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宇再次见到阿芳,是在“梦幻渔场”门口的垃圾桶旁。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环卫工马甲,蹲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橙色的工作服在灰扑扑的巷子里格外显眼。
“阿芳?”林宇犹豫着开口。阿芳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攥着半个吃剩的馒头。看到是林宇,她慌忙把馒头塞进兜里,抹了把脸:“小林啊……”她声音沙哑,眼睛肿得像核桃。
林宇想起上次她哭着说输掉儿子学费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过去:“买点吃的吧。”阿芳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林宇把钱塞到她手里,“上次看你……挺不容易的。”阿芳的手指冰凉,攥着十块钱,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儿子……下学期的学费,我攒了三个月,昨天想过来赢点,结果……”
她没说完,但林宇明白了。他想起肥佬陈那台吃人的水果机,想起阿芳每次来都只敢押一块钱,却还是输光了所有。“别再来了,”林宇忍不住说,“这里赢不了钱的。”
阿芳苦笑了一下,把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口袋:“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啊,孩子等着交学费,我一个扫地的,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林宇沉默了。他自已也深陷赌博,没资格劝别人。但看着阿芳绝望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一阵羞愧。他想起自已输光生活费后还能借钱,还能熬夜加班赚外快,可阿芳输光的,是孩子的未来。
“梦幻渔场”的门开了,肥佬陈探出头:“阿芳,哭什么呢?要捡垃圾去别处捡,别挡着我让生意!”他看到林宇,又换上那副笑脸:“小林,进来玩啊,今天新到了台跑马机,可刺激了!”
阿芳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林宇没理肥佬陈,只是对阿芳说:“快走吧,别在这里待着了。”阿芳点点头,抓起墙角的扫帚,匆匆忙忙地跑开了,橙色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肥佬陈走过来,拍了拍林宇的肩膀:“跟这种人浪费什么时间?进来试试跑马机,我跟你说,那玩意儿比捕鱼机好赢多了,押中头马直接十倍赔率!”
林宇看着肥佬陈脸上虚伪的笑容,又想起阿芳的眼泪,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甩开肥佬陈的手:“没兴趣。”
“哎,别啊,”肥佬陈跟在他身后,“新机器,真的放水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宇没回头,径直走出了巷子。阳光透过高楼缝隙照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阿芳说的“没办法”,想起自已无数次输光后对自已说的“最后一次”,突然意识到,他和阿芳一样,都是被“梦幻渔场”这台巨大机器吞噬的可怜虫,区别只在于,他输的是自已的人生,而阿芳输的,是孩子的未来。
街角的彩票站传来中奖的广播声,林宇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橱窗里贴着巨大的中奖海报,上面的数字晃得他眼睛疼。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阿芳的眼泪像一根刺,扎破了他最后一层侥幸——在赌博这条路上,从来没有赢家,只有输光一切的可怜人,和背后狞笑的庄家。
他转身,朝着与“梦幻渔场”相反的方向走去。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问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林宇看着屏幕,手指颤抖着回复:“够,妈,您放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却感到一阵窒息。他知道,自已离阿芳的崩溃,或许只差一次“手气不好”。而肥佬陈那递来的廉价香烟,和新手阿芳的眼泪,都在提醒他,赌海无边,回头是岸,可他早已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