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帮女鬼撕剧本 > 第一章

我开了家专收女鬼、狐仙、花妖的庇护所。主营业务有两项:一,帮她们摆脱命中注定的穷书生。二,教她们怎么把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好。
《渡妖录》
(一)
我叫十三娘,在阴阳两界交汇处的听柳苑里,开了个专渡痴魂怨鬼的馆子。
说是馆子,其实更像个中转站,或者说,灵魂庇护所。我这里的客人,清一色都是修行路上走了岔道,被情爱迷了心窍的女妖女鬼。
我的工作,就是把她们从嫁给书生,便是圆满的迷梦里拽出来。
别问我为什么干这个,问就是业务需要。
此刻,我正对着一面古怪的铜镜出神。这镜子叫水月镜,是我这听柳苑里唯一的摆设,也是我唯一的对头。它不照人脸,只照天命。
镜子里雾气氤氲,缓缓浮现出一行字:【兰若寺,女鬼聂小倩,当遇书生宁采臣,谱一曲人鬼佳话。】
我冷笑一声,往镜面上弹了弹烟灰:就这老掉牙的剧本,能不能换个新鲜的
镜子似乎被我的无礼激怒了,光芒闪烁,镜面上的字迹变得凌厉起来:【天道姻缘,岂容尔等妖孽置喙!聂小倩若不从宁生,必将永世为奴,魂飞魄散!】
吓唬谁呢写剧本的,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懒得跟这块破镜子废话。它不过是个传声筒,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复读机。真正麻烦的,是它背后那套坚不可摧的天道逻辑。
在这方世界里,似乎所有雌性精怪的修行之路,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找个正直、善良、阳气旺盛的书生,要么托付终身,洗尽妖气,要么被他拯救,功德圆满。
而那些书生,就成了唯一的标准答案。
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吱呀一声,后院的门被推开,一个单薄的身影飘了进来,怯生生地唤我:十三娘……
是聂小倩。
她刚来听柳苑三天,是我从千年树妖姥姥手里抢过来的。彼时,她正被姥姥逼着去勾引过路的男人,吸其精魄。按照剧本,她很快就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宁采臣。
宁采臣会救她于水火,带她脱离苦海,然后呢
然后她会洗尽铅华,褪去一身鬼力,老老实实地待在书生身边,研墨铺纸,相夫教子,最后泯然众人,成为宁采臣义救女鬼这个故事里一个美丽却模糊的注脚。
她的人生,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十三娘,小倩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无法驱散的恐惧,姥姥说,若我不听话,便叫我魂飞魄散。可……可我真的不想再去害人了。她的眼中噙着泪,我是不是只能找个好人嫁了,才能活下去
看,洗脑的成果多么显著。恐惧是最好的枷锁,而嫁人是他们给这枷锁配的唯一一把钥匙。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冰冷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小倩,看着我。谁告诉你,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
可是……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书是男人写的,自然写他们想看的故事。我拉着她走到水月镜前,指着镜子里那个名叫宁采臣,正在灯下苦读的白净书生,你瞧瞧他,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他能救你
因他心善,阳气足,鬼魅不侵。小倩下意识地回答,这些都是姥姥灌输给她的。
放屁!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他那叫不解风情,叫木头脑袋!阳气足这世上阳气足的多了去了,街边卖烧饼的王二麻子,阳气比他还旺,你怎么不去找他
小倩被我问得一愣一愣的。
我循循善诱:小倩,你想想,你如今虽是鬼身,却能穿墙入户,来去如风,还能使些幻术。这些本事,那个宁采臣有吗他没有。那你告诉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要怎么‘救’一个比他厉害得多的你
她茫然地摇头。
他救不了你,我一字一顿地说,他只是个‘扳机’,一个启动你‘被拯救’剧情的工具人。你以为是他救了你,其实是‘天道’想让你被他救。事成之后,你一身的鬼力修为,都会化作他的‘功德’和‘艳遇’,成为他人生履历上光彩的一笔。而你,除了一个‘宁夫人’的虚名,什么都得不到。你甘心吗
小倩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她只知道恐惧和服从,却忘了去问一句凭什么。
我看着她动摇的神情,知道火候到了,便笑道:走,今晚没事,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二)
子时,兰若寺。
破败的寺庙里阴风阵陣,乌鸦在枯枝上嘶哑地叫着。
我和小倩隐在暗处,看着宁采臣背着个书箱,一脸我不怕鬼的正气,走进了寺庙大殿。
他身后还跟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背着一把古剑,眼神警惕,正是燕赤霞。
你看,我悄声对小倩说,剧本安排得多周到,连保镖都配好了。生怕他的‘主角光环’不够亮,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给伤了。
小倩紧张地攥着衣角,低声道:那就是宁采臣……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书卷气。
书卷气能当饭吃,还是能帮你打跑树妖我嗤笑一声,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没过多久,树妖姥姥座下的其他女鬼便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靡靡之音从后殿传来,一个个身着薄纱的女鬼飘然而出,媚眼如丝,朝着宁采臣和燕赤霞围了过去。
燕赤霞立刻拔剑,剑鞘上符文闪烁,厉声喝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哦不对,月黑风高,竟敢在此作祟!
宁采臣却拦住了他,义正词严地说:燕兄且慢!她们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辈读书人,当以理服人,以德化人。
说着,他竟真的对着那群馋他身子的女鬼,开始之乎者也地讲起了《论语》。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女鬼们都听傻了。
连我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我捅了捅身边的小倩:看见没这就是你要托付终身的‘良人’。他不是在救人,他是在享受。享受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妖魔鬼怪皆拜服于我圣贤道理之下’的道德优越感。他爱的不是你,是他自己普度众生的形象。
小倩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看着那个在鬼群中夸夸其谈的男人,再想想自己在地牢里受的苦,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苦难,要成为他道德演讲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一个女鬼按捺不住,伸出利爪扑向宁采臣。燕赤霞剑光一闪,那女鬼便惨叫一声,化作青烟。
宁采臣见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痛心疾首地对燕赤霞说:燕兄!你怎能如此滥杀无辜!她们或许只是迷途的羔羊啊!
羔羊燕赤霞气得胡子直抖,宁呆子,你看清楚,她们是想吸你精魄的厉鬼!
不,宁采臣摇摇头,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女鬼,最终,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直直地落在了我和小倩藏身的地方,我知道,她们之中,一定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她善良、纯洁,只是身不由己。我能感觉到她,她正在等我。
我心中一凛。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感应吗真是霸道得不讲道理。
我能感觉到,小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被天命锁定的战栗。
我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小倩,现在,你还想出去见他吗只要你点头,我便放你过去。从此男耕女织,神仙眷侣。
小倩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殿中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能轻易穿透墙壁的双手。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不一样的火焰。那不是情爱,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决绝的、清醒的愤怒。
十三娘,她说,我不想当他的‘与众不同’了。
那你想当什么
我想当他姥姥!
她猛地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带起一阵阴风。但她没有扑向宁采臣,而是绕到了大殿的横梁上,双手抓住梁柱,双脚猛地一蹬!
轰隆——!
一声巨响,积满灰尘的巨大横梁,被她硬生生踹断,朝着宁采臣和燕赤霞的头顶砸了下去!
我X!燕赤霞怪叫一声,拽着还在发愣的宁采臣狼狈地滚到一边。
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小倩站在废墟之上,黑发飞舞,对着目瞪口呆的宁采臣,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
书呆子,听好了。老娘叫聂小倩。以前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个恶鬼!
说完,她化作一道黑烟,卷起那些吓傻了的女鬼同伴,呼啸着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宁采臣,呆呆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水月镜在我脑海里疯狂尖叫:【警报!警报!剧情严重偏离!修复程序启动失败!】
我笑了。
去你的天命。
我的地盘,我做主。
(三)
聂小倩的叛逆,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
听柳苑里,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她带回来的那几个女鬼姐妹,叽叽喳喳地围着她,满眼都是崇拜。
小倩姐,你刚才太帅了!一脚踹断大梁,比姥姥还威风!
那个宁采臣,脑子是不是有病我们都要吃他了,他还在跟我们讲道理。
就是!还是十三娘说得对,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力气大!
小倩被她们众星捧月地围着,有些不自在,但眼神里的光彩却再也藏不住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依靠男人,甚至对抗天命,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快乐和成就感。
她开始在我的指导下,系统地修炼鬼力。她不再追求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而是研究如何将鬼的特质发挥到极致。
她学会了聚阴成兵,学会了制造可怖的幻境,甚至能短暂地影响气候。兰若寺那片区域,从此成了书生禁地,再也没人敢去附庸风雅,说什么鬼亦多情的屁话。
树妖姥姥气得哇哇大叫,几次三番想来听柳苑要人,都被我门口的大柳树抽了回去。那棵柳树是我用仙露养的,专克妖邪。
而那面水月镜,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它似乎在重新评估我的威胁等级。
但天道的修复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顽强。
一个月后,一个新客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来者是一只狐妖,名唤胡十四娘,道行颇深。她化作人形时,身着一袭白衣,气质娴静,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是我见犹怜的典范。
她不是被谁逼来的,是自己找上门的。
十三娘,她对我盈盈一拜,姿态优雅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小女子此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说。
我想嫁给一个叫冯生的书生,但他已有妻室。我愿为妾,不求名分,只求能在他身边伺候,助他读书上进,早日金榜题名。她的眼神无比真诚,我知此举有违伦常,但我是真心爱慕冯生。听闻十三娘有通天彻地之能,求您成全。
我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儿是劝退办,什么时候改婚介所了
水月镜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镜面上一行字缓缓浮现:【狐女胡十四娘,性情贤淑,当配才子冯生,助其登科。此乃一段佳话,应顺其自然。】
好嘛,又来了。
聂小倩的剧情崩了,他们立刻就推出了新的模范夫妻剧本。而且这次,女主角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我问胡十四娘: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个冯生图他什么
冯郎才华横溢,品性高洁,是世间少有的君子。胡十四娘的脸上泛起红晕,能嫁与他,是十四娘几世修来的福分。
才华横溢我怎么听说他考了三次乡试都名落孙山
那是时运不济!她立刻反驳,冯郎的才学,十四娘是知道的。只要有我相助,他定能一飞冲天。
品性高洁我怎么又听说,他家里那位原配夫人,是他恩师的独女。当年他穷困潦倒,是恩师将女儿许配给他,并资助他读书。如今他稍有薄名,便开始嫌弃糟糠妻,日日在家中长吁短叹,只恨不能‘人生若只如初见’了
胡十四娘的脸色白了白:这……这其中定有误会。夫妻之事,外人怎知冯郎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我笑了:看来你中毒不浅啊。也罢,你既然求上门来,我便帮你一把。
她大喜过望:多谢十三娘!
别谢太早,我慢悠悠地说,我的规矩,是带你亲眼去看。看完之后,你若还坚持,我便亲自去给你做媒,八抬大轿把你送进冯家,如何
一言为定!
(四)
我没带胡十四娘去偷窥冯生的日常。
对付这种被君子光环蒙蔽的恋爱脑,得用更直接的办法。
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带着同样改换了男装的胡十四娘,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我们包下最好的雅间,点上最贵的酒菜。
很快,酒楼里其他的客人也陆续来了。其中一桌,坐着的正是胡十四娘心心念念的冯生,以及他的几个同窗好友。
胡十四娘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被我按住了。
别急,听听他们聊什么。
那几个书生酒过三巡,话匣子便打开了。
冯兄,听闻你最近又得了一篇佳作,在文会上大放异彩啊!
冯生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偶得罢了,不值一提。嘴上这么说,眼角的得意却藏不住。
冯兄何必过谦!另一人凑过来说,以冯兄之才,屈居于此,实在是明珠暗投。只可惜嫂夫人……唉,若冯兄能得一红颜知己,知情识趣,共剪西窗,那才是人间美事。
这话正中冯生下怀。
他长叹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无限的忧愁与苦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了,罢了,休提此事。
这一番表演,把怀才不遇、婚姻不幸的文人形象演了个十成十。
胡十四娘在屏风后听着,眼圈都红了,心疼地喃喃道:我就知道,冯郎他心里苦……
我没说话,只是往她面前的茶杯里,加了点东西。
那是真言露,能让人在一定时间内,听到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
胡十四娘没察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瞬间,她听到的声音,变了。
那个夸赞冯生文采的同窗,嘴上说着大放异彩,心里想的却是:【这姓冯的,上次那首诗就是抄我三叔公的,这次又不知道从哪本冷僻集子里扒拉出来的。偏偏他运气好,被知府大人赏识了。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个替他惋惜妻子的好友,嘴上说着红颜知己,心里想的却是:【他老婆可是知县大人的亲外甥女,他敢休妻借他十个胆子!不过是做做样子,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听说最近就有个狐妖缠上他了,真是不知死活。】
而她最爱慕的冯生,嘴上叹着知我者谓我心忧,心里却在得意地盘算:【那狐妖十四娘,对我已是死心塌地。待我利用她弄些钱财,再哄她盗来灵丹妙药,助我延年益寿。待我功成名就,便请个道士收了她,既除了后患,又得了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胡十四娘呆住了。
她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心声,与他们脸上道貌岸然的表情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变成了彻骨的寒意和恶心。
原来,所谓的才华横溢,是偷窃。
所谓的品性高洁,是算计。
所谓的情深义重,是彻头彻尾的利用和欺骗。
她几百年的修行,一门心思的爱恋,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舍弃的买卖,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怎么会……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
我收了神通,淡淡地问:现在,你还想嫁给他吗
胡十四娘没有回答。
她猛地站起身,掀开屏风,一步步走了出去。
冯生等人正聊得起劲,冷不防看到一个俊俏公子(胡十四娘的男装扮相)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都有些发愣。
你……你是何人冯生问。
胡十四娘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个酒楼。
冯生被打蒙了,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你敢打我!
打你胡十四娘冷笑,声音恢复了女声的清冽,带着无尽的嘲讽,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她眼中精光一闪,施了个小小的法术。
瞬间,冯生怀里揣着的那首佳作原稿,自己飞了出来,飘到半空中,原稿上的字迹旁边,竟浮现出另一本古籍善本上的原文,一字不差。
剽窃的证据,昭然若揭。
满堂哗然。
你……你这妖人!冯生彻底慌了,指着她大叫。
妖人胡十四娘笑得越发凄美,没错,我是妖。但比起你这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我这妖,倒显得干净多了。
她说完,不再看那群丑态百出的书生,转身走到我面前,对我深深一拜。
这一次,她的眼中再无哀愁,只有一片澄澈和决然。
多谢十三娘,点醒了我这个蠢人。
(五)
胡十四娘的转变,比聂小倩还要彻底。
情爱是她修行的捷径,也是她最大的心魔。如今心魔一破,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人浣衣做羹汤的贤淑狐女,而是成了一个精明、干练、甚至有些刻薄的女王。
她开始在听柳苑里掌管财务。她对数字和人心的敏感,远超我的想象。听柳苑在她的打理下,井井有条,甚至还盈利了不少——她把从那些渣男身上讨回来的不义之财,拿去人间做了投资,开了酒楼和布庄。
用她的话说:男人靠不住,银子总不会骗人。
聂小倩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不再满足于只在兰若寺称王称霸,而是开始整合附近山头的孤魂野鬼,建立自己的幽冥秩序。她要让所有无辜枉死、无处可归的灵魂,都有一个安身之所,不再任人欺凌。
听柳苑,俨然成了一个女性精怪独立创业基地。
院子里的姑娘们,各有各的追求。有的潜心修炼,追求大道;有的钻研医术,悬壶济世;有的学习音律,成了鬼界乐师。
她们不再把嫁人当作唯一的出路,世界在她们眼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广阔和精彩。
我看着这一切,心中很是欣慰。
但水月镜,却越来越暴躁。
【警告!世界线崩坏度30%!多个关键剧情节点被破坏!】
【启动强制修正程序!目标:婴宁!】
镜面上,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脸庞。
那少女天真烂漫,笑起来时,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花都为她绽放。
婴宁,狐母与人所生之女,痴憨爱笑,不识人间愁苦。按照剧本,她会因为遗失了花朵,与书生王子服相遇,并最终嫁入王家,用她的纯真,给王家带来无尽的欢乐。
她是一剂良药,用来治愈封建大家族的沉闷和无趣。
又是一个工具人。我冷哼一声。
十三娘,胡十四娘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看着镜中的婴宁,皱起了眉,这个妹妹,看起来太单纯了,怕是要吃大亏。
何止是吃亏,我说,她的‘天真’,是这个世界最喜欢利用的武器。他们会赞美她的天真,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她关进名为‘家庭’的牢笼里,让她用一生的笑容,去取悦一个男人和他的整个家族。等她的笑容不再灿烂了,她也就失去了所有价值。
我们不能让她重蹈覆辙。聂小倩也飘了过来,如今的她,周身鬼气凝练,已有了几分鬼王的气势。
我点点头:当然。通知下去,听柳苑全体放假,我们……去抢亲。
(六)
我们找到婴宁的时候,她正在山野间追逐一只蝴蝶,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她的确很美,是一种未经雕琢、浑然天成的美。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像一汪清泉。
但王子服,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
他站在一棵树下,痴痴地看着婴宁,满脸都是惊艳和爱慕。
姑娘,你笑得真好看。他上前搭讪,用的是最老土的开场白。
婴宁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不是在回应,她只是觉得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很有趣。
王子服却以为她是对自己有好感,更加殷勤:姑娘,敢问芳名家住何处小生王子服,家住城中……
够了。
我带着胡十四娘和聂小倩,从林中现身。
王子服看到我们,先是一愣,随即被胡十四娘的美艳和聂小倩的清冷所吸引,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婴宁身上。
这就是主角锁定,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他的女主角。
你们是何人为何打扰我与这位姑娘王子服皱眉,摆出了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婴宁面前,柔声问:小妹妹,你喜欢花吗
婴宁用力点头,指着漫山遍野的花说:喜欢!都喜欢!
那,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颗种子,递给她,你把这个种下去,看看能开出什么花来。
婴宁好奇地接过种子,在地上刨了个小坑,把种子埋了进去。
她拍了拍手,然后对着小土坑,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奇迹发生了。
那颗种子在她笑声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生长、抽条,最后,绽放出了一朵巨大而妖异的食人花。
那花张开血盆大口,长长的藤蔓如毒蛇般射出,直接把还在发呆的王子服捆了个结结实实,拖到了花心。
啊——!救命啊!妖怪啊!王子服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湿了。
婴宁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的笑,能种出这么个凶猛的玩意儿。她求助地看向我。
我微笑着对她说:婴宁,你看。你的笑,不只能逗人开心,还能当武器。它可以滋养万物,自然也能催生猛兽。力量本身没有好坏,关键看,你想用它来做什么。
我指着被食人花捆住,哭爹喊娘的王子服:是想用它来取悦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换取一个安稳的牢笼还是用它来创造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繁花似锦的王国
婴宁看着那朵因她而生的巨大花朵,又看看那个丑态百出的书生,她那纯净的脑海里,第一次开始了真正的思考。
她的笑,渐渐停了。
取而代DE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又好奇的表情。
我……我能创造一个王国吗她问。
当然可以,我肯定地回答,你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
食人花的藤蔓,在婴宁的注视下,慢慢松开了王子服。
王子服连滚带爬地跑了,再也不敢回头。
水月镜的镜面,疯狂地闪烁着红光,像一只要爆炸的灯泡。
【严重错误!世界线崩坏度60%!核心逻辑遭到篡改!启动最高级别反制措施!】
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压来。
天,要亲自下场了。
(七)
天道的反扑,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首先,是人间开始流传关于听柳苑的恐怖传说。
说我们是一群修炼邪术的妖女,专门引诱和残害上进书生,阻碍他们考取功名,是为祸人间的毒瘤。
一时间,无数自诩正义的道士、和尚,从四面八方涌向听柳苑,要把我们替天行道。
然而,他们连听柳苑的大门都进不来。
胡十四娘用她赚来的钱,请了最好的工匠,将听柳苑打造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布满了奇门遁甲。
聂小倩则统领着她的百鬼夜行大军,在听柳苑外围巡逻。任何心怀不轨的闯入者,都会被她制造的幻境吓得屁滚尿流。
而新加入的婴宁,成了我们最强的防御系统。
她将听柳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那些花草,在她笑声的滋养下,都成了有灵性的战士。看似柔弱的牵牛花,藤蔓比钢铁还坚韧;美丽的玫瑰,花刺能射出毒针;就连最不起眼的蒲公英,种子也能化作迷魂的烟雾。
听柳苑,成了真正的妖女乐园,人类禁地。
但天道的手段,不止于此。
它开始从内部瓦解我们。
水月镜不再沉默,它开始夜以继日地对着院子里的姑娘们低语。
它对那些曾经受过情伤的妖女说:【看,男人也不都是坏的。十三娘只是因为自己得不到,就嫉妒你们。跟着她,你们永无出头之日。】
它对那些潜心修炼的精怪说:【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们的道行越高,将来的雷劫就越重。回头是岸,找个良人,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它甚至对小倩、十四娘和婴宁说:【你们真的快乐吗拥有了力量又如何夜深人静时,难道不感到孤独吗找个知心人,暖一壶酒,说些体己话,不比在这冷冰冰的院子里当女王要好】
这些话,像魔音贯耳,无孔不入。
院子里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的姑娘动摇了,开始怀念起爱情的甜蜜。
有的姑娘害怕了,担心自己会遭到天谴。
连聂小倩,都来找过我一次,忧心忡忡地问:十三娘,我们这么做,真的对吗我感觉……天在生气。
我告诉她:天当然会生气。因为我们掀了它的牌桌,打乱了它的布局。它习惯了掌控一切,而我们,是它掌控不了的变数。
可是,未来会怎样我们能赢吗
我不知道,我坦诚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反抗,未来就一定是我们不想要的樣子。小倩,你是想站着死,还是跪着活
聂小倩沉默了。
良久,她眼中重又燃起斗志:我明白了。我宁愿在反抗中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做任人摆布的傀儡。
我稳住了内部,但天道的终极杀招,也终于来了。
它派出了它最强的执行官。
宁采臣。
(八)
再次出现的宁采臣,已经不是那个在兰若寺讲大道理的迂腐书生了。
他身穿一袭锦袍,头戴金冠,身后跟着一队金甲卫士,气势非凡。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再无半分书卷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严。
水月镜告诉我,他高中状元,被皇帝赏识,封为靖妖侯,专职处理天下妖异之事。
他成了天道在人间的代言人。
他来到听柳苑门前,声音通过法力,传遍了整个院子。
妖孽十三娘,及座下众妖,听着!本侯奉天承运,前来荡平尔等巢穴。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现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
放下武器,解散同党,发誓永不再干涉人间姻缘。本侯可做主,为尔等寻一正派人士,或嫁为人妇,或收入山门,洗心革面,或可免去一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
院子里的姑娘们,有不少都吓得脸色发白。
我带着小倩、十四娘和婴宁,走上听柳苑的城楼,与他对峙。
宁采hen,我看着他,淡淡地开口,几个月不见,官威见长啊。怎么,靠着我们这些‘妖孽’当垫脚石,爬得还挺快
宁采臣的脸色一沉:妖孽,休得胡言!我辈读书人,修正道,行正事,尔等岂能明白
是吗胡十四娘冷笑道,不知宁侯爷家里那位原配夫人,如今在何处啊我听说,您一中状元,就以‘夫人无后’为由,把她休弃了。您这‘正道’,可真是够‘正’的。
宁采臣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一派胡言!那是她自己德行有亏,不堪为侯爷夫人!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聂小倩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那你敢不敢对着天地说一句,你从未利用过任何女子的感情,从未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宁采chen的脸色变得铁青。
冥顽不灵!他怒喝一声,不再废话,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给我攻破这妖穴!
他身后的金甲卫士,齐声呐喊,举着刻满符文的盾牌和长矛,开始冲击听柳苑的大门。
婴宁冷哼一声,双手一挥。
地面上,无数的藤蔓破土而出,像巨蟒一样缠向那些卫士。一时间,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法术爆炸声,响成一片。
战斗,正式打响。
宁采chen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忽然举起手,手中托着一面金光闪闪的宝镜。
那宝镜的样式,竟与我的水月镜有七分相似,但气息却要强大百倍。
十三娘,他高声道,你以为,凭这些小把戏,就能对抗天命吗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道’之力!
他将法力注入宝镜。
宝镜光芒大放,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听柳苑。
在那金光之中,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我看到聂小倩被宁采臣的宝剑刺穿,化作飞灰。
我看到胡十四娘被道士贴上符咒,打回原形,成了一只普通的白狐。
我看到婴宁的笑声枯竭,她所创造的花园全部枯萎,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痴傻的女孩。
而我,则被天雷劈中,万劫不复。
那是天道为我们写好的,不可更改的最终章。
在这股力量面前,我们所有的反抗,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院子里的姑娘们,在看到自己的悲惨结局后,彻底崩溃了,哭喊声一片。
就连小倩她们,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看到了吗宁采臣的声音,如同神明的宣判,这就是你们的宿命。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一步步朝我们走来,金光为他开道。
现在,跪下,向天命臣服。还来得及。
(九)
来得及
我笑了。
我迎着那刺目的金光,迎着宁采臣那胜券在握的眼神,一步步走下城楼。
宁采臣,你真的以为,你赢定了吗
不然呢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还有什么底牌
我的底牌,从来都不是法术,也不是计谋。我走到他面前,相隔不过十步,我的底牌,是她们。
我指向身后那些或哭泣、或绝望、或挣扎的姑娘们。
你错了,宁采臣。你以为‘天道’是什么是高高在上的法则是不可违逆的宿命不。
我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所谓‘天道’,不过是你们男人写下的,一本厚厚的‘规矩书’。这本书里,规定了我们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做什么事,应该有什么样的结局。你们把这本书奉为圭臬,强迫我们去演,演得好了,赏个‘贤妻良母’的牌坊;演得不好,就用‘天谴’、‘宿命’来吓唬我们。
你口中的‘天命’,不过是最大的谎言!
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听柳苑。
那些哭泣的姑娘,渐渐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我。
宁采臣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你心里清楚。我直视着他,你,宁采chen,本是个落魄书生,是‘天道’选中了你,让你当主角。它给了你‘奇遇’,给了你‘红颜’,给了你‘功名’。聂小倩的苦难,成了你的‘英雄救美’;胡十四娘的痴情,成了你的‘风流佳话’;婴宁的天真,成了你的‘贤妻美眷’。她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成了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你敢说不是吗
你享受着这一切,还反过来指责我们是‘妖孽’。宁采臣,你才是在这方天地里,最大的那个‘妖’!
宁采臣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作了狰狞的杀意。
住口!你这颠倒黑白的妖妇!今日我必杀你,以正视听!
他举起手中的宝镜,对准了我。
没用的,我摇了摇头,你那面镜子,只能照出‘天道’写好的剧本。可我,从来就没在你的剧本里。
我缓缓抬起手,我的掌心,也浮现出一面镜子。
正是那面一直与我作对的水月镜。
但此刻,水月镜上不再是文字,而是映出了宁采chen的脸。
你……你想做什么宁采臣看到水月镜,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做什么我笑了,当然是……让你也尝尝,被人安排好‘宿命’的滋味。
我看着水月镜,轻声说:水月啊水月,我命令你,为他写一个新的故事。
水月镜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想要反抗。
我知道你不服,我抚摸着冰冷的镜面,如同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但你想想,你跟着‘天道’,有什么意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你不腻吗跟着我,我们来写点新的,好玩的。
比如,就从他开始。
我将水月镜对准宁采臣。
镜光闪烁,一行全新的,墨黑色的字迹,在镜面上缓缓浮现。
【状元宁采臣,德不配位,欺世盗名,当受业火焚身之苦,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当最后一个字出现时,宁采chen手中的金色宝镜,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他所代表的天道剧本,被我的私设剧本,强行覆盖了!
不!这不可能!宁采臣惊恐地大叫,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天道的联系,正在被切断。
他不再是天选之子,他成了被诅咒的弃子。
一缕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脚下燃起,那是业火。
救我!天道救我!他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但天,沉默了。
当牌桌被掀翻,当演员开始自己写剧本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导演,便失去了所有的权威。
(十)
宁采chen的结局,是化作了一捧飞灰。
他那面代表天道的宝镜,也随之彻底碎裂。
笼罩在听柳苑上空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烟消云散。
阳光重新洒落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们赢了。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法术,而是靠我们自己,打破了那个无形的,名为宿命的枷锁。
听柳苑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姑娘们相拥而泣,那不是悲伤的泪,是自由和新生的泪。
她们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可以由自己书写。
聂小倩走到我身边,看着宁采chen消失的地方,轻声说:就这么结束了
不,我摇摇头,这才刚刚开始。
我举起手中的水月镜。
此刻的它,温润如玉,镜面上不再有任何字迹,只是清晰地映出了我们每个人的脸庞,映出了她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从今天起,你们想写什么故事,就写什么故事。
【尾声】
很多年以后,人间不再流传书生偶遇佳人、英雄救美的才子佳人故事。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传奇。
有人说,在极北的幽都,有一位白发鬼王,她制定了新的冥界秩序,庇护着万千亡魂。她叫聂小倩。
有人说,在江南最富庶的城镇,有一位神秘的女富商,她掌控着半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富可敌国,无人知其来历,只知人们尊称她为十四娘。
有人说,在西南的十万大山深处,有一个与世隔绝的繁花王国,里面的女王能与万物沟通,一笑能令百花盛开,一怒能使草木皆兵。人们叫她婴宁。
还有更多的故事。
关于女将军、女画师、女神医、女侠客……
她们的名字,被刻在了新的史书里。
而我,依旧守着我的听柳苑。
只是这里,不再是庇护所,而成了梦想启航的地方。
时常有年轻的精怪慕名而来,她们会好奇地问我,关于过去的那些传说。
我便会笑着,给她们递上一本空白的书册。
传说,都是人写的。
现在,该你们动笔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