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前三天,我决心再也不忍耐这世间对我的不公。
我晚宴掀桌,桌上扔筷,掌掴竹马。
一开始,
他们气他们恼他们用尽恶毒的语言诅咒我。
后来,等到我死的时候。
看到了他们一个个长跪于我坟前。
1
我和家人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
自从我十四岁那年被山贼抓走失身以后。
整个家里,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刚开始还对我有所疼惜。
可是整个京城的流言蜚语太多了。
他们对我越来越不耐。
直至今日,我被家中庶女徐晴亲手喂下七日断魂散。
我猛烈的挣扎,用脚踢,用牙咬,一点不顾贵女礼仪。
把自己弄的披头散发,只为给眼前的徐晴一脚。
宛如当时对待山贼一般！
我被两个家丁压着,眦目欲裂：徐晴！你真是个畜生！
她走过来,用手掐住我的脸,我的脸被她的指甲划伤,流下许多血痕。
我的好姐姐,我劝你不要再挣扎了,反正你在世上也没人爱,不如早早去了,给家里一个解脱。
我啐了她一口。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用手猛烈地搓刚刚被我吐上口水的皮肤。
你这个贱人！
她一脚踹到我的肚子上。
我却笑了。
徐晴,我还以为你早就自信在家族的地位,没想到啊,这还不是怕我重新获宠
她一下子沉下脸,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
怎么冬季的新衣母亲给我留了一份
我笑着笑着,吐出一口血来。
她看着,面色十分难看：都是你这个贱人！母亲心里居然还有你！都怪你！
她开始撕扯我的头发。
我痛极了,却还是在笑。
她猛的给了我一巴掌,我又吐出一口血来。
给她喂药！
待到家丁把一个药丸喂到我嘴里后,她突然脸色又变得温婉起来。
我猛烈地咳嗽,她好心的拍拍我的后背。
我的好姐姐,这可是我寻了许多地方才找到的七日断魂散,你好好享受你剩下的七天吧。
她说完就带着家丁走掉了。
我一个人躺在偏院的地上,浑身都痛,痛的站不起来。
2
我养了好几日的伤,再能动时,我就只有三天了。
我盛装打扮,去了前院。
今日是徐晴的生辰,父母为她在前院办了酒席。
父亲官居高位,前院几乎门庭若市。
我一亮相,前院安静了一瞬,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没办法明面说我的是非,却也可以偷偷的嚼舌根。
法不责众下,他们连我父亲的官职都不在乎了。
他们看着我眼睛都是鄙夷。
这徐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像她这样婚前失节,要是我啊,早就找根绳子一把把自己吊死。
她这样的残花败柳,真是坏了宴会的气氛。
我听着他们的讨论,一言不发,只笑。
然后理了理发髻,走到讨论声最大的那一桌面前。
呦,都是熟人。
都是我那庶兄徐坤的虎朋狗友。
说起我那庶兄,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生性风流,又不负责任。
与柳红院的妓子谈情,哄的人为他割了腕。
与京城贵女说名当户对,要了人家身子将人抬进门做妾以后弃如敝屣。
他的那些朋友也都不遑多让。
每日招鸡斗狗,不务正业。
他们许是被我那哥哥哄得以为我这嫡子欺负了他。
这不,来出头来了。
几位哥哥,刚刚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与卿卿听一次呢
我的容貌向来荣冠京城,此事做小伏低的样子,正正取悦了那些人。
他们哄堂大笑。
小娘子,你跟我们一晚,我们细细说与你听啊。
他们吃多了酒,似乎真的分不清我的身份了。
我笑了笑。
把手扶在桌子上,一用力,桌子整个倾倒。
桌子对面的对桌上的吃食浇了个正着。
这边的人也吓了一大跳。
离我最近的那人,转过头来就要呵斥我。
这位哥哥,你可知这是哪里我是何人
我及时打断了他,并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声音停止了,想来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名堂。
若是背后多说两句也就罢了,在徐府家宴上侮辱徐家大小姐。
这可不仅仅只是欺辱我徐卿了。
3
这边闹的整好,我那得了消息的爹娘与兄长才从徐晴房里出来。
看此情景,问也未曾问一声。
我那兄长徐汇就跑过来揪住我的衣领。
我顺着他的力道前倾,抬着眼,毫不避违的看他。
徐卿！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搅了晴晴的生日宴
对啊。我笑。
他愣住了,似乎并不理解我话中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哭着解释。
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兄长不要厌恶我。
我会很听话,只求他多看我一眼。
可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娘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我整了整被兄长揉皱的衣领。
这可是我剩的最后一件可以称得上新的衣服了。
可不能被他揉坏了。
我爹听到我的话,大步上前,又看我这样无所谓的样子。
抬起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卿卿,你真是让我失望。
我娘叹了口气。
我被打的偏过头,抬起手揉了揉脸,冲着我爹笑。
是嘛那这个家里有谁不让你失望嘛
是我那懦弱无能的兄长
还是风流成性的庶兄
或者说你视若珍宝却心思歹毒的妹妹
父亲,你说呢
他拿手指着我,指尖都在颤抖。
你…你…你个不孝女！
对啊,我是不孝。
他看着气愤的样子,越看越越爽快。
我回视他,眼底满是笑意。
他看着我的眼神,走过来,高高扬起手。又想给我一巴掌。
我那娘亲突然拦住了她。嘴里却说着：
卿卿,给你爹道歉！
不道。
你这孩子！在晴晴生日宴会上胡作非为！还顶撞你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她说着,竟带了些哭腔。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质问她：
母亲可还记得今日也是我的生日
她被我这声问的愣在原地。哭声戛然而止。
姐姐,你别这样说。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嘛区区一个庶女！
我看向他,眼睛里都是高傲的神色。
晴晴不敢。
她低下头,我看着她不甘地咬自己的嘴唇。笑容愈发大了。
徐卿！你什么意思！晴晴是我们的妹妹！
我哥又来做这个护花使者。
我看着面前抱团的一家。
笑出了声。
哦,这可不是我的妹妹。那她是谁的妹妹呢
我扫视这四个人。
恐怕是父亲的妹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是胡言乱语！来人！把大小姐请回房间休息！
两个家丁来拉我,我微微挣动一下。
自己转过身边往里走,边小声念叨。
这里好臭啊。
4
脸上的巴掌疼的我生理性地直掉眼泪,我捂着伤口,坐在床上。
窗边映着两个家丁的影子。
那是父亲派人来看着我的。
无所谓,反正我只有三天了。
突然有人推开我的房门,我转眼一看,两个家丁已经不在了。
徐晴虽蠢,却也做了件好事。
我从床上坐起来,梳理自己的长发,问她。
你来做什么
她笑：姐姐,脸疼不疼啊
爹爹那巴掌可是用了许多力呢。
不过想来也没事,姐姐这些年受过的巴掌反正也不止这一个。
你没看到哥哥那个样子,觉得你破坏了我的生日宴,铆足了劲地补偿我呢。
娘亲也是的。说了我没事,还非要再补办一次。
姐姐,你说啊,这些是不是都有点小题大做啊
她在我面前站定。
挂着副即将欣赏我的表情。
若是以前,我听了她的话,一定是伤心屈辱,忍辱负重,甚至会去迎合她。
只为她口中的三个人,能对我的态度好一些。
但现在,我都快死了。我还在乎这个做什么。
我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抡圆了给了她一个巴掌。
妹妹那么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体会体会。不过也怪姐姐,这些年并未锻炼,没有爹爹的手劲。
她捂着脸,眼里含着泪,惊愕地看着我。
我从未如此对待她。
自从我从山贼那里回来以后,父母,兄长就讨厌我,偏袒徐晴。
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给家族蒙羞。
我会亲自给家里的每个人做吃食,做荷包。
我学着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
可是,
没有用。
我做什么都没有用。
他们看到我做的吃食,宛若看到洪水猛兽。
我的兄长会在背后说我脏。
说我给他蒙羞。
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失望。
母亲也距离我越来越远。
我怎么都抓不住他们。
我求徐晴,我求她给父母,兄长说一些好话。
我将自己珍贵的,首饰,衣服,什么都送给她。
只求她能让他们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些。
直至今日我才发现,
我太傻了。
他们视我为家族之耻。
无论我做什么,都逃不开所谓的残花败柳。
徐晴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大声地斥骂。
伸手来抓我的脸。
我抓住她的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她被我打的一下子倒在地上。
我走过去,踩住她的手。
徐晴,别来我这白费力气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快死了。
不怕我死前还拉着你给我垫背
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5
我不知徐晴回去跟他们说了什么。
天一亮我娘就来到了我的院里。
我没有开门,用被子捂住耳朵。
又躺了一会,烦躁地睁开眼。
打开门。
做什么
比我矮一些的妇人抬头看我的神色。
眼睛里溢出些悲伤来。
卿卿,你如今,连娘亲都不唤了嘛
我被这一声,叫回了我还牙牙学语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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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刚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清地喊爹爹,娘亲,哥哥。
他们听到便会大喜。
爹爹会用长了胡子的脸蹭我的脸。
我痒的哈哈大笑。
娘亲也站在旁边用帕子捂着嘴笑。
哥哥在旁边唤妹妹,妹妹。
思及此,我的眼神里不由得带了些温情。
语气也温和起来：娘亲,什么事
她拉过我的手,拍了拍。
卿卿,你那是不是还留着皇后赏的金钗
我点点头。
晴晴那孩子想要,她总是那样,孩子心性,你能不能借她两天玩玩。
我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母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微愣,语气强硬了起来。
只是一只金钗,这些年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一只金钗而已。
那是皇后娘娘赏的,是当年皇后娘娘的陪嫁！
我声调严厉。
她又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那是皇后娘娘赐婚与你的时候赏给你的,现在与侯爷府的婚约也退了,这支金钗也无用了。
圣上赏的东西,若自我处置,将其送给别人,可是死罪。娘亲！
我试图唤回她一点理智。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那懦弱的母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亲,你现在为了徐晴,连我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许是我语气里失望的意味过于明显,母亲愣了愣。
脸上泛起一阵薄红。
你当初被山贼侮辱,本就不该活下来！
我恍若被万箭穿心。
明明之前听过这样的话实在是很多了。
刚回来的时候,街上的每个人都在说。
府里的下人也会说。
我捂住耳朵,这些话也会从那些人的眼神里溢出来。
可是亲耳听到自己的至亲说出这样的话,
对我来说,还是,悲痛欲绝。
我一下子关上了门。
把我的眼泪关在了门里。
外面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但没过一会就结束了。
外面的人都走了。
6
父亲请我去晚宴,
我依旧盛装出席。
劣等的口脂已经掩盖不了我苍白的嘴唇。
我用了些力气,咬破了嘴唇。
鲜血覆盖嘴唇,倒是美丽动人。
饭厅里传来阵阵谈笑声。
我出现的一瞬间,谈笑声就戛然而止。
我并不在意,笑着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宋朝阳看到我笑表情一下子凝固住。
宋朝阳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与他自小一块长大。
在我两六岁那年,圣上就给我们赐了婚。
我就拿到了宋家的祖传之物。
不过在我十四岁出了丑闻之后。
宋家就与我家割席,避之不及。
退婚的婚书都不是宋朝阳亲自来送的。
我起初不乐意死死把着宋家祖传的玉佩。
求着闹着让我的宋哥哥别不要我。
结果被侯爷府打出来。
现在,我见到他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小侯爷今日也来了啊。
他并未理会。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场的人都没有开口。
吃啊,等什么呐。
我拿着筷子,看着面前的食物,挑来挑去,只捡了一根豆角放到碗里。
他们一圈围着我,看着我。
像是审视什么犯人一般。
我一一扫过,直到看到徐晴腰间的玉佩。
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我手撑着下巴,仔细地盯着那块玉佩。
我不会认错的,那是宋家的祖传玉佩。
既然姐姐都问了,那我就说了。
宋哥哥此次前来,是为了商量与我的婚约一事。
徐晴的声音平静,我却从中听到了洋洋得意的语气。
哦
宋家与徐家的婚约皇后娘娘并未取消,所以此次叫你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做不了宋府的嫡妻。
我与朝阳商量过了,让他娶晴晴为正妻,你为平妻,一道过门。
我爹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的情况我什么情况
宋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情况
我眨巴着眼睛,看向宋朝阳。
他抬手举杯喝了口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不要胡搅蛮缠！让你做宋府的平妻已经是宋府退让了。
我哥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
退让那让宋府亲自去跟皇后娘娘说去啊,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忤逆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直视着我哥,嘴里调笑着。
7
宋朝阳一直未说话。
他们逼迫我同意时没说话。
我被山贼抢走时,他缩到旁边捂住自己的脑袋,不说话。
我被京城里的人指指点点时,他也沉默。
宋家来退婚,我去寻他时,他也不说话。
我有点乏了,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站起来。
你们不必如此,我本就不想嫁宋朝阳,你们直接把徐晴送去便好。
在场上的许多人听了我的话都松了一口气。
我转身欲走。
宋朝阳开口了。
卿卿留下来吃饭吧。
我有些疑惑,搞什么
我用眼神问他,他又避开了。
行吧,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招。
我坐了下来。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
若是我不在的话,恐怕会更好。
他们兄友弟恭,夫妻和睦。
我娘给徐晴夹菜：
晴晴吃这个。
给我哥夹菜：这个好吃。
给父亲夹菜：老爷。
也给我夹菜：卿卿也吃。
我一看是一根辣椒。
人在无语时是真的会笑。
我笑了一下。
宋朝阳看过来。
徐晴不乐意了。
朝阳哥哥,你帮我弄一下这个螃蟹好不好我弄不开。
宋朝阳没拒绝。帮着徐晴弄他碗里的菜。
我哥这时候适时开口：你们瞧,这小侯爷与我家晴晴真的是两小无猜,相必成亲后肯定更加举案齐眉。
我冷笑出声。
我哥又一拍桌子：徐卿你什么意思非要这个时候破坏气氛是不是
哦我知道,你丢了如意郎君,这会肯定是伤心欲绝吧,指不定已经在心里偷偷哭鼻子了。
我抬眼看他。又笑了一下。
站起身来,一下子把桌子掀翻了。
吃吃吃,我看今天谁能吃的上饭。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桌上的人还愣在原地。
我一个大步走过去。狠狠给了徐汇一巴掌。
接着一脚踹倒了他的凳子。
他跌坐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喊疼,又被我打了一巴掌。
我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本来安安静静一顿饭,非要唧唧歪歪。
老娘不舒服了,谁也别给我舒服。
我说一句话一巴掌,把徐汇和身后那一帮人都打懵了。
徐晴刚要开口,我一个箭步冲过去。
就给了她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
旁边的宋朝阳见状想要说些什么,我一抬手,反手也给了他一巴掌。
我打完连忙退回到安全地带。
看着被我打懵的一群人。
本来想着安安静静跟你们吃顿饭,非要作妖
说了我不嫁就是不嫁了,哪里不清楚我的意思
非得给你们几巴掌才能安稳点是吧。
我说完以后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把我这几年受的委屈全部都呼出去。
卿卿。我娘开口。
我转眼过去,我娘后退了一步。
又轻轻开口：你没事吧
有事的话,怎么的让你那乖儿子又乖乖上来被我打
我娘愣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个不孝女！我爹又暴喝出口,气的胡子都在抖。
又不孝。你是不是来来回回就只会这么几句
子孝的前提是父慈,你有这时间骂我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
他瞪着眼睛。
我对你还不够好嘛
我被气笑了。
你看看你这满桌子的菜,有几道是我能吃的
我不能吃辣,一吃辣就会全身红肿。
我十四岁以前家里从来没出现过辣椒这个东西。
后来我从山贼那里九死一生的回来以后,家里的辣椒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每一道菜都放了辣椒。
听闻是徐晴爱吃。
我此话一出,除了徐晴,其余几人都愣住了。
像是回想起什么一般,细细在一地残羹剩饭中寻着什么。
我哥年轻,自然是耳聪目明。
那道牛肉羹,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亏你还记得。我也不能吃香葱。
我拿眼睛斜着看他。
行了,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吧好不好别来惹我了。
我感觉到胸口一阵腥甜,转过身走了。
8
我躺在床上,缓着胸口传来的痛意,我知道,明天晚上就是我的死期。
我没想到,死前还能这么痛快一回。
我想着想着便想笑,一笑就又吐出一口血来。
门突然被打开,我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
来人一把冲过来凑上来,我才看到了那人是谁。
哦,宋朝阳。
我皱紧眉头。
他看着我胸口上的血。
突然有几滴泪水从他的眼睛里落出来。
砸到我的胸口上。
我真的烦不胜烦。
闭着眼睛,用气音说：滚。
他没滚。他让人叫来了太医。
抱歉,这是西域奇毒七日散魂散没有解药,服用此毒后,七日之后必死无疑。明日便是大小姐的死期。
未嫁的女儿不能入祖坟,只能草草扔在乱葬岗,不论你生前多么尊贵。
我向来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如今却觉得有些道理。
我可不愿入坟,只愿天高海阔,任我去飞。
听到我的死亡宣判,娘亲的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在地上。旁边没有人去扶。
我爹和我哥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徐晴跑来扶我娘,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娘跪着一步一步爬到我床前：儿啊,我的儿。
我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做什么说让我死的人好似不是她一样。
宋朝阳坐在我的床头,低着头问我：卿卿,你有什么愿望嘛
我看着满屋子的人,说：有。
宋朝阳眼睛一下子亮了,问我：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它。
我希望你们都消失在我面前。
我说完,整个屋子一时寂静无声。
我转头,看着他们都面若金纸。
我皱眉：很难实现吗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9
我撑着自己坐起来,宋朝阳见状要来扶我,被我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我看着他们脸上还未消下去的巴掌印。
他们的面色更加难看。
我却很高兴。
那我换一个吧。
我要徐晴死。
又是一阵沉默。
卿卿,晴晴她虽然时有任性,但对你也有些真心。
徐汇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那我如果说,我这药是徐晴喂给我的呢
在场的人的都愣住了。
徐晴听闻此话,一下子跪下来：姐姐！我没有！不是我！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冤枉我！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你们怀疑的话,可以去问问徐晴屋里的护院。不过动作要快点,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爹挥了挥手,就有几个家丁走了出去。
姐姐！姐姐！你不能这样啊！姐姐！真的不是我！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对,不应该夺你的东西,可是我真的没有害你之心啊！
徐晴跪在我的床头,用手拉着我的手。
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变故突生。
我娘一把推开徐晴,坐在她身上掐她的脖子。
你个贱人！让你抢我女儿的东西！
徐晴被她掐的满脸通红,我笑着看戏。
我哥跑过来,拉住我娘。
娘,你别这样,这事根本怪不到晴晴。都是卿卿主动给的。
娘,你这样,吓到晴晴了。
我娘被徐汇扶起来,啪的一声给了徐汇一巴掌。
徐汇！你忘记谁才是你的亲妹妹了吗
我娘气急了,又哐哐给了徐汇好几巴掌。
徐汇本来就肿的脸被我娘打的更肿了。
旁边徐晴跪着低咳。
我爹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依旧坐着看戏。
觉得这一大家子真是有意思。
我当初讨好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以为意,现在又装模作样给我看。
好像我的性命多重要似的。
若是用我的命换来亲情。
那我还是不要亲情了。
卿卿,你想不想跟我成亲宋朝阳又凑到我的耳边小声问我。
我皱了皱眉头：我说了,我不想。
若你想的话,我现在回去求我爹恩典,你放心,你会是我唯一的嫡妻。会与我合棺同葬。
宋朝阳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拒绝一样。
我说的我不想。宋朝阳,你听不到
况且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现在还要回去求你爹恩典。
等你爹真的同意了,我都不知道轮回几世了。
你差不多行了,谁要和你合棺。有够恶心的。
我不再同他说话,只感觉又一口血到了舌根。
我哇地一声吐出来。
那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他们都凑过来,问我的伤势。
我向他们摆手,
等缓过那个劲以后。
你们离我远点。
10
终于都走了,我能有一个安静的夜晚了。
我强撑着站起来,坐到窗边,打开了窗。
心里想：师父,你给的这药真疼啊。
我被山贼夺走后,宋朝阳跑回了京城,却半天不见援兵来。
我在山贼窝里等了有大半个月,都没能等来官兵。
却等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明眉皓齿。
被夺来时还笑着。
她给了我一个小包,告诉我,给山贼送饭的时候撒在里面。
我听她的做了,只一晚。
所有的山贼都死了。
她靠在我旁边：我就知道,我这药绝对是最好的。
我想了想,向她跪拜：请让我拜您为师。
那可不行！我这人最怕牵绊了。她急忙摆手。
师父！请让你拜您为师。我磕了一个头。
你干嘛非要拜我为师她来扶我。
若是我回了京城,以我现在残花败柳之身,怕是要被处死。
那更不行了,我可不要麻烦。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信物,你有什么事可以来京城打铁铺用这个信物来寻我。
她往我手里塞了一只玉簪。
谢谢师父！
那之后我与师父并未通过信。
只在我被徐晴喂下西域奇药后去找过她。
她给了我一副假死药。让我想做什么便做点什么吧。
之后怕是要随她流浪了。
11
第二日未过晌午,宋朝阳就来了。
他跑进来,扶起我：太好了卿卿,我现在可以娶你了。
…
宋朝阳,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愿意嫁你。
卿卿,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了。
他在我旁边泪如雨下,我恍若间看到了那个流着鼻涕遇事就会往我身后躲的男孩子。
但是他太一无长进了,我对他,实在是失望透顶。
我看着他摇头：宋朝阳,放过我吧。
他抱着我哭了许久,我没有推开他,我没有力气了。
好。卿卿,我答应你。
他走了,没再来,走的时候在我床边放下了他的祖传玉佩。
我把那玉佩扔到床头柜上,再未看一眼。
我娘晌午也来了,端来了一碗桂花酪。
我看着这碗里的东西,并不言语,也不吃。
我娘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站着。
没过一会,我爹和我哥都来了,拿着相同的东西。
我看着这三碗不一样的桂花酪。
自然知道这是他们亲手所做。
我小时候,若是被惹恼了或者哭了,他们便会用这种方法哄我。
十年未变。
但是现在我一张口就想吐血,实在是吃不下。
况且,我都快死了,还做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我问他们：我带着对你们的恨死去或者带着对你们的原谅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你们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
没有人回答我的话。
我娘拿帕子捂着嘴哭,哽咽道：儿啊,是娘对不住你,娘想让你最后的日子开心些。
你们不来我最开心。
我说完,他们就都哭了。
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我说：这种迟来的爱意有什么用呢
你们嫌我残花败柳之身,辱没徐家门楣。
可是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山贼烧杀抢掠,你们不去怪他们
反而为难我这一个弱女子。实在是…
我吐出一口血。
有失公允。
12
我死后,徐家将我风光大葬,葬入徐家祖坟。
京城里的人嚼舌头,说我一个残玉,如何能进祖坟。
我爹寻到说的最厉害那几人,打了二十大板。
并放出话去,若有人再议论此事,便斩首示众。
京城的舆论一下子平息下来。
我暗暗咋舌,这不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嘛
徐晴害我的事情败露,我哥气愤非常,把人打的半死,丢进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我哥突然像是一下子收了心,开始准备科举。
他说他要做法律的制定人,他要全天下被伤害过的女子不必再遭受议论。
若他真能做到,也算是好事一桩。
哦,宋朝阳没放过我,他到处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
这些人真有意思。
不过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被师父从坟里挖出来,
从此闲云野鹤,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