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末世文里的恶毒女配时,我正被反派厉沉舟锁在床上。
原著里我陷害他入狱,现在轮到他把我当宠物饲养。
尸潮来袭时,他冷眼旁观我狼狈躲藏。
直到我凭空消失又出现,拖着重伤的他躲进空间。
仓库里他掐着我脖子质问:你到底是谁
追兵逼近的枪声中,我吻上他染血的唇:
你的退烧药,还记得吗
---
当啷。
铁链撞在冰冷床柱的声音在死寂里炸开,刺得我耳膜生疼,也彻底撞碎了最后一点昏沉。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昏暗,是唯一的光源。一盏老旧的应急灯挂在斑驳掉漆的墙壁上,灯罩蒙着厚厚的灰,光线艰难地透出来,只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再被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包裹着,沉甸甸地压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
手腕上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我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手臂,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沉闷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金属链条冰冷地箍在我的腕骨上,粗糙的边缘已经把皮肤磨破了,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链条的另一端,牢牢焊死在沉重的铁床架上。
心跳骤然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这里……是哪里
这念头刚闪过,一股庞大而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冰河,毫无预兆地冲垮了我意识里的堤坝。
《末世狂潮:异能战神崛起》。
一本我通宵达旦追更、又忍不住边看边骂的末世爽文。书中女主林薇,末世之初便觉醒了罕见的治愈系异能,一路开挂,收获无数拥趸,最终与拥有强大雷电异能的男主秦野并肩,成为人类灯塔。而我,苏晚,一个名字只存在于前几章和读者唾骂声里的炮灰女配。
记忆的碎片冰冷而锋利。原主苏晚,一个被末世骤然降临的恐惧彻底压垮、心理扭曲的富家女。她在秩序崩塌的最初混乱中,为了自保,做了一件最愚蠢也最无可挽回的事——她利用家族残存的影响力,栽赃陷害了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厉沉舟,将他送进了那个在末世初期如同地狱屠宰场的临时监狱。
我甚至能看到厉沉舟被强行拖走时,那双死死盯住原主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绝望的乞求,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凝固的寒潭,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吞噬进去。
然后,记忆的进度条疯狂快进。书中寥寥数语交代了我的结局:末世降临后的第三个月,厉沉舟以绝对暴虐的姿态崛起,掌控了这座名为磐石的幸存者基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如丧家之犬般躲藏的苏晚。没有立刻处决,而是将她像最低贱的宠物一样锁了起来,日夜折磨,最终在一次尸潮冲击基地的混乱中,将她扔进了汹涌的尸群,看着她被撕成碎片。
尸潮!时间!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我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房间唯一的、布满铁锈栏杆的小窗。
窗外,是末世里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天幕。然而,在那片压抑的灰暗之上,却悬挂着一轮巨大得诡异的月亮。惨白的光晕环绕着它,在它周围,还有两轮小得多、如同暗淡伴星般的月亮轮廓!
三轮血月!
原著里写得清清楚楚,三轮血月同时高悬,便是大规模尸潮爆发的前兆!最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手腕上的铁链随着我身体的颤抖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声响。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那寒意一路钻进骨头缝里。完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穿成谁不好偏偏是这个开局就被锁在反派大佬死亡倒计时上的恶毒女配这剧本拿得,地狱十八层都嫌浅!
不!不能就这么完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一丝腥甜。目光像濒死的野兽,在昏暗的房间里疯狂扫视。斑驳的墙壁,空荡荡的角落,一张结实的铁床,还有床头……床头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我艰难地侧过身,伸长脖子望去。
一本册子。封面是简陋的打印字体——《末世生存手册——磐石基地内部修订版》。册子旁边,随意地搭着几块……沾着暗红污渍的纱布。
心脏猛地一缩。厉沉舟的东西他看这个一个后来以血腥手段闻名、性情乖戾的大反派,床头会放着生存手册这诡异的违和感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浓重的绝望。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死寂吞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紧闭的金属门外。
来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我几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将呼吸压到最细微的游丝,身体僵直地躺回原位,连指尖都不敢颤动一下。装睡,是此刻唯一能做的、最无力的抵抗。
咔哒。
沉重的金属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意味。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硝烟、血腥和雨水气息的味道,随着门缝的扩大,汹涌地灌了进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那脚步声最终停在床边,很近,近到我甚至能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本就微弱的应急灯光。
空气似乎凝固了。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醒了
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直接凿进耳膜深处。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装不下去了。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厉沉舟。
他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高大的身形裹在一件深色的、质地粗糙的作战服里,肩线宽阔而充满力量感。衣服上沾染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分不清是血还是泥泞。几缕黑色的碎发垂落在他饱满的额角,发梢似乎还带着外面湿冷的潮气。
他的脸,轮廓深刻得近乎凌厉。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皮肤是那种在末世里常见的、缺乏日照的冷白。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褐色的虹膜,像两块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没有愤怒,没有讥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里面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映着应急灯微弱的光,冰冷地审视着我,如同屠夫打量砧板上待宰的肉块。
记忆碎片里那个被拖走时眼神凶狠的年轻人,和眼前这个气息沉凝如深渊的男人,影像在我脑中混乱地重叠、撕扯。监狱……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厉…厉先生……喉咙干涩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我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他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睫都未曾动一下。那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我手腕被铁链磨破的伤口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研究的审视。
铁链,他的薄唇终于动了动,声音没什么起伏,看来,不太合身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合身他把我当什么一条需要量体裁衣的狗吗原主那点残留的、属于富家女的骄矜和恐惧在我胸腔里翻腾,烧灼着我的理智。
厉沉舟!一股莫名的邪火猛地顶了上来,压过了恐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尖锐,你把我锁在这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杀了我!像你这种人……
话没说完,一股恐怖的寒意骤然降临!
厉沉舟甚至没有大幅度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五指虚张。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力量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
呃!所有的声音都被卡死在喉咙里。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我徒劳地挣扎着,铁链发出濒死般的哗啦声响,手腕的伤口被摩擦得更加血肉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那股可怕的力量骤然消失了。
咳咳咳……呕……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呛咳,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他依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厌倦的波动,仿佛碾死一只聒噪的虫子都嫌费事。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却比刚才的杀意更令人心寒,你活着,只是因为我现在允许你活着。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靠近了几分,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脸颊,认清你的位置。宠物,就该有宠物的自觉。吵闹的宠物,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的寒意,通常都活不长。
冰冷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熄灭了我刚才那点可悲的冲动,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我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身体因恐惧和窒息后的不适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厉沉舟似乎对我的驯服姿态还算满意,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他直起身,没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向房间角落一个简陋的金属水槽。他拧开同样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水流很小,带着浑浊的铁锈色。他毫不在意地用那水冲洗着双手,仔细搓掉指缝间残留的暗色污垢。水流冲刷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洗完后,他用一块同样破旧的布擦了擦手,然后径直走到房间另一侧靠墙的一张旧沙发旁,坐了下去。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拿起沙发扶手上放着的一个半旧的军用饭盒,打开,里面是某种糊状的、颜色灰暗的食物。他沉默地开始进食,动作机械而迅速,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项维持生命所需的任务。
房间里只剩下他咀嚼食物时细微的声响,和我极力压抑的、急促的心跳声。
恐惧之后,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死亡倒计时就在窗外那三轮血月上挂着,而我被锁在这里,像等待献祭的羔羊。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活下去
脑子飞快地转动。原著……原著里苏晚是怎么被扔进尸群的是在尸潮冲击基地时,厉沉舟亲自把她丢出去的!地点……好像是基地西侧的一段相对薄弱的围墙附近因为那里的防御工事在一次小型冲突中被破坏,还没来得及完全修复……
西侧围墙!一个模糊的念头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星。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尖锐、如同鬼哭般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基地死寂的夜空!那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带着一种灭顶的绝望,瞬间穿透厚重的墙壁,狠狠撞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三轮血月之下,尸潮真的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厉沉舟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豁然抬头,那双死水般的深褐色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捕食前的猛兽,瞬间爆发出锐利如刀的锋芒!他一把丢开饭盒,里面的糊状物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扯开那扇布满铁锈的、小小的窗户。
窗外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的血液冻结。
基地高墙上原本稀稀拉拉的探照灯此刻全部疯狂地扫射着,刺眼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胡乱切割。光柱所及之处,是汹涌的、望不到边际的……尸潮!腐烂的、残缺的躯体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基地高耸的围墙。它们扭曲着,嘶吼着,叠罗汉般向上攀爬。围墙上的守卫疯狂地向下扫射,枪口喷吐的火舌连成一片,爆炸的火光不时亮起,将那些腐烂狰狞的面孔映照得更加恐怖。嘶吼声、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汇合成一曲令人灵魂战栗的地狱交响曲!
厉沉舟只看了一眼,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和那令人作呕的景象。他转身,动作快如鬼魅,直接掠过我所在的床边,目标明确地冲向门口。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他要走!他要离开这个房间!一旦他离开,被锁在床上的我,在接下来的混乱中,结局只有一个——要么被冲进来的丧尸撕碎,要么被他顺手执行原定的死亡剧本!
等等!厉沉舟!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嘶声尖叫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铁链哗啦作响,别走!带上我!求你!带上我!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听到我的尖叫,他开门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死物的冰冷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讥诮。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凌,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带上我在他眼里,我恐怕连累赘都算不上,只是一件等待处理的垃圾。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咔哒一声,门锁被拧开。他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闪出门外,反手砰地一声,将厚重的金属门死死关上!
隔绝了他,也隔绝了我最后一点渺茫的生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将我淹没。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恐怖喧嚣。枪声似乎更密集了,爆炸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甚至能感觉到墙壁在微微颤抖。丧尸那特有的、充满腐烂气息的嘶吼,仿佛就在门外走廊里回荡!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我瘫软在床上,冰冷的铁链贴着皮肤,像死神的镣铐。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那本《末世生存手册》,扫过那几块染血的纱布……难道我就这样结束像原著里一样,被撕成碎片
不!我不甘心!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黑暗!空间!我的空间!
穿书过来时,在最初的混乱记忆碎片里,似乎……好像……有一个模糊的片段!原主苏晚,在末世降临前,似乎也觉醒过某种能力一个非常非常微弱、几乎无法启用的……储物空间因为太过微弱且不稳定,原著里根本没提过,原主自己大概也没当回事,甚至可能遗忘了!
生死关头,任何一根稻草都必须抓住!
我猛地闭上眼,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求生渴望,如同洪流般疯狂地涌向脑海深处那个模糊的感应点!
意识猛地一沉!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房间。一片极其狭小、大约只有几个立方米的灰蒙蒙空间,出现在我的感知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半瓶……矿泉水还有一小包压缩饼干
成了!真的有一个空间!虽然小得可怜,里面只有这点可怜的物资!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生的希望!
但下一秒,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下!空间太小了!而且,进去之后呢能待多久出来还在原地吗如果外面全是丧尸……不行!不能躲在这里等死!必须移动!必须在厉沉舟把我当成垃圾扔掉之前,改变位置!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手腕上沉重的铁链!必须挣脱它!
求生的意志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疯狂。我猛地翻身坐起,不顾手腕伤口的剧痛,抓住铁链靠近床柱锁扣的那一端,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死命地拉扯、撞击!哐!哐!哐!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混合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嘶吼,像一曲绝望的协奏。
锁扣纹丝不动!焊得太死了!
汗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手腕的伤口在剧烈的摩擦下鲜血淋漓,染红了冰冷的铁链。肺里火辣辣地疼,力气在飞速流逝。绝望再次啃噬着心脏。
吼——!
一声近在咫尺的、充满腐臭气息的嘶吼,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猛地砸在房间的金属门上!
门板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缝处,一只青黑色、指甲尖利、沾满污秽的爪子,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丧尸!就在门外!它要进来了!
心脏瞬间停跳!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脚死死蹬住床尾的金属栏杆,双手抓住铁链,身体向后仰倒,用尽全身的体重和所有的爆发力,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向后猛拽!
嘎吱——嘣!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响起!连接床柱的那一端锁扣,竟然在巨大的力量下,硬生生被拽得变形、崩裂!铁链的一端脱离了束缚!
成了!
来不及狂喜,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腕,那只青黑色的腐烂爪子已经扒开了更大的门缝,一张流着涎水、牙齿尖利、眼球浑浊的腐烂面孔正拼命地往里挤!
跑!
我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拖着那条沉重的、另一端还锁在手腕上的铁链,踉跄着扑向房门!不能从正门走!唯一的希望,是那扇小小的、带着铁栏杆的窗户!
窗户离地面很高。我拖着重重的铁链,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脚下被铁链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我咬着牙爬起来,抓住窗框,拼命向上攀爬。铁链在地上拖曳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爬上了窗台!冰冷的铁栏杆硌着身体。我透过栏杆缝隙向外望去——地狱!
近在咫尺!
围墙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枪声如同爆豆,爆炸声震耳欲聋。视线所及,基地内部狭窄的巷道里,已经涌入了不少丧尸!它们追逐着奔逃的人影,扑倒,撕咬,鲜血和断肢在火光下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在我所在的这栋建筑下方的小巷里,相对空旷,只有几只零散的丧尸在游荡。远处,通向基地西侧围墙的方向,枪声和混乱最为激烈!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入肺腑。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狭窄的窗口往外挤!肩膀被粗糙的铁锈划破,衣服被撕裂,沉重的铁链卡在窗口,几乎将我拖回去。我死命地拉扯着,不顾一切地向外挣脱!
噗通!
身体终于挣脱了窗户的束缚,重重摔落在下方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铁链也随之哗啦一声砸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左腿传来一阵剧痛,可能是摔伤了。
顾不上检查!几只游荡的丧尸被落地的声响吸引,立刻发出兴奋的嘶吼,拖着扭曲的肢体,朝我扑来!
跑!往西边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疼痛。我拖着那条该死的铁链,一瘸一拐,拼尽全力朝着枪声最激烈、火光最亮的西侧围墙方向奔逃!冰冷的铁链拖在身后,每一次甩动都沉重无比,不断撞击着我的小腿,发出哗啦哗啦的死亡伴奏。身后,丧尸兴奋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嗬…嗬……沉重的喘息从我喉咙里挤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硝烟味。左腿每一次踩下都传来钻心的刺痛,脚踝似乎也在刚才的跳窗中扭伤了。手腕上锁链磨出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火辣辣地疼。但我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吼!侧前方一只被爆炸声吸引的丧尸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锁定了我这个移动的新鲜血肉,嘶吼着扑了上来!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啊!惊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向旁边一扑!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抓来的利爪。沉重的铁链随着我的动作甩起,哐当一声砸在扑空的丧尸后背上,把它砸得一个趔趄。
没有时间庆幸!更多的嘶吼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铁链继续往前冲。基地内部的巷战已经彻底白热化。火光在残破的建筑物间跳跃,子弹呼啸着划过空气,留下灼热的轨迹。爆炸的冲击波不时掀起碎石和尘土。人类的怒吼、惨叫与丧尸的嘶吼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末世的死亡乐章。
我像一只掉进湍急漩涡里的蚂蚁,在混乱的巷道里跌跌撞撞,凭着记忆中对原著描述的模糊印象和对西侧围墙方向的判断,拼命地移动。好几次,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花。有两次,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扑过来的丧尸被远处射来的子弹爆头,腥臭的污物溅了我一身。
狼狈。
前所未有的狼狈。
汗水、血水、泥泞混在一起,黏在脸上、身上。沉重的铁链成了最大的累赘,每一次拖动都耗费着我本就不多的体力,也像黑夜里的灯塔,不断吸引着周围的丧尸。有好几次,冰冷的爪子几乎要碰到我的后背。
就在我冲出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拐角,前方豁然开朗,正是基地西侧围墙区域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前方炸开!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横扫而来!
我下意识地扑倒在地,用尽力气翻滚到旁边一个半塌的混凝土掩体后面。碎石噼里啪啦砸在掩体上,烟尘弥漫。
爆炸点正是西侧围墙!原著里被破坏后未能及时修复的那一段!火光中,一个巨大的缺口赫然在目!汹涌的尸潮如同黑色的洪流,正疯狂地从那个缺口涌入!
完了!最后的生路也被堵死了!我的心沉入谷底。
烟尘稍稍散去,我趴在掩体后,绝望地看向爆炸中心的方向。然后,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那片混乱的中心,离爆炸缺口不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被汹涌的尸潮包围着!
厉沉舟!
他背对着我的方向,深色的作战服上沾满了暗色的污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泥。他手中没有枪,只有一把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短刀。刀光在他手中翻飞,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带起一片腥臭的黑血和残肢。扑向他的丧尸如同撞上无形的绞肉机,瞬间被肢解!
他很强!强得如同战神!周围的普通丧尸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靠近的瞬间就被肢解成碎块!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尸潮后方,一道快如鬼魅的暗影猛地窜出!它的速度远超普通丧尸,四肢着地,像一头畸形的猎豹!全身覆盖着灰黑色的、如同硬化角质般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头颅狭长,獠牙外露,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嗜血光芒!
变异体!
那只变异丧尸的目标极其明确!它无视了旁边奔逃的幸存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被普通丧尸暂时缠住的厉沉舟!
太快了!厉沉舟刚刚拧断一只丧尸的脖子,短刀还卡在另一只丧尸的颅骨里!他猛地回头,深褐色的瞳孔里映出那急速放大的、布满鳞片的恐怖身影!他的反应已经快到了极致,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
但,迟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
变异丧尸那只覆盖着鳞片的、如同镰刀般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捅进了厉沉舟的左腹!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僵,深褐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剧痛和暴怒在那双死水般的眸底炸开!
他左手死死抓住了变异丧尸那只捅入他腹部的利爪手腕,阻止它进一步撕裂搅动!右手猛地发力,硬生生将卡在普通丧尸颅骨里的短刀拔出,带出一溜污血和脑浆!刀光如匹练,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狠狠斩向变异丧尸的脖颈!
那变异丧尸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猩红的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抽回爪子!厉沉舟的短刀擦着它脖颈的鳞片斩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花和几片碎裂的鳞片!
厉沉舟被它抽爪的巨力带得向前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他腰腹处的作战服,在火光下晕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那恐怖的伤口,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变异丧尸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被斩伤的脖颈处流出浓稠的黑血。但它并未退缩,反而被彻底激怒!它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跪地的厉沉舟,后肢肌肉贲张,显然要发动第二次致命的扑击!周围的普通丧尸也嗅到了新鲜浓重的血腥味,变得更加狂躁,嘶吼着围拢上来!
生死一线!
厉沉舟的生死,就在下一个呼吸之间!
所有的念头——逃跑、铁链、疼痛、原著剧情——在这一瞬间,被眼前这惊心动魄的画面彻底碾碎!大脑一片空白!
厉沉舟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反派大佬,不是因为他可能主宰我的命运。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直觉——如果这只变异丧尸杀了他,吞噬了他,获得了他的力量……那对整个基地,对所有还在挣扎求生的人,将是灭顶之灾!
不能让它得逞!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就在那只变异丧尸后肢蹬地,即将再次化作一道致命残影扑向厉沉舟的刹那——
不——!
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嘶喊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沉重的、该死的铁链,从掩体后猛地扑了出去!目标不是丧尸,而是单膝跪地、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的厉沉舟!
我的动作笨拙、踉跄,甚至有些可笑。沉重的铁链拖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变异丧尸和厉沉舟这样的存在面前,我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但我出现的位置,却恰好挡在了变异丧尸扑向厉沉舟的必经之路上!而且,我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和突然的冲出,成功地吸引了那只变异丧尸一瞬间的注意力!
它猩红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突然闯入的、散发着弱小气息的食物产生了一丝本能的兴趣。扑击的动作,因为这零点几秒的迟滞,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偏差。
就是现在!
厉沉舟!看着我!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力,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脑海深处那个灰蒙蒙的空间节点!
目标:我自己!还有我扑向的那个人!
意识瞬间抽离!眼前的空间景象猛地清晰放大!那半瓶水,那小包压缩饼干,近在咫尺!
给我进去!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吸力骤然降临!
我的身体在扑到厉沉舟身边的瞬间,触碰到他染血的作战服边缘的刹那——
空间入口,开!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量猛地作用在我和他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只变异丧尸覆盖着鳞片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堪堪擦过厉沉舟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我能看到他深褐色瞳孔中映出的我扑过来的身影,那里面凝固的剧痛和惊愕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荒诞的难以置信所取代!
然后——
眼前的一切——火光、浓烟、嘶吼的尸潮、狰狞的变异体、溅起的碎石尘土——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熟悉的、灰蒙蒙的、只有几个立方米的狭小空间。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我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带着奇异触感的空间地面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那条沉重的铁链也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更沉重、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躯体,也重重地砸落在我旁边不远处。
是厉沉舟。
他侧躺在地上,腰腹处那个恐怖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涌出暗红色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深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睁开着,瞳孔因为剧痛和极度的震惊而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难以置信、暴戾的杀意,还有一丝……被这完全超出认知的诡异变化所引发的、本能的惊疑!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剧痛和失血让他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住。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冰锥,猛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空间里死寂无声。
只有我们两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回荡,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哐当。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那半瓶躺在空间角落里的矿泉水,被我们两人突然坠入的震动波及,瓶身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这细微的声音,却像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厉沉舟眼中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呃…咳……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他苍白的下唇。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他用尽力气,沾满鲜血的右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快如闪电般直取我的咽喉!
冰冷、粗糙、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掐断了我所有的呼吸!
呃……我痛苦地张着嘴,眼球因为窒息而微微凸起,双手徒劳地去抓挠他钢铁般的手臂。
他无视我的挣扎,身体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横地将我拖向他!那张染血的、俊美而毫无生气的脸逼近我,深褐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冰冷的探究:
你…到…底…是…谁!
灰蒙蒙的空间里,死寂无声。只有我和厉沉舟粗重、急促的喘息在狭小的范围内碰撞、回荡,如同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濒死野兽。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网,牢牢裹住了我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他扼在我脖子上的手冰冷而有力,指节因为剧痛和用力过度而泛白,深深嵌入我的皮肉。窒息感如同涨潮的黑暗,迅速吞噬着我的意识,眼前开始发黑,金星乱冒。
呃…放…开……
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我的双手徒劳地抓挠着他如同钢铁铸就的小臂,指甲划过沾染的血污和冰冷的作战服布料,留下浅浅的痕迹,却撼动不了分毫。
厉沉舟深褐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我,那里面燃烧的并非纯粹的杀意,更像是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近乎疯狂的探究风暴。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突,冷汗混合着血污滑下他冷硬的颊线,滴落在我脸上,带着滚烫又冰冷的触感。他猛地用力,将我拖得更近,那张染血的俊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和他身上那股硝烟、铁锈、汗水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说!
他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临崩溃边缘的暴戾,这…是什么鬼地方!你…做了什么!
扼住我喉咙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窒息感瞬间加重。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我甚至能看到他瞳孔深处那一点彻底泯灭人性的寒光在凝聚!他要杀了我!就在下一秒!
不行!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窒息带来的眩晕。大脑在缺氧中疯狂运转!空间!我的空间!这里是我的空间!我是主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这片灰蒙蒙空间的奇异联系瞬间在我意识深处炸开!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驱逐!把他驱逐出去!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力量,不顾一切地涌向那个维系着空间的节点,带着最强烈、最原始的排斥意志——让他离开这里!
嗡!
空间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降临在厉沉舟身上!
他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的风暴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扼住我喉咙的手,那如同铁钳般的力量,竟在这股空间意志的排斥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松动!
就是现在!
呃啊——!
我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向后一挣!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几乎同时,厉沉舟高大的身躯猛地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拍飞!
砰!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灰蒙蒙的、看似虚无却坚硬无比的空间壁垒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腰腹处恐怖的伤口受到剧烈冲击,鲜血瞬间涌出更多,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沿着壁垒滑落下来,蜷缩在地面上,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
咳…咳咳咳!
我瘫软在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剧痛,眼泪生理性地狂涌而出。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我的心神,脑子嗡嗡作响,像有无数钢针在搅动。
空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两人痛苦而粗重的喘息。
厉沉舟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无法控制地痉挛。他抬起染血的脸,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的疯狂和杀意被剧烈的痛楚压制了下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如同毒蛇般粘稠的审视和…忌惮。
他看到了。他感受到了那股将他强行排斥开的力量。那不是物理的力量,而是源于这片诡异空间本身的意志,而这份意志,似乎……由我掌控
这个认知,显然比空间的存在本身,更让他感到一种超出掌控的、源自未知的寒意。
他尝试着再次凝聚力量,试图撑起身体,但腰腹的贯穿伤让他每一次发力都痛彻心扉,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混着血污滴落在灰蒙蒙的地面上。他失败了,只能依靠着空间壁垒,急促地喘息,眼神却如同跗骨之蛆,片刻不离地钉在我身上。
我靠在另一侧的壁垒上,同样疲惫不堪,手腕和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左腿的伤也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占据我全部心神的,是外面!
空间虽然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景象,但那源自空间的奇异联系,让我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状态。
混乱!极致的混乱!尸潮的嘶吼、枪炮的轰鸣、建筑的坍塌、人类的惨叫……无数充满毁灭和绝望的信息碎片如同狂潮般冲击着我的意识边缘。基地西侧,正在被尸潮彻底淹没!尤其是我们消失的那个位置,我能感觉到那只变异丧尸狂暴的嘶吼和它疯狂搜寻猎物的精神波动!它还在那里!它没离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们只是暂时安全,一旦出去,必然要面对那只可怕的变异体!而以厉沉舟现在的状态……出去就是送死!
怎么办躲在这里躲多久空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厉沉舟的伤……我看向他腰腹处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心沉了下去。那伤口太恐怖了,血流不止,如果不处理,他撑不了多久!他死了……我独自面对那个变异体还是等空间耗尽,我本能地感觉到维持这个空间并非毫无代价,出去面对尸潮
不行!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目光扫过角落那半瓶矿泉水和一小包压缩饼干。水……压缩饼干……纱布!对了!我猛地看向厉沉舟,他作战服的上臂处,似乎缠着几圈……绷带
绷带……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打破了空间的死寂。
厉沉舟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带着强烈的戒备。
我指了指他染血的手臂位置:你…手臂上的…绷带…给我…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我的虚弱。
他死死地盯着我,没有任何动作,深褐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讥诮。仿佛在问:给你然后让你有机会勒死我
外面的混乱感知越来越强烈,时间不多了!我心一横,挣扎着站起来,拖着那条沉重的铁链,一瘸一拐地向他挪过去。铁链在地上拖曳,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厉沉舟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尽管重伤,那股危险的气息依旧让人心悸。他沾满血污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掉落的短刀刀柄,眼神冰冷地锁住我的每一个动作。
别动!
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想活命,就让我帮你止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或者出去被那个怪物撕碎!
我指了指他腰腹那可怕的伤口,鲜血还在汩汩渗出。
他依旧沉默,眼神冰冷如刀,但握紧刀柄的手指,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也许是我的话击中了他,也许是失血带来的眩晕在加剧,也许……是他权衡了利弊。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他重伤濒死,而我,似乎掌握着某种主动权。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左腿的伤痛和铁链的拖累让我步履蹒跚。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刮过我的皮肤。
终于,我蹲在了他面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我窒息。我伸出手,目标是他上臂缠着的、已经浸透血污的绷带结。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肮脏绷带的瞬间——
厉沉舟沾血的左手猛地抬起,快如闪电!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呃!
我痛呼出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深褐色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冰冷的警告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洞穿我灵魂的审视。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信息:别耍花样。
我强忍着剧痛和恐惧,迎视着他的目光,声音因为手腕的疼痛而发颤:放开…我只是…需要绷带…止血…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那隔着壁垒却依旧能感受到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
几秒钟的对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厉沉舟紧攥着我手腕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极不情愿的僵硬,松开了。
我立刻抽回手,手腕上留下清晰的青紫指印,疼得我直抽冷气。但我没时间犹豫,迅速解开了他手臂上那圈染血的绷带。绷带很粗糙,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浸透了暗红的血和污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拿着绷带,目光落在他腰腹那个恐怖的贯穿伤上。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液还在不断涌出。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我不是医生,我甚至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包扎
按住…压住伤口上面!
我慌乱地对他说,声音带着哭腔,用力压住血管!
厉沉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嘲弄,仿佛在说:你在教我但他还是用那只沾满血污、尚算完好的右手,死死地按在了伤口上方靠近肋骨的位置,用尽力气下压。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跳,冷汗如雨。血流的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
我颤抖着手,拿着那肮脏的绷带,开始笨拙地往他腰上缠绕。绷带太短,伤口太大。我不得不一圈又一圈地勒紧,每一次缠绕都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翻卷的皮肉和温热的血液。厉沉舟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恐怖的伤口,不去感受指尖下粘腻温热的触感,只凭着本能,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勒紧、打结。最后用尽力气打了一个死结。绷带很快就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喷涌的状态了。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双手沾满了他的血,黏腻腥甜的味道挥之不去。厉沉舟靠在壁垒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气息微弱了许多,但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深褐色的瞳孔里,那冰冷的探究和审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我,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满手鲜血的样子,又看了看腰间那丑陋但确实暂时止住了大出血的绷带。他那张染血的、毫无生气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激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更深沉的迷雾。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苏晚的价值,评估这个诡异的空间,评估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data-fanqie-type=pay_tag>
空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外面那隔着壁垒传来的、如同遥远背景噪音般的混乱喧嚣,提醒着我们现实的残酷。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饥饿和干渴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空间角落那半瓶孤零零的矿泉水。
厉沉舟的目光也随着我看了过去。他显然也看到了那半瓶水。
那是我们仅有的、能维系生命的液体。
我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角落。拿起那冰冷的塑料瓶,里面清澈的液体晃动着,发出诱人的声响。我拧开瓶盖,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没有立刻喝。我转过身,看向靠在壁垒上、气息奄奄的厉沉舟。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因为失血和干渴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当我看向他时,那涣散的目光又瞬间凝聚起冰冷的锐利。
他在看着我手里的水。
我握着水瓶,内心挣扎无比。给他他刚刚差点掐死我!不给他他失血过多,急需补充水分,如果他死了……我一个人能在这末世活下去吗能对付外面那只变异体吗
短暂的几秒权衡。生存的理性压倒了个人恩怨。我拖着铁链,再次艰难地挪到他面前,蹲下。将水瓶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喝点。
我的声音依旧嘶哑。
厉沉舟深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里面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把水给他。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水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渴的本能是如此强烈。但他没有立刻张嘴。
他在怀疑。怀疑这水是否有毒。怀疑我的动机。
没毒。
我有些不耐烦了,外面的混乱感似乎在加剧,时间紧迫,要杀你,刚才不救你就行了。
我把瓶口又往前凑了凑。
厉沉舟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复杂的情绪翻涌着——警惕、审视、一丝极淡的挣扎,最终,干渴压倒了疑虑。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
我小心地倾斜瓶身,让清凉的水流缓缓注入他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喉结快速滚动,冰冷的液体滋润着他灼热的喉咙和近乎枯竭的身体。他喝得很急,但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克制和警惕。
只喝了几口,他就微微偏开了头,示意够了。瓶里的水下去了一小半。
我把水瓶拿开,自己也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和慰藉。水很珍贵,不能浪费。
压缩饼干只有一小包,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拆开。现在还不是最危急的时候。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靠着冰冷的空间壁垒坐下,离厉沉舟不远不近。铁链冰冷的重量压在腿上。空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我们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厉沉舟闭着眼睛,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伤口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他那张染血的侧脸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冰冷棱角。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昏睡过去时,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刚才……为什么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救他为什么暴露空间为什么给他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为什么当时扑出去挡在他面前,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现在想来,是怕他死了变异体会更强是觉得他活着我才有机会还是……仅仅因为那一刻,不想看着他就那样被撕碎
我沉默了几秒,看着空间灰蒙蒙的天花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大概……因为我不想被那个怪物加餐吧。
一个简单粗暴,但似乎也说得过去的理由。
厉沉舟没有再说话。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那句问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我能感觉到,他那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放松了一丝丝。
时间在死寂和煎熬中缓慢流逝。空间里感觉不到具体的时间,只能通过感知外界的混乱程度来判断。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稀疏了一些,但丧尸的嘶吼声依旧密集,尤其是那只变异体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狂躁和不甘,依旧徘徊在我们消失的附近区域,没有远离。
厉沉舟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腰间包扎的绷带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褐色。失血过多和感染的风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压缩饼干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的是医疗!是抗生素!是缝合!可这该死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或者冒险出去
焦躁如同蚂蚁啃噬着我的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厉沉舟身上。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大佬。我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他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饱满的额角……
等等!
我的目光猛地定住!死死地盯着他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
那里,被汗水和血污黏住的几缕黑发之下,似乎……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不太对不是伤口,而是一小块极其浅淡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印记形状……有点像一个扭曲的火焰或者……一个抽象的符号
这个印记……我猛地闭上眼睛,疯狂地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搜寻!原著里……原著里关于厉沉舟的描写……他有什么胎记吗没有!完全没有提过!
但是……但是……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碎片,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不是关于厉沉舟的!
是原主苏晚的记忆!末世降临前,混乱的街头。一个昏暗的小巷。一个蜷缩在垃圾桶旁、发着高烧、意识模糊、浑身脏污的年轻人……对!就是他!原主苏晚当时似乎是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甚至带着施舍意味的善心,随手把包里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吃的退烧药和半瓶水丢给了他!那个年轻人的额角……似乎……就有这么一小块模糊的暗红印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
退烧药!水!那个发高烧的年轻人!额角的印记!厉沉舟!
是他!原来是他!那个被原主随手丢了一瓶退烧药的路人甲,竟然是后来被她亲手陷害入狱的厉沉舟!
命运竟如此荒诞而残酷!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厉沉舟额角那块在灰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暗红印记,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对抗痛苦的厉沉舟似乎感受到了我过于强烈的视线,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瞳孔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目光落点——他额角的位置。
他的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愕然和……一丝被触及最深禁忌的冰冷警惕!
你……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里面的寒意却清晰无比。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升腾起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的杀意,看着他因为那块印记被注视而瞬间绷紧的身体线条。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混杂着荒诞、苦涩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气。
外面的变异体似乎因为搜寻不到猎物而变得更加狂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精神冲击隔着空间壁垒都让我头皮发麻!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在厉沉舟那冰冷刺骨、带着致命警告的目光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我拖着沉重的铁链,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边!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下意识抬起的、带着戒备的手掌中,我伸出双手,捧住了他那张染血的、冰冷的脸!
在他惊愕、暴怒、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我低下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吻上了他那干裂的、沾着血污的唇!
唇瓣相接的瞬间,冰冷、血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没有旖旎,只有绝望的碰撞。
我死死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深褐色瞳孔,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混着血腥气,一字一句地送入他微张的唇齿之间:
你的…退烧药…还记得吗!
---
空间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灰蒙蒙的光线似乎都停滞了流动,只映照着两张近在咫尺的脸——一张苍白染血,带着剧痛和极致的震惊;一张同样狼狈不堪,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唇瓣上冰冷、血腥的触感如此真实。厉沉舟的身体在我触碰到的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崩断反击!他那双深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翻涌的风暴足以将任何靠近之物撕成碎片!震惊、暴怒、杀意、还有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戾气!
但就在那风暴即将喷薄而出、将我彻底碾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嘶吼出的那句话,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你的…退烧药…还记得吗!
退烧药……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沾满灰尘的钥匙,猛地捅进他记忆最深处那扇被刻意遗忘、甚至用血与火焊死的门!
嗡!
厉沉舟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不是攻击的反震,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震颤!那双深褐色的瞳孔中,翻腾的杀意风暴骤然停滞,随即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洪流所取代!
高烧…冰冷刺骨的雨夜…绝望…恶臭的垃圾桶…意识模糊的边缘…然后…一个模糊的、带着施舍般丢过来的小药瓶和半瓶水…还有…一个匆匆离去的、穿着昂贵裙子的背影……
那个背影…那个模糊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施舍者…和眼前这张沾满血污、眼神里却燃烧着疯狂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执拗的脸…缓缓地、扭曲地、却又无比残酷地……重叠在了一起!
苏晚!
是她!竟然是她!
那个在他坠入地狱深渊前,给予了他唯一一丝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随手为之的怜悯的人;那个在他挣扎着从地狱爬出来后,又亲手将他推入更深、更血腥炼狱的人!
荒谬!极致的荒谬!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麻木的心脏上狠狠搅动!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痛苦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混杂着剧痛、被命运玩弄的极致荒谬感、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撕裂般的剧痛!他猛地弓起身体,像一只被利箭贯穿的野兽,腰腹处刚刚勉强止住血的伤口瞬间崩裂!暗红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粗糙的绷带!
厉沉舟!
我惊呼出声,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到了。他眼中的风暴太过骇人,那不是简单的杀意,而是整个世界被彻底颠覆后的疯狂边缘!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审视,没有了纯粹的杀意,只剩下一种赤红的、混乱的、如同濒临崩溃的深渊般的漩涡!他的嘴唇颤抖着,沾满了自己的血,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什么,想咆哮什么……
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被更汹涌的剧痛和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荒谬感所吞噬。极度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严重创伤终于压垮了他最后的意志堤坝。
他眼中的赤红风暴骤然熄灭,瞳孔瞬间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软,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向前栽倒!
砰!
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空间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厉沉舟!
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倾倒的身体,入手一片粘腻温热的湿濡——全是血!他腰间的绷带已经完全被鲜血泡透,暗红的血液甚至顺着我的手臂流淌下来,触目惊心!
他彻底昏迷了!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体温高得烫手!
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引发高烧!双重致命威胁!
不!不能死!你醒醒!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拼命摇晃着他,拍打他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怎么办!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剩下的小半瓶水和一点压缩饼干!外面还有那只恐怖的变异丧尸在守株待兔!
退烧药…退烧药…我脑海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回荡!原主当初随手丢给他的那瓶退烧药,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象征!可那瓶药早就没有了!它只是开启了一个残酷真相的钥匙!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我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厉沉舟,看着他那张因失血和高烧而灰败的脸,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难道费尽心思把他拖进空间,就是为了看着他死在我怀里
不!不行!
我猛地抬头,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片灰蒙蒙的、只有几个立方米的狭小空间!我的空间!我是它的主人!既然能进来,能感知外界,能排斥厉沉舟……那它还能做什么!它还能不能……变出药来!
这个念头如同天方夜谭!但生死关头,任何荒诞的想法都是救命稻草!
我需要药!退烧药!抗生素!止血的东西!绷带!所有能救他的东西!
给我!给我!给我!!!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求生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流,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涌向维系着空间的节点!不再是模糊的感知,不再是本能的排斥,而是带着最强烈的、最具体的索取意志——药!救命的药!
嗡——!
整个灰蒙蒙的空间,前所未有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再是之前排斥厉沉舟时那种轻微的波动,而是如同发生了强烈的地震!灰蒙蒙的墙壁和地面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光线明灭不定!一股庞大而混乱的、难以形容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涌动!
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攮刺,剧烈的刺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我死死咬着牙,抱着昏迷的厉沉舟,将所有的精神力死死地压向那个节点,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药!救他的药!
就在我的精神力被压榨到极限,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响,在空间角落里响起。
空间剧烈的震荡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了死寂。光线也稳定下来。
我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那里,原本只有半瓶水和压缩饼干的地方,此刻,竟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印着红十字标记的白色塑料急救盒!
凭空出现!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抓起那个急救盒。
盒子很轻。我屏住呼吸,猛地掀开盒盖!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小卷崭新的无菌纱布!一小瓶外用消毒碘伏!几片独立包装的消炎药!还有……一小板铝箔包装的口服退烧药!
真的……有药了!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我的空间……它回应了我!它真的能变出我需要的东西!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但这足够了!这是救命的东西!
厉沉舟!有药了!我们有药了!
我语无伦次地喊着,连滚带爬地回到他身边。
顾不上什么无菌操作,我手忙脚乱地撕开碘伏棉签,笨拙地擦拭他腰间被血浸透的绷带边缘,然后用新纱布在旧绷带外面又紧紧缠绕了几层加压止血。做完这些,我拿起那板退烧药,抠出两粒,又拿起消炎药,抠出两粒。
张嘴!快张嘴!
我捏开他紧闭的牙关,将药片塞进他嘴里。然后拿起剩下的小半瓶水,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灌水。
他处于深度昏迷,吞咽反射很弱。水混着药片从他嘴角流出来不少。我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拍他的脸颊,低声催促:咽下去!快咽下去!求你了厉沉舟!咽下去!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药物的苦味刺激,他的喉结终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我立刻又灌了一点水。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他嘴里的药片似乎少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瘫坐在他旁边,背靠着冰冷的空间壁垒,剧烈地喘息。头痛欲裂,精神力透支的感觉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但我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地盯着厉沉舟灰败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间里死寂无声。外面的混乱喧嚣似乎也渐渐远去,那只变异丧尸狂躁的精神波动似乎也平息了一些,大概是久寻无果后转移了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厉沉舟原本滚烫得吓人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来了一点点他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稳了一丝丝虽然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似乎被遏制住了
药……起作用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和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意识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厉沉舟那沾着血污、紧紧抿着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混沌。无边无际的混沌。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不断地下坠。周围是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的碎片:丧尸的嘶吼,爆炸的火光,冰冷铁链的触感,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风暴的褐色眼睛……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片灰蒙蒙的空间。光线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头痛减轻了很多,但依旧昏沉沉的。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手腕和脖子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我猛地转头看向旁边!
厉沉舟还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但……他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微弱到随时会断绝的状态!额头的温度虽然还有些烫,但比起之前那种灼人的高热,已经降下来不少!最关键是,他腰间包扎的纱布,虽然依旧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但范围……似乎没有继续扩大血……好像止住了
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不适!活了!他挺过来了!药起作用了!
我挣扎着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和体温,确认情况确实在好转。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另一半,则悬在了外面的世界上。
空间维系的感觉还在,但那种精神力被持续消耗的微弱感觉也清晰存在。我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知外界。
混乱……基地内部的混乱感似乎减弱了很多枪声变得零星,爆炸声几乎没有了。但丧尸的嘶吼声依旧此起彼伏,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狂潮般集中。那只变异丧尸的精神波动……消失了或者说,离开了这片区域
尸潮……退了还是被压制住了
我无法确定。但至少,外面最狂暴的危险期似乎过去了。
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绞痛。我看向那仅剩的、瓶底一点点水,和那一小包压缩饼干。水……必须先保证厉沉舟的需要,他还在发烧。我拿起水瓶,小心地给他又喂了几口水。自己则撕开压缩饼干,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咀嚼着那干硬得像木屑的东西,用唾液勉强润湿咽下去。一小包饼干,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再也吃不下,小心翼翼地收好。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我守着昏迷的厉沉舟,警惕地感知着外界,同时也在缓慢地恢复着自己透支的精神力。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
厉沉舟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他。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对抗着伤口的剧痛和残留的高热。又过了片刻,那双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开始缓慢地转动。
终于,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深褐色的瞳孔,最初是涣散的,带着高烧后的迷茫和虚弱。视线没有焦距地在灰蒙蒙的空间上方游移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凝滞感,转向了我的方向。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那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剧痛!尸潮!变异体!诡异的消失!这个灰蒙蒙的空间!还有……那个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的吻!那句如同魔咒般的退烧药!
所有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那股冰冷的、审视的、如同深渊般的压迫感,再次清晰地弥漫开来!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干裂的喉咙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腰腹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
我下意识地出声阻止,声音嘶哑,你的伤……不能动。
我拿起剩下的一点水,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厉沉舟的目光扫过水瓶,又扫过我同样干裂的嘴唇和疲惫不堪的脸。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冰冷、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最终,干渴的本能占了上风。他微微张开嘴,任由我将最后一点点水喂给他。
清凉的水滋润了他灼痛的喉咙。他闭上眼,似乎在积攒力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眼,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沉地锁住我,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出去。
两个字,斩钉截铁。
我一愣。出去现在
外面……
我试图解释,可能还有危险,那只变异体……
出去!
他打断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和急切。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灰蒙蒙的空间,里面带着一种深沉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仿佛在这个完全由我掌控的诡异之地,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失控。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个空间里,他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必须回到他能掌控的环境,哪怕外面危机四伏。
看着他那双不容置疑的冰冷眼眸,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深吸一口气,我点了点头。也好,我的精神力也快撑不住了,再待下去,空间可能会崩溃。
抓紧我。
我沉声道,伸出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手腕。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但没有挣脱。
我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沟通空间节点。
离开!
嗡!
熟悉的拉扯感再次传来!眼前灰蒙蒙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破碎!
下一秒——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硝烟和血腥腐臭味道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耳边瞬间被嘈杂的声音填满!零星的枪声,丧尸在远处的嘶吼,人类疲惫的呼喊,还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我们出来了!
还是在基地西侧围墙附近!就在我们消失的那个位置附近!一个半塌的混凝土掩体后面。
天……亮了不,是阴沉沉的黎明。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腐臭味。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倒塌的墙体,燃烧的残骸,散落的武器碎片,还有……随处可见的、残缺不全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丧尸的。断壁残垣上凝固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尸潮似乎被击退了,或者说,被引开了基地内部虽然一片狼藉,但还能看到一些幸存者在废墟中艰难地搜寻着物资或者同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远处的高墙上,守卫依旧在警戒,但人数明显少了很多。
厉沉舟被我搀扶着,高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着。他一出来,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就如同最精准的雷达,锐利而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评估着危险等级。他的脸色在阴沉的晨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那股属于强者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场,已经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当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穿着破碎作战服的尸体时,瞳孔猛地一缩!那是……他手下一个小队长的衣服!昨夜负责西侧这段防御的人!
一股更加冰冷的戾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厉哥!是厉哥吗!
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呼喊从侧前方传来!
只见几个穿着同样制式、但破损不堪作战服的男人,正从不远处一个相对完好的掩体后冲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的壮汉,正是厉沉舟最得力的副手,雷战!
他们显然也在搜寻,看到厉沉舟的瞬间,狂喜涌上脸庞,但看到他浑身是血、虚弱地被一个陌生女人搀扶着的狼狈样子时,那狂喜又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担忧取代!
厉哥!您受伤了!
雷战几步冲过来,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但更多的是对厉沉舟的关切。他伸手想要接过厉沉舟。
别碰!
厉沉舟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拒绝了雷战的搀扶,身体的重心依旧压在我身上,这让我苦不堪言。他的目光扫过雷战和他身后同样伤痕累累的几个手下,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种沉重的……了然。
伤亡
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雷战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变得沉重而悲痛:西侧…损失惨重。老吴他们小队…全没了。还有三队、五队…伤亡过半。那只该死的变异体…太狡猾了,炸开缺口后它就躲了,专门猎杀指挥……
他咬着牙,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恨意。
厉沉舟沉默着。晨风吹动他额前沾血的碎发,露出那块若隐若现的暗红印记。他的侧脸线条在阴沉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悲伤的流露,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死寂。但那股压抑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却让周围包括雷战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基地…怎么样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冰冷。
其他方向守住了,损失…不小。
雷战的声音干涩,秦野带着他的人守住了东门,林薇救了不少人…现在都在临时医疗点。
提到秦野和林薇时,雷战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厉沉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不再问话,目光再次投向这片如同地狱般的废墟,看向那些在断壁残垣间麻木搜寻或哭泣的幸存者。
就在这时,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收紧了一下。
我猝不及防,身体被他带着向前踉跄了一步。他深褐色的眼珠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这个被他半强迫地依靠着的、同样狼狈不堪的女人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不再是纯粹的杀意和审视,也没有丝毫的感激。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探究,如同深渊般难以看透的算计,还有一丝……源自昨夜那个绝望之吻和那句退烧药所带来的、无法磨灭的、如同烙印般的荒谬联系。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突然出现在他棋盘上、打乱了所有布局、却又暂时无法丢弃的……特殊物品。
然后,他那嘶哑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在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墟上空响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传入旁边雷战等人惊疑不定的耳中:
带上她。
三个字,冰冷,短促,如同铁钉楔入朽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充斥着血腥与硝烟味的废墟上空回荡。
雷战和他身后的手下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一个来历不明、狼狈不堪的女人,浑身是血,手腕上还拖着半截沉重的铁链,此刻却紧紧挨着他们重伤的、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首领这画面本身就透着诡异。
厉沉舟没有解释。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下达命令后,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骤然加重了力道,几乎将我半边身子压垮。那不是依靠,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钳制。他强忍着腰腹伤口的剧痛,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但他身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冰冷沉凝的气势却瞬间回归,甚至比受伤前更加迫人。他不需要搀扶,他需要的是一个支点,一个证明他依旧屹立不倒的象征。
而我,就是那个被临时征用的支点。
走。
他嘶哑地吐出第二个字,目光投向基地深处,那临时医疗点的方向。
雷战等人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被启动。两人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护卫在厉沉舟身旁,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威胁。另外几人则快速散开,清理前方道路上的障碍,检查尸体,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
我被厉沉舟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碎石瓦砾和凝固血块的地面上。左腿的伤痛和手腕铁链的重量让我步履维艰。每一步都牵扯着厉沉舟的伤口,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和压抑的闷哼,但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力道甚至更重了几分,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这无声的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清晰:扮演好你的角色,安静,顺从。
前往临时医疗点的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基地的惨状触目惊心。断壁残垣间,幸存者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翻找着可能存在的食物或药品,麻木的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哭泣声、压抑的呻吟声、伤者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血腥、腐臭、硝烟和排泄物的恶臭,令人作呕。
偶尔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在维持秩序,分发着极其有限的物资,但杯水车薪。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
秦老大那边…物资管控更严了。
雷战压低声音,在厉沉舟身边快速汇报着,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说是优先保障战斗人员和医疗…但我们的人领到的份额,连塞牙缝都不够!林薇那边…倒是救了不少人,声望很高。
厉沉舟沉默地听着,深褐色的眼眸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幸存者,扫过那些被随意堆放在角落、用破布草草遮盖的尸体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透露出内心的冰冷风暴。昨夜尸潮的冲击,加上内部权力的倾轧,让磐石基地这块最后的磐石,已然布满了裂痕。秦野借机收紧物资,收买人心,林薇的治愈异能更是让她成为了精神象征。而他厉沉舟,昨夜重伤失踪,西侧防线近乎全军覆没,威望和掌控力,正遭受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临时医疗点设在一个相对完好的仓库里。还没靠近,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伤口腐烂的恶臭就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昏暗,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泣、医护人员嘶哑的呼喊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厉沉舟的到来,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水。
原本嘈杂混乱的仓库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震惊的,敬畏的,恐惧的,探究的,还有……隐含着敌意和幸灾乐祸的。
厉哥!
是厉老大!
他还活着!
低低的惊呼声在人群中蔓延。
雷战等人立刻分开人群,清出一条通道。厉沉舟无视了所有目光,径直走向仓库深处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用几张破木板隔出了一个小小的诊疗区,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疲惫地为一个伤员包扎。
张老。
厉沉舟嘶哑地开口。
老者闻声抬头,看到厉沉舟和他腰间那片刺目的暗红时,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担忧:沉舟!你…你这是……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当看清那恐怖的贯穿伤口时,倒吸一口凉气,快!躺下!雷战,搭把手!
厉沉舟没有立刻躺下。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臂,那瞬间的解脱让我差点瘫软在地。他深褐色的眼眸扫过我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和那条碍眼的铁链,又看了一眼旁边神情紧绷、充满戒备的雷战。
给她处理一下。
他指了指我,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还有,这链子,弄开。
雷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厉沉舟会下这样的命令。他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立刻有人找来工具。雷战亲自上手,动作粗暴但效率极高,几下就将那焊死在我手腕上的锁扣撬开。冰冷的铁链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手腕上传来一阵轻松,但被磨烂的皮肉接触到空气,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张老也示意旁边一个年轻的、同样疲惫不堪的女助手过来给我清洗消毒伤口。那女助手看到我手腕上深可见骨的磨伤时,手都抖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消毒水淋在伤口上,剧痛让我闷哼出声,死死咬住了嘴唇。
厉沉舟则被小心翼翼地扶着躺在一张铺着脏污床单的简易担架上。张老戴上仅有的、边缘破损的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层层绷带。当那恐怖的贯穿伤口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伤口边缘肿胀发黑,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周围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虽然没有再大量出血,但显然感染严重,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可疑的黑色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是变异体留下的污染!
伤口太深…感染非常严重…还有污染迹象…
张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和无力,他飞快地检查着,必须立刻清创缝合!需要大量生理盐水冲洗!需要抗生素!需要破伤风抗毒素!还需要…
他报出了一连串在末世里如同黄金般珍贵的药品名字。
旁边的助手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张老…盐水…昨天就用完了最后一袋…抗生素…只有秦队长那边还有一点点,说是要留给重伤的战斗英雄…破伤风…早就没有了…
仓库里一片死寂。所有听到的人都沉默了,绝望的气氛更加浓重。没有药,再高明的医术也回天乏术。
厉沉舟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老的手在颤抖,他看着厉沉舟腰腹那狰狞的伤口,又看看空空如也的药箱,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悲愤和无力:沉舟…我…我尽力先给你清理一下…可是…
就在这时,我的伤口也简单处理完了,粗糙的纱布缠在手腕上。我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绝望的一幕,看着担架上那个气息微弱、却依旧散发着冰冷气场的男人。昨夜空间里的一切,那个疯狂的吻,那句退烧药,他醒来时复杂的眼神…所有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没有药…他会死…或者变成怪物…
不行!
一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燃烧起来!我的空间!那个能回应我意志的空间!
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中,在张老颤抖着拿起简陋的刮刀准备进行近乎徒劳的清创时——
我猛地向前一步!
等等!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瞬间吸引了仓库里所有人的目光。
厉沉舟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深褐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警告、审视,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雷战和其他手下更是瞬间警惕起来,手按在了武器上,眼神凶狠地盯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危害厉沉舟的举动。
张老也愕然地停下了动作。
顶着无数道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目光,我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但我没有退缩。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迎向厉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我有办法。
仓库里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你有办法
雷战第一个嗤笑出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你有什么办法变出药来吗
我没有理会雷战的嘲讽,只是死死地盯着厉沉舟。我需要他的态度!我需要他给我一个信号!一个允许我动用那最后底牌、但也可能彻底暴露我最大秘密的信号!
厉沉舟也在看着我。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冰冷的风暴在凝聚、盘旋。他在权衡。权衡我的可信度,权衡暴露空间的风险,权衡他此刻的绝境。
时间仿佛凝固。仓库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终于,厉沉舟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但那瞬间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决断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信任,却清晰地被我捕捉到了!
足够了!
得到这个无声的许可,我再无犹豫!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看疯子般的眼神注视下,我猛地闭上了眼睛!
精神高度集中!沟通那个维系着空间的节点!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带着最强烈的、最具体的索取意志!
药!生理盐水!抗生素!缝合线!所有张老需要的、能救厉沉舟命的东西!给我!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我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虽然外界的人感觉不到空间的震荡,但距离我最近的厉沉舟,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昨夜在灰蒙蒙空间里将他排斥开的、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再次出现了!而且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受控
下一秒!
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在厉沉舟的担架旁,在张老和助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空间如同水面般荡漾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噗!噗!噗!
几个东西凭空出现,落在了担架旁冰冷的地面上!
几袋密封完好的、标签清晰的生理盐水!
几盒未拆封的广谱抗生素注射剂!
一套崭新的、带着缝合针和羊肠线的缝合包!
甚至…还有一小瓶珍贵的破伤风抗毒素和几支镇痛针!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仓库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张老、助手、雷战和他的手下,还是附近能看到的伤员和医护人员,全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神迹降临!
凭空造物!这…这怎么可能!
这…这…
张老手中的刮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指着地上的药品,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神迹…这是神迹啊!
雷战和他手下更是如临大敌,唰地一下拔出了武器,枪口和刀锋全都对准了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恐惧!未知的力量,永远是最令人恐惧的!
妖…妖女!你做了什么!
雷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整个仓库瞬间骚动起来!惊呼声、议论声、恐惧的尖叫此起彼伏!异能者!是空间异能!她变出了药!神迹!魔鬼!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混乱和恐慌。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脸色苍白,身体因为精神力瞬间的巨大消耗而微微摇晃。暴露了…彻底暴露了…在所有人面前…我看向担架上的厉沉舟。
他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震惊,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意外。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死死地锁定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意料之中的冰冷审视,是对这力量暴露后所带来连锁反应的精准计算,是掌控一切棋局的深沉,但在这片冰冷的算计风暴深处…在那最隐秘的角落…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释然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反而让他看清了棋盘的全貌。
放下武器。
他嘶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仓库里的所有喧嚣和混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雷战等人愣了一下,虽然依旧充满戒备和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缓缓收回了武器。
厉沉舟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救命的药品,最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冰冷、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张老,
他没有再看我,声音恢复了命令式的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救人。
张老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地上那些梦寐以求的药品,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快!快!盐水冲洗!准备缝合!抗生素注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助手们也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却又无比珍视地拿起那些凭空出现的药品和器械。
仓库里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却完全变了。那些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狂热和深深的探究。空间异能的暴露,如同在死水般的磐石基地投下了一颗核弹。
厉沉舟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张老开始紧急处理他那恐怖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眼前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景象,精神力的巨大透支和暴露秘密后的巨大压力让我一阵阵眩晕。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滑倒在地时,一只冰冷、沾着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是之前那种钳制的力道,而是一种带着强硬支撑意味的抓握!
我愕然低头。
厉沉舟依旧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只抓住我的手与他无关。但他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不容挣脱的力道,却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站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恐惧、茫然、一丝被利用的愤怒,还有…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靠感
就在这时,仓库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男一女在几名气息精悍的手下簇拥下,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行走间带着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正是原著男主,雷电异能者——秦野。
而他身边,紧跟着一个穿着相对干净白色外套的女子。她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柔和光晕。正是原著女主,治愈系异能者——林薇。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聚焦在了担架上的厉沉舟,以及他腰间那正在被紧急处理的恐怖伤口上。秦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深沉的忌惮,而林薇则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担忧和同情。
紧接着,他们的视线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当林薇那柔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她周身那股柔和的光晕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困惑仿佛在她强大的治愈感知中,我像是一个无法被解析的…谜团
而秦野的目光则更加锐利和直接。他的视线扫过我手腕上包扎的纱布,扫过我苍白疲惫的脸,最后,如同鹰隼般锁定了我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林薇的困惑,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探究和…一丝了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他认定了什么。
沉舟兄,伤势如何
秦野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仓库里微妙的寂静,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昨夜尸潮凶猛,听闻西侧战况惨烈,秦某深表痛心。林薇一听说你受伤,立刻就要赶过来看看。
厉沉舟缓缓睁开了眼睛。剧痛让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那股冰冷的锐利却丝毫不减。他看向秦野和林薇,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死不了。
他嘶哑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漠然。
林薇上前一步,柔和的光晕似乎更亮了一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厉先生,您的伤很重,让我看看能否帮上忙我的能力或许可以缓解一些感染和痛苦。
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带着真诚的善意。
张老停下了手中的缝合动作,有些期待又有些敬畏地看向林薇。治愈系异能,在末世就是活命的保障!
然而,厉沉舟的目光却越过了林薇,再次落回了我的身上。他那深褐色的瞳孔里,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无视了林薇的提议,沾着血污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腕,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所有权。
他用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回答了林薇,也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
不必。我的人,自会处理。
厉沉舟嘶哑的声音在充斥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仓库里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钉入空气,也钉入了对面男女的耳中。
他沾满血污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权。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越过林薇,落在她身后的秦野身上,里面的冰封之下,是无声的警告与寸土不让的锋芒。
林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温婉的悲悯被一丝愕然和不易察觉的难堪取代。她周身那层柔和的光晕似乎黯淡了一瞬,目光在我和厉沉舟之间逡巡,带着一种纯净者无法理解的复杂审视。最终,她默默地收回了手,退后半步,唇边勉强维持着一抹体谅的弧度,但那清澈眼底的困惑更深了。
秦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厉沉舟的反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厉沉舟腰间正被张老紧张缝合的恐怖伤口,扫过地上那些凭空出现的、在末世堪称无价之宝的药品器械,最后,那深沉得如同古井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林薇的困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和一丝……深沉的忌惮。
沉舟兄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
秦野的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清晰,意有所指,既然沉舟兄信得过这位……苏小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刻意加重了苏小姐三个字,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内里那个能凭空造物的灵魂。林薇,我们就不打扰沉舟兄治疗了。保重。
他微微颔首,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示意林薇离开。
林薇深深看了厉沉舟一眼,又带着那丝挥之不去的困惑望向我,最终顺从地跟在秦野身后。他们带来的人也随之撤去,仓库里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几分,但留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
张老和助手们早已被刚才那神迹般的变药惊得心神震荡,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埋头专注地处理厉沉舟的伤口。清创、冲洗、缝合……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那些凭空出现的药品和器械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底气。
厉沉舟重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在每一次缝合针穿皮引线时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额头上冷汗涔涔,汇成小溪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混着干涸的血污。但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岩石,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有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力道时紧时松,泄露着身体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我被他固定在原地,手腕被他冰冷的手指箍着,几乎麻木。精神力的巨大透支和刚才暴露秘密后的心悸让我一阵阵眩晕,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支撑。周围那些或敬畏、或恐惧、或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我知道,从空间药品出现的那一刻起,苏晚这个名字,就和空间异能者、厉沉舟的神秘底牌紧紧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漫长的治疗过程终于接近尾声。张老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用崭新的纱布仔细包扎好那狰狞的伤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万幸…万幸啊!伤口污染清除得还算及时,抗生素也足量…只要熬过感染期,应该…能挺过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敬畏。
厉沉舟缓缓睁开了眼睛。剧痛后的虚弱让他眼神有些涣散,但那股深植于骨髓的冰冷和锐利迅速回归。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腰间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又看向我。
雷战。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
在!
雷战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复杂地扫了我一眼。
清场。
厉沉舟吐出两个字,目光却依旧锁在我脸上,找个安静的地方。
是!
雷战立刻指挥手下,强势地将仓库里其他无关的伤员和医护人员请到了更远的地方,并用几张破旧的屏风将我们所在的角落彻底隔离开来。转眼间,这片小小的空间只剩下张老、助手、雷战、昏迷中的厉沉舟,以及被他牢牢拴住的我。
屏风隔绝了大部分视线,但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倍增。
厉沉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刮过我的脸。那里面没有任何感激,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审视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间。
他嘶哑地吐出这两个字,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瞒不住了。昨夜在空间里他就有怀疑,刚才的神迹更是彻底坐实。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超出常理的能力。
能存东西
他继续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是。
我艰难地承认,声音嘶哑。手腕被他攥得更紧了,仿佛在警告我不要试图说谎。
能取出来
他盯着我的眼睛。
……是。
我再次点头,感觉像在签署卖身契。
范围
他追问。
很小……只有几个立方。
我如实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刚才的药…怎么来的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核心。凭空造物还是另有玄机
我迎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不是造出来的…是…是‘想’出来的。
我斟酌着用词,尽量描述那种感觉,集中精神,非常非常想要……然后,空间似乎…能回应我的意志但需要消耗很大的精神,而且…似乎不是无中生有,更像是…从某个地方‘转移’或者‘复制’过来的我也不确定…
我说得混乱而模糊,因为这能力本身也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厉沉舟沉默地听着,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分析一段冰冷的代码。他消化着这些信息,手指无意识地在我手腕上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竖。
代价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精神力透支…很痛苦…就像脑子被抽干…
我回想起刚才瞬间的眩晕和头痛欲裂,心有余悸。
他不再发问。屏风隔开的小空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我无法控制的心跳声。雷战如同雕塑般站在屏风入口,背对着我们,但紧绷的肩线显示他正全神戒备。
厉沉舟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消化这足以颠覆末世格局的信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深褐色的眸子里,所有的风暴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决断。
他松开了攥着我手腕的手。那瞬间的解脱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青紫指印,火辣辣地疼。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雷战都愕然回头的动作。
他沾着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伸向了我血迹斑斑、同样狼狈不堪的手。
不是钳制,不是宣告。
而是……握住了。
冰冷、粗糙、带着硝烟和血腥的触感,包裹住我同样冰冷、伤痕累累的手。那力道依旧强势,却不再是锁链,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锚定一种无声的宣告——你属于这里,属于我的掌控范围。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温情,没有感激,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占有和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算计。他握住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这个人,连同我背后那个神秘莫测、价值连城的空间。
雷战,
厉沉舟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守好这里。任何人,靠近者,杀。
是!
雷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沉声应道,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厉沉舟不再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和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但他握住我的手,却没有松开。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比之前手腕上的铁链更加沉重,更加牢固,将我与他,与这末世最危险的男人,牢牢地锁在了一起。
屏风外,是满目疮痍的基地,是暗流汹涌的权力斗争,是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尸潮威胁。
屏风内,重伤的反派大佬握着来历不明的女配的手,陷入了昏迷。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握着的不只是一个拥有异能的女人,而是他在这末世棋盘上,刚刚落下的、足以翻盘的……王棋。
我僵硬地坐在他担架旁的冰冷地面上,被他冰冷的手握着,手腕的伤和透支的精神仍在隐隐作痛。看着他那张在昏迷中也依旧线条冷硬、带着不容侵犯气势的脸,看着我们交握的、同样沾满血污的手……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退烧药的因果,空间的秘密,反派的囚笼……
这条用铁链、鲜血和异能交织出的路,才刚刚开始。
而锁链的另一端,已不再是冰冷的床柱,而是这个重伤昏迷、却依旧掌控着一切的男人冰冷的手心。
这末世的女配剧本,终究是……彻底跑偏了。
厉沉舟的手很冷,像一块浸在寒潭里的石头,紧紧包裹着我同样冰冷的手。那份不容挣脱的力道,并非温情脉脉的相携,而是无声的宣告,一条比铁链更沉重、更牢固的锁链,将他与我,与这末世最危险的风暴中心,彻底焊死在一起。
屏风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却隔不开那无处不在的血腥、绝望和暗流汹涌。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却平稳,仿佛握着的不只是一个拥有诡异空间的女人,而是他在这残局中,刚刚攫取到足以翻盘的筹码。而我,僵坐在冰冷的地面,手腕的伤和透支的精神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意识,荒谬与沉重的宿命感几乎将我溺毙。
时间在死寂中爬行。张老不时进来查看厉沉舟的情况,注射抗生素,换药。每一次,他的目光扫过我们交握的手时,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和谨慎。雷战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守在屏风入口,背脊挺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外面的天色由阴沉的黎明转为更加压抑的铅灰午后。厉沉舟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眼看向他。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初时有些涣散,带着重伤初醒的迷茫和虚弱。但几乎瞬间,那层迷雾便被锐利如刀锋的冰冷驱散。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抬起,精准地锁定了我的脸。
没有惊讶,没有温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我狼狈不堪的倒影。昨夜空间里的吻,那句退烧药,刚才的神迹……所有混乱的碎片在他眼中沉淀、重组,最终凝聚成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的掌控感。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松开了手。那冰冷的触感骤然抽离,留下皮肤上一片清晰的压痕和空落。
扶我起来。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磐石般的命令口吻。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雷战立刻上前一步,却被厉沉舟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撑着麻木的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腰间的伤口,伸手穿过他的腋下,用尽力气将他沉重的上半身扶起。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瞬间绷紧,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硬是借着我的支撑坐了起来。
雷战。
他喘息着,声音依旧嘶哑。
在!
外面情况。
雷战立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汇报:尸潮退了,但损失惨重。西侧围墙彻底垮塌,防御工事毁坏七成以上。幸存者伤亡初步估计超过四成。物资仓库被流窜的丧尸破坏了一部分,剩下的……被秦野的人第一时间接管了,以‘统一调配保障生存’的名义。林薇在医疗点救治伤员,声望很高。现在基地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都在说……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扫了我一眼,都在说苏小姐是……神迹,是厉哥您的……福星。
厉沉舟面无表情地听着,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仿佛听到的不是自己势力范围被侵蚀、根基动摇的消息,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但当雷战提到福星二字时,他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再次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福星
他极其轻微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讥诮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一阵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秦队长、林小姐,厉哥刚醒,还在休息……
是雷战手下阻拦的声音。
无妨,我们只是关心沉舟兄的伤势,看一眼就走。
秦野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屏风被轻轻掀开一角。
秦野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现,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姿态,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坐起的厉沉舟,落在他腰间厚厚的纱布上,又极其自然地掠过我站在他身边的位置,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深沉的算计。林薇紧随其后,温婉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柔和的目光落在厉沉舟苍白的脸上,又带着那丝挥之不去的困惑看向我。
沉舟兄,气色看着好多了,真是万幸。
秦野走上前,语气真挚,昨夜凶险,若非沉舟兄力挽狂澜于西侧,后果不堪设想。林薇一直挂心你的伤势,她的治愈能力或许能加速伤口愈合,减轻你的痛苦。
他再次将林薇推了出来,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林薇立刻上前一步,周身柔和的光晕似乎更亮了几分,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厉先生,请让我试试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充满生机的微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厉沉舟身上。雷战眼神紧张,张老欲言又止。秦野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审视。林薇则带着真诚的期待。
厉沉舟靠在由我支撑着的、临时垫高的枕头上,深褐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看林薇伸出的手,也没有看秦野,目光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屏风,投向了外面那片满目疮痍、人心浮动的基地废墟。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隔间里:
我的伤,自有我的退烧药管。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隔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野脸上的沉稳瞬间僵住,锐利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厉沉舟,又猛地转向我!那眼神里的震惊、探究和瞬间升腾起的、巨大的忌惮,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薇伸出的手彻底僵在半空,指尖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极致的愕然和茫然。退烧药什么退烧药这和她的治愈能力有什么关系她困惑的目光在我和厉沉舟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定格在我身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这个看起来如此狼狈脆弱的女人,竟然是厉沉舟口中比治愈异能更可靠的药!
雷战和张老更是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只有昨夜亲身经历过空间剧变、隐约猜到那退烧药背后残酷真相的雷战,眼中除了震惊,更掠过一丝深深的敬畏和了然。
而我,站在风暴的中心,被厉沉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震得脑中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他竟然…当着秦野和林薇的面…把那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带着血腥和荒谬意味的退烧药…说了出来!他疯了吗!
巨大的羞耻、恐慌和被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无措感瞬间攫住了我!脸颊滚烫,几乎能滴出血来!我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支撑着他身体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厉沉舟却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无视了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反应,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审判般的冰冷压力,落在了秦野身上。
秦野,
他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晰而寒冷,西侧围墙垮了,我的兄弟折了大半。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威胁的狠厉,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现在,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秦野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脸色,扫过林薇苍白困惑的脸,最后,落回我因羞愤而低垂的头顶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我的人受了惊吓,需要休息。雷战,送客。
是!
雷战如同被解除了石化,立刻挺直脊背,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强硬,侧身挡在了秦野和林薇面前,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请的手势,眼神锐利如刀:秦队长,林小姐,请!
秦野的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厉沉舟这赤裸裸的警告和那句退烧药带来的信息冲击得不轻。他深深地看了厉沉舟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忌惮、不甘和重新评估的凝重,最终,所有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重新挂上那副沉稳的面具。
沉舟兄好好休息,改日再叙。
他沉声道,转身便走,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薇还处在巨大的茫然和震撼中,被秦野的手下轻轻拉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离开。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困惑,有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仿佛她引以为傲的治愈之光,在那个男人口中,竟不如一瓶来历不明的退烧药。
屏风重新落下,隔开了外面纷扰的世界。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还有……一种更加微妙而凝滞的气氛。
厉沉舟靠在那里,微微喘息,刚才那番话似乎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脸色更加苍白。但他身上那股冰冷沉凝、掌控一切的气场,却比受伤前更加迫人。
我僵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支撑他的姿势,低着头,脸颊滚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羞耻、愤怒、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怕了
他嘶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你…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退烧药…那种事…你……
哪种事
他打断我,微微挑眉,苍白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近乎恶劣的探究,是空间的事,还是……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昨夜干裂带血的触感。
你!
我的脸瞬间爆红,又气又急,支撑他的手臂猛地想抽回。
别动。
他嘶哑地命令,同时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阻止了我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眉头紧蹙,额角渗出冷汗。
看着他因剧痛而瞬间灰败的脸色,我僵住了,抽回的手停在半空。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不说,他们会猜。
他喘息着,声音更低哑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猜你的空间,猜你的价值,猜我为何留你。猜疑,会引来试探,会引来争夺,会引来……杀机。
他深褐色的瞳孔里寒光一闪,与其让他们暗中谋划,不如我亲自掀开一角。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你的价值,只与我有关。动你,就是动我的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锁住我,‘退烧药’……足够让他们想破头,也足够让他们忌惮。
我怔怔地看着他。原来是这样。不是羞辱,不是戏弄,而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保护策略。在暴露空间异能后,将我彻底打上他厉沉舟的烙印,用一句暧昧不清、威慑力十足的退烧药,堵住所有觊觎者的嘴和手。代价是……我的羞耻心。
你……利用我。
我涩声说,声音干巴巴的。
彼此。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近乎虚幻的弧度,眼神里没有否认,你的空间,我的命。你的秘密,我的筹码。我们,扯平了。
他闭了闭眼,似乎疲惫到了极点,扶我躺下。
我沉默着,依言小心地扶着他重新躺下。动作间,不可避免地靠近,他身上那股硝烟、血腥混合着药味的复杂气息再次将我笼罩。这一次,除了冰冷和强势,似乎还多了一丝……属于活人的、沉重的疲惫。
屏风外,基地的秩序在血腥之后艰难重建。厉沉舟重伤未愈,却凭借那场血战残留的余威和退烧药带来的神秘震慑,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势。秦野虽然接管了大量物资,但厉沉舟麾下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对厉沉舟有着近乎狂热忠诚的核心战力,尤其是雷战等人,依旧牢牢掌握着基地最关键的武装力量和几处易守难攻的防御节点。双方形成了微妙的、剑拔弩张的对峙平衡。
我的日子……变得极其规律,也极其特殊。
厉沉舟的伤势恢复缓慢而凶险。感染反复,高烧不退。张老拼尽全力,但末世医疗条件有限,真正的依仗,依旧是我的空间。
我成了他专属的药库。在屏风隔绝的狭小空间里,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次次集中精神,压榨着濒临枯竭的意志力,向空间索取——更有效的抗生素,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营养剂,甚至是干净的饮用水和流质食物……
每一次索取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精神透支后的虚脱,仿佛灵魂被撕裂。但效果也是显著的。那些凭空出现的、在末世如同神赐的药品和物资,硬是将他从死亡线上一次次拉了回来。他腰腹间那恐怖的伤口,在张老精湛的缝合和源源不断的药物支撑下,终于开始缓慢地收敛、愈合。虽然留下了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伤疤,但命,保住了。
这个过程,也让我对空间的掌控力在痛苦中缓慢提升。我渐渐摸索到一些规律:索取的东西越具体、越符合末世背景,消耗越小,成功率越高。凭空想象超出认知的东西,则几乎不可能,且代价巨大。空间的大小似乎也随着我的精神力增长而极其缓慢地扩大了一点点。
代价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每一次变出东西后,我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需要很久才能缓过来。
而厉沉舟,是这一切的唯一见证者和……受益者。他从不言谢。每次我虚弱地靠在墙边喘息,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深褐色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评估。他会在我意识稍微清醒时,言简意赅地命令:水。
或者
食物。
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定期补充能量以维持运转的工具。
偶尔,在深夜,他因伤口疼痛而无法入眠时,会让我坐在他担架旁。屏风内一片死寂,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他会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嘶哑低沉:说说。
说说说什么
起初我茫然无措。后来才明白,他想听外面的世界。听那些他暂时无法亲眼去看的、关于基地重建、关于秦野动向、关于幸存者状况的碎片信息。这些信息,由雷战或他的心腹收集,再由我这个特殊存在转述。
我成了他重伤期间连接外界的耳目。这让我得以接触到一些核心信息,也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磐石基地此刻的脆弱和暗流汹涌。秦野凭借物资和林薇的声望,拉拢了不少人心,试图建立更有序的管理。而厉沉舟一方,则凭借强横的武力和昨夜血战积累的悲壮威望,以及我带来的神迹光环,牢牢抓住了一批忠诚的拥趸和更多观望的幸存者。双方摩擦不断,冲突的火星随时可能点燃。
在这种高压而诡异的气氛下,我和厉沉舟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
他依旧冰冷、强势,言语刻薄。他会在我因精神力透支而脸色惨白时,冷冷地嘲讽:这点事就撑不住了
也会在我转述信息稍有迟疑时,投来冰冷刺骨的审视目光,仿佛在判断我是否有所隐瞒。
但同样是他,在张老试图抽我的血去化验时,只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对方噤若寒蝉。在秦野的人借着探望名义试图靠近我、打探消息时,雷战会如同门神般挡在前面,眼神里的警告清晰无比——这是厉哥的人。
我们之间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冰冷的交易,赤裸的利用,和一种在血腥末世里被逼出来的、扭曲的共生关系。他需要我的空间维系生命和权力,我需要他的庇护在暴露异能后活下去。那条无形的锁链,比任何铁链都更加牢固。
然而,人心终究不是冰冷的机器。日复一日的近距离接触,看着他一次次在鬼门关挣扎又挺过来,看着他苍白着脸却依旧冷静地布局、下达一个个关乎生死的命令……那道最初纯粹的反派大佬标签,在血与火的真实中,渐渐变得模糊。
他并非天生的恶魔。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狠戾,更像是在末世地狱和人性背叛中淬炼出的、用以自保和生存的铠甲。额角那块暗红的印记下,也曾是一个在雨夜高烧濒死、会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而铭记的少年。
这个认知,让我在面对他时,那份纯粹的恐惧和抵触中,悄然混入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一个月后。
厉沉舟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虽然动作迟缓,腰背无法完全挺直,需要一根临时找来的金属管做拐杖,但他身上那股属于强者的、令人心悸的气场,却随着身体的恢复而迅速回归,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内敛深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走出那间充当临时病房的仓库隔间,第一次站在了基地的废墟之上。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起地面的尘土和未燃尽的灰烬。断壁残垣依旧触目惊心,但废墟间已能看到幸存者们更加有序地劳作——清理瓦砾,加固残存的围墙,用简陋的工具开垦着被污染的土地。绝望麻木的气息虽然依旧浓重,但多了一丝求生的韧劲。
他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所有看到他的人,无论是正在搬运石块的幸存者,还是持枪巡逻的守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震惊、敬畏、狂热、恐惧、期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厉哥!
厉老大!
您…您好了!
压抑的惊呼和带着哽咽的问候此起彼伏。昨夜西侧血战的惨烈和悲壮,厉沉舟力挽狂澜并神秘重伤濒死又奇迹般生还的传奇,加上空间神迹的光环,让他在底层幸存者心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是磐石,是黑暗中的灯塔,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象征!
厉沉舟拄着金属拐杖,身形依旧有些佝偻,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深褐色的眼眸缓缓扫过这片满目疮痍却依旧在挣扎求生的土地,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着微弱希冀的幸存者。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透露出内心的沉重。
他没有发表任何煽情的演说。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扎根于废墟中的一块真正的磐石。但这沉默的力量,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沉舟兄!
秦野的声音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沉稳。他和林薇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快步走来。秦野脸上笑容真诚,仿佛之前的暗流从未存在。看到你康复,真是太好了!磐石基地需要你的力量!
林薇也温婉地笑着,柔和的目光落在厉沉舟身上:厉先生,看到您恢复,我就放心了。
她的视线随即不着痕迹地扫过我——我正安静地站在厉沉舟侧后方一步远的位置。这一个月,我同样在恢复,脸上的疲惫褪去不少,但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和眉宇间沉淀的沉静,已与当初那个被锁在床上的苏晚判若两人。
厉沉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落在秦野身上,平静无波:秦队长费心。基地重建,千头万绪。西侧的缺口,必须尽快堵上。
这是自然!
秦野立刻接口,语气凝重,材料和人手都在调配。只是……物资方面,缺口实在太大,尤其是食物和药品……
他话锋一转,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温和的探究,听闻苏小姐……有通天之能若能有更多物资支援,基地数万幸存者,必将感念苏小姐大恩!
他巧妙地再次将焦点引向我,既是试探,也是将物资压力转嫁。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有期待,有敬畏,也有贪婪和怀疑。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厉沉舟。他却仿佛没听见秦野的话,深褐色的眼眸只是平静地看着远处那道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西侧围墙缺口。寒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块暗红的印记。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物资,会有的。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解释会有从何而来。但这平淡无奇的四个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仿佛他说的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秦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霾。林薇则看着我,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厉沉舟不再多言,拄着拐杖,迈开还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西侧围墙的方向走去。雷战等人立刻跟上,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我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经过秦野身边时,我似乎听到他极低地、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西侧围墙的缺口比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裸露在外,如同巨兽被撕裂的伤口。寒风毫无遮拦地灌入基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未散的腐臭。幸存者们正在一些小头目的指挥下,艰难地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碎石、废车、甚至泥土——试图填补这个巨大的漏洞,效率低得可怜。
厉沉舟站在缺口边缘,凝视着外面那片荒芜死寂、潜藏着无数危险的原野。寒风将他深色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身后的手下都开始有些不安。
然后,他转过身,深褐色的眼眸扫过那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在咬牙搬运石块的幸存者们。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苏晚。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
在。
我应道,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集中精神。
他命令道,目光沉凝,想。水泥。钢筋。速干的。大量的。
水泥钢筋我愕然地看着他。在末世,这些东西比食物还珍贵!而且量要大量这消耗……
想!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是命令。
命令……又是命令。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尘土味道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抗拒和不安。我知道他的目的。堵上缺口,重建防御,是稳定人心、巩固权力的关键一步。而这关键的一步,需要我的空间来完成。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杂念。精神高度集中,沟通空间节点。脑海中疯狂地想象着:成袋的水泥!成捆的钢筋!最好是速干的那种!越多越好!基地需要它!缺口必须堵上!
嗡——!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索取都要强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倾泻!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
呃……
痛苦的呻吟几乎要溢出喉咙。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剧痛淹没、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扶住了我的手臂!那力道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是厉沉舟!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稳定。仿佛在告诉我:撑住。
这股支撑,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我咬紧牙关,压榨着最后一丝意志力,将所有的意念疯狂地压向空间节点!
给我!水泥!钢筋!速干的!大量的!
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音在缺口附近的空地上响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数十袋印着模糊商标的袋装水泥!
数十捆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螺纹钢筋!
甚至还有十几桶标注着速干添加剂的塑料桶!
凭空出现,如同神迹般堆积在缺口旁边!
天……天啊!
水泥!是水泥!
还有钢筋!这么多!
神迹!真的是神迹!苏小姐是神仙下凡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和敬畏的呼喊!幸存者们扔下手中的石块,激动得热泪盈眶,甚至有人直接跪倒在地,朝着我的方向叩拜!
秦野和他的人站在远处,脸色彻底变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忌惮和……一丝恐惧!凭空变出药品是一回事,变出如此大量的、末世最紧缺的建筑材料……这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林薇捂住了嘴,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那柔和的光晕在她周身剧烈波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冲击。
厉沉舟依旧扶着我,深褐色的眼眸扫过那堆凭空出现的建材,又扫过狂喜的人群和远处脸色铁青的秦野,最后落回我因精神力透支而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
他那张冷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扶着我的那只手,力道却微微收紧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地说:做得不错。
然后,他松开了手,拄着拐杖,向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足以压盖所有喧嚣的威严和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寒风凛冽的缺口上空:
堵上它!
一声令下,群情激昂!
堵上它!
跟着厉哥!
堵上缺口!
幸存者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热情,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那堆神赐的建材。扛水泥,抬钢筋,混合速干剂……热火朝天的景象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绝望和低效。
厉沉舟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拄着拐杖,如同一块真正的定海神针。寒风卷动他深色的衣角,额前碎发下,那块暗红的印记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
我虚弱地靠在一块冰冷的断墙上,看着眼前这充满希望的一幕,看着那个站在废墟之上、指挥若定的男人。剧烈的头痛仍在持续,精神力透支的空虚感让我浑身发冷。
但这一次,心中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利用感。看着那些幸存者眼中重燃的希冀,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在众人的努力下被一点点填补……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悄然淌过冰冷的心田。
也许,这条由铁链、鲜血和异能开始的歧路,未必不能通向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铅云,吝啬地洒在磐石基地新筑起的西侧围墙上。灰白色的速干水泥尚未完全凝固,裸露的钢筋如同巨兽新生的骨骼,粗粝而充满力量。墙头之上,几面残破的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厉沉舟独自一人站在墙头。
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他不再需要拐杖,腰背挺直如标枪,只是偶尔在寒风凛冽时,腰腹处那道狰狞的伤疤会传来一阵隐痛,让他微微蹙眉。深褐色的眼眸俯瞰着墙内墙外。
墙内,炊烟在废墟间艰难升起。幸存者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脸上不再是纯粹的麻木,多了几分对明日果腹之物的期盼。孩子们在清理出的空地上追逐,虽然衣衫褴褛,但那短暂的笑声却像冰原上挣扎绽放的小花,微弱却顽强。围绕着新围墙建立起的简易棚户区,虽然简陋,却比之前的混乱多了几分秩序。雷战带着人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过秦野势力控制的区域,双方泾渭分明,摩擦依旧,但大规模的冲突被暂时压制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下。
墙外,是望不到边际的、被病毒和死亡浸透的荒原。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阴沉的天空,废弃的车辆锈迹斑斑,散落在龟裂的公路上。寒风卷起尘土和灰烬,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目力所及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些缓慢移动的黑点,那是游荡的丧尸群,如同徘徊在猎物周围的鬣狗,随时等待着下一次扑击的机会。
这堵墙,是生与死模糊而脆弱的边界线。
基地的权力斗争并未结束,只是从明面的冲突转入了更深的暗流。秦野凭借物资和林薇日益增长的声望,不断渗透、拉拢。而厉沉舟,则凭借重建西墙的威望、强横的武力核心,以及……我带来的神迹光环,牢牢占据着基地的脊梁位置。双方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我成了基地里一个特殊而超然的存在。空间异能不再是秘密,神迹的称号在底层幸存者中广为流传,甚至带着一丝宗教般的狂热色彩。他们称我为希望之手、磐石的甘露。敬畏和感激的目光无处不在。但在高层,在秦野和他的心腹眼中,我依旧是那个被厉沉舟牢牢掌控的、危险的筹码和变数。
我的工作重心也悄然转移。在厉沉舟身体基本恢复后,他不再需要我频繁地变出药品。空间的使用,被严格地纳入了他的整体规划。我成了基地最隐秘、最高效的运输大队长和应急仓库。
有时是深夜,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雷战会带来一份极其精简的清单:某个废弃医院可能有未污染的药品仓库坐标。我的任务,是集中精神,尝试将那些可能存在的东西,转移到我们指定的、绝对安全的秘密储藏点。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距离和物品的清晰度是关键。失败时的头痛欲裂和成功时物资凭空出现的震撼,成了常态。
有时是在基地物资彻底告罄、人心即将崩溃的边缘。厉沉舟会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粮食,或者:盐。我便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万众瞩目的压力,将成袋的米面或盐砖召唤出来。每一次成功,都能短暂地稳住摇摇欲坠的基地,也将厉沉舟的威望和我的神性推向新的高度。代价是我之后几天的极度虚弱。
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复杂而微妙。他依旧言简意赅,命令冰冷。我依旧在心底腹诽他的独断专行。交易和利用的本质没有改变。
但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变质。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我上药的反派大佬。我会看到他深夜独自在简陋的指挥室里,对着残缺的地图和匮乏的物资清单紧锁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是属于领导者的沉重压力。我会在给他送水时,看到他因过度疲惫而靠在椅背上小憩,冷硬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罕见的脆弱,额角那块暗红印记格外清晰。那一刻,他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磐石,更像一个被沉重担子压得喘不过气、伤痕累累的男人。
而我在他眼中,或许也不再仅仅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当他因精神力透支而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时,他会冷冷地丢过来一句:废物,这点事就不行了
语气依旧刻薄,但下一次需要大规模转移时,他递清单的时间总会恰好选在我精神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当秦野的人试图在会议上用言语试探、刁难于我时,他会用更冰冷、更尖锐的话语直接怼回去,毫不掩饰地宣告我的归属权,将所有的火力吸引到他身上。那姿态,比任何保护宣言都更有力。
我们像两块棱角分明、冰冷坚硬的石头,在末世残酷的洪流中不断碰撞、磨合。尖锐的棱角或许并未消失,却在一次次的碰撞中,找到了彼此能够支撑、嵌合的那个微妙角度。
这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个月后的一场小型尸潮突袭中,迎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拐点。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警报响起时,尸潮的先头已经扑到了新筑的西墙之下!数量不算庞大,但速度极快,其中混杂着几只动作迅捷、爪牙锋利的变异体!它们趁着守夜人员交接班的短暂松懈,利用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攀上了墙头!
战斗瞬间爆发!枪声、嘶吼声、惨叫声撕裂了寂静的夜!
我所在的临时居所离西墙不远。巨大的混乱将我惊醒。我抓起枕边一把磨尖的钢筋(厉沉舟给的防身武器),冲到窗边。火光映照下,墙头人影晃动,厮杀惨烈。一只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如同蜥蜴般的变异体格外凶猛,利爪挥动间,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正朝着墙头指挥塔的方向扑去!而指挥塔上,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扶着栏杆,冷静地指挥着守卫反击——是厉沉舟!他腰伤初愈,行动远不如前灵活!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冲出了房门,朝着混乱的墙头奔去!精神力在巨大的危机感刺激下高度凝聚!
冲到墙下时,那只蜥蜴变异体已经突破了守卫的防线,带着腥风扑到了厉沉舟身前!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直取他的咽喉!厉沉舟眼神冰冷,侧身闪避,同时手中的短刀狠狠刺向变异体的肋下!但他的动作终究因为腰伤而慢了一丝!
噗嗤!
利爪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溜血光!同时,他的短刀也刺入了变异体的鳞甲缝隙,黑血喷溅!变异体吃痛,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另一只爪子以更快的速度横扫向他的头颅!
厉沉舟!
我嘶声尖叫,所有的意念在瞬间凝聚、爆发!
空间入口!开!目标!那只挥爪的变异体前臂!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降临!
那只横扫而出的、覆盖着鳞片的恐怖前臂,在距离厉沉舟太阳穴不足十厘米的地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接着——凭空消失了一截!断口处光滑无比,黑血狂喷!
吼——!
变异体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攻击动作瞬间变形!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震惊于变异体的断臂,而是震惊于这诡异力量出现的位置和时机!他猛地转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墙下脸色苍白、正扶着墙剧烈喘息的我!
就在他分神的这电光火石间!
另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体型稍小但速度更快的猫形变异体,如同黑色的闪电,猛地从侧面死角扑出!它的目标,赫然是因精神力瞬间巨大消耗而毫无防备的我!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爪,直刺我的后心!
快!太快了!我甚至来不及反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小心!
一声嘶哑的、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怒的暴喝响起!
厉沉舟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一种完全不顾及腰伤、近乎自毁般的速度,从墙头直扑而下!他高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硬生生地用身体撞开了那只扑向我的猫形变异体!
砰!
沉重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声响同时传来!
厉沉舟和那只变异体同时摔倒在地!他手中的短刀在撞击的瞬间,精准而狠厉地捅进了变异体的眼眶!
呃!
厉沉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腰腹间那道狰狞的伤疤处,瞬间洇开一大片刺目的鲜红!新愈合的伤口,在剧烈的撞击和动作下,崩裂了!
厉沉舟!
我肝胆俱裂地扑过去。
雷战等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将剩余的几只变异体和普通丧尸迅速解决。
战斗很快结束。入侵的尸群被消灭。但墙头上,却弥漫着一片死寂。
所有的守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下——他们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首领厉沉舟,此刻正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腰腹间鲜血淋漓,而他的一只手臂,却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地将那个脸色同样苍白、被称为神迹的苏小姐,护在了身后。
时间仿佛凝固。
厉沉舟粗重地喘息着,剧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但他护着我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他深褐色的眼眸抬起,如同受伤的猛兽,冰冷而暴戾地扫过墙头每一个守卫的脸,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警告。
那眼神在说:她若有闪失,你们,都得陪葬。
守卫们齐齐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厉沉舟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我惊魂未定的脸上。那冰冷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蠢货。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因为剧痛而断断续续,谁让你…冲过来的
我没有回答。看着他腰间那片刺目的鲜红,看着他惨白脸上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种巨大的酸涩和尖锐的疼痛猛地攫住了心脏,比任何精神力透支的痛楚都要强烈。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你…你的伤…
我声音哽咽,颤抖着手想去碰他崩裂的伤口,却又不敢。
他看着我汹涌的眼泪,眉头紧紧蹙起,深褐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陌生的、近乎无措的情绪。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不耐地、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用那只没染血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我的脸。
哭什么…死不了。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动作也毫无温柔可言,但那只抹掉眼泪的手,掌心粗糙冰冷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击穿了所有冰冷的隔阂。
在那一刻,隔着血腥与泪水,隔着利用与交易,隔着冰冷的命令和刻薄的嘲讽……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之上,悄然萌发。
……
三个月后。
深秋的风带着肃杀的气息掠过荒原,卷起枯黄的草叶和灰烬。磐石基地却呈现出一种与外界死寂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忙碌景象。
新筑的西侧围墙巍然耸立,灰白色的墙体在秋阳下显得坚实无比。墙内,大片曾经被污染、如今被反复清理和改良的土地上,金黄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秸秆。虽然规模不大,但这片在末世中奇迹般生长的麦田,却像一针强心剂,点燃了所有幸存者眼中名为希望的光芒。
田埂上,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感知着土壤深处残留的微量污染和水分分布。这几个月,在张老和一些懂农业的幸存者协助下,我对空间的运用拓展到了新的领域——不再是简单粗暴地转移或复制现成物资,而是尝试着更精细地引导空间的力量,去影响现实。比如,集中精神,尝试加速特定区域内种子的萌芽和生长,或者更精准地感知并驱散土壤中顽固的污染因子。这远比变出水泥药品更累,但也更有意义。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基地中心那座由废弃厂房改造的指挥所方向。
指挥所二楼那扇最大的窗户敞开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深褐色的眼眸俯瞰着这片金色的麦浪。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冷硬而棱角分明的侧脸,那道盘踞在腰腹的狰狞伤疤被衣物遮挡,但挺拔的身姿已看不出丝毫当初重伤的痕迹。
是厉沉舟。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视线从麦田收回,隔着大半个基地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挥手,没有笑容。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同伫立在峭壁之上的磐石。
但我却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深处,那层终年不化的冰冷坚冰,在夕阳的金辉下,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归属的平静,在那片寒潭深处缓缓流淌。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
一个无声的信号。
该回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片在末世中顽强生长的金色希望。风吹麦浪,沙沙作响,如同大地最深沉的呼吸。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这条由冰冷铁链、血腥背叛和诡异异能开始的歧路,穿过利用与猜忌的荆棘,越过生与死的边界,最终蜿蜒曲折,竟真的抵达了一片未曾预料的、带着麦穗清香的彼岸。
锁链的另一端,不再是冰冷的床柱,亦非掌控的手心。
而是这末世废墟之上,共同守望的、名为家园的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