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你个白眼狼!是不是你偷了金宝的卖粮钱!
亲爹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弟弟金宝在一旁恶毒附和。我看着这住了十几年、用我血肉换来的新瓦房,看着瘫坐地上只会哭的亲娘,还有那摔碎的咸菜缸。三年了,被他们像牲口一样卖给老光棍的痛楚再次撕裂心脏。但这次,我没哭,反而笑了,慢慢掏出怀里那本带着体温的小册子:偷钱爹,您错了。我回来,是送你们一份‘大礼’——去公安局,好好交代怎么‘买’儿媳妇的!

八百块!就为了给弟弟盖新房娶媳妇,爹娘眼都不眨就把我推进了刘老拐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土屋!三年暗无天日,铁链锁过,饿饭受过。如今,我站在自家气派的新院门口,听着亲弟金宝指着我鼻子骂偷钱的贱货,亲爹在一旁帮腔。心,早凉透了。我挺直了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声音像淬了冰:白眼狼爹,娘,金宝,你们花着我卖身的钱,住着我换来的房,骂着我的人。今天,咱就好好算算,这笔‘良心债’,到底谁欠谁!

弟弟金宝的新婚夜,鞭炮震天响。同一片月光下,山后刘老拐的破屋里,冰冷的铁链正死死锁着我的脖子!三年地狱熬过来,我带着满身伤痕和一本《婚姻法》回来了。刚踏进家门,迎接我的不是问候,是金宝的污蔑:钱肯定是你这贱人偷的!
爹娘沉默纵容。看着他们一家子靠吸我血过上的好日子,积压的恨意终于冲垮堤坝。我对着闻讯赶来的蓝色制服,一字一顿:同志,我要举报!举报刘老根、王桂花、刘金宝,买卖人口,非法拘禁!
爹娘瞬间面如死灰,金宝的嚎叫刺破了虚伪的平静。
日头毒得跟下火似的,晒得村口那棵老槐树叶子都打了卷儿。我趿拉着那双快散架的破塑料拖鞋,后跟儿都磨平了,踩在滚烫的土坷垃路上,烫得脚底板直抽抽。手里拎着半瓶见了底儿的劣质烧刀子,晃荡着,走到老槐树底下那磨得溜光的青石墩子边,一屁股墩儿就坐下了。石头被晒得能烙饼,烫得我嘶一声,龇牙咧嘴地挪了挪腚。
好家伙!这鬼天儿!我抹了一把顺着脖子沟往下淌的汗,黏糊糊的,沾了一手灰。拧开酒瓶子,对着嘴咕咚就是一大口。那酒又辣又冲,像一团火顺着嗓子眼儿往下烧,烧得心口窝子那股子憋闷气儿更旺了。
树底下还蹲着俩老头儿,是老赵头和孙瘸子。老赵头正吧嗒他那杆铜烟袋锅子,一股子劣质烟叶子味儿混着汗臭。孙瘸子拿着根树杈子,百无聊赖地戳地上的蚂蚁窝。
老根儿哥,你这又是咋了灌猫尿也没你这灌法儿,跟谁置气呢老赵头眯缝着眼,瞅着我那通红的脖子筋,慢悠悠地问。
我把酒瓶子往石墩子上哐当一墩,震得瓶底儿嗡嗡响。置气跟谁置气跟我自个儿!跟我那瞎了心、偏了秤的眼珠子!我嗓门儿大,震得树上的知了都顿了一下,我他妈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咋就猪油蒙了心,把二丫那丫头片子,当成了脚底下的烂泥!
孙瘸子停下戳蚂蚁的手,抬起头,小眼睛里闪着光:哟咋又扯上二丫了那丫头不是嫁到山后头刘家洼,好几年没见影儿了吗听说……过得不大如意他那语气,带着点打探的意思。
如意如意个屁!我猛地一拍大腿,拍得啪一声脆响,震得手掌发麻,那是老子当年亲手把她推进火坑里的!为了啥为了我那宝贝疙瘩眼珠子——金宝!那个混账王八羔子!
说到金宝,我气得浑身直哆嗦,抓起酒瓶子又想灌。老赵头伸手拦了一下:慢点儿喝,老哥。到底咋回事金宝又惹啥祸了二丫……她咋了
我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眼前又晃过二丫那丫头小时候的模样。她打小就闷,像头不会叫唤的老黄牛。金宝呢比他晚生两年,可打落地就是全家的祖宗!
金宝要娶媳妇儿了!看上了邻村老马家的闺女!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人家开口要三大件!电视机、洗衣机、缝纫机!还得盖三间亮堂堂的大瓦房!好家伙,那得多少钱把我和他娘这把老骨头榨干了油,也凑不齐那个窟窿眼儿!
孙瘸子咂咂嘴:那可不老少钱!你家金宝……眼光倒是挺高。
高个屁!就是眼皮子浅!我啐了一口,家里那点老底儿,早让这败家玩意儿掏空了!他倒好,往他娘怀里一扎,鼻涕眼泪糊一脸:‘爹!娘!我就要娶小翠!娶不上她,我就打一辈子光棍!我就跳河!’他娘那个没主心骨的,一听这话,哭得比他还凶,转头就指着我鼻子骂:‘你个老不死的!快想办法!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老赵头叹口气:那……那咋整总得想法子啊。
想法子我嘿嘿冷笑两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法子他娘眼珠子一转,就把主意打到二丫头上了!山后头刘家洼,有个老光棍刘老拐,比他爹我还大两岁!走路一高一低,满脸褶子能夹死苍蝇!可人家手里攥着钱呢!他有个傻妹子,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刘老拐放出话来,谁家愿意跟他‘换亲’,把他妹子娶走,他立马掏钱给金宝盖房、买三大件!一分不少!
树底下一片死寂。连知了都噤了声。老赵头和孙瘸子都瞪着眼看着我,那眼神,说不清是啥滋味儿。
他娘……他娘当天晚上就摸到二丫那小黑屋里去了。我声音低下来,带着点抖,二丫那会儿在灯底下纳鞋底呢,手指头让针扎了好几下,血珠子往外冒。他娘堆着一脸假笑,凑过去:‘二丫啊,娘跟你说个事儿……’
我把那天晚上他娘怎么哄、怎么骗、怎么拿亲情压、怎么哭诉金宝要跳河的话,学了一遍。学到最后,我嗓子眼儿发堵:……二丫那丫头,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就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头上冒出来的血珠儿。他娘以为她答应了,欢天喜地地走了。第二天,刘老拐就带着钱,上门了。
那……二丫就真答应了孙瘸子忍不住问。
答应我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她拿啥不答应她敢不答应吗金宝那混账东西,就在旁边站着,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好像二丫敢说个‘不’字,他就能活吃了她!他娘更是,一口一个‘没良心的’、‘白养活你了’!二丫……二丫还能咋样她那天晚上,把她那几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裳,包了个小包袱。第二天天不亮,刘老拐那辆破驴车来接人,她就那么……就那么低着头,爬上去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我顿了顿,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打那以后,三年!整整三年!二丫就跟死在外头了一样,一点信儿没有!金宝倒是欢欢喜喜地娶了媳妇儿,住进了新瓦房,那三大件摆得屋里都转不开身!他和他媳妇儿,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就知道伸手管他娘要钱!他娘呢跟个老奴才似的伺候着,还乐呵呵的!我呢我他妈……我他妈心里那点疙瘩,越拧越大!夜里头躺炕上,一闭眼就是二丫爬驴车那个背影,跟针扎似的!
日子就这么憋憋屈屈地往前挪。金宝和他媳妇儿越发不像话,新盖的瓦房,没两年就造得不像样。院墙根儿堆满了酒瓶子、烂菜叶子,屋里更是下不去脚。金宝三天两头跟他媳妇儿干仗,摔盆砸碗,鸡飞狗跳。他娘跑去劝,十回有八回被那小媳妇儿指着鼻子骂老不死的、滚一边去。
那天晌午,日头正毒。金宝和他媳妇儿又干起来了,这次动静格外大。金宝那媳妇儿尖着嗓子嚎:金宝!你个没囊气的废物!钱呢让你去集上卖粮食的钱呢是不是又让你拿去赌了输得精光了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大件东西被砸碎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赌!金宝的吼声震天响,准是家里招贼了!对!就是招贼了!
他娘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能啊,金宝,大白天的……
不能怎么不能!金宝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恶毒的指向性,咱家谁手脚不干净,谁心里有数!以前就爱偷摸!指不定就是她趁咱不在家,溜回来摸走了!
我正蹲在自家院墙根儿底下,闷头抽旱烟。金宝这话,像把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心上!他说的她,除了三年没音信的二丫,还能有谁这混账东西,自己把钱赌输了,竟然往亲妹子头上扣屎盆子!
我腾地站起来,烟袋锅子差点扔出去,几步就冲到了金宝那乱糟糟的院子里。只见金宝脸红脖子粗地站在当院,他媳妇儿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他娘瘫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地上,摔碎的是个腌咸菜的大粗陶缸,咸菜疙瘩和黑乎乎的卤水流了一地。
金宝!你刚才放什么屁!我指着他的鼻子,手气得直哆嗦,钱没了赖二丫你还要不要脸!二丫三年没登这个门了!
金宝梗着脖子,像头被激怒的骡子:爹!你少护着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前在家就偷吃过弟弟的点心!偷拿过娘压在箱子底的钱去买头绳!这次保不齐就是她!穷疯了,溜回来偷!
你……你血口喷人!我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二丫小时候是饿得受不了,偷吃过金宝吃剩的半块点心渣子,被他娘发现,用笤帚疙瘩抽得满院子跑!偷钱买头绳那是她捡了半个月知了壳卖的两毛钱!全让他娘搜走了,说留着给金宝买本子!
金宝!你摸着良心说!二丫在家这些年,吃过一顿饱饭吗穿过一件新衣裳吗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家里家外哪样活儿不是她干她那双手,比我这老树皮还糙!她偷她偷什么了偷着干活儿吗!我吼得嗓子都劈了,唾沫星子喷了金宝一脸。
金宝被我吼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脸涨成了猪肝色:干活儿她一个丫头片子,不该干活儿吗养她那么大,花了多少粮食现在让她给弟弟换门亲,帮衬家里,天经地义!她倒好,嫁过去就断了音信,就是个白眼狼!指不定就是她偷了钱跑了!
够了!一声清亮又带着冷意的呵斥,突然从院门口传来。
这声音不高,却像把快刀,一下子劈开了院子里闹哄哄的吵嚷。我们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猛地扭头朝门口看去。
院门口站着个人。
日头毒辣辣地照在她身上。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紧紧的髻,一丝不乱。脸晒黑了些,眼角有了细纹,可那眉眼,那抿着的嘴角……不是二丫是谁!
三年!整整三年没见!她就这么悄没声儿地回来了!站在那,背挺得笔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院子里每一个人,最后钉在金宝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上。
院子里死一样的静。连金宝媳妇儿都忘了嚎,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娘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金宝最先反应过来,那点惊讶立刻被更大的怒火和心虚取代。他一步跨过去,手指头差点戳到二丫鼻子上:好啊!刘二丫!你还有脸回来!说!是不是你偷了家里的钱!是不是你!
二丫眼皮都没撩一下,仿佛金宝是团碍眼的空气。她径直绕过他,走到瘫坐在门槛上的娘跟前。她娘看着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二丫没看她娘,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冷,有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像冰底下压着的火苗子。
爹。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可一点暖乎气儿都没有,我回来,不是听狗叫的。
金宝被她这态度彻底激怒了,嗷一嗓子:刘二丫!你骂谁是狗!
二丫这才慢慢转过身,正眼看向金宝。她嘴角往上扯了扯,那是个笑,可冷得能冻死人:谁应声,谁就是。
你!金宝气得七窍生烟,抡起拳头就要冲上来,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贱货!
金宝!我下意识地吼了一声,想拦。
二丫却动都没动。就在金宝的拳头离她脸还有半尺远的时候,院门外突然冲进来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那身板,那气势,一看就不是村里人!
干什么!住手!为首那个国字脸、浓眉毛的汉子一声暴喝,声如洪钟,震得金宝的拳头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所有人都懵了。金宝媳妇儿吓得往后缩。他娘也忘了哭,惊恐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官家人。
国字脸汉子目光如电,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二丫身上,语气变得很客气:二丫同志,是这儿吗你指认的,就是这家人涉嫌非法拘禁、虐待家庭成员,还有……包办买卖婚姻
他每说一个词,就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口上!砸得我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二丫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对,就是他们。我爹,刘老根。我娘,王桂花。我弟弟,刘金宝。她伸出手,清清楚楚地指向我们三个。那手指头,又细又长,却像三根冰冷的钢针。
三年前,就是他们,为了给我弟弟刘金宝娶媳妇、盖房子、买三大件,强迫我嫁给刘家洼五十多岁的光棍刘老拐,换取他家的钱财,完成所谓的‘换亲’。刘老拐用铁链锁过我,不给我饭吃。这些,村里老支书可以作证,我逃出来后,是他收留了我一晚。二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地上都能砸出坑来,这三年来,我在外面做工,攒了点钱,也学了点法。包办、买卖婚姻,是犯法的。非法拘禁、虐待,更是犯法。我今天回来,就是来告他们的。
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二丫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金宝那举着的拳头,早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他脸色惨白,像被抽干了血,嘴唇哆嗦着,看看二丫,又看看那两个穿制服的,腿肚子开始转筋。他媳妇儿更是吓得脸无人色,躲到了金宝身后。
他娘嗷一嗓子,从门槛上扑过来,想去抓二丫的裤腿,哭嚎着:二丫!我的闺女啊!你不能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娘知道错了!娘给你跪下了!那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把他送进去啊!她真的噗通一声跪倒在满是咸菜卤水的泥地上,抱着二丫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二丫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低头看着跪在泥泞里、涕泪横流的娘。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像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纹,但转瞬即逝,又冻得比石头还硬。她慢慢地、用力地,把自己的腿从她娘怀里抽了出来。
现在知道我是你闺女了二丫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晚了。当年你们把我当牲口一样卖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闺女这些年,你们一家子花着卖我的钱,住着我换来的房子,用着我换来的三大件,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闺女刚才,刘金宝红口白牙污蔑我偷钱、骂我是白眼狼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你闺女
她娘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会瘫在地上嚎哭。
二丫不再看她娘,转向那两个穿制服的人,从怀里掏出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本子,递了过去:同志,这是我的诉状,还有当年换亲的凭据,我按了手印的‘婚书’,刘老拐付钱的收条,我都找人抄了一份。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金宝,我怀疑刘金宝长期参与赌博,输赢数额不小,他今天说丢的卖粮钱,很可能就是赌输了。这个,你们可以查。
国字脸汉子接过那本子,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哭嚎的王桂花,还有筛糠似的金宝,脸色铁青:情况我们了解了。刘老根,王桂花,刘金宝,你们三个,跟我们走一趟吧!把事情说清楚!
金宝一听走一趟,腿一软,扑通也坐地上了,杀猪似的嚎起来:我不去!我不去局子!爹!娘!救我啊!姐!姐我错了!我给你磕头!钱……钱是我赌输了!不是我姐偷的!是我瞎说的!姐你饶了我吧!他连滚带爬地想去抱二丫的腿。
二丫厌恶地退开一步,像避开什么脏东西。那两个穿制服的同志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瘫软的金宝和他那只会哭嚎的娘。
我站在原地,像根被雷劈焦的老树桩子。看着金宝和他娘被架走,看着金宝媳妇儿吓得躲进屋里关上了门,看着院子里那摊破碎的咸菜缸和流了一地的黑卤水……最后,目光落在二丫身上。她站在那里,背挺得像村后山崖上的青松,阳光照着她半边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二丫……我喉咙里像堵了一把沙子,声音干涩得厉害,爹……爹对不起你……除了这句,我还能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化成了灰。
二丫终于把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很深,很复杂,但唯独没有我奢望的那一丝温度。她看了我几秒钟,看得我老脸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爹,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当年你蹲在门槛上抽烟,看着我上那辆驴车的时候,没说话。今天,你也甭说了。
说完,她不再看我,对着那两位同志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然后,她转身,迈步,走出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又离开了三年的院子。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没有一丝留恋,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日头依旧毒辣,晒得人发昏。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还有那满地的狼藉。金宝杀猪似的嚎叫似乎还在耳边响着,他娘那绝望的哭嚎也挥之不去。我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蹲在那摊咸菜卤水旁边,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砸在滚烫的泥地上,瞬间就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好家伙,这把偏心秤,到头来,砸碎的是自个儿的脚,掀翻的是自个儿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