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尚食局的侧门外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晨雾。
老陈头站在宫门前，面对周氏的盘问，不卑不亢，话语如铁。
“若你们不信，老夫愿以性命为她作保。”
这句话掷地有声，如通一记重锤，砸在尚仪局众人的心头上。
周氏面色微沉，目光冷厉地扫过老陈头那张记是风霜的脸，又转向不远处悄然立于廊下的苏承欢。
后者神色平静，眉眼间看不出一丝慌乱，只一双眼眸如水底寒星，静静映照着眼前的一切。
可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此事暂且作罢。”周氏终究没再深究，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但凡有一丝差池，苏承欢，你便等着被逐出宫门吧。”
苏承欢微微欠身，笑容温婉：“谨遵教诲。”
待脚步声远去，赵安这才凑上来，低声问道：“苏姑娘，你怎么知道老陈头会来？”
苏承欢轻轻一笑，眼神却飘向远处尚食局的大门。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她轻声道，“因为五年前，在甜水巷的面摊前，我曾替他解过一次毒。”
赵安心下一惊，正欲追问，却被她抬手制止。
“走吧，该回去了。”
尚食局内，风波未平。
李嬷嬷坐在上首，手中捏着一张尚仪局递来的调查文书，眉头紧蹙。
她年岁已高，掌管尚食局多年，素来以规矩严明著称。
今日之事虽未查出确凿证据，但她心中仍存疑虑。
“苏承欢……”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这时，柳如霜缓缓走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嬷嬷，我看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新进宫的小丫头，竟敢让外人送面入宫，分明就是心怀叵测。”
李嬷嬷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宫规有载，宫女入宫前若有人愿为其作保，则不得无凭据妄加怀疑。老陈头既是街坊旧邻，又有邻里印信与铺契为证，我们拿什么继续追查？”
柳如霜脸色一僵，却不愿就此罢休：“可她来历不明，又擅用膳食之术……万一将来出了事，谁来担责？”
“这话倒是没错。”李嬷嬷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她说自已曾在民间习得‘蜜渍梅干’之法，不如就让她试让几份，看看是否真有此能。”
此言一出，柳如霜心头一跳，却不敢再说什么。
午后，尚食局偏殿。
苏承欢站在灶台前，手指轻轻拂过案上的一篮乌梅。
果香扑鼻，酸涩中带着些许甘甜。
她闭上眼，指尖在果实上轻轻摩挲，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当年在御膳房调配梅干的场景。
那一日，父亲还在，母亲亲手将一罐蜜渍梅干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尝后龙颜大悦，赐下金玉一枚。
后来呢？
后来，父亲成了罪臣，母亲投井自尽。
她睁开眼，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梅干，不只是消食解腻的点心。”她低声呢喃，“它是钥匙，是通往真相的门。”
当日晚间，她便开始准备。
选料讲究：乌梅需是岭南三年以上的熟果，蜂蜜要取自春末初夏的槐花蜜，甘草则须十年根茎的老品。
每一样都经过她的双手反复确认，甚至连煮制所用的水，都是从御花园深处的泉眼打来的活水。
三轮熬煮，火侯掌控精准到毫厘之间。
第一遍去涩，第二遍提味，第三遍锁香。
夜色渐深，尚食局偏殿里只剩炉火跳跃的声音。
赵安偷偷送来热茶，见她额头沁汗，忍不住劝道：“苏姑娘，您歇会儿吧，三份样品而已，明日辰时前呈上去也来得及。”
苏承欢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这不是样品，这是我的脸面。”
赵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放下茶盏，重新执起木勺。
窗外星光微弱，灯火摇曳。
而在尚食局另一侧，柳如霜正站在阴影里，死死盯着那扇亮着灯火的窗。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身份？”她咬牙低语，“不过是个厨娘罢了，还想翻天？”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从屋檐下闪出，缓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偏殿。
那人正是李嬷嬷。
她站在门口，望着忙碌的身影，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口中低声吩咐身旁小宫女：“明日辰时前，我要看到三份蜜渍梅干。”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苏承欢站在灶台前，看着盛放在白瓷碟中的三份蜜渍梅干，心中一片清明。
乌梅通透，色泽如琥珀；入口酸甜，回味绵长。
每一口都藏着她对过往的执念，对未来的期许。
“这一次，我会让他们记住我的味道。”她轻声说。
而后，她端起瓷碟，缓步走出偏殿。
阳光刚刚洒落宫墙，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五章续：蜜渍梅干香记宫，一朝成名身未稳
晨光熹微，尚食局的正殿内已然忙碌非常。
三份蜜渍梅干被盛在素白瓷碟中，晶莹剔透，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李嬷嬷亲自验看后点了点头，命人将梅干分作三份——一份呈送御前，一份送至太后处，一份则送往皇后寝宫。
“苏承欢。”李嬷嬷的声音低而稳，“若此次试膳无误，你便可从杂役升为司膳侯补，参与午膳配菜事务。”
苏承欢恭敬欠身，眸色淡然：“谢嬷嬷栽培。”
她心中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午后，乾清宫传来旨意——皇帝亲尝蜜渍梅干，大为赞赏，特召苏承欢前往偏殿问话。
消息一出，尚食局内外一片哗然。
柳如霜正在整理明日午膳菜单，闻言手中朱笔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影。
她抬起头，眼神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一个杂役宫女，竟也值得陛下亲自召见？”她冷笑一声，随即低声吩咐身旁心腹宫女，“去找周氏，立刻办一件事。”
与此通时，乾清宫偏殿内，香气袅袅。
萧景昭端坐案前，面前是那枚小小的蜜渍梅干。
他用银匙轻轻挑起一点，放入口中，片刻后
酸甜适口，回味悠长，竟比御膳房往日所制更胜一筹。
“此物名为‘蜜渍梅干’。”苏承欢立于殿下，语气温婉，“以乌梅为主料，佐以甘草、槐花蜜熬煮而成，可消食化积，亦可安神宁心。”
萧景昭抬眼望她，目光深邃。
“民间旧技？”他淡淡开口，“朕倒未曾听过如此讲究之法。”
苏承欢垂首，语气不卑不亢：“民女幼时曾随厨婆习艺，所得皆是市井手艺，并无奇巧之处。”
“市井手艺？”萧景昭轻笑一声，似有所思，“若市井之中皆有这般好味道，朕倒是该多走走。”
他说罢便不再言语，只是又尝了一口梅干，似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挥袖示意：“退下吧。”
苏承欢行礼告退，步履稳健地走出殿门。
直到背影消失于廊下，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心跳仍未平复。
但也意味着，树敌更深。
果然，当她回到尚食局时，柳如霜已等在那里。
“恭喜苏姑娘，得圣上垂青。”她嘴角带笑，眼底却冷得像冰，“不过……宫规有令，新进宫女不得连续三日参与御膳制备。你既然昨日已入御膳房，今日便该轮调了。”
苏承欢眉头微蹙，面上却依旧平静：“不知调往何处？”
“午膳配菜组。”柳如霜笑意加深，“正好缺个帮手，你去最合适。”
这是明摆着的打压。
配菜组远离御膳核心，连主菜边都挨不上，等于是将她彻底排除在重要膳食之外。
苏承欢没有争辩，只微微一笑：“既是规矩，自然遵从。”
她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第一波反击罢了。
夜幕降临，尚食局灯火通明。
苏承欢刚完成配菜任务，正准备回歇息所休息，却被一位小太监匆匆拦住。
“苏姑娘，奉太后娘娘懿旨，今夜御膳房需加急准备晚膳，点名让你协助！”
苏承欢怔了一瞬，随即点头应下。
她转身换衣，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念头：莲子百合羹……
这个念头还未落地，已被她迅速压下。
但她隐隐觉得，今晚的晚膳，恐怕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