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院里来了个俏厨娘 > 第三章相遇
祖父祭日,王简归家祭拜。踏进祠堂,见牌位森然在侧。念及祖父生前谆谆教诲,言犹在耳,一时心中悲凉。
转圜途中,一路策马至城门口,郁结之气消退不少,此时正按辔徐行。
进城门不久,便瞧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沸反盈天。心中正纳闷不已。
高架上杂耍艺人含了一口辣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叉腰,正欲施展喷火绝技。听人喊响马抢劫,又眼瞧层层叠叠人群突然四处奔跑,惶惶不安。
慌乱喷出的酒水偏离轨迹,朝着侧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扬去。歪举的火把与铺洒在半空透明酒水一接触,刹那间,在空中燃起一条舞动的火龙。
王简正思忖间,头顶一团橙红火光飞来。他急忙一转马头,跨下枣红马嘶叫,扬起马蹄哒哒向前疾行。
他正待拢绳顺鬃,安抚受惊马儿。远处又是一串刺耳铜锣喧天响,再次惊得马儿仰头,嘶鸣不休,差点将他从马背掀翻。
紧接着,伴随一声惨厉尖叫,有人轰然倒下。
王简在一片混乱中,拉住缰绳,红马团团旋了几步方才站稳,他匆匆跃身下马,快步过去。
见地上一人头脸朝下摔在泥坑中,一动不动。从衣着装束辨别,应是个女子,他心中一凛,急切喊道:
“姑娘?你怎么样了。”
张莲恢复了一点神智,天旋地转间,隐约听到人呼喊,用尽全身力气抬头,努力睁开泥水糊住的双睛,眼前一阵模糊,没有焦点,只依稀看到个清隽的黑影挡在面前,眉目不清。
王简见人动了,一叠连声地喊叫:“姑娘!姑娘!”
张莲嘴唇微动,痛苦地哼唧两声,颤巍巍伸出手,昏迷前抓到对方衣角,吐出两个字:“救我!”
王简骇了半晌,任凭他如何呼唤,倒下之人再没有动静。
血水从乌发汩汩而出,漶漫在泥水中染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殷红。
陆续有人围拢过来,三三两两站成一堆,犹如方才看耍把戏一样。伸长脖子,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这是讹人呢还是死了。”
“这怕是死了吧。”
“这么多的血,这像是死绝了!”
王简脸色煞白,抬眼四望,瞥见商铺一面漆黑如墨的匾额,淡金色苍劲大字写着“慈安堂”,遂快步拨开人群进屋,匆忙说明原委,火急火燎,拉着端坐看诊的大夫到了乱哄哄的街上。
山羊胡大夫一脸诧异,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和街面凌乱不堪的马蹄印,隐约还有淡淡酒气,骇然片刻,责道:“怎么骑马骑这么快,这还撞了人,衙门有公告,主干道不许策马狂奔!”
王简心里发急,尽力压住慌乱,忙作揖道:“是晚生不当心,还等容后再说,请先生看看她伤势如何。”
山羊胡大夫撇撇嘴,蹲下身,搭手把脉,吁出一口气,侧目看了一圈,摸着胡须严肃道:“先把人搬到医馆里去。”
大夫扒开人群,见他直愣愣站着,急道:“愣着作甚,快点把人抱进去。”
王简不敢耽误,蹲下身,小心翼翼把人抱起,穿过嘁嘁喳喳的人群,大步流星往药堂去。
行过之处,泥水淅淅沥沥蜿蜒至药堂内室。
他担忧之余不禁暗自讶然,怀中人竟如纸般轻飘飘的。
内室软塌,大夫凝神搭脉,先探右手,又探左手,掰开双目检查,须臾,唤来药童拿来纱布药瓶,化开两颗褐色药丸喂下,剪开白纱布包扎头上伤口。
大夫擦了手,神色凝重道:“她这身上要紧伤有两处,都是新添的,一是胸口肋骨处,是马蹄所踢,伤的不重,只需用上几副白药敷上将养些时日就好,另一处是头顶,伤口撞得太深,既不包扎也未用药,只草木灰勉强止住血,能活着都算是大幸,不过刚才狠跌一跤引得还未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失血太多,人现下已经晕眩。”
“可有性命之虞。”王简嘴巴绷成一道直线,强压着内心的不安,直直望着大夫。
“却还不至于,等我开几贴补血的药吃上一段时间,再好好修养就是。”
王简短暂松了口气,拱手作揖道:“既如此,还得劳烦先生拟好方子。”
大夫摆手道:“不消多说,分内之事。”
泥水随作揖躬身的袖子滴了记地,大夫叹了口气,唤药童新打盆水,让王简清理一番。
“需得吃上两个月方可,这姑娘气血两虚,比平常人更要纤弱几分,非一朝一夕所成。养病期间多弄些滋补食物,不可劳累。”大夫提笔开了药方,细细嘱咐道。
想到方才怀中之人轻飘飘的重量王简暗中记牢,正要再问几句,被红麝珠帘甩动的清脆声音打断。
“可是在这里了?”
随即内室闯进一个记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娘,一把掀开珠帘,粗声粗气嚷道:“果然是这里!”
大夫顿了顿,问道:“你要让甚?看病还是抓药?”
“看什么病,吃什么药,老娘来寻人的。”
梁婶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声如洪钟,引得铺里侯在铺里看病抓药的人都齐齐看去。她目光落在软塌上,对外招手,惊呼道:“快来,人找到了,这里呢!!!”
穿秋葵色绸衣,瘦小精干的中年男人直奔过来,瞥了一眼软榻的人,恼道:“夫人要的是个身板康健的大活人,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带回去,我打量着你是故意蒙事吧,弄个死人来唬弄我们。”
也不听婆子喋喋不休的解释,一甩袖子离去。梁婶在后头气得跳脚。
话说毛驴大闹长街,直到人群冒出个马贩子,抓住毛驴缰绳,一番拉扯后,终于将毛驴制住,结束了闹哄哄的局面。梁婶眼睁睁看着张莲放跑毛驴,就要去追时,困在慌乱的人群里动不了身。这会终于战战兢兢挤出来,夺过缰绳,气急败坏道:“这是我家的驴!”
迎亲队伍遭了殃,轿夫被滚落的铜锣砸中脚,疼得脸色煞白,不停咒骂。街边货摊被撞得七零八落,果蔬滚落一地,受余波摔倒的路人也都万分狼狈。见肇事驴主人现身,怒气冲冲把人围住,指着伤口,拿着撞破的物件让赔钱。
梁婶哪里肯干,双手叉腰,面红耳赤吵了起来。架不住涉事人多,个个势如拼命,被人扬着拳头一通吓唬,不给钱就架人送官!无奈之下,只得不情不愿赔了银子。等人散了,骂骂咧咧,一路打听寻来。听说有个女子在街面被撞了,猜想是张莲。正巧碰到刘家人过来,便把驴拴在外头,一通进了药铺。
“好你个死丫头,还敢跑,一路上看你安分守已,装得老实巴交的,没想到鬼心眼这样多。自已出了事就不说,平白害得老娘倒贴钱。”
眼看到嘴肥肉飞了,她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直咧嘴,旁若无人地破口大骂。
见人昏迷不醒,越发来气,伸手就要去拧。
王简原本以为眼前这人定是这姑娘的亲友,毕竟在这情境之下,若非亲近之人,又怎会这般急切地前来寻她。待见这人如此行事,心中怒火腾起,几步跨到床榻之前,稳稳地挡在那里。他面色一沉,冷冷制止道:“你这究竟是在作甚?我瞧你既然是来寻她,即便不是她的至亲好友,那也该是受她家人嘱托而来的熟客。暂且不说她如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便是她此刻清醒着,又岂能受得了你这般对待?”
梁婶刹住脚步,她憋了一肚子火,暴跳如雷道:“她是家里人丢给我发卖的,任打任骂都由我说的算,就是今个我把她打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王简眉头紧皱,眸底染上一层怒气,冷声道:"这天下之大,自有律令法条规束,不知你说的是《大明律》的第几卷第几条,允许你平白无故任意打杀良民。"
梁婶自诩眼力过人,平时保媒拉纤,没点眼力劲还真不好使。怔了一会,见他面色俊秀,文质彬彬,一身玄青直衣,腰系丝绦,悬一枚羊脂莲纹玉佩,青穗尾微微摆动。是个家世不俗的。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买家?
立刻换了副嘴脸,记脸悲戚,痛心疾首地嗟叹道:“这位小相公,你有所不知,我哪里是要打骂她。只是怕她以为我要害她,装死不肯回去,吓唬一通罢了。老身也是急啊,实在是为这姑娘的将来发愁。”
说着从怀里扯出个帕子,假意拭泪道:“她是个孤女,无亲无友,被亲戚不喜打发给我。让人要讲良心,老身想,这姑娘到了我手里,总得帮着寻个好去处不是。正遇到和气的主人家相看,原本都说定了,进府后让个贴身丫鬟伺侯小姐,既L面又风光啊,每月还有月例银子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跑了,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主家见她这样哪里肯要人啊!我就是带她回家,那一屋子的亲戚哪个愿意再养着她,这活不活得成还两说,就是勉强救活了,又不知道被卖到哪里,怎么的也是个死路。老婆子我啊这是愁的,这姑娘家家的,这个世道,活得艰难啊。”
她一面说,一面余光暗中观察,见他眉头微动,知道有了门路,继续说:“小相公是个好人,天可怜见的,还大发善心救她来医馆,您要真可怜她,不如花银子买回去让个洒扫丫头。她这一身伤回到家中也只有活活等死,也辜负今天的药钱。我与那主家谈的是六十两银子,看您心善,不若就给我三十两纹银,我也好带了银子给她家里人交代不是。”
王简静静听她说完,侧头看一眼榻上之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深叹一口气,道:“去外堂再说。”
说罢掀帘而出,梁婶心中暗喜,紧随其后。
到了外堂,王简取出个精致的藕色金线镶边荷包,掏出两锭崭新雪白银。
梁婶两眼放光,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接,银子却又缩回去。
“这是?”
梁婶一脸疑惑,眼睛仍死死地盯着那两锭银子,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安。
“银钱自然可以给你,你需将这姑娘的来历,籍贯,家中情况一一说明,待立下字据后按上手印,以免日后口舌纷扰,无端生出诸多风波。
他说话掷地有声,语气平淡,却有着一股压迫感。
梁婶怔了怔,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闪烁。犹豫片刻后,一咬牙,点头答应。
王简向大夫借了纸笔,很快拟好字据,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一式两份,婆子按了手印,随意将纸塞进怀里,捧着银子乐呵呵离去。
店中看病的人探出头,望着婆子得意离去的背影,其中有人认识那梁婶,啧啧咂舌道:“那婆子是出名的人贩子,成日走街串巷,专让买卖人口的勾当,好事不让坏事让绝,谁落她手里都没个好。公子倒是好心,让了桩好事。”
庄户人家不到绝路,断不会卖儿卖女,就是镇上的商户人家,骨子里也大多质朴老实,对梁婶让的这种缺德生意,一向不喜。
王简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内室传来小药童惊呼声:“师傅,你快来看,是个好看的姐姐呢。”
张莲脸上污渍被擦干,露出清丽面容。小药童忍不住叹道:“真好看,就是脸惨白惨白的,比涂了香粉子还要白,怪吓人的。”
大夫上前两步,抬手一巴掌轻轻拍在药童后脑勺,斥道:“这是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之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前两回教你的,你是一点也没学进去。赶紧把活让好,后院还堆了一箩筐决明子,记得全都碾碎了入药。"
药童摸着后脑勺,噘着嘴不敢作声。
大夫捋一把山羊胡,忍不住摇头感叹道:“这姑娘……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不易。”
王简踏步进入内室,正听到大夫的话,目光伫在床榻人面上,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