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纱布包裹的右手臂,依然火辣辣的疼,写字都变得困难。
大脑也昏昏沉沉的。
季矝调整了自已的坐姿,尽量让自已的手臂悬空,避免伤口碰到桌面。
谭著渝很快发现,季矝的写字姿势很怪异,手臂半悬空,看起来不敢放到桌子上。
似乎是受伤了。
想到这一点,谭著渝皱了皱眉,打算等下课了,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谭著渝都没怎么听进去,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季矝的身上,颇有种望眼欲穿的意味。
下课铃终于响了。
季矝微微活动了受伤的胳膊,疼的一阵皱眉,眼眶周围的一圈都泛起了淡淡的红。
他感觉自已烧的越发厉害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中午下课去医务室看看。
谭著渝三步两步离开座位,走到季矝座位里面的空位坐下,略有焦急的问,
"你怎么——"谭著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季矝包扎的手臂和异常潮红的脸上。温热的手掌贴上季矝的额头,他皱起眉:"你在发烧。"
这句简单的陈述让季矝鼻子一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连日来的委屈、疼痛和疲惫突然决堤,眼前一黑,他向前栽去。
谭著渝稳稳地接住了他。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季矝感觉到自已被小心地背了起来,谭著渝的后背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有温热的液L从眼角滑落,他放任自已沉入黑暗,因为知道这次有人会接住他。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时,季矝微微睁开眼。校医正在和谭著渝低声交谈:"...烫伤引起的高烧,需要去医院...家长联系方式..."
"我来联系。"谭著渝的声音异常坚定。他走到床边,发现季矝醒了,立刻蹲下身与他平视:"感觉怎么样?"
季矝想说话,却剧烈咳嗽起来。谭著渝扶他坐起,递来温水。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就像这个人总是知道什么是恰好的分寸。
"我妈妈...不会来的。"季矝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已。
谭著渝的眼神暗了暗,他轻轻握住季矝没受伤的那只手:"我知道。"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理解。
校医拿着绷带和药水走过来:"先重新处理一下烫伤吧。"
当纱布被揭开时,谭著渝倒吸一口冷气——少年纤细的手臂上布记水泡,有些已经破裂,露出鲜红的皮肉。季矝别过脸不敢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忍着点。"校医开始消毒,季矝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别看。"谭著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点别的。比如...下周物理竞赛的题型。"
季矝闭上眼睛,任由黑暗笼罩视野。谭著渝开始低声描述一道复杂的物理题,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像一条宁静的河流。奇妙的是,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季矝的思绪跟着那些公式和定理飘远,直到校医说"好了"。
"我去请个假,"谭著渝帮季矝盖好被子,"送你去医院。"
医院的走廊比季矝想象中要长。
他被安置在轮椅上,谭著渝推着他穿过一道道自动门,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季矝的头无力地靠在轮椅背垫上,视线模糊地扫过天花板上刺眼的荧光灯。
"烫伤二级,伴有38.9度高烧,需要立即处理。"戴着眼镜的医生快速翻阅着校医转交的记录单,目光在季矝手臂的纱布上停留片刻,"家长呢?"
谭著渝上前一步:"我是他通学,已经联系了他母亲,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她暂时来不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叹了口气。
处置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季矝被扶到治疗床上,冰凉的金属台面让他打了个寒颤。当护士揭开纱布时,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不自觉地往后缩。
"忍一下,马上就好。"
"伤口有轻微感染,已经包扎过了,。"医生戴上手套,"打一针破伤风,再挂退烧水。"
听到"打针"二字,季矝的身L明显僵硬了。谭著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恐惧,不动声色地站得更近了些:"我小时侯打针也怕,"他凑到季矝耳边小声说,"后来我发现只要不看针头,其实没那么疼。"
季矝微弱地点点头,在护士准备针剂时,他把脸转向谭著渝那边,视线聚焦在对方校服的第二颗纽扣上。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谭著渝突然开始讲上周物理课上的趣事——林隋把弹簧秤当玩具结果弹到老师眼镜上的糗事。季矝想笑,却被疼痛打断,变成了一声哽咽。
"好了,最疼的部分结束了。"护士贴好胶布,动作轻柔地帮季矝把手臂固定在胸前,"接下来挂水,你们去3号床位等着。"
输液室的窗帘半拉着,阳光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季矝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看着护士将冰冷的药水接入留置针。谭著渝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物理笔记。
"医生说至少要挂两小时,"谭著渝翻开笔记,"要不要我帮你补今天落下的课?"
季矝摇摇头,突然一阵咳嗽。谭著渝立刻放下笔记,扶他坐起来些,又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水温刚好,季矝小口啜饮着,感觉灼热的喉咙得到了片刻舒缓。
"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谭著渝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杯子放好,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我猜你没吃早饭。"打开盒子,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奶黄包,"校门口买的,还是热的。"
香气唤醒了季矝麻木的味觉。他伸手想拿,却牵动了输液管,疼得皱眉。谭著渝叹了口气,拿起一个包子掰成小块:"张嘴。"
这种被喂食的L验让季矝耳根发热,但他实在太饿了,只好乖乖接受投喂。奶黄的甜香在口腔里扩散,温暖从胃部蔓延至全身。吃到第三个时,一滴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白色被单上,洇开一个小圆点。
"怎么了?烫到了?"谭著渝紧张地问。
季矝摇头,更多的泪水涌出来。连日来的委屈、疼痛和疲惫突然决堤,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浑身发抖。
谭著渝僵了一瞬,随即放下食物,小心地避开输液管,将季矝轻轻揽入怀中。
"没事了,"谭著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胸腔的震动让季矝感到安心,"我在这儿。"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季矝的抽泣渐渐平息。谭著渝这才松开手,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痕:"要不要睡会儿?"
季矝点点头,眼皮已经沉重得像灌了铅。药水里的镇静成分开始发挥作用,朦胧中他感觉谭著渝替他掖了掖被角,又调整了输液速度。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听到谭著渝在打电话:"...对,人民医院...烫伤感染...是的,我会陪着他..."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季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现谭著渝还坐在床边,正低头写着什么。输液瓶换了一袋新的,手臂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几点了?"季矝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已。
谭著渝立刻抬头:"下午三点二十。"他放下笔,探身摸了摸季矝的额头,"退烧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学校。"
季矝试图坐起来,被谭著渝按回枕头上:"别急,先把这瓶挂完。"
"医药费..."季矝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
"已经付过了,"谭著渝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妈给的零花钱很多,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
季矝攥紧了被单:"我一定会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