熄火不动了。一股更浓的黑烟从排气管喷出,呛得王一笑连连后退。
男人---龙王,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动作谈不上优雅,甚至有点笨拙,像刚干完农活准备回家吃饭的老农。他随手把那个还冒着烟的铜烟锅在锈迹斑斑的拖拉机挡泥板上梆梆磕了两下,震落里面的烟灰。然后,他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邃得如同古井的眼睛,懒洋洋地扫过王撕葱,又扫过天上那四架如临大敌的秃鹫武装直升机。
嗯龙王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引擎的轰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叼着烟锅,含糊地问了一句,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说,你小子要跟我比,谁更能装逼
王一笑简直要气疯了!羞辱!这是赤裸裸的、前所未有的羞辱!一辆破拖拉机一个像老农一样的家伙也敢在他召唤来的钢铁秃鹫面前大放厥词!
给我打!!!王一笑彻底失去了理智,面孔狰狞如同恶鬼,指着龙王和那十二架龙纹直升机,对着卫星电话疯狂咆哮,开火!把那破拖拉机和上面那个老东西给我轰成渣!把那十二个装神弄鬼的铁棺材给我打下来!立刻!马上!出了事我担着!!!
接到命令,悬停在空中的一架秃鹫武装直升机,短翼下挂载的火箭发射巢猛地喷出耀眼的火焰!
嗖!嗖!嗖!
三枚拖着长长尾焰的火箭弹,如同三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地面那辆破旧拖拉机和叼着烟锅的龙王,以及悬停在低空的龙纹直升机编队,凶狠地扑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区域!尖叫声响成一片!
完了!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念头。
然而,叼着烟锅的龙王,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将手中那杆刚刚磕完烟灰、还带着余温的长杆铜烟锅,朝着空中轻轻一递。
那动作,平淡无奇,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三枚气势汹汹、足以将坦克撕碎的火箭弹,在距离龙王头顶不足十米的地方,轨迹突然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偏转!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拨弄了一下,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是瞄准龙王或直升机,而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地互相撞去!
轰!轰!轰!
三团巨大的火球在半空中猛烈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和炽热的碎片四散飞溅!但爆炸点距离龙王和龙纹直升机尚有相当一段距离,除了掀起一阵灼热的气浪和震落一些建筑玻璃碎片外,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什么!王一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驾驶秃鹫的飞行员也惊呆了,通讯频道里一片混乱的惊呼。
但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龙王那轻描淡写递出的烟锅,去势并未停止。暗红色的玛瑙烟嘴,仿佛带着某种洞穿虚空的法则之力,在所有人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难以捕捉的残影,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其中一架秃鹫高速旋转的主旋翼桨毂中心位置!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脆响。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那架被烟锅点中的秃鹫,庞大的机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紧接着,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它那由高强度合金打造、足以抵挡重机枪子弹的主旋翼,从被烟锅点中的桨毂中心位置开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密集响起!
下一刻!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架价值数千万美元、代表着人类尖端杀戮科技的重型武装直升机,整个主旋翼系统,连同下方坚固的传动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捏爆的玩具,轰然解体!无数高速旋转的桨叶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激射!
失去了升力的庞大机身,顿时化作一颗沉重的钢铁陨石,带着绝望的呼啸,翻滚着、拖曳着浓烟和火焰,朝着拍卖行旁边一个巨大的、尚未完工的人工景观湖——直直地栽了下去!
轰——哗啦!!!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冰冷的湖水瞬间吞噬了残骸,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碎片漂浮在水面,冒着袅袅的青烟。湖面剧烈翻腾着,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水下地震。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拍卖行区域!
只有龙王那辆破旧拖拉机的引擎,还在不合时宜地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突突声,仿佛在嘲讽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那根长长的铜烟锅,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龙王的嘴边,他吧嗒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眼神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蚊子。
王一笑像一尊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塑,脸色惨白如纸,双腿筛糠般抖动着,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他带来的另外三架秃鹫武装直升机,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再也不敢有丝毫异动,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连机炮炮口都小心翼翼地垂了下去。
啧。龙王似乎对那架坠湖的秃鹫有点不满,嫌弃地看了一眼冒烟的湖面,动静大了点,扰民。他摇摇头,目光终于落回到瘫软在地、散发着骚臭味的王一笑身上。
就在这时,龙王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口袋里,一部同样老掉牙的诺基亚1110(跟我那部特供机是同一个时代的古董),突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声音清脆又突兀。
龙王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没有任何署名的号码,随手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瞬间通过手机的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区域:
龙王殿指令:目标,王氏集团。执行:一级金融风暴。倒计时:3…2…1…执行完毕。
这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
几乎就在执行完毕四个字落下的同时,瘫在地上的王一笑口袋里,那部镶钻的卫星电话,如同垂死挣扎般疯狂震动起来!尖锐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死寂!
王一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掏出电话接通,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侥幸:爸爸!你听我说!这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嘶哑、充满了无尽绝望和崩溃的咆哮,声音之大,连龙王手机的免提都压不住:
畜生!!!你个败家的畜生啊!!!你到底惹了谁!完了!全完了!我们的股票……三秒钟!就三秒钟!跌穿了!清零了!所有银行同时冻结了我们的账户!催债电话打爆了!合作方全部终止合约!供应商堵门要钱!稽查署的人已经到楼下了!我们……我们破产了!彻底完了!你这个孽障!王家……毁在你手上了啊!!!
龙王竟然是龙王殿的龙王,你惹了龙王殿的龙王你们王家在这永无出头之日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王一笑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他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全球首富之子,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彻底碾碎了灵魂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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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面无表情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绝望哀嚎,等那头只剩下崩溃的呜咽时,才对着自己的诺基亚话筒,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挂掉电话,随手塞回工装口袋,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朝着拍卖行大门走去。
拍卖行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宾客们尖叫着往外跑,工作人员面无人色地躲藏在桌子底下。那个装着明代青花艺术品的古董夜壶,正孤零零地放在展示台上,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扎眼。刚才王撕葱那八百万的天价,此刻听起来像个拙劣的笑话。
龙王径直走过去,看都没看旁边抖如筛糠的拍卖师,随手抄起那个价值连城的古董夜壶。动作随意得就像在菜市场拿起一个装咸菜的坛子。
他转身,走到还僵在门口、努力护着煎饼袋子的我面前,随手把那件让首富之子倾家荡产的艺术品,塞进了我怀里。
喏,龙王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刚办完事的不耐烦,拿去。
我下意识地抱住这个冰凉光滑、绘着精美青花、还带着历史尘埃气息的……夜壶,脑子还有点懵。龙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我差点手滑把这宝贝摔地上。
以后,龙王指了指我怀里的夜壶,又指了指我一直死死护着的煎饼袋子,就用这个装泡面。够深,釉色好,不挂汤。
用……用明朝的古董夜壶……装泡面!老大,您这废物利用的思路,是不是过于清奇了点!
龙王显然没打算征求我的意见。他说完,打了个哈欠,眼角似乎还带着点熬夜的疲惫,转身走向他那辆功勋卓著、此刻还在微微冒烟的老伙计拖拉机。
他笨拙地爬回驾驶座,用力摇动那个满是油污的手摇柄。
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那标志性的、充满魔性的喘息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慢悠悠的节奏。黑烟从排气管重新喷出。
走了小套,龙王叼着烟锅,含混不清地招呼我,回去,趁热。他指了指我怀里那个已经有些凉了的煎饼袋子。
我抱着价值连城的青花夜壶,看看龙王,看看突突冒烟的拖拉机,再看看地上那个彻底失了魂的王一笑,以及天上那些如同最忠诚侍卫般静静悬停的龙纹直升机……
行吧。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抱着我的新泡面碗和龙王的早餐,小跑几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拖拉机那个沾满泥巴的后斗。
突突突……突突突……
在无数道呆滞、敬畏、恐惧、茫然的目光注视下,这辆载着龙王和他卑微小跟班的破旧拖拉机,喷吐着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慢悠悠地、却无比嚣张地,碾过满地花花绿绿的钞票,穿过一片狼藉的广场,朝着来时的方向,突突而去。留下身后一个彻底崩塌的财富帝国,和一地碎裂的世界观。
回到龙王殿那位于市中心却低调得像废弃仓库的总部,我把煎饼恭敬地递给龙王。他老人家盘腿坐在他那张据说是千年阴沉木打造(但看起来更像旧货市场淘来的破板凳)的龙王宝座上,撕开包装袋,满意地咬了一大口,酥脆的薄脆发出悦耳的碎裂声。
我把那个青花夜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脚边:老大,您的……呃,战利品
龙王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对付着煎饼里的辣条,含糊道:不是说了你的泡面碗。拿去用。
……我默默抱起夜壶,这玩意儿用来泡面,心理压力有点大啊老大。
龙王似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角落那台老旧的、布满雪花点的黑白电视机:打开,本地新闻。
我依言打开电视,调到本地频道。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画面稳定下来。漂亮的女主播正用带着点惋惜又有点八卦的语气播报着:
……本台最新消息,曾位列全球富豪榜榜首的王氏集团,于今日上午突然宣告破产清算,其名下所有资产已被冻结。集团创始人王无天先生,目前下落不明。据知情人士透露,王氏集团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金融风暴和挤兑危机,其崩溃速度之快,创下了商业史上的纪录……
画面切换,是一段显然用手机拍摄的、有些摇晃模糊的视频。背景是一个简陋的、挂着老王煎饼招牌的街头小摊。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穿着廉价围裙的老人,正动作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地摊着煎饼。他眼神空洞,带着巨大的茫然和还未散尽的惊恐。虽然穿着打扮和气质天差地别,但那眉眼轮廓……赫然正是前全球首富王无天!
据悉,女主播的话外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王无天先生目前疑似在城南某处经营煎饼摊维持生计。昔日首富,街头摆摊,令人不胜感慨……
就在这时,视频里的老王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拍他。他抬起头,眼神慌乱地扫过镜头。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摊位上某个印着模糊龙形图案(可能是某个山寨品牌的LOGO)的塑料袋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手一抖,刚刚摊好的煎饼啪叽一声糊在了鏊子上。
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一种极致的谄媚和讨好,那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面具,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镜头后面某个他想象中的人物)拼命地点头哈腰,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无声地重复着什么。
龙王咽下最后一口煎饼,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瞥了一眼电视屏幕里那个卑躬屈膝、拼命谄笑的前首富,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啧。
他慢悠悠地拿起遥控器,啪地关掉了电视。仓库里只剩下煎饼的余香,和角落里那辆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拖拉机,在沉默中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我看着怀里冰凉光滑的青花夜壶,又看看龙王脚边装煎饼的廉价塑料袋,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把夜壶抱得更紧了些。嗯,老大说得对,这釉色,挂汤效果应该……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