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我变成母亲口中的临期牛奶,试图以逼我结婚折现填补弟弟的彩礼窟窿。
相亲对象刘旭东,挺着肚腩,牙沾菜叶,却挑剔着打工妹的智商。
他恩赐般宣布,虽然你学校普通,我愿意为你破例!名校底线……为你放宽!
我胃里抽搐,听他畅想接管姐姐的工厂、规划我的子宫。
眼前却闪现童年染血的水彩笔、空荡的鱼汤锅、弟弟堆成山的球鞋和我便利店夜班的黑眼圈。
因为常年忍耐而紧崩的那根弦……终于断开。
第一章
这是我第十四次被催婚。
哦不,是第十五次。
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母亲王若男那双磨砂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节奏——哒、哒、哒——像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每一次踱步都带着焦灼的算计。
我仔细打量镜里这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嘴角因长期紧抿刻下细纹,眼底沉淀着加班和失眠的青黑,如同一块被过度使用的电池,电量耗尽,却依然被要求持续输出。
书林王若男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妈跟你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啊你今年都虚岁二十八了!不是小姑娘了!
将我年龄抬高两岁,是每次催婚的必要条件,以前我尚且抗争两句,如今连争论的念头都无。
她的语调继续拔高,言语中不乏鄙夷。
你看那直播间里,那些三十好几的女的,蹲在上头像什么样子人家不要啊!男人眼睛都盯着二十出头水灵灵的小姑娘!过了三十,就是超市快下架的牛奶,打折都没人要!
呵呵,打折牛奶多歹毒的比喻,看来我这瓶名牌牛奶的价值,最大的作用是赶在过期前变现补贴给陈书桓用吧
名牌大学毕业、工作拼命又如何
不过是他们眼中待价而沽的商品。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攥紧喉咙。
我用力推开窗户,夹杂着雨丝的寒气扑面而来,却吹不开心头这沉甸甸的、以爱为名的枷锁。
砰砰砰!
拍门骤然升级为粗暴的砸门,鼓点般擂在我的心上。
张姨家的小丽!才二十二!对象都带回来三回了!年底就办酒!
王若男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言语间的嫉妒之音不绝如缕。
人家卫校毕业怎么了找了个市区做生意的,家里五套房!彩礼二十八万八!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听见一阵喝水发出的吞咽声。
而后又用一种不甘的语气说道。
你呢你比她好看,比她学历高,怎么就连个歪瓜裂枣都抓不住一个书桓的事业刚起步,到处都要用钱!那辆车的贷款,还有他谈的那个女朋友,家里条件好得很,眼瞅着就要谈婚论嫁……
她顿了顿,似乎要斟酌用词,转而又放弃这个念头,毕竟,自己女儿有什么好顾虑的又说道:
你不赶紧把自己‘安定’下来,找个能帮衬家里的,到时候拿什么给你弟弟撑场面人家女方家里要的彩礼、房子首付,指着谁掏!
是了,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难怪想要把我打折出售,原来不是挡了弟弟的路,而是没置换一个好价钱,我这位弟弟也不该叫书桓,应该改名耀祖才对。
脑海里的过往像一本老相册,徐徐展开:
七岁时——我得了一盒24色水彩笔,是我用全班第一赢来的奖品。
弟弟抢走时笔尖戳伤了我的手掌,母亲冲进来按住我流血的手,耳光却落在我脸上,死丫头敢跟弟弟抢东西
她掰开我攥紧的拳头,把染血的水彩笔塞进弟弟书包,我的手掌至此留下一个愈不上的疤痕。
六年级时——那是一年冬天,弟弟为班花出手打断同学鼻梁。
母亲踩着高跟鞋冲进教务处,当着全校老师的面扯住我马尾辫,赔钱货!让你看着弟弟就这么难
我一个趔趄没站稳,后脑勺撞在消防栓上,看见弟弟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我仍由血顺着脖颈淌进衣领,血是热的,心却是冷的。
初二时——我就读的县重点中学期中放榜,我的名字烫金般挂在榜首。
推开家门前,却听见母亲在给弟弟呈补脑的鱼头汤。
抓紧喝,上学用脑多……
我想着鱼头汤也该有我一份,掀开锅盖却看到,锅已经被洗刷干净,连根鱼刺也没留下。
但心里这根刺,却扎的很深很深。
大二那年寒假——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时,手机弹出弟弟朋友圈,各种名牌鞋堆成小山。
几乎同时,工资到账短信送达——收入876.5元。
太好了,上个月的打工钱收到了。
不料母亲的语音也传来,给你弟转三千,他想要换一双鞋穿穿。
我盯着玻璃上自己浮肿的黑眼圈,眼前一黑又一黑。
……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第二章
体谅父母,是我二十六年来恪守的人生信条。
虽然恨死他们,但只要他们对我稍加辞色,我恨不能将整颗心掏出。
再者,纵使她对我近乎苛刻,也无法否认她有不容易的地方。
母亲王若男是初中毕业,年轻时长得清秀,却嫁了跑长途的司机——父亲陈建国。
周遭亲戚们纷纷嚼舌根:
——王若男可惜了,低嫁了!
——一个初中生配个司机,能过什么好日子
——张琳(张姨)笨是笨,命好,找了个正经工作的!
这些话曾是王若男的心头刺。
直至我弟——陈书桓降生,彻底改变了王若男的心态。
儿子,是她在家族中扬眉吐气的终极武器。
她开始将全部的精力和期望灌注在儿子身上。
首先是攀比的战场转移:
——我家书桓特别懂事听话(在她看来)。
——老陈,给书桓报一个编程班!听说学好了能挣大钱!
——张林家的小丽学个护士能有什么出息
邻居张姨买了个金镯,原本王若男也想要一只,因为张姨家进了贼,王若男免不得挖苦道:
——她金镯子丢了活该!天天炫耀来炫耀去,好了吧,招贼了吧
————我可不买那招人惦记的东西,省点钱给我儿买最新款的游戏机!
——我儿就是配用最好的!
当然了,我的学业和工作成就,也曾短暂地让王若男找到碾压张姨的快感:
——我家书林考上一本!张琳家小丽呢卫校!啧啧,这脑子,随她妈!
不过,这种快感只是短暂的、工具性的。
我的优秀,在王若男看来,终极目标应该是兑换成对儿子更有利的资源,要么是找个金龟婿反哺家庭,要么是自身高薪持续输血。
真正让王若男立于下风的是,小丽钓到金龟婿的消息传出,如同一记响雷震碎了王若男用女儿优秀编织的虚幻优越感。
更让她恐慌的是,儿子陈书桓创业屡屡失败,花钱如流水,谈的女朋友家境优渥,结婚成本像座大山压下来。
于是乎,
——学历好工作好有什么用嫁不出去就是赔钱货!
——养女儿就是给别人家养的!
这些闲话直戳王若男心窝。
她无法接受赔本的买卖。
女儿的婚姻与她而言就是置换,无疑,二十六岁的我尚且还能换个好价钱,这也是她持续加大攻势的主要原因。
门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嚎和歇斯底里的捶打,仿佛我不开门,就是在亲手掐断弟弟未来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和无力感,猛地拉开了门。
王若男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妈,又怎么了
我的声音疲惫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王若男立刻收住悲容,变戏法似的塞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刘旭东和一个手机号,字迹潦草得如同她此刻急切的心情。
喏!抓紧联系!我找你张姨帮忙牵的线!
王若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补充道:
人家大学生!在自家厂里当生产小组长!那厂子效益好得很!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妈打听过了,他家就一个姐姐,姐夫身体不好,厂子迟早是旭东管!你嫁过去,那就是当家少奶奶!
到时候手指缝里漏一点……
王若男搓了搓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眼神热切地盯着我:
书桓那新项目,启动资金不就有着落了他女朋友家要的体面,不也有了这机会千载难逢!
别挑了!
我无语透了,面儿还没见过,就已经开始计较人家家产了。
好的,妈。
我恭顺着接过纸条,声音平淡无波,像一潭死水。
相亲
不过是又一次被明码标价、奔赴一场为弟弟招商引资的屈辱交易罢了。
麻木感早已深入骨髓。
脑海中闪过历任投资人候选人的嘴脸,让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其中:
妈宝男有之——要求婚后财产全归他妈管、他妈养他不容易;
抠搜男有之——提倡新型婚姻,要求AA制,连卫生纸都要记账;
传宗接代有之——自己是三脉单传,要求女方三年报俩,人丁兴旺;
月薪三千的霸道总裁更有之——要求女方辞职伺候全家,并自带丰厚嫁妆入股他的宏图大业
……
每一次,都在刷新我对男性认识的下线。
而这一次的刘旭东,不过是他们计划里,另一块可能用来填补弟弟欲望深渊的、油腻的垫脚石。
第三章
遇见你很高兴餐厅。
俗气的霓虹灯吊灯在阴雨天里闪烁着廉价的光芒。
我坐在预定的卡座,胃部冰凉。
窗外淅沥的雨声像是为这场即将上演的资产评估会奏响的背景乐。
我只觉得胃里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上面刻着陈书桓的名字。
母亲那句厂子迟早是旭东管!书桓的资金就有着落了!像魔咒一样在耳畔回响。
门口风铃轻响,一个身高腿长、穿着得体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我呆呆看着他,心头那一丝丝微小的渴望,如同死水微澜般漾开一丝涟漪。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因焦虑而干涩的嘴唇。
而后又禁不住苦笑,多么讽刺,我竟然在潜意识里期待这座矿源的素质,至少他外表不那么令人绝望,能让我在履行义务时稍微好受一点。
我心怀期待的垂下眼睛,将坐姿调整的端正,等候他礼貌地向我招呼……
终于,
风衣帅哥越过我,走向了别人。
是了,以家里的资源,怎可能有优质男推介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又一个敦实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深蓝色紧绷的牛仔裤包裹着粗壮的腿,竖领条纹Polo衫勒着圆滚的肚腩,发胶固定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
原来他,才是本次相亲对象刘旭东。
陈晚小姐遇见你很高兴!洪亮而自得的声音。
他一屁股坐下,沙发发出呻吟。
咧嘴一笑,门牙上那抹暗绿的韭菜叶,像一块劣质矿石上醒目的瑕疵标签。
我妈说你家手套厂挺不错的。
我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尽职调查口吻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恶心。
是吧,还行。他却并不反感,似乎还颇为得意。
他开口说道,我在‘春娇手套厂’当生产小组长!
刘旭东挺起胸脯,如同展示矿藏储量,嗐,说白了,自家产业!我亲姐开的!姐夫身体不好,以后迟早是我的!嘿嘿!
我胃里一阵翻搅,母亲的情报被坐实了,这块矿,似乎有开采价值。
不怕你知道,我的行情好着呢!
他压低声音,音量却不减。
厂里打工妹,可劲儿给我送吃的!包子、水果、奶茶……挡都挡不住!
他咂咂嘴,用了一个很恶俗的词——打工妹。
我心里万马奔腾,他却浑然不觉,仍是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
我姐非让我从里头挑一个凑合,切!我才不要!那帮女的,初中都没念完,笨手笨脚,脑子不灵光!以后生了孩子智商随妈,那不完了
言罢,还伴随一副嫌弃的表情。
我找对象很有主见!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学历!必须是硬指标!985、211大学本科!这是底线!我喜欢聪明会读书的,以后孩子基因好,教育也不用愁!
他竖起短粗手指掰着。
我强忍不适,指了指自己的门牙示意他牙上有菜。
刘旭东浑然不觉,继续恩赐,不过嘛,陈小姐你……虽然学校普通了点(一本),看你整体气质还行,我愿意为你破个例!放宽点要求!
他大手一挥,仿佛给予了天大的恩惠。
我吓得不轻,赶忙止住他,不不不,刘先生!
我连连摆手,语气真诚得近乎刻薄。
您千万别为我坏了原则!我读书也就一般般,智商平平。小孩要是随了我,将来学习肯定费劲,那不是耽误您优秀的基因传承嘛!您还是得坚持初心,找个名校才女!
对了……还没问刘先生您是哪个名校毕业的
我对这位树墩兄也有点好奇,问道。
刘旭东表情一僵,随即挺腰。
我长江商贸专业技术学校!学的是企业管理!实践出真知!管一个厂子,光念书顶什么用关键得有头脑,有魄力!你看我现在,不也管着几十号人学历那都是虚的!
我苦笑回应,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服务员将一盘蒜泥生蚝端上桌。
他大快朵颐,汁水淋漓,门牙上的绿色瑕疵更加醒目。
我再度感到自己受到视听的双重地震,这一出怎么都称得上相亲霸凌了吧
我频繁啜饮冰水,压下呕吐的冲动和内心的荒诞感。
时间如同煎熬。
当第二十座精神病院的地基被我用脚趾抠出时,刘旭东的手机终于响了。
厂里有急事!我得赶回去,毕竟天道酬勤嘛!你懂的!
他起身拿起一根牙签,自作潇洒地冲我挥手,下次聊!
我不理解,为什么吃盘生蚝也要剔牙
不过,好在他没有当我面剔,我暗自庆幸。
他的影子消失在店门外,留下我、一盘吃剩的生蚝壳,还有未结算的账单。
我看着账单,胃里翻江倒海——这顿尽职调查的费用,看来还得我来承担。
第四章
冲出餐厅,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
我折回饭店卫生间,伏在洗手池边剧烈干呕,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镜中的脸苍白灰败,眼神空洞。
这哪里是相亲
分明是一场为了弟弟利益而被强行押解去进行的、屈辱的视听霸凌!
一切都让我恶心到了极点。
我拖着比加班到凌晨两点还要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被王若男猛地拉开。
她一脸喜气,眼神焦灼地看向我。
怎么样书林!刚才旭东给你张姨打过电话了!说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别满意!说你大气、稳重!有文化人的样子!这事儿有门儿!
王若男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隐秘的激动。
妈特意问了!他家厂子一年利润少说这个数!等你过去了,好好把握,家里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书桓那边新项目的启动资金,还有那女孩家要的彩礼……这不就都解决了
你弟弟的未来,可都指望你了!
母亲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刺穿我最后的忍耐。
我再次浮现白天的相亲场面,油腻腻的生蚝、竖起的Polo领、锃亮的头顶、门牙上的菜叶、那句愿意为你破例的施舍……
更为尖锐的是母亲眼中闪烁的、对我这盒临期牛奶变现后弟弟利益的无限憧憬!
排山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将我淹没。
呕——!
我一把推开母亲,像逃离瘟疫一样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吐得肝胆俱裂,眼泪和胆汁混合着流下,仿佛要将被强塞进胃里的交易连同那令人窒息的亲情一同呕吐干净。
王若男被推得撞到墙上,脸上的喜色瞬间化为惊愕和恼怒。
她冲到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先是焦急地拍门,书林!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那个刘旭东带你去什么不干净的馆子了
等我虚脱地扶着门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王若男的焦急迅速被浓浓的不满取代。
你看看你!身体这么差劲儿!更要早点成家有人照顾!
她皱着眉,语气强硬起来,
旭东都说满意你了,你还挑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书桓那边等着钱用呢!他女朋友家催得紧,你当姐姐的,不能只顾自己!
妈!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破碎却带着最后的决绝。
谁都行……但把我当肥料一样挖去填陈书桓那个无底洞……绝对不行!那个刘旭东,想都别想!
他哪儿不行了啊!
王若男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家里开厂子的!实打实的钱!你嫁过去就是享福!帮衬家里点怎么了书桓是你亲弟弟!没有他,以后谁给你撑腰谁给你养老你还想找什么样的玉皇大帝吗能给你弟弟变出金山银山来吗
呵呵,总说什么撑腰撑腰,你们几时为我撑腰过
我的苦难全是你们给的!
我冷笑道,带着挖苦说道,他看不上我!他要985、211的!嫌我学历拉低后代智商!
王若男立刻反驳,胡说!他跟你张姨说了,觉得你挺好,能包容!学历是死的,人是活的!有钱才是硬道理!你揪着这点不放干嘛
我无奈摇了摇头,那您知道他什么学历吗
中专毕业!!我寒窗苦读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被一个中专生挑拣‘基因’,还被我妈逼着感恩戴德接受这份‘恩赐’吗!
王若男不以为意,接连反驳。
中专怎么了现在社会学历有啥大用你读书好,出来不也是打工赚那点死工资!你看你爸,货车司机,中专都没念过,我不也跟他过了一辈子关键是人好,踏实,肯干!能赚钱养家就行!
于是乎,父亲的形象、母亲的理论、与刘旭东的相亲画面在脑中疯狂交织。
又是一阵汹涌的反胃,我捂着嘴,再次冲回卫生间。
这一次,王若男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站在客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五章
我跪在卫生间瓷砖上,珍珠耳钉坠入呕吐物中。
王若男在门外咆哮,装什么娇气!当年我怀书桓吐到生都没耽误干活!
我盯着污秽中依然莹白的珍珠,突然想起这是大学辩论赛夺冠奖品,也是我人生最后一次纯粹为自己赢得的荣光。
那是一场关于女性是否该为家庭牺牲事业的辩题,我站反方立场,击败对手,大获全胜。
凌晨两点,陈书桓醉酒来电,姐……姐夫说厂子能入股……你赶紧嫁过去嘛!
呵呵,这都已经叫上姐夫了,我苦笑。
手机传来女友娇嗔的背景音,说好给我买香奈儿包包的!电话戛然挂断,留下拉长的回音。
我用指尖婆娑这副莹白的珍珠耳钉,心里五味杂陈,往事一幕幕再度翻涌,包括我二十二岁那年被母亲亲手撕碎的留学offer也袭上心头,再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终于发觉。。
次日早餐桌上,我拿来计算器,妈,我这些年一共给过家里38万……我一面说着,一面敲着计算器计算。
王若男打翻豆浆,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不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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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然道,按市价算,连本带利早还清了。今后,我不再欠你们。
你,你什么意思王若男有些无措,瞪着眼睛看向我。
我说,我和你们之间,早就还清了!我一字一顿地说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若男摔出脚上的拖鞋,怒骂道,你是我血肉化的,凭这些就想还清
那就把命拿去吧,如果你想的话,随时来取。我冷笑着看向她,连仅剩的一点生育恩情也在顷刻间化作乌有。
我拖着箱子走出房门,滚动的轮响惊飞了窗外麻雀。
鸟雀感知威胁尚知出逃,为何人却能对以亲情为名的伤害甘之如饴
我在楼下徘徊了三秒,只为确认那声颤抖的滚究竟是不是幻听。
不过是徒劳,我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小区里,张姨正炫耀小艾的孕检单,看见我的疲惫神情突然噤了声——我照常和她打了声招呼,而后离开了这群人。
你好,星城南站。我拦下一台出租车,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打算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赶到车站时,时间尚早,我走向自动贩卖机,取出一瓶农夫山泉,拧开瓶盖,一瓶水咕嘟只剩下半瓶。
随后拨通猎头电话,你好,请帮我转告,我接受云南分公司的offer。列车进站时,我摘下工牌扔进垃圾桶——那家父母逢人就夸的体面外企,如今再也不能将我困住。
第六章
苍山融雪水汇成溪流穿过古镇时,我正坐在御景酒店的二楼签合同。
窗外的银铃叮当作响似在伴奏,窗内我用钢笔划过收购协议——刚买下的普洱茶园年产量足够买20个香奈儿限量包。
指甲在金额栏停顿片刻,突然想起五年前弟弟通话时传来的背景音。是他对象找他讨要香奈儿包包的那段腻歪歪的对话。
我怔了怔,意识到有些失态,迅速调整状态,将名字签下。
陈总彝族茶商阿诗玛推来紫砂壶,尝尝刚泡好的普洱。
茶汤入喉那刻,手机弹出母亲短信:你侄子的早教班要50万,明天打来!
我按下手机截屏发给律师,这是第四回了,证据可够了
不等他回复,便熄灭手机。
洱海新购入的民宿也在装修。
工头老六攥着设计图的手青筋暴起,这贝壳墙要嵌三千片碎瓷,每片都得手工打磨弧度——您这是要逼死匠人!
可整个洱海,只有您的手艺配得上这份刁钻。
我指尖划过图纸上珍珠展柜的位置,玻璃反光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雪亮的线。
他忽然噤声,抡起锤子砸向瓷砖的闷响里带着被驯服的亢奋。
整面墙壁都是用碎瓷镶嵌作出的贝壳般造型,中心位置还嵌着那对被我救出污秽的珍珠——如今它们在消毒水里泡过三遍,躺在玻璃展柜中像两枚小型太阳。
如果不是它们对我的提醒,恐怕我早在家里被他们吞噬殆尽,连一片骨头渣子都不剩。
火把节那天夜晚,财务总监周晨许冲进庆功宴,陈总,上季度分红到账了,您个人进账200万!
我笑道,大家听者有份,今天的单我个人掏腰包!
香槟泡沫喷涌的瞬间,民宿大门被撞开。
浑身湿透的陈书桓举着破伞嘶吼,妈肺癌晚期了!都是你气的!
满场寂静中,王嘉怡慢悠悠的掀开账本。
陈先生,您三年来以您母亲的名义借款了82万,这些是名目,请您抓紧结清。
他紧紧攥着的手忽然松开,脸色清白相间,终于憋出一句,自家人,也要算的这么清楚
我不回应他,或者说,我懒得搭理他。
我和他们早已决裂,现在想要重新将亲情捡起,晚了!
报警吧。我向嘉怡示意道,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对了,记得提醒警方,陈书桓半年前曾用同样诊断书骗过海州病友群,走法律程序,是不是要判三年
我补了这句话,而后离开现场,不愿驻足。
陈书林,你冷血无情,我妈怎么生了你这样的人,养只狗都比你强!
保安将陈书桓叉出去的同时,他恼极怒骂。
亲情关系里的既得利益者,又怎么可能体恤从小被刻薄大的姐姐
雨季结束那日,银行送来金卡,恭喜您,在本行存款超过五百万。我婆娑着这张卡,心里浮现出愉悦和满足。
团建日,我带着全体员工登上苍山,在海拔3000米处埋下铁盒,里面有我被撕碎的留学offer、母亲砸来的那只拖鞋、还有那份曾困住我的体面工牌。
盖土时阿诗玛轻声问,不放点其他什么纪念品吗
我释然般的笑道,带着解脱和放松,已经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