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晚,不过是加班路上被车撞,再睁眼竟成了镇国公府最卑贱的庶女苏清鸢。
刚穿越就被认定
勾引
靖王萧玄,杖责后扔到破院等死。
那男人看我的眼神,比寒冬的冰还冷,字字句句都淬着厌恶:你也配肖想本王
可我偏没死成,却被强塞进靖王府为婢。
他故意让我在寒冬洗染血战袍,在宴会上指着我嘲讽,醉酒后错认我是嫡姐,清醒后又将我狠狠推开。
我忍着鞭伤,受着污蔑,以为他终会看清真相,却等来一杯毒酒。
01
尖锐的刹车声撕裂夜空,像一把钝锯子狠狠刮过耳膜。
我,林晚,前一秒还在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唉声叹气,下一秒,刺眼的白光就吞噬了一切。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抛起,骨骼碎裂的剧痛还没来得及蔓延,意识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啧,这月第几个了加班狗真可怜。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议论。
谁让她自己不看路……
声音越来越远,黑暗像温暖的潮水,要将我彻底淹没。
也好,终于不用再改方案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蔓延上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疼,一口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到嘴边,我下意识地偏头,暗红的血迹溅在身下的稻草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
咳咳……
咳……
我在哪
眼前是漏着天光的茅草屋顶,几缕细雨正顺着破洞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身下是硬邦邦的稻草,混杂着浓郁的霉味和……
血腥味。
鼻尖萦绕的气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像是被人拆了骨头重新拼接过,每动一下,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痛楚。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扶着土墙勉强撑起上半身,这才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破败到极点的茅草屋,墙壁斑驳,布满裂缝,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
唯一的一扇木门摇摇欲坠,门板上破了个大洞,冷风就从那洞里灌进来,吹得我衣衫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地上散落着干草和碎木屑,靠近墙角的地方,扔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和半块黑黢黢的硬饼。
这不是我的公寓,更不是医院。
混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
不属于我的画面、声音、情绪,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洪流,几乎要将我的意识碾碎。
镇国公府……
庶女……
苏清鸢……
嫡姐苏清月……
靖王萧玄……
设计勾引……
杖责……
扔到此处等死……
苏清鸢……
我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传来一阵熟悉的、属于原主的绝望和痛苦。
原来,我不是林晚了,我成了这个叫苏清鸢的古代庶女。
那个在加班路上被车撞死的林晚,已经魂断现代,而我,带着她的意识,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属于苏清鸢的身体里。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捂住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肋骨处传来的钝痛。
原主的记忆里,父亲苏镇国公听信了嫡姐苏清月的谗言,认定她不知廉耻地勾引未来的姐夫靖王萧玄,盛怒之下,将她拖到祠堂杖责三十大板,然后命人将奄奄一息的她扔到了这郊外的破茅草屋,任其自生自灭。
水……
给我水……
记忆中,原主就是这样在干渴和疼痛中慢慢死去的。
我挣扎着想去够墙角的瓦罐,可身体虚弱得厉害,刚爬动两步,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刻薄的对话声。
我说春桃姐,这小贱人怎么还没死透都扔这儿三天了。
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不耐。
急什么
另一个稍显年长的声音冷哼道,大小姐说了,让她自生自灭,别给她水喝,也别给她饭吃,免得脏了咱们的手。等她断了气,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国公爷那边也好交代。
也是,一个庶女,死了就死了,哪值得咱们费心思。不过说起来,这小贱人胆子也真大,居然敢打靖王殿下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嘘!小声点!这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沾了晦气。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两句
别给她水喝
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原来,在这个世界,一个庶女的命,竟如此轻贱。
原主的父亲、嫡姐,甚至连下人都如此视她如草芥。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那半块硬饼,胃里空空如也,却没有丝毫食欲。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穿越这算什么狗屁穿越刚过来就要死在这破茅屋里吗
不,我不能死!
林晚,你不能死!你在现代熬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
虽然是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鬼地方,但至少,你现在还有一口气!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我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我必须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这一切,替原主,也替我自己,讨一个公道!
我咬紧牙关,再次尝试着站起来。这一次,我扶着墙,一点点地挪到墙角,捡起那半块硬饼。
饼硬得像石头,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进了嘴里。干裂的嘴唇被划破,渗出血丝,但我顾不上这些,费力地咀嚼着,喉咙干涩得几乎无法吞咽。
就在这时,吱呀
——
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寒风裹挟着雨丝灌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抬头望去。
门口逆光站着一道身影,玄色的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墨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身形挺拔如松。
他微微侧身,半边面容隐在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我脑海里也瞬间闪过一个名字
——
靖王,萧玄。
原主记忆中,这个男人是大周朝最年轻的藩王,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也以性情暴戾、手段狠辣闻名。
他是原主嫡姐苏清月的未婚夫,也是原主
勾引
罪名的核心人物。
他怎么会来这里
萧玄似乎没料到这破屋里竟然还有活物,微微挑眉,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从容优雅,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只是在自家花园里散步,而非踏入一间濒死之人的囚笼。
随着他的靠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俊美得如同上天最精心的雕刻,可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化不开的寒冰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秽物,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
我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身上的粗布衣裙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在这样一个风华绝代、权势滔天的男人面前,我此刻的模样,确实狼狈得像一只丧家之犬。
苏清鸢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王还以为,你已经烂死在这臭水沟里了。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想告诉他我不是那个勾引
他的苏清鸢,可喉咙里只能发出
嗬嗬
的嘶哑气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我弯下腰,咳出更多的血沫,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萧玄见状,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他后退半步,像是嫌弃我身上的血腥味玷污了他。
呵,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看看你这副丑态,形容枯槁,满身污秽,也配肖想本王苏清鸢,你和你那个卑贱的母亲一样,天生就带着一股子下贱的味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知道,他恨的是原主,或者说,是他以为的那个
设计陷害
他未婚妻的原主。
可我现在占据着这具身体,这些侮辱,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
我没有……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不是委屈,是愤怒,是不甘,也是对这具身体原主遭遇的痛心。
没有
萧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俯下身,凑近我,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当初在花园里,你故意冲撞本王,衣衫不整地倒在本王怀里,难道是本王看错了还是说,是清月故意冤枉你
他口中的
清月,便是他的未婚妻,原主的嫡姐苏清月。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那场
勾引
的戏码,分明是苏清月事先安排好的,原主不过是被她设计,当了替罪羊。
可现在,在萧玄眼中,我就是那个不知廉耻、妄图攀附权贵的恶毒庶女。
我想反驳,想嘶吼,可喉咙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我无能为力。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憎恨。
萧玄直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随手扔在我面前的稻草上。
钱袋落地,发出
叮铃
的轻响,几枚碎银滚了出来,散落在泥泞中。
这点钱,够你买口薄棺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冷漠如冰,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埋了,别脏了本王的眼,也别污了国公府的名声。
碎银砸在我身边,也砸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我就只值这几枚碎银,只配得到一个
别脏了他眼
的结局。
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混着我嘴角的血迹,在稻草上晕开一片凄艳的红。
萧玄不再看我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这间破屋,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

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隔绝了我最后一点与外界的联系。
屋子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雨水滴落的声音。
我看着地上那几枚冰冷的碎银,看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一切生机的木门,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感瞬间将我淹没。
这就是我穿越的第一天。
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温暖的怀抱,只有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个被全世界误解的身份,和一个刚刚对我施以极致羞辱的、未来注定纠缠不清的男人。
锦帐寒,人心更寒。
我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滑落。
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苏清鸢,林晚,我们都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这场异世的虐心劫,才刚刚开始。
而我,必须活下去,哪怕是咬着牙,也要在这冰冷的绝境里,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和脆弱已被一丝倔强和坚韧取代。
萧玄,苏清月,还有这冷漠的镇国公府……
你们给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记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苏清鸢,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02
破茅屋里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我彻底包裹。
萧玄留下的碎银躺在泥泞中,反射着幽冷的光,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此刻的卑贱与屈辱。
我不知在稻草上躺了多久,直到天色微明,门外再次传来粗鲁的脚步声。
还没死
是之前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她捏着鼻子走进来,满脸嫌恶,算你命大,国公爷有令,让你回府。
回府
我心中一凛,原主被扔到这里,本就是为了让她
自生自灭,如今为何又要回去
没等我想明白,两个粗使婆子就像拖死狗一样架起我。
我浑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被她们这么一拽,疼得眼前发黑,闷哼一声,险些又晕过去。
磨蹭什么!快走!
春桃不耐烦地踢了我一脚。
我被她们拖出破屋,塞进一辆简陋的板车。
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寒风裹挟着冷雨,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我蜷缩在板车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镇国公府,那个带给原主无尽痛苦的地方,我回去又能如何
板车停在镇国公府后门时,我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春桃将我从车上拽下来,推搡着往府里走。
后门的小厮们见了我这副模样,都露出鄙夷的神色,窃窃私语着什么。
看,那就是那个想勾引靖王殿下的庶女吧
啧啧,真是不要脸,被打个半死还没死透。
嘘,小声点,大小姐还等着呢。
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下人住的杂院,我被带到了一处偏僻的跨院。
春桃将我往地上一推:等着!大小姐马上就来。
我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伤口再次裂开,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没过多久,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娇柔的女声: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真是让姐姐担心坏了。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款步走来。
她生得眉清目秀,肌肤白皙,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正是原主的嫡姐,苏清月。
此刻的她,看上去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我心中却只有冰冷的寒意。
原主的记忆里,这张温柔的面孔下,藏着怎样歹毒的心肠。
苏清月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嫌恶,随即又被担忧覆盖:妹妹,你怎么伤成这样父亲也是,下手太狠了……
她说着,伸手想碰我,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衣衫时,不着痕迹地缩回。
姐姐不必担心,
我撑着地面,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干涩,我命贱,死不了。
苏清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一场,姐姐怎会不心疼你只是……
你得罪了靖王殿下,这事儿终究是个麻烦。
她叹了口气,故作苦恼,不过你放心,姐姐已经跟父亲和靖王殿下求过情了,念在你初犯,又是被猪油蒙了心,就不治你的罪了。
我心中冷笑。
不治罪
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苏清月话锋一转:只是,你终究是冲撞了殿下,总要给殿下一个交代。姐姐替你求了情,让你去靖王府……
做个洒扫婢女,也算是赎你的罪了。你可要好好伺候殿下,争取早日得到殿下的原谅。
去靖王府做洒扫婢女
我猛地抬头,对上苏清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原来如此!
这才是她的目的。
把我送到萧玄身边,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不如死,这才是对我最残忍的
惩罚。
既能在萧玄面前表现她的
大度,又能名正言顺地折磨我,一箭双雕。
我不去!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去那个男人身边,每天面对他的厌恶和羞辱,我宁愿死在破茅屋里!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月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换上一副严厉的表情,这是父亲和靖王殿下都同意了的事,由得你不去吗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俯下身,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苏清鸢,你最好识相点。在靖王府,好好听话,或许还能多活几天。要是惹恼了殿下,或者惹恼了我……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你知道后果的。
威胁的话语像毒蛇一样缠绕住我的脖颈,让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苏清月那张伪善的脸,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当天下午,我就被人

进了靖王府。
与镇国公府的肃穆不同,靖王府更加华美恢宏,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权势的奢华。
可在我眼中,这富丽堂皇的王府,却像一座巨大的牢笼,而我,是被投入笼中的最卑微的囚徒。
我被带到杂役处,领到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婢女服,和一套最简陋的清扫工具。
管事的嬷嬷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人,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满是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
的鄙夷。
你叫苏清鸢是吧
嬷嬷声音冰冷,从今天起,你就负责后院西跨院的洒扫。那里是殿下偶尔歇脚的地方,仔细着点,要是惹得殿下不高兴,有你好果子吃!
后院西跨院
我心中一沉。
萧玄会去的地方
看来苏清月真是算准了,要让我时时刻刻都在萧玄的视线范围内,承受他的折磨。
换上粗布婢女服,我跟着一个小丫鬟来到西跨院。
说是西跨院,其实也比我在镇国公府住的破院好上百倍,只是平日里少有人来,显得有些冷清。
我被安排在角落里一间狭小的耳房里,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一个缺了口的瓦盆。
这就是我在靖王府的

了。
从那天起,我便成了靖王府最底层的洒扫婢女。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提着沉重的水桶,拿着磨损的扫帚,在王府里不停地清扫。
王府很大,庭院很多,我常常从日出扫到日落,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最后变成了厚厚的茧子。
身体的劳累尚可忍受,最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萧玄似乎真的忘了我,又或者,他是故意无视我。
我在王府里清扫时,偶尔会遇到他。
他总是被一群侍卫和幕僚簇拥着,身着华服,步履从容,眼神冷漠地扫过四周,仿佛我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不值一提。
可我知道,他没有忘。
第一次在宴会上
遇见
他,是半个月后。
那天靖王府设宴,宴请朝中大臣。
我被派去前院帮忙,负责清理席间的杂物。宴会厅里灯火辉煌,丝竹悦耳,达官贵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我穿着粗布衣裙,缩在角落里,像个透明人。
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萧玄端着酒杯,正与几位官员谈笑风生。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我,眼神先是一冷,随即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诸位请看,
他扬了扬下巴,指向我这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那位,便是当初妄图爬本王床的镇国公府庶女,苏清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好奇的、鄙夷的、探究的……
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皮肤上。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烧得滚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哦原来是她
啧啧,真是看不出,长得这般不起眼,胆子倒是不小。
这种女人也敢肖想靖王殿下,真是自不量力。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萧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厌恶,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我低下头,紧紧攥着手中的抹布,指节泛白。
萧玄见状,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轻笑一声,不再看我,转而与旁人继续交谈,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指了一只蚂蚁。
那场宴会,我是怎么熬过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我终于回到那间狭小的耳房时,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屈辱和愤怒。
我躲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男人面前,我连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没有。
萧玄的折磨,远不止于此。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王府的庭院里积了厚厚的雪,我和几个婢女被派去清扫积雪。
天气冷得刺骨,哈出的气瞬间结成白雾,手刚碰到扫帚柄,就冻得生疼。
就在我费力地铲着雪时,一个管事匆匆跑来,语气急促:苏清鸢,殿下叫你去偏殿,说有衣物要清洗。
我心中一紧,跟着管事来到偏殿。
只见萧玄坐在暖炉旁,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炭火,暖意融融。
而他脚边的地上,却扔着一堆染血的战袍,血腥味混合着寒气,刺鼻难闻。
殿下,人带来了。
管事恭敬地说。
萧玄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这些,拿去洗了。今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干净的。
我看着那堆血迹斑斑的战袍,又看了看外面飘着的大雪,忍不住开口:殿下,今日天寒地冻,河水都结了冰,这衣物……
怕是洗不干净,也晾不干。

萧玄挑眉,语气带着危险的笑意,洗不干净晾不干苏清鸢,你是在跟本王找借口,还是在抱怨本王的安排
我没有……
我急忙摇头。
没有就好。
萧玄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本王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借口。洗干净,或者,受罚。你自己选。
他的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知道,我没有选择。
我咬着牙,蹲下身,将那堆沉重的战袍抱在怀里。
战袍上的血已经凝结,冰冷坚硬,磨得我手臂生疼。我抱着战袍,走出温暖的偏殿,重新回到刺骨的寒风中。
洗衣的地方在王府后院的角落,一口大缸里装着冰冷的井水,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砸碎冰层,将手伸进水里,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皮肤。
我强忍着疼痛,一点点地搓洗着那些染血的战袍。
血迹很难洗净,我只能用尽全力去搓,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肿胀,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不一会儿,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混着冰冷的井水和战袍上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水面。
旁边有其他婢女路过,看到我这副模样,都远远地避开,眼中带着同情,却也不敢上前帮忙。
我知道,她们是怕惹祸上身。
从白天到黑夜,我几乎一刻不停地搓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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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的皮肤被冻得开裂,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可我不敢停,我知道,如果今天洗不完,等待我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
直到月上中天,我才终于将最后一件战袍洗净,晾在绳子上。
冰冷的布料在寒风中僵硬地晃动着,仿佛也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拖着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回到那间狭小的耳房。
脱下湿透的外衣,才发现双手已经肿得像馒头,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血口和冻疮,一碰就钻心地疼。
我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用破旧的被子裹紧自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想家,想现代那个虽然辛苦但至少有尊严的家。
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是因为我穿越成了苏清鸢,还是因为苏清鸢本身,就注定了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日子在无休止的劳作和羞辱中一天天过去。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麻木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清扫、洗衣、搬运……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能在这冰冷的王府里,熬到出头的那一天。
可萧玄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
他会在我清扫庭院时,故意骑着高头大马从旁边经过,马蹄溅起的泥水弄脏我刚扫干净的地面。
他会在我端着水盆路过时,突然叫住我,让我在原地站半个时辰,直到水盆里的水都凉透。
他甚至会在我生病发烧时,故意让我去搬重物,理由是
装病偷懒。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醉酒后的模样。
那天晚上,府里设宴,萧玄喝了很多酒。我被派去前院收拾残局,远远地看到他被侍卫搀扶着,脚步踉跄,显然是醉了。我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一眼看到。
站住!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却依旧威严。
我只好停下脚步,低着头站在原地。
萧玄甩开侍卫,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他身上的酒气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的味道。
他俯下身,醉眼朦胧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
迷离
清月……
他喃喃地叫着,伸手想抚摸我的脸颊。
我浑身一僵,猛地后退一步。
清月
他把我错认成了苏清月!
或许是我的动作惊醒了他,萧玄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他看清了我的脸,眉头猛地皱起,眼中的迷离被暴怒取代。
是你!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语气充满了厌恶和愤怒,苏清鸢!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手,狠狠一推。
我本就因为连日劳累而身体虚弱,被他这么一推,顿时站立不稳,砰
地一声摔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滚!
萧玄指着我,怒吼道,别用你这张脸看着本王!看到你,本王就觉得恶心!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憎恨,仿佛我是世间最恶毒的毒物。
周围的侍卫和婢女都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站在一旁。
我趴在地上,能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和嘴角尝到的血腥味。
我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的冰冷。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被错认成苏清月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苏清月的温柔,哪怕是醉酒后的片刻恍惚,也不愿意施舍给我一丝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萧玄被侍卫扶走了。
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后脑勺肿起一个大包,一碰就疼得厉害。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回耳房。
路上,我路过一面铜镜,那是某个婢女遗落的。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灰尘。
最显眼的,是额角和嘴角的淤青,以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这就是我,苏清鸢,在靖王府的模样。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曾经也是林晚,那个在现代努力生活的林晚,怎么就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我扶着墙壁,慢慢走回那间狭小的耳房。
躺在床上,后脑勺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可我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我听到隔壁传来老嬷嬷和小丫鬟的对话。
……
王爷今晚又喝醉了,听说又把那个庶女推倒了
可不是嘛,唉,那姑娘也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谁让她当初不安分,惹了王爷呢。不过说起来,王爷对那位苏大小姐还真是上心,喝醉了都念着她的名字……
嘘!小声点……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王爷最近看那庶女的眼神,好像……
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照样厌恶……
对话声渐渐远去,可我却再也无法平静。
萧玄……
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是错觉吗
我想起他偶尔扫过我时,那冰冷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他在我被毒蛇咬伤时,那不顾一切的急切……
不,不可能。
他那么恨我,怎么会有不一样的眼神
一定是我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他认定了是我设计陷害苏清月,认定了我是个不知廉耻的毒妇。
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该被唾弃、该被折磨的苏清鸢。
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
寒榻孤灯,心似泣血。
在这富丽堂皇却冰冷刺骨的靖王府里,我就像一株生长在墙角的野草,无人问津,只能在寒风中,独自承受着这无边的孤寂和痛苦。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只知道,我必须活下去,哪怕是为了看看,这误会的真相,究竟何时才能大白于天下。
哪怕,那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03
靖王府的腊梅开了又谢,转眼已是第二年春。我在王府做洒扫婢女的日子,如同院角那株无人问津的青苔,在潮湿阴暗里缓慢滋生,不见天日。而苏清月,在初春时节风风光光地嫁入了靖王府,成了萧玄的侧妃。
她的花轿从王府正门抬入,锣鼓喧天,红绸遍地。我躲在假山后,远远看着她一身嫁衣,笑靥如花地被萧玄牵下花轿。
那一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登对。
而我身上的粗布衣裙早已洗得发白,手上的冻疮刚刚结痂,在春风里隐隐作痒。
苏清月嫁进来后,我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她不再需要隔着府墙设计陷害,如今她是王府名正言顺的侧妃,有的是机会将我踩在脚下。
清鸢妹妹,
她总爱用那甜腻腻的声音叫我,明明比我大上两岁,却偏要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你看你,扫个地都心不在焉的,若是惊了殿下的马,仔细你的皮。
清鸢妹妹,这是殿下新得的墨宝,你仔细擦拭,若是污了半点,仔细你的手。
清鸢妹妹,殿下说夜里看书费眼,你去御膳房取些明目汤来,若是凉了,仔细你的舌头。
每一次妹妹的称呼,都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我的皮肤,不致命,却时时提醒着我如今的身份和她的高高在上。
她会故意在萧玄面前关心我,实则句句暗藏机锋,让萧玄觉得我笨手笨脚、心怀不轨。而萧玄,总是冷眼旁观,偶尔皱着眉看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厌恶,从未减少半分。
我知道她的用意,也知道萧玄的心思。
我只能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咽进肚子里,低头做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有些事,并非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出事的那天,是暮春时节,庭院里的牡丹开得正盛。苏清月戴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穿着新做的石榴红裙,在花园里设宴赏花。
我被派去伺候茶水,低着头,尽量缩在角落。
妹妹,你看这支玉凤佩如何
苏清月忽然拿起腰间的一枚玉佩,递到身旁一位夫人面前,笑靥如花,这是殿下前几日赏我的,说是前朝遗物,温润得很。
那玉佩通体洁白,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确实是件难得的宝贝。
周围的夫人们纷纷称赞,苏清月笑得更加得意,眼角的余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
我心中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清月忽然惊呼一声,捂住了腰间:我的玉凤佩呢我的玉凤佩不见了!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苏清月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喊道:方才还在的,怎么就不见了那是殿下赏我的,若是丢了,我……
我怎么向殿下交代啊!
管家立刻带人来搜查,花园里顿时乱作一团。
苏清月一边哭,一边
不经意
地说:方才……
方才好像看到清鸢妹妹在我身边走过,会不会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就知道,她的目标从来都是我。
搜!给我搜她身上!
苏清月指着我,声音尖利。
不等我辩解,两个粗壮的婆子就冲上来,二话不说开始搜我的身。
我奋力挣扎:我没有!我没有拿!放开我!
还敢狡辩!
一个婆子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瞬间渗出血丝,在王府里做贼,胆子不小啊!
她们粗暴地翻着我的衣襟,拉扯我的头发,很快,一枚冰凉的硬物从我的袖口里掉了出来。

地一声落在石板路上
——
正是那枚失踪的玉凤佩!
找到了!在这里!
婆子捡起玉佩,递给苏清月。
苏清月接过玉佩,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指着我,泪水涟涟:清鸢妹妹,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偷我的东西那是殿下赏我的啊!
不是我!
我嘶声喊道,脸颊的疼痛和心中的冤屈让我几乎崩溃,是你栽赃我!是你故意放在我袖口里的!
你胡说!
苏清月立刻变了脸色,我为何要栽赃你倒是你,一向对我心存嫉妒,又贪慕虚荣,见了这玉佩起了贪心,也是有的!
周围的夫人们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看着苏清月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她的演技真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就是那个卑劣的小偷。
萧玄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听说了玉佩失窃的事,脸色阴沉地来到花园。
苏清月立刻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那玉凤佩是你赏我的,如今却被清鸢妹妹偷了去……
妾身知道她对殿下心存爱慕,可也不能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啊!
萧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
他没有问我一句
是不是你,也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把她给本王绑起来,带到庭院里去。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被两个侍卫粗暴地架住,拖到了王府中央的庭院里。
晚春的风带着一丝暖意,却吹不散我心中的寒意。
庭院里早已围了不少下人,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场热闹的戏。
萧玄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苏清月依偎在他身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苏清鸢,
萧玄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罪
我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倔强地摇头:我没有罪。玉佩不是我偷的。
还敢狡辩!
萧玄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杯沿,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这种女人,果然是本性难移,天生就带着贱骨头!
我没有!
我嘶声喊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是她陷害我!是苏清月栽赃我!萧玄,你看清楚,不要被她骗了!
住口!
萧玄猛地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的身影笼罩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狰狞。
你竟敢直呼本王的名讳还敢污蔑侧妃看来之前的教训,你还没受够!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恨:说!是不是你偷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或许有机会解开误会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厌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不是我。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我没有偷。
萧玄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他从旁边侍卫手中夺过一条皮鞭,那皮鞭的鞭梢还带着倒刺,一看就知道抽在身上会是何等剧痛。
还敢嘴硬!
他扬起皮鞭,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欺骗本王和污蔑侧妃的下场!

——
皮鞭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抽在我的背上。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仿佛后背的皮肉被生生撕开,火辣辣的疼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忍不住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被绑在柱子上的手腕勒得生疼。
说!是不是你偷的
萧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冷酷的逼问。
我咬着牙,摇着头,汗水和泪水混合着,滴落在地上。
啪!
第二鞭又落了下来,抽在刚才的伤口上,疼得我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血珠顺着破旧的衣衫渗了出来,很快就在背后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萧玄……
我喘着气,声音微弱,你会后悔的……
后悔
萧玄冷笑一声,扬起鞭子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本王这辈子,就没对任何人后悔过!尤其是你这种毒妇!
啪!啪!啪!
皮鞭一下下地落在我的背上,每一次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我能感觉到鲜血顺着后背流下,浸湿了裙摆,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凄艳的血花。
周围的下人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苏清月依偎在萧玄怀里,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知抽了多少鞭,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麻木,只有一阵阵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殿下,差不多了吧……
苏清月假惺惺地劝道,别把她打死了,毕竟……
萧玄这才停下了手,他喘着气,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后背,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把她扔到柴房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给她上药,不准给她饭吃。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他看也没再看我一眼,转身搂着苏清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我被侍卫解开绳子,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后背的伤口碰到地面,疼得我浑身一颤,几乎晕死过去。
周围的下人都远远地看着,没有人敢上前扶我一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两个婆子拖进了柴房。
柴房里堆满了柴火,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她们将我扔在冰冷的稻草上,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
后背的伤口疼得我无法呼吸,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我蜷缩在稻草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
黑暗中,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我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后背伤口渗出鲜血的滴答声。
泪水早已流干,心中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绝望。
萧玄,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怎么可以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怎么可以……
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我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曾经对嫡姐苏清月有过一丝朦胧好感的少女,想起她被设计陷害时的绝望,想起她被父亲杖责时的痛苦,想起她被扔到破茅屋里等死时的凄凉……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在靖王府的每一天,都是对我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端着一个瓦罐,悄悄走了进来。
是王府里的老嬷嬷,平时负责看管柴房,为人还算和善,偶尔会偷偷给我一些吃的。
姑娘,你怎么样了
老嬷嬷走到我身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我血肉模糊的后背,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天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放下瓦罐,小心翼翼地扶起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草药。
我偷偷给你找了点金疮药,你忍着点,我给你上上。
草药敷在伤口上,带着一丝清凉,却也掩盖不住那钻心的疼痛。
我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
老嬷嬷一边上药,一边小声嘀咕:姑娘,不是老婆子多嘴,今天……
今天王爷打你的时候,我站在远处,好像看到……
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看向老嬷嬷:你说什么
我说,
老嬷嬷压低声音,王爷扬起鞭子的时候,手好像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打下来了……
许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手抖了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黑暗中的某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萧玄……
他会手抖
在他那样冷酷地、毫不留情地鞭打我的时候,他的手会抖
为什么
是因为……
不忍心
不,不可能。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那样恨我,那样厌恶我,怎么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心
那一定是老嬷嬷看错了,或者,是他喝酒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是,为什么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一颗种子,在我荒芜的心田里,悄悄地埋下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老嬷嬷上完药,又递给我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快吃吧,趁热。
我接过馒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嬷嬷,
我轻声问,你说……
人的心,是不是一旦冷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傻姑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暖不回来的只是看值不值得罢了。只是这王爷……
唉,他心里的坎,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你啊,以后凡事多小心吧。
多小心
在这个处处是陷阱的靖王府,在萧玄那样毫不信任我的眼神下,我又能如何小心
吃完馒头,老嬷嬷离开了。柴房里重新陷入黑暗。我趴在稻草上,后背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心里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萧玄的手抖了一下……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的心里,隐隐作痛,却又让我无法忽视。
或许,他并非完全无情
或许,误会还有解开的可能
不,苏清鸢,你醒醒吧。
我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他能那样残忍地鞭打你,能那样毫不犹豫地相信苏清月的话,就证明了他对你的厌恶和憎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点微末的动摇,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
就像这柴房里的黑暗,无论多么微弱的光,都无法真正照亮这片绝望的境地。
我的心,已经在一次次的伤害和误解中,被那利刃刺穿,鲜血淋漓。即使伤口愈合,留下的疤痕,也永远不会消失。
而萧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亲手埋下的这根刺,将来会怎样折磨他自己。
只是现在,我只能在这冰冷的柴房里,忍着剧痛,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苦难。
因为我知道,在靖王府,在萧玄和苏清月的眼皮底下,我的苦难,远没有结束。
04
柴房的夜漫长如亘古。
后背的伤在金疮药的作用下渐渐不再灼烧,却仍有钝痛像细密的针,反复扎着神经。
我趴在稻草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老嬷嬷那句
王爷手抖了一下
像片羽毛,轻飘飘地拂过心湖,漾开一圈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涟漪。
萧玄……
他那样憎我厌我,怎会有片刻迟疑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柴房的门被推开,昨日那两个粗使婆子板着脸进来,见我醒着,冷哼道:算你命大,还没死透。跟我们走,殿下有令。
我挣扎着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得我眼前发黑。
她们却不管不顾,架起我就往外拖。穿过湿漉漉的回廊,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未干的泪痕,咸涩难言。
萧玄在书房等我。
他身着常服,墨发松松束在玉冠中,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竟难得褪去了几分凛冽。
桌上放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喝了。
他言简意赅,指尖叩了叩桌面。
我愣住了,看着那碗药,又看看他。他竟会给我药
怎么本王赏的药,不敢喝
他挑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些微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迟疑着走近,药味苦涩刺鼻。
想起昨日他挥鞭时的狠戾,想起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喉头滚动,低声道:殿下何必多此一举。我这种人,死了岂不更干净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刃:本王让你喝,你就喝。哪来的废话
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不再多言,端起药碗,闭上眼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胃里一阵翻搅。
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不再看我。
我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对身旁的侍卫说:传太医,去柴房看看她的伤。
我脚步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医
为我一个卑贱的婢女
自那日后,萧玄对我的态度似乎真的有了微妙的变化。
苏清月故意将一盆脏水泼在我刚扫净的路上,尖声道:哎呀,清鸢妹妹,你这地扫得可真『干净』,连水都能映出人影了。
我还未开口,路过的萧玄却淡淡道:侧妃今日很闲王府的账,查完了
苏清月脸色一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我染了风寒,咳嗽不止,本想硬撑着干活,却被管事嬷嬷叫去,说是
殿下吩咐,让你歇一日,太医院院判正好在府中,顺路给你看看。
院判来看诊时,语气虽淡,用药却极为对症,几副药下去,咳嗽竟好了大半。
最让我心惊的,是那次在后花园的假山上采草药
——
我想摘些止血的艾草敷后背未愈的伤,却不慎踩空,滚下山坡时,脚踝被草丛中的毒蛇咬了一口。
剧痛瞬间从脚踝蔓延,我眼睁睁看着伤口迅速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抱起了我,动作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清鸢!清鸢!
是萧玄的声音。他从未这样叫过我的名字,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焦灼。
我感到他捏住我的脚踝,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皮肤,随即,一阵湿热的触感覆上伤口。
他……
他在帮我吸毒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他低着头,墨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脚踝上,一下,又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别……
别碰我……
我虚弱地推他,有毒……
他却不理会,直到伤口流出的血不再发黑,才抬起头。
他的唇角沾着一丝暗红的血,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我:闭嘴!想死吗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急切和后怕如此真实,让我几乎以为,那个在柴房外手抖的瞬间,并非我的错觉。
这些细微的温柔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在我冰封的心上激起层层涟漪。
我开始忍不住想,或许……
或许他并非完全相信苏清月的话
或许……
他对我,也并非只有厌恶
我甚至开始奢望,有一天能找个机会,向他解释清楚所有的误会。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我最残忍的一击。
那日,苏清月差我去药房替她取
安神药。
她面色苍白,捂着心口说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眼神却在我转身时闪过一丝诡谲的光。
我虽有疑虑,却无法拒绝,只能依言前往。
药房的王大夫将一个素白的纸包递给我,叮嘱道:这是凝神静气的方子,侧妃娘娘按时服用即可。
我接过药包,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却被一群侍卫拦住,为首的正是萧玄的心腹副将。
苏清鸢,殿下有令,传你即刻去偏殿。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偏殿里,萧玄背对着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苏清月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哭得梨花带雨,见到我,立刻指着我尖叫:就是她!殿下,就是她给我下的毒!
我浑身一震,看向萧玄:殿下,我没有!
萧玄缓缓转过身,手中捏着那个我刚从药房取回的素白纸包,纸包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一些灰黑色的粉末。
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没有这包『牵机引』,也是药房给你的
牵机引
那是能让人五脏六腑寸寸断裂的剧毒!
不是的!
我失声喊道,我去取的是安神药!是王大夫给我的!
王大夫
苏清月哽咽着接口,我刚刚去问过王大夫了,他说根本没有给你这个药!
是你自己偷偷换了包毒药,想害死我!
你是不是嫉妒我是殿下的侧妃
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殿下之前罚你苏清鸢,你好狠的心!
我没有!
我看着萧玄,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信任,萧玄,你信我一次!真的不是我!是她设计我!她早就想好了要栽赃我!
够了!
萧玄猛地将药包砸在我脸上,粉末扬起,呛得我咳嗽不止,苏清鸢,本王以前只是觉得你蠢,现在才发现,你不仅蠢,还毒!从陷害清月,到偷玉佩,再到如今下毒……
你果然是本性难移!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眼中的失望和憎恨几乎要将我吞噬:本王真是瞎了眼,竟然还以为……
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只是那眼神,比任何利刃都更伤人。
我看着他,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原来,所有的温柔和关心,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他从未信过我,一次都没有。
那些所谓的
转变,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或是对苏清月的另一种
保护。
萧玄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酒杯,里面盛着半杯黑褐色的液体,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将酒杯递到我面前,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喝了它。
我看着那杯毒酒,指尖冰凉。
喝了它,
他重复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也算是……全了你我曾经的『缘分』。
曾经的缘分
多么可笑的词语。
我们之间,何曾有过什么缘分,有的只是误会、伤害和无休止的折磨。
泪水终于决堤,我看着他,笑了,笑得眼泪直流:萧玄,你看清楚,我是苏清鸢,不是你心里那个白月光。你恨错了人,也……
爱错了人。
住口!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更深的戾色,喝下去!
我接过酒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毒酒的气味刺鼻,像极了那日他给我的药,只是这一次,是催命的毒药。
若有来生……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萧玄,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说完,我闭上眼,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先是一阵苦涩,随即便是灼烧般的剧痛,从喉咙蔓延到五脏六腑,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疯狂地穿刺,又像是被烈火点燃,寸寸焚烧。
我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毒汁的暗红液体。
呃……
剧痛让我无法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我听到苏清月惊恐的尖叫:殿下!她……
她真的喝了!
也听到萧玄猛地抽气的声音,他似乎想伸手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却慢了一步。
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擦过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却再也暖不了我即将冰冷的心。
清鸢!
他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慌,甚至……
一丝绝望
你……
你为什么真的喝!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因为我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因为……
我恨你。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像沉入冰冷的湖水,寒意从四肢百骸涌来,一点点吞噬着最后一丝光亮。
我最后看到的,是萧玄放大的瞳孔,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的痛楚。
清鸢……
别死……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落在我耳边,却再也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真好,终于可以离开了。
离开这个冰冷的王府,离开这个充满误会的世界,离开……你。
黑暗彻底将我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温暖中醒来。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和黑暗,反而有柔软的被褥包裹着我,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
姑娘,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老嬷嬷。
她端着药碗走过来,见我睁眼,脸上露出喜色: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可吓死老婆子了!
我……
我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老嬷嬷连忙扶我起来,喂我喝了些温水,才道:是我救了你。那日你被抬出去,我看你还有气,就偷偷用了秘药吊住你的命,把你藏到了这处偏僻的别院。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屋,与王府的奢华不同,透着几分宁静。
萧玄……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他……
老嬷嬷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王爷……
他以为你死了。那日你倒下后,他抱着你,喊你的名字,手一直抖个不停,脸色白得像纸。后来他把侧妃关了起来,发了好大的火,把王府搅了个天翻地覆,说是要查清楚真相……
抱着我
喊我的名字
手一直抖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与记忆中他挥鞭时的冷酷、递毒酒时的漠然重叠,让我一阵恍惚。
姑娘,
老嬷嬷握住我的手,王爷他……
或许不是真的恨你。只是被那侧妃蒙蔽了太久……
我闭上眼,没有说话。
是不是真的恨,已经不重要了。
那杯毒酒穿肠的痛苦,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亲手递给我的绝望,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心已经死过一次,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无法复原。
嬷嬷,
我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等我养好伤,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靖王府,离开萧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老嬷嬷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老婆子帮你。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被褥上,暖洋洋的。
可我知道,有些寒冷,是阳光也暖不透的。
萧玄,你的后悔,你的恐慌,都太晚了。
毒酒入喉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恩断义绝,再无可能。
这场名为
情愫暗生
的幻梦,终究是被你亲手打碎,只留下毒酒穿肠的剧痛,和我此生难忘的,锥心之殇。
05
意识沉在一片温暖的黑暗里时,我以为自己会像原主那样,在无声无息中彻底消散。
可再次睁眼,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毒酒的腥苦,而是陈年艾草与秘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老嬷嬷布满皱纹的脸悬在上方,浑浊的眼睛里盛满后怕:姑娘,你总算肯睁眼了,再晚半日,这吊命的药可就压不住毒性了。
我躺在别院的软榻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王府方向的喧嚣。
自那日毒酒穿肠,老嬷嬷用祖传的秘药将我从鬼门关拉回,藏进了城郊一处废弃的别庄。
她替我清理伤口时,指尖触到我后背纵横的鞭痕,止不住地叹气:王爷那日抱着你往医馆冲,怀里的袍角全被你的血浸透了,嘴里翻来覆去只念着『清鸢别死』……
可真到了医馆门口,他却突然把你扔给侍卫,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多看一眼就会被剜心似的。
我的心像被钝器碾过,钝痛蔓延开来。
萧玄的矛盾与挣扎,在我喝下毒酒的瞬间暴露无遗,可这迟来的慌乱,于我而言早已是隔岸之火,暖不了半分早已冰封的魂。
三日后,我能勉强下地行走。
老嬷嬷端来一面铜镜,镜中女子面色蜡黄,唇瓣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在经历过生死后,沉淀出死水般的平静。
后背的鞭伤与脚踝的蛇毒痕迹交叠,像一张丑陋的网,牢牢缚住我与靖王府那段不堪的过往。
姑娘,
老嬷嬷从箱底取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与一支断裂的玉簪,这是当年你生母柳姨娘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她说若有一日你遭了大难,便把这些交给能为你做主的人。
信纸是苏清月当年写给柳姨娘的伪善家书,字里行间却藏着诸多只有府内人知晓的秘辛。
最关键的是那支断裂的玉簪
——
簪头雕着半朵梅花,与苏清月常用的一支珠钗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
老嬷嬷颤抖着声音道:当年柳姨娘发现苏清月偷换了你为王爷准备的生辰贺礼,反被她设计推下假山,临终前攥着这半支玉簪,说要替你讨回公道……
原来,从生母被害的那一刻起,苏清月的毒计便早已布下。
所谓的
勾引,不过是她多年筹谋的最后一环。
就在此时,别庄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老嬷嬷慌忙将东西收好,我扶着窗沿望去,只见萧玄骑在墨色骏马上,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衬得他脸色比纸还白。
他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却个个带着伤,显然是一路闯过来的。
清鸢!
他翻身下马,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清鸢你在里面吗!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冰凉。
老嬷嬷挡在我身前,厉声道:王爷请回!我家姑娘不想见你!
院门

地一声被撞开,萧玄冲了进来,目光在看到我时骤然凝固。
他浑身浴血,发髻散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玉冠歪斜在发间,眼下乌青浓重,像是几日几夜未曾合眼。
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苍白的脸上时,那双总是盛满寒冰的眸子,竟瞬间泛起了血色。
你……你还活着……
他踉跄着上前,伸手想碰我,却在指尖即将触到我衣袖时猛地缩回,仿佛我是烫手的山芋,太好了……清鸢,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却更像一把钝刀,在我早已结痂的心上反复切割。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王爷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个侥幸未死的奴婢,当不起您这声『清鸢』。
萧玄猛地抬头,眼中的狂喜碎成痛楚: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清鸢!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那日我让人把你葬入乱葬岗,可挖坑的人回报说……
说你不见了!我就知道你没死!清鸢,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救了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麻木。
王爷若是为了确认我死没死,那便请回吧。
我用力抽出手腕,后退一步,我这条命,是自己挣回来的,与王爷无关。
怎么会无关!
萧玄突然失控地低吼,那杯毒酒……
那杯毒酒本是我让你拿去试探苏清月的!我早觉得她不对劲,想引她露出马脚,谁知……
谁知你竟真的喝了!
我怔住了。
试探
他看着我震惊的眼神,痛苦地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声音艰涩:我查到当年柳姨娘的死与苏清月有关,又发现她近日与敌国细作往来密切,便想设局……
那杯酒里只有麻痹神经的药物,我算准了你会拒绝,算准了苏清月会露出破绽,可我唯独没算到……
他没算到我早已心死如灰,没算到我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将那杯
毒酒
一饮而尽。
老嬷嬷再也忍不住,将油布包狠狠摔在萧玄面前:王爷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姑娘被你鞭打时,你可曾信过她一句她被毒蛇咬伤时,你替她吸毒,转头却信了苏清月的谗言,给她递上毒酒!这半支玉簪,这叠书信,你自己看看,苏清月是如何从当年害死柳姨娘开始,一步步把姑娘逼上绝路的!
萧玄颤抖着手展开信纸,看到那半支梅花玉簪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想起多年前,苏清月曾戴着一支梅花珠钗,笑靥如花地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
当时他只觉得簪花别致,却从未细看内侧的刻痕。
不……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又转为死灰,清月她……
她那么温柔善良……
温柔善良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泪,王爷可知道,当年我生母为救落水的苏清月,自己染了风寒病逝,她却对外宣称是我生母失足落水
可知道她是如何设计让我在你面前『衣衫不整』,又是如何买通下人,在我袖中放入被偷的的玉佩王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
每说一句,萧玄的身体就晃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他看着我后背若隐若现的鞭痕,看着我脚踝处未消的蛇毒印记,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两行滚烫的泪,从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眼中滑落。
清鸢……
对不起……
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音破碎不堪,是我错了……
全是我的错……
我瞎了眼,我不是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双曾踏遍沙场的膝,此刻跪在我面前,却再也换不回我半分动容。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那道名为
萧玄
的伤口,终于在反复撕扯后,结出了坚硬的痂。
王爷不必如此。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玉簪碎片,指尖划过冰凉的玉石,当年柳姨娘临终前,让我带着这半支簪子好好活下去。如今我活下来了,便不会再回头。
我将玉簪碎片放入怀中,看向老嬷嬷:嬷嬷,我们走吧。
清鸢!
萧玄猛地抓住我的裙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别走!求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我把苏清月关起来了,我要给你母亲报仇,我要补偿你,我把整个靖王府都给你,我把我的命给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卑微。
可我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蹲下身,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萧玄,你的补偿,我苏清鸢要不起,也不想要。
在破茅屋里,你扔给我买薄棺的碎银时,我的心就死了一次。在庭院里,你挥鞭抽得我血肉模糊时,我的心又死了一次。直到那杯毒酒入喉,我才彻底明白,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跟着老嬷嬷向门外走去。
阳光透过院门洒进来,在我脚下铺就一条光明的路,而萧玄的身影,被永远留在了身后的阴影里。
清鸢!
他在我身后凄厉地哭喊,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清鸢
——!
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却再也无法让我停留半步。
我与老嬷嬷离开别庄时,正值暮春。
路边的野花肆意盛开,蝴蝶在草丛中翩跹,一派生机盎然。
老嬷嬷担忧地看着我:姑娘,我们真的要走吗王爷他……
嬷嬷,
我打断她,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有些伤,是时间也无法治愈的。有些路,一旦回头,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萧玄疯了般追来,他的头发完全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哪里还有半分王爷的威严。
他勒住马,挡在我们面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清鸢,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一次……
我看着他,眼中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萧玄,你看清楚,我不是苏清月,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回头。也不是那个初来乍到、还对你抱有幻想的林晚了。
我是苏清鸢,是那个被你伤透了心,再也暖不回来的苏清鸢。
我绕过他的马,牵着老嬷嬷的手,一步步走向未知的远方。
身后的萧玄没有再追,只有他压抑的呜咽声,像一曲悲凉的挽歌,消散在春风里。
后来我听说,萧玄将苏清月囚禁在王府地牢,日夜审讯,最终查出她不仅毒害柳姨娘、陷害我,更与敌国私通,罪证确凿下被赐死。
后来我还听说,靖王萧玄自此性情大变,虽依旧手握重兵,却再未踏入后宅半步。
有人说他在城郊别庄旁建了座小屋,时常独自一人在那里枯坐,手里攥着半支断裂的梅花玉簪,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我,跟着老嬷嬷去了江南水乡,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小镇,开了家小小的药铺。
每日采药、晒药、问诊,日子平淡却安稳。
偶尔在某个夕阳斜照的傍晚,我会坐在药铺门口,看着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脑海中会闪过那个曾让我痛彻心扉的男人。
心中不再有波澜,只剩下一片云淡风轻的空寂。
真相大白又如何
阴阳两隔又如何
于我而言,那段在靖王府的岁月,不过是一场蚀骨焚心的梦。
如今梦醒了,人也该离开了。
至于萧玄的悔恨,就留给他自己,在无尽的孤寂中,慢慢品尝吧。
我们之间,早已在那杯毒酒穿肠的瞬间,划下了永恒的句点。
这迟来的真相,终究是换不回,那个曾经鲜活热烈的苏清鸢了。
06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
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发亮,倒映着粉墙黛瓦的影子。
我站在
清鸢药铺
的檐下,看着雨丝如帘,打湿了门前悬挂的艾草束。
老嬷嬷端来一碗姜茶,热气氤氲中,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姑娘,今日湿气重,你后背的伤可还疼
我接过茶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却驱不散骨子里那点陈年旧寒。
好多了,嬷嬷。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口,那里曾被萧玄攥出褶皱的地方,如今已被我细细缝补平整。
药铺是用老嬷嬷毕生积蓄盘下的,前堂坐诊,后院栖身。
我用现代的医学知识结合这里的草药,竟也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渐渐在镇上有了些名气。
孩子们会唤我
清鸢姐姐,老人们喊我
苏姑娘,再无人知晓我曾是镇国公府的庶女,或是靖王府里那个连名字都不配被提起的婢女。
午后,一个猎户背着摔伤的妻子来问诊。
我俯身查看伤处,指尖触到妇人红肿的脚踝,忽然想起那年在假山后,萧玄低头为我吸毒的模样。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的触感,如今想来竟像隔了一世的梦,遥远得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暖意,却又带着刺骨的凉。
苏姑娘
猎户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无碍,是筋骨挫伤,
我定了定神,取来活血的药膏,连续敷三日,再用艾草水熏蒸,便能好转。
送走猎户时,雨已经停了。
从云层中探出头,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镀了层金边。
我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忽然想起老嬷嬷前日说的话:京城来人了,说靖王殿下废了侧妃,将她囚禁终身……
还说,王爷自此再未踏入后宅半步。
萧玄……
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针,时隔多年,再被提起时,心口仍会泛起细密的疼。
我以为自己早已将他连同那段过往一并埋葬,可原来,有些刻进骨头里的印记,任凭时光如何冲刷,也总会留下淡淡的痕迹。
入秋时,药铺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身着灰布长衫,面容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
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萧玄身边的副将。
他见到我时,眼中闪过震惊,随即是复杂的痛楚:苏姑娘……
我垂下眼帘,继续擦拭药柜:军爷认错人了。
属下没有认错!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王爷他……
他病了。自您走后,他夜夜酗酒,身子早就亏空了。前几日处理军务时突然呕血,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说……
只说他心结难解,药石罔效。
我的手一顿,药瓶险些从手中滑落。
心结难解
萧玄那样骄傲的人,也会有心结
副将看着我,眼中满是恳求:苏姑娘,王爷他……
他一直留着您在王府时用过的扫帚,还有那半支玉簪,日日放在枕边。他说……
他说若有来世,定不再负您……
够了。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与他之间,早已两清。军爷请回吧,我的药,医不了王爷的心病。
副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嬷嬷拦住:军爷,我家姑娘心意已决,您就别再强人所难了。
看着副将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我转身走进内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萧玄,你可知,有些伤,不是一句
不再负
就能抹平的
有些路,一旦走岔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副将走后,我失眠了好几日。
夜里,我常会梦到靖王府的寒夜。
萧玄醉酒后将我错认成苏清月,温柔片刻后又暴怒推开;他手持皮鞭,眼神冰冷地问我
是不是你偷的;还有他递过毒酒时,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梦醒时,枕巾已被泪水浸湿。
老嬷嬷轻轻拍着我的背:姑娘,放不下就回去看看吧毕竟……
嬷嬷,
我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不是放不下,是不能放。我若回去,不是原谅,而是再一次将自己推入那座冰窖。
我想起在江南的第一个春天,我在药铺后院种下的几株梅花。
如今它们开得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可我知道,无论开得多么绚烂,这梅花再也不是当年靖王府里,那支被掰断的玉簪上的半朵寒梅了。
又过了一年,镇上开始流传关于靖王的传闻。
说他遣散了王府大半宫人,只留了几个老仆;说他将书房改成了我的
旧居,里面摆满了扫帚、粗布衣裙,还有一缸永远泡着冰水的染血战袍;说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柴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墙角的稻草喃喃自语。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痴了。
我听着这些传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老嬷嬷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脸庞,终于忍不住道:姑娘,去看看吧,就当……
了却一桩心事。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了却心事
我的心事,从来不是看他过得好不好,而是希望自己能真正忘记他。
那年冬天,江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我披着斗篷,站在药铺门口看雪。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发间,冰凉刺骨。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靖王府那个寒冬,我抱着染血的战袍,站在结冰的水缸前,双手冻得开裂,血珠滴进冰水,晕开一朵朵凄艳的花。
清鸢!
一声熟悉的呼喊从风雪中传来。
我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雪幕中,一道玄色身影踉跄着奔来。
他比副将描述的更加憔悴,长发和肩头落满雪花,昔日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像燃尽的烛火。
是萧玄。
他竟真的找来了。
清鸢……
他站在我面前,喘着粗气,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瞬间融化成水,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我终于……
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卑微和恐惧,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让我爱恨交织、痛彻心扉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平静的:王爷,你认错人了。
萧玄猛地摇头,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却又强撑着不肯熄灭: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清鸢!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
我笑了,笑声里带着风雪的寒意,回靖王府吗回那个让我九死一生的地方还是回你身边,继续做那个连名字都不配被提起的苏清鸢
不是的!
萧玄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却烫得我想缩回,我已经废了苏清月,我为柳姨娘报了仇,我把王府打理得很好,我……
王爷,
我用力抽回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的王府,你的权势,都与我无关了。
我指着药铺门上的匾额:你看,这里是『清鸢药铺』,是我苏清鸢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在这里救人,在这里生活,这里没有靖王,没有侧妃,没有过去的种种不堪。
而你,萧玄,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坚定,你是高高在上的靖王,是权倾朝野的王爷。我们之间,早就隔着万水千山,回不去了。
萧玄怔怔地看着我,又看看那
清鸢药铺
四个字,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
回不去了……
他喃喃重复着,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原来……
真的回不去了……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险些摔倒在雪地里。
随行的侍卫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清鸢……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悔恨、痛苦和深深的眷恋,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他没有说完,便转身,一步步走进茫茫风雪中。
玄色的身影在白雪中显得格外孤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
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
萧玄走后,江南的雪渐渐停了。
老嬷嬷走到我身边,轻轻叹了口气。
我对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嬷嬷,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药铺里生着暖炉,暖意融融。
我拿起桌上的药杵,开始研磨药材。
枯燥的研磨声中,我仿佛又回到了现代,那个加班到深夜的夜晚,只是这一次,没有刺耳的刹车声,没有无边的黑暗。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萧玄。
听说他回到京城后,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便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军务中,镇守边疆,再未踏入京城半步。
有人说他在边境建了座一模一样的
清鸢药铺,却从未让人进去过。
而我,继续在江南的小镇上,守着我的药铺,陪着老嬷嬷,过着平静的生活。
偶尔,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会坐在药铺门口,看着孩子们追逐嬉戏,听着老人们闲聊家常。
这时,我会想起那个曾让我痛彻心扉的男人,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心中不再有恨,也不再有爱,只剩下一片漠然的空寂。
锦帐寒,人心更寒。
那场穿越而来的虐心劫,我终究是熬过来了。
只是那颗被伤透的心,就像江南冬日里的井水,即使到了春天,也再也暖不回来了。
而萧玄,他将在无尽的悔恨和孤寂中,守着那座空旷的王府,守着那些破碎的回忆,度过余生。
我们之间,终究是错过了。
错过了那个破茅屋里初次相见的黄昏,错过了王府庭院里被鞭打的寒夜,错过了毒酒穿肠时彼此眼中的绝望,也错过了真相大白后,那句迟来的对不起。
余生,就让我们各自不相念,各自安好。
只是不知,在某个同样飘雪的夜晚,他是否会想起,江南水乡的某间药铺里,曾有个女子,名叫清鸢,曾被他伤得彻底,也被他念了一生。
而我知道,这锦帐深处的寒意,早已随着那年的毒酒,渗入骨髓,成为我此生,再也无法剥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