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毒辣,“梦幻渔场”里开着老旧的空调,吹出的风带着一股霉味。林宇攥着刚从ATM取的两百块——那是他这个月仅剩的生活费,犹豫了半天,还是推开了街机厅的门。
肥佬陈正在柜台后打盹,听见门响,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嘴角立刻扬起熟悉的弧度:“小林来了?今天带了‘粮草’啊?”他指了指林宇攥紧的拳头,那里的纸币被捏得发皱。
林宇没说话,径直走到“海王之星”前,把两百块拍在台面上:“换1000分。”肥佬陈慢悠悠地数着硬币,哗啦啦的声音像某种催眠曲。林宇盯着那些硬币,想起三天前自已在这里赢了960分,又在鱼雷陷阱里输得精光。
“拿着,”肥佬陈把硬币推过来,顺便递了支烟,“今天机器调过了,听说早上‘放水’了,你来得正是时侯。”他脸上的笑容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后槽牙的烟渍在灯光下泛着黄。
林宇接过烟,却没点。他想起上次输光时,肥佬陈也是这样递烟,用“放水”的谣言稳住他。但此刻,看着台面上的硬币,他心里的侥幸又占了上风——也许今天真的不一样?
他刚把硬币塞进投币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哭喊。林宇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环卫工橙色马甲的女人蹲在水果机前,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正在抹眼泪。那是阿芳,他见过几次,总在下午收工后过来,往水果机里塞几块钱。
“又输了?”肥佬陈探出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阿芳没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我儿子的学费……就差三百块……”她手里的零钱散落一地,有一块的,五毛的,还有几枚硬币。
林宇心里一沉。他见过阿芳赢过几十块,也见过她输光后蹲在机器前发呆。但这次,她提到了“学费”。肥佬陈皱了皱眉,从柜台里拿出十块钱扔过去:“行了行了,别哭了,影响别人玩游戏。”
阿芳捡起钱,连声道谢,眼泪却还在流。她把钱紧紧攥在手里,看了眼水果机,又看了眼肥佬陈,最终还是低着头跑出了街机厅。
林宇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烟慢慢燃到了过滤嘴。肥佬陈凑过来,低声说:“这种人多了去了,输点钱就哭天抢地,我还能管她孩子上学?”他顿了顿,又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别管闲事,玩你的,看,鲨鱼来了!”
屏幕上,一条蓝鲨正慢悠悠游过。林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异样,把倍率调到最高。肥佬陈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
“打鱼头,小林,打鱼头!”肥佬陈在旁边吆喝。林宇手指颤抖着按下按钮,炮弹呼啸而出,却在击中蓝鲨的前一秒,屏幕突然弹出“系统升级”的提示,蓝鲨消失在白光里。
“又维护?”林宇猛地回头,肥佬陈摊开手:“没办法,总部设定的,五分钟就好。”他递过那支快燃尽的烟,“先抽根烟,不急。”
林宇看着肥佬陈脸上不变的微笑,突然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眼。他想起阿芳的眼泪,想起自已被鱼雷陷阱吞掉的分数,还有柜台后那些永远“刚好”的维护。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抓起台面上剩下的硬币,头也不回地走向柜台:“兑了。”
肥佬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不玩了?刚来就走?”
“不玩了。”林宇把硬币拍在台面上,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他看着肥佬陈数钱,看着他后槽牙的烟渍,突然觉得无比恶心。那些廉价的香烟,那些“放水”的谣言,那些输光时递来的虚伪安慰,全都是诱饵,引诱他掉进更深的陷阱。
走出街机厅时,林宇听见肥佬陈在身后嘟囔了句什么,但他没回头。阳光照在身上,他第一次觉得,这小城的烈日,比街机厅里的蓝光更真实,也更刺眼。口袋里兑来的几十块钱沉甸甸的,那是他从肥佬陈微笑陷阱里抢出来的最后一点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