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为了班长那可笑的见义勇为加分剧本,女友将我推下楼梯,摔断了腿。
而我的同桌,也在几年后,将我从阳台推下万丈深渊。
如果不是你!现在嫁给班长的就是我!
再睁眼,女友正扯着我的胳膊,满脸不耐烦:演场戏怎么了就你清高
身边的同桌柔声劝我:我们都去,就差你了。
好啊。
我笑了,在她们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这么好的提议,我当然要去。不如,我来演那个受害者吧
1
尖锐的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风声在耳边呼啸。
演场戏怎么了就你清高
一声暴躁的女声像一把冰锥,猛地刺入我的混沌意识。
我睁开眼。
眼前不是冰冷的水泥地,也不是摔得血肉模糊的自己。
而是教学楼三楼的楼梯拐角。
我的女友穆晨歌,正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鄙夷。
晨歌,你别这样,方明也有自己的想法。旁边,一个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声音响起。
是我的同桌季梦琪。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柔柔弱弱地拉着穆晨歌的另一只手。
可我看得分明,她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藏着一抹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看好戏般的期待。
一模一样。
和前世我被推下楼梯摔断腿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对话。
前世,就是在这里。
为了给班长华延凑一个见义勇为的保送加分,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我配合他们演一出被抢劫的戏码。
我性子刚直,当场拒绝,和她们大吵一架。
混乱中,穆晨歌狠狠将我推下楼梯。我摔断了腿,错过了高考,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后来,这件事败露,华延、穆晨歌相继入狱。
唯有季梦琪,好心送我去医院——虽然我已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好心,还是为了维护她善良懂事的形象,总之,她没能参与演出,反倒免于被追责。
然而,仅仅几年后。
听说华延、穆晨歌在出狱后结婚的季梦琪,当场翻脸,将我从阳台推下。
如果不是你!现在嫁给班长的就是我!她在我耳边疯狂地嘶吼,那张美丽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无边的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在我胸腔里熊熊燃烧。
方明你发什么呆我跟你说话呢!穆晨歌见我迟迟不语,更加不耐烦,用力晃了晃我的胳膊。
我被她晃得回过神,抬起眼,压下滔天的恨意,看向她们。
然后,我笑了。
在她们错愕的目光中,我缓缓地,扯出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
好啊。
两人同时一愣。
穆晨歌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参加。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目光依次扫过她们惊疑不定的脸,这么好的提议,能帮班长拿到加分,我怎么能不去呢都是同学嘛。
我甚至主动向前一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语气说:不过,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一点。不如,我来演那个受害者吧就是那种被劫匪用刀架着脖子,吓得屁滚尿流的人质,怎么样
我的识大体让穆晨歌和季梦琪都懵了。
她们面面相觑,显然无法理解我这180度的态度大转变。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楼梯下方走了上来。是班长华延,他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微笑。
怎么了方明还是不同意吗他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特意赶来坐镇的。
穆晨歌如梦初醒,连忙跑到华延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献宝似的说:阿延,你猜怎么着方明同意了!她还主动要演人质呢!
华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明显的怀疑。
我迎上他的视线,毫不畏惧,甚至还补充道:班长,要玩就玩大点。戏越真,加分才越稳,对吧
那一瞬间,华延眼中的怀疑被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欣赏和赞许。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大笑道: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有觉悟!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穆晨歌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得意的笑容。
只有季梦琪,在她温柔的伪装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怨毒。
我知道她为什么怨毒。
因为,那个被刀指着、楚楚可怜、最后被英雄救下的女主角,本该是她预定的角色。
我抢了她的戏。
找理由先行离开后,我转身走进卫生间,反锁上门。
我给一个号码发去了一条匿名短信。
那是我前世在工地搬砖时认识的一个大哥,后来他转行去了一家小报社,专挖各种社会新闻,为了猛料不择手段。
短信内容很简单:
明晚七点,城南废弃工厂,有学生自导自演恶性案件博取加分,年度大新闻,信我。
发送成功。
我删掉短信,走出厕所,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顺从的笑容。
好戏,该开场了。
2
我觉得,地点得换。
在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我们剧组的核心成员——我、华延、穆晨歌和季梦琪,正围在一起进行第一次策划会。
华延拿出他手绘的草图,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说:我原来的计划是在学校旁边的工商银行ATM机那里,那里有监控,正好能拍下我‘英勇’的身姿。
不行。我立刻摇头否决,银行门口人来人往,万一有哪个不识相的正义路人冲出来真报了警,我们怎么办而且监控太清晰了,万一被懂行的人看出来是演的,那加分可就泡汤了。
我的话让华延皱起了眉,他显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穆晨歌在一旁附和:方明说的对,阿延,我们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
我看着他们,抛出了我精心准备好的诱饵:我知道一个地方,城南的废弃工厂。那里早就荒废了,平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别说路人,连条狗都没有。最关键的是,那地方监控早就坏光了,只有一个大门能进出。我们在里面怎么演都行,绝对不会穿帮。
废弃工厂华延有些犹豫,那地方是不是太偏了而且听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加重了语气,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班长你想想,在那种破败、阴森的环境里,你如天神下凡一般冲出来,英勇救人!这画面,这冲击力,不比在人来人往的银行门口强一百倍
我的描述显然打动了华延。
他眼中开始放出光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获得表彰和加分时的风光场面。
好!就去废弃工厂!他一锤定音。
我心中冷笑。
是的,那里只有一个出口,方便我将你们一网打尽。
很快,地点、演员和台词陆续敲定。
最后,剩下道具。
华延准备了两把没开刃的道具匕首,看起来很逼真。
我拿过其中一把,在手里掂了掂,皱眉道:这刀太假了,塑料感太强,灯光一打就露馅。
用真刀!穆晨歌吓了一跳,方明你疯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放心,我有分寸。我拍着胸脯保证,再说了,不来点真的,怎么骗得过审核的老师富贵险中求嘛!
我的大无畏精神,再次让华延对我刮目相看。
他拍板决定,就用真刀。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最后一个关键角色。
在最后一次排练碰头会上,我环视众人,故作担忧地说:一切都完美,但还有一个漏洞。
我被劫持了,班长要等时机救我,那谁来报警呢总不能我们自己演完了再自己报警吧那也太假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梦琪,微笑着说:我觉得,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只有季梦琪能胜任。
季梦琪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继续说道:你想啊,我们需要一个目击者。这个目击者,要看起来柔弱无助,这样她‘吓得’过了一会儿才报警才合情合理。但同时,她内心又要足够勇敢,能在关键时刻想起报警。外柔内刚,心细胆大,除了我们梦琪,还有谁
我一番吹捧,让周围几个参与扮演路人甲乙的同学都跟着起哄。
对啊,梦琪最合适了!
班花出马,一个顶俩!
华延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点头道:梦琪,那就辛苦你了。你到时候就躲在远处,看到我冲出去了,你就立马打电话报警。记住,一定要等我冲出去之后!
3
排练的日子里,我成了一个最敬业的演员。
我对华延言听计从,对剧本的每一个细节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为了利益而开窍的识时务者。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我看似随意的外套袖口里,藏着一支微型录音笔。
它忠实地记录下了我们每一次的策划会议。
终于,到了约定的那天。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城南的废弃工厂。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巨大的厂房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暮色之中。
华延最后一次确认着计划,穆晨歌和其他几个同学在指定的位置扮作路人,季梦琪则在远处一个破败的岗亭里,攥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我站在厂房中央的空地上,等待着我的劫匪。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4
夜幕彻底降临,废弃工厂里唯一的光源,是远处城市透来的微弱霓虹。
都准备好了吗华延通过对讲机,做着最后的确认。
他是总指挥,藏身在几十米外的一堆废弃油桶后面,那里是最佳的登场位置。
路人组准备就绪。
报警人准备就绪。
劫匪呢到位了没有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然后是一个粗声粗气的回答:到了到了,催什么催。妈的,这鬼地方真他妈瘆人。
我站在空地的中央,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等待着。
好!各单位注意!三,二,一,Action!
随着华延一声令下,两道黑影猛地从厂房阴影里窜了出来,直奔我而来。
正是那两个被雇来的小混混。
他们按照剧本,一个从正面冲向我,一个绕到我身后。为首的那个黄毛混混,手里攥着一把道具刀,凶神恶煞地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
我知道,他拿的是我准备的那把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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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把钱都交出来!黄毛大声地咆哮着,演技浮夸,但在这空旷死寂的环境里,倒也显得有几分唬人。
远处,穆晨歌和其他几个路人同学,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躲在岗亭里的季梦琪,透过窗户的缝隙,死死地盯着这边。
藏在油桶后的华延,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只等最关键的那句台词一出口,他就会像英雄一样冲出来。
一切,都和他们排练了无数遍的剧本一样。
黄毛见我吓傻了一动不动,便按照我教他的,喊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台词。
妈的,哑巴了找死是不是!
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是现在!
油桶后的华延,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弓下身,肌肉紧绷,下一秒就要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冲向他名利双收的舞台。
然而,就在华延即将冲出去的那一刻。
预想中,我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并没有响起。
我向左侧一拧,右手如同铁钳一般,闪电般扣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啊!
黄毛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我手腕顺势一翻,一转,一夺!
那把闪着寒光的真刀,瞬间易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穆晨歌和她的路人伙伴们,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比警匪片的一幕。
另一个混混吓得腿都软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远处的华延,更是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那个懦弱、顺从、为了点好处就能摇尾乞怜的方明呢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从吓得魂飞魄散的黄毛身上,搜出了他的手机。
我划开屏幕,找到了通话记录里置顶的那个号码。
备注是:华少。
点开,拨号。
华大班长,你的演员好像不怎么专业。
剧本演完了,尾款什么时候结
5
电话那头的华延,声音戛然而止。
我能清晰地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默。
藏在油桶后的那个高大身影,彻底僵成了一座雕塑。
唰!
不远处,穆晨歌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
她身边的几个同学,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面如土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划破了夜空。
呜——呜——呜——
是警笛!
而且不止一辆!
工厂唯一的那个生锈的铁门方向,红蓝相间的警灯爆闪,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狰狞无比。
完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剩下这两个字。
不许动!警察!
全部抱头蹲下!
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猛地射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声威严的怒喝,十几名警察从大门处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了整个场面。
跟着警察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他扛着一台巨大的摄像机,肩上挂着城市前沿的记者证,正是我的那位朋友。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像是一道道白色的闪电,忠实地记录下现场每一个人惊恐、绝望、呆滞的脸。
华延被两名警察从油桶后揪了出来。
穆晨歌和她的同伴们,则抱着头,在警察的呵斥下,瑟瑟发抖地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在工厂另一头的岗亭里。
季梦琪刚拿出手机,正准备按照计划拨打那个她早已背熟的报警电话,岗亭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警察!不许动!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而我,走到为首的一名警官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支录音笔,平静地递了过去。
警官,我叫方明,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
我被他们胁迫,参与这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为了自保,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外界求救。
这里面,是他们全部的犯罪策划录音,包括如何设计陷阱,如何分配利益,以及如何逃避罪责。
在人证、物证面前,所有的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华延、穆晨歌、季梦琪,以及所有参与者,被警察一个个押上了警车。
闪烁的警灯,映着他们一张张绝望的脸,缓缓驶离了这座埋葬了他们前途的钢铁坟墓。
我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远去,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里,有前世所有的不甘、怨恨和痛苦。
从今晚起,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6
方明!你给我跪下!
我刚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父母的关心和担忧,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和父亲暴怒的咆哮。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的父亲,此刻双目赤红,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的母亲,则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父亲怒吼道,你把你的同学,把你的女朋友,全都送进了警察局!他们的前途,他们的一辈子,全都让你给毁了!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爸,你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我据理力争,是他们合起伙来,设计我,利用我,想拿我的前途去换他们的加分!我只是在自保!
自保有你这么自保的吗父亲的声音更大了,你就不能跟老师说跟我们说非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全校皆知,报纸上都登了!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我冷冷地反问,我说了,你们会信吗你们只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我小题大做,觉得我‘不懂事’,让我‘以大局为重’,让我为了别人的前途,牺牲我自己!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他们的痛处。
因为就在不久前,穆晨歌的父母,和班长华延的父母,已经轮番给我家打来了电话。
他们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是在电话里对我父母哭诉,说他们的孩子只是一时糊涂,是被猪油蒙了心,而我,却心机深沉、手段狠毒,为了报复,不惜毁掉同学的一生。
而我的父母,显然是信了。
晨歌那孩子多好啊,对你那么好,她怎么会害你呢我妈哭着说,肯定是华延那个孩子带坏了她!你跟她处了那么久,怎么就不能念点旧情,给她一个机会呢
还有华延,他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他妈妈是重点中学的特级教师,多好的家庭啊!你把他得罪了,以后还想不想在咱们这个城市混了父亲痛心疾首。
我听着这些荒谬绝伦的话,只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在他们眼里,事实的真相不重要,我的委屈和危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面子,是所谓的人情世故,是不得罪有背景的人。
他们不责怪那些真正作恶的人,反而来怪我这个受害者,太狠,太绝,不懂得圆滑和妥协。
前世,我摔断了腿,他们也是这样。他们一边心疼我的医药费,一边责怪我脾气太冲,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害得他们要去给穆晨歌家赔礼道歉,修复关系。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变过。
原来,在他们心中,我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疲惫涌上心头。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称之为父母的陌生人,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累了。
我不想再争辩了。
说完了吗我平静地问。
我的平静,让他们都愣住了。
说完,我就走了。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你……你要去哪儿我妈慌了。
一个你们找不到,也不会再给你们丢脸的地方。我头也不回地说道,将几件衣服和重要的证件塞进书包。
反了!你真是反了!父亲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再回来!我没有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儿子!
我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好。
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我将门关上,也将我前半生所有可笑的亲情,彻底隔绝在了身后。
门内,传来我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我父亲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站在深夜冰冷的楼道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从地狱归来,我本就一无所有。
也好。
从此以后,我与这个家,再无瓜葛。
我的人生,将由我自己,重新书写。
7
那场轰动全市的高三学生自导自演恶性案件风波,最终以华延、穆晨歌等人因涉嫌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未遂(那把真刀成了铁证)等罪名被提起公诉而告终。
由于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他们并没有被判得很重,但案底是实实在在地留下了。保送名额、光明前途,都化作了泡影。
而我,作为案件的受害者和举报者,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平静地参加了高考。
或许是卸下了一切枷锁,我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
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线城市的顶尖大学,学的是我最感兴趣的计算机科学。
我用兼职赚来的钱和一点微薄的积蓄,买了一张单程的火车票,彻底离开了那座让我窒息的城市。
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不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方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
我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每天的生活被图书馆、教室和代码填满。前世在工地和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历,让我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的专业能力突飞猛进,很快就在各种编程竞赛中崭露头角,拿奖拿到手软,成了系里小有名气的代码大神。
在这里,我也结识了新的朋友。
我的室友,一个叫张川柏的胖子,是个乐天派,每天嘻嘻哈哈,最大的爱好是研究各种美食和拉着我去网吧开黑。他用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
我还认识了一个叫陈思瑶的女孩。
她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像阳光一样明媚耀眼的女孩,聪慧、能干、善良,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
我们相识于一次校园创业大赛。我负责技术开发,她负责项目策划和路演。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最终拿下了比赛的金奖和第一笔投资。
在合作的过程中,我们渐渐被彼此吸引。
她欣赏我的沉稳、坚韧和才华。
我则喜欢她的开朗、善良和那份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
在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在学校的湖边,我向她坦白了我的过去。我没有丝毫隐瞒,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以为她会害怕,会退缩。
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方明,你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你只是保护了你自己。换做是我,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
她的理解和信任,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我内心最深的角落。
那一刻,我前世今生所有的伤口,仿佛都被抚平了。
我们在一起了。
大学四年,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创业,一起为了未来而奋斗。我们用比赛的奖金和投资,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软件工作室。
毕业时,当同学们还在为找工作而奔波时,我们的工作室已经步入正轨,在业内小有名气。
我的人生,终于驶上了一条光明的、崭新的轨道。
我以为,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已经永远地被我甩在了身后。
直到那天。
8
毕业两年后,我们的工作室已经发展成一家小有规模的科技公司。我作为技术总监,经常需要参加一些商业应酬。
那天,我陪一个重要的客户去一家高档的KTV谈合作。
包厢里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客户是个中年男人,酒过三巡,兴致上来了,拍着手喊经理,要叫几个公主来助兴。
我本想找个借口离开,但客户兴致正高,我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坐在一旁。
很快,一群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女孩鱼贯而入,在客户面前站成一排,任由他挑选。
我的目光本是随意一瞥,却在扫过其中一张脸时,猛地顿住了。
那张脸,虽然被厚厚的粉底和夸张的眼影所覆盖,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穆晨歌。
她比几年前憔悴了许多,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骄纵和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讨好的媚态。、
此时,她穿着不合身的廉价礼服,局促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客人的挑选。
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秒。
她也认出了我。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羞耻和不敢置信。
客户是个眼尖的,他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异样,暧昧地笑道:哟,方总,认识啊老相好
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穆晨歌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
客户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便大笑着对穆晨-歌说:行啊你,既然是方总的旧识,那就你了!过来,好好伺候方总!
穆晨歌的身体僵硬地挪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包厢里喧闹依旧,但我们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安静得可怕。
方明……我……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我,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若是从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扔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你陪酒的钱。我平静地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情分了。
她看着那沓钱,整个人都愣住了,眼泪也忘了流。
我站起身,对一旁的客户说:王总,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单我已经买了,您玩得尽兴。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在我身后,传来了穆晨歌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走出KTV,我站在深夜的街头,点了一支烟。
我本以为,再次见到她,我心中会掀起滔天巨浪,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没有。
我的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过得好与不好,与我何干她沦落至此,不过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就在我准备打车离开时,一个阴沉的身影,从街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华延。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夹克,头发油腻,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一股颓废和怨毒的气息。
几年牢狱,早已磨平了他所有的意气风发,只剩下对现实的无能狂怒。
方明。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你很得意吧看着我们一个个都毁了,你现在事业有成,是不是很开心啊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自怨自艾的游戏。让开。
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朝我腹部狠狠地捅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快,眼神里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但我比他更快。
前世今生,我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懦之人。
我侧身躲过刀锋,右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华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折叠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没有停手,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我捡起地上的刀,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缓缓走到他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报复我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就凭你螳臂当车。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这里是XX路KTV门口,有人持刀伤人,已经被我制服了。
我看着瘫在地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浑身抽搐的华延,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你将所有怨恨都归于我,却从未想过,造成这一切的,是你自己的贪婪和愚蠢。
这一次,我会亲手,将你送进更深的绝望。
9
华延因为持刀伤人,再加上有前科,被判了重刑。
他的人生,是真真正正地被钉死了。
而我,在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我和陈思瑶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我们买了房,买了车,开始筹备我们的婚礼。
然而,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陈思瑶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侧脸,笑容明媚。但在照片的右下角,用红色的笔,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你的女主角,真漂亮啊。不过,很快,她就要去陪你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个世界上,会用女主角这个词来形容我身边的人的,只有一个。
季梦琪。
我立刻报警,同时动用我所有的技术手段和人脉去追查。
但没有查到她的下落。
这个我前世今生最大的梦魇,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再一次,对我吐出了信子。
我立刻给陈思瑶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却提示关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疯了一样冲出公司,开车赶往她今天本该在的那个咖啡馆。
但当我赶到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桌上,只留下一杯喝了一半的、已经冰冷的咖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季梦琪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一丝病态笑意的声音。
方明,好久不见。想你的女主角了吗
季梦琪!我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和杀意,你想干什么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发誓,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呵呵呵……她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别这么凶嘛。我只是想请你来看一场戏。一场,为你我量身定做的,最后的压轴大戏。
地址。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城南,废弃工厂。她笑着说,我们开始的地方,也该是我们结束的地方。
我只等你一个人,一个小时内到。如果你敢报警,或者带别人来,那我就只能……让你的女主角,提前谢幕了。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又是那个地方。
那个埋葬了他们,也开启了我新生的钢铁坟墓。
我没有丝毫犹豫,调转车头,一脚油门踩到底,朝着那个我发誓永不再去的地方,疾驰而去。
当我再次踏入那座废弃工厂时,里面的景象,和我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在厂房的中央,多了一把椅子。
陈思瑶被反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双眼紧闭,似乎是昏迷了。
而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是季梦琪。
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像鬼,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偏执和疯狂的火焰。
你来了。季梦琪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放了她。我盯着她,一步步地朝她走去,你的目标是我,跟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季梦琪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她现在是你的女主角,不是吗!
凭什么!凭什么你毁了我们所有人,还能找到新的幸福!
而我呢我的人生,我的一切,全都被你毁了!
我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哀。
她已经彻底疯了。
活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季梦琪,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女主角。在华延和穆晨歌眼里,你和我一样,都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你所谓的爱情,所谓的未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你胡说!你骗我!她疯狂地摇头,手中的刀,在陈思瑶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的心猛地一紧。
好,我不说了。我立刻放缓了语气,举起双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迷离而诡异,我想让你,永远地陪着我。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在那里,我当你的女主角,好不好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期待。
她想和我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被绑在椅子上的陈思瑶,她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醒了!她在给我暗示!
我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我看着季梦琪,脸上故意露出一丝动摇和悲伤:好……在你动手之前,能让我,再跟她说几句话吗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季梦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我一步步地,慢慢地,走向陈思瑶。
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我用一种悲伤的语气,大声地对她说:思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有下辈子……
就在我说出下辈子三个字的同时——
陈思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用尽全身力气,头狠狠地向后一撞,正撞在季梦琪的鼻梁上。
啊!
季梦琪惨叫一声,鼻子瞬间血流如注,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倒。
而同时,我猛地向前扑去。
10
季梦琪被撞得眼冒金星,握着刀的手也松了力道。
我一个箭步上前,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化作手刀,精准地劈在她的手腕上。
当啷!
短刀落地。
我顺势将陈思瑶从椅子后拉开,护在自己身后,一脚将那把刀踢到了远处。
思瑶,你怎么样我紧张地检查着她,撕掉她嘴上的胶带。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脸上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给我喝的水里下了药,但我只喝了一小口,就假装晕倒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后怕如潮水般涌来。
而另一边,季梦琪捂着流血的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之间那种不需言语的默契,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帮他……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
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起。
是我在来的路上,就用手机的快捷键报了警,并将定位发给了张川柏。
警察冲了进来,将已经彻底崩溃的季梦琪带走。这一次,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漫长的监禁。
工厂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陈思瑶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抱住了我。
都结束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回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
是啊,都结束了。
前世的债,今生的怨,所有的纠缠和痛苦,都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数月后,我和陈思瑶的婚礼如期举行。
阳光明媚,草地青翠。
我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她的脸上,带着全世界最幸福的笑容。
我的父母没有来。听说,他们在我离开后,苍老了很多。穆晨歌的父母也曾找过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他们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去了别的城市,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我没有再去打扰他们,或许,这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我的朋友们,张川柏他们,都在台下,为我们欢呼,为我们祝福。
当牧师问我,是否愿意娶陈思瑶为妻,爱她、尊重她,直到永远时。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像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愿意。
我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阳光穿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圣洁。
我牵着她的手,走出了教堂。
门外,是崭新的人生,是光明的未来,是真正属于我的、沐浴在阳光下的幸福。
我终于,彻底告别了过去,迎来了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