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被眼前男人塞进一张房卡,今夜喝大的贵客手正往我腰上蹭,
我笑着将他送出水庄。
周旭泽隔着马路坐在车里与我对望。
他总是这样,亲手把我推进酒色场,又粉饰太平地来接我回家。
就像三年前,他把我从地下街捞出来,却又亲手把我送进水庄的牢笼。
今晚的雾都雨很大。
大到我看不清周旭泽眼里的情绪,
周旭泽,这场戏该收场了。
1
水庄醉梦
宿醉一晚,从水庄走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耳膜依旧在隐隐作痛。
昨晚是李家和雾都规划局那几个干部的酒局。新来雾都的领导班子不知道何时就和李家勾搭上,握着权力的人手里的资源自然不会白给人。
财和权的交易需要冠冕堂皇的温床,水庄就是为他们提供洽谈的场所。
雾都城南有水庄,雾都城北有林雨庄园。偌大的雾都,城市的六成的商业合作最终都会在这两大会所的酒局里敲定。
高级会所自然有高级会所的规矩,水庄的小姐全城人都知道只陪酒谈生意,至于那些说不清的旁的勾当也不会被圈以外的普通人知道。
2
宝贝小姐
我是水庄的小姐,虽然大多数时候周旭泽听到我说这话会蹙眉不满,但我觉得这形容最合适不过,摆在地下街理疗按摩店的花瓶和摆在富人会所大堂里的花瓶还分什么高低贵贱都一样被人觊觎又轻视。
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到大厅,玉婷娇气细软的声音比她踩着高跟鞋的步子先一步到我身边：
薇姐姐,周总又来接你下班啦～
年轻小姑娘语气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羡慕。我对周旭泽这些表面功夫只觉得可笑。
你呀你,喝了一晚上酒还不累呀,快回去休息,昨夜饭桌上我看李经理身边那个秘书好几次都想到你身边来坐着,估计明天水庄门口又要有送给婷婷小姐的花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薇姐,那男人全程那副色眯眯的样子看得我浑身难受,周总每天有空就来接你下班,整个水庄谁不知道薇姐是周总的宝贝。
小女孩年轻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恶意,我催促着小姑娘上计程车,慢慢走向周旭泽停在水庄正门口的车。
3
交锋
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我身上昨夜饭桌上留下来酒味和男人们抽烟附着在丝绸裙上的烟味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出。
喝水吗一一。
周旭泽一边向我递水一边将我这边的车窗摇下来散味。
昨夜包间里的音乐声震得我此时太阳穴处的神经还在突突跳,我接过那瓶被他拧开的瓶装水,靠在头枕上昏昏欲睡。
昨天是李家的局哪些人来了
男人穿着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领口处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矜贵的控制着方向盘,平稳声线问着我昨晚的事。
规划局上任的那拨人呗,年龄不大做派倒是吓人,昨夜里开了不少瓶酒,你这水庄倒是又赚不少。
水庄背后是周家,这是如今满城皆知的事,周旭泽一年前回国,从周老爷子手里接过水庄。
而我一年前也被他从地下街拉进了水庄的包间,这是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昨夜饭桌上说了什么规划局和李家决定合作了招标定在什么时候开始
我听他一连串问题只觉得吵,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开口阴阳怪气地呛他：
这么多问题啊周总,那你再等等我,我还没帮你套出来,这些消息等我过两天从水庄陪到床上去才能知道。
周旭泽单手掌控着方向,不动声色地将我另一只脚上的鞋脱下,嘴角挂着的笑被压下去,没接我的话。
4
旧居重逢
车里安静了我的困意也再次来袭,等周旭泽把车停到南街那条坡路上我才发现周旭泽带我去的不是酒店。
周旭泽没理会我投去的疑惑不满眼光,从后备箱里拿出我常放在他车里的平底鞋给我穿上,领着我爬上三年前我们走过无数次的阶梯,将一楼那间一居室的钥匙递回我手里。
我把这里买下来了,以后你别天天去酒店睡。
5
少女梦
这间房子是我刚来雾都租的房子,我是隔壁县的女孩,没学历没背景的草根,带着一腔热血和我爸妈工地上攒了半年的2000块一头扎进雾都的钢铁森林里。
你不能指望一个高中毕业就被贫穷剥夺受教育权的19岁女孩有多大的人生规划。
我的19岁满腔热血最终献给了同乡在地下街开的足疗按摩店。
好在同乡姐姐照顾,比我早在这个城市扎根的姐姐替我挡下不少男人在我身上流连的猥琐目光。
这间出租房是80年代雾都工业厂的家属楼,一片向好的经济人们一股脑地往城南的商业区涌,没人愿意再住这些爬坡上坎的老房子。
留下的是我这样的外地妹和眼里瞧不起外地人的老一辈。
从房东老太太高高在上打量的目光下拿到钥匙的第二天,我在按摩店里遇见了周旭泽。
彼时周旭泽还是两条街外上大学的大二学生,周旭泽为了躲开他爸的监视跟着室友到地下街来上网。
隔着按摩店被我擦的发光的玻璃门,我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
6
青涩之恋
那时候周旭泽20岁,我19岁。两个太年轻的灵魂说起喜欢来是那么纯粹又那么容易。
周旭泽愣头青一般在店门口站着的第三天,他踏进店门指着我要我给他洗脚,又在我蹲在他脚边给他脱鞋时手忙脚乱地把我们俩的手一起按在洗脚桶里。
他口里不停地说着我自己来要我坐在一边,逗得店里的姐姐捂着嘴笑。
周旭泽身上有我渴望而不得的大学生气质,有属于不同于我这个阶层的蓬勃生命力。我期待他的每次到来,又在他直白热情的眼神里低下头逃避他的眼睛。
7
夜巷情愫
同乡姐姐在店里不止做足疗按摩这些生意,无数男人走进这里被带进门面最里面的房间,然后带着让人鄙夷的猥琐笑容离开。
雾都很大,大到能容下纸醉金迷的夜场和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各类制造业工厂。
雾都很小,小到我们这些穷人只能蜗居在一楼永远晒不干衣服的房子和潮湿的地下街。
周旭泽的爱像裹挟少年青涩味糖霜的阳光,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出租屋门前的坡路上时,月色下穿着宽松潇洒的白西装。
我想起在店里姐姐同我说的男人都只是想得到你的身体,我看着他时眼里也满是警惕不安。
但他结结巴巴半天最后只说要不要一起散步。
邀请一个地下街按摩店上班的女孩在夜晚散步,这听起来实在像幽默喜剧里的片段没人会信。
但那时的周旭泽就这么坚持每晚同我散步,一起走过那条坡陡梯子密的路送我回家。
8
唯之秘
我和他谈起了恋爱,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爱情那样。
周旭泽会给我从学校带几本书,他知道我想上大学,有时我比他先回来,他会在忙完学校各种事后乘着月光给我带吃食。
被房东奶奶撞见以后,这位古板又有钱的老知识分子往往对我更加不友善：
外地妹,和他耽误时间害死自己没远见！
我看着趴在床边计划着要在这间小房子里给我添置电脑教我基础软件操作的周旭泽。
第一次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雾都初夏的夜里,我抱住周旭泽少年宽阔可靠的脊背,献祭般将自己交给他。
我相信眼前的爱人不是同乡阿姐说的负心汉,我相信这一刻他是真心能给我停靠休憩的港湾。
他在我飞蛾扑火一般的主动热烈中接住我,两具年轻的身体在互相身上点火。
我看见周旭泽看向我时近乎痴迷又珍重的眼神,他带着薄汗的手附在我的腰间,最终犹豫地向上探索：
薇薇,可以吗
我把细嫩如藕段的手臂挂在周旭泽脖子后,嘴轻轻靠近他说话时微微震动的喉结：
笨蛋,告诉你个秘密。
你说宝宝。
周旭泽被喉结部位若有若无的热气搅得下腹发热,尽量稳住声线听我说话,却又像久旱逢甘露一般的埋在我胸前吸取巷口超市里沐浴露的味道。
薇薇是同乡姐姐给我取的,他说地下街里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真实名字了好。
我叫唯一,杨唯一不是杨薇,我爸没读什么书,只想着唯一显得珍贵,就给我取名叫唯一。
周旭泽那双内双含情的眼睛湿润又温暖,打量着月色下我泻出一丝春光的身体：
唯一,一一,我的唯一,我的宝贝。
9
难逃
看着房间里被人精心复原过的的陈设,往事在我脑海里交织成一张网,兜兜转转5年,我和周旭泽走不出看不破,像被人困在了这间屋子里。
我感觉喉头苦涩,那些埋怨讥讽的话堵在心中发不出声。
周旭泽虚虚地抱住我,让我有些愣神像回到三年前的某个普通的一天：
一一,以后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了。
10
雾都迷情
望着会所里摆着的花瓶出神,直到坐在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桌子,我将思绪拉回。
那天周旭泽将我送到南街的房子后被我赶走,他倒是一贯的没生气,无厘头地扔下一句以后李家的酒局不喜欢不用去就走了。
这几天水庄倒是清闲,听说李家和周家争城郊的开发项目闹得满城风雨。
周旭泽做事一向是低调狠戾的,这回为了规划局给李家的这块地倒是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气势。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羞涩到连眼睛都不敢与我对视的男人,他语气真挚得像天崩地裂一颗真心都不会动摇。
深陷在泥窝里太久,无数人在水庄留情,大概也有几颗真心为我付出过,像面前这个男孩一样认为自己能把我拖出泥潭。
曾经我也和周旭泽也这样谈爱,现在发觉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爱最珍贵,越往后走,爱像奢侈品,我们都是被那一点爱困住摇尾乞怜的穷人。
我的手被对面男人紧紧攥住,他说薇薇我这辈子都不会变,祈求让我跟他走离开雾都。
是了,这个城市如今只剩周旭泽知道我叫杨唯一。
11
承诺如烟
承诺永远都不变
水庄门口的花瓶确实每日锃亮如新,可五年前连将房子租给我都不愿意的老太太走了,那间房子最终变回我手里；
我在变,从不后悔不退后的勇敢者变成了害怕面对的懦弱者；
周旭泽也变了,他对我毫无保留说爱的时候还钟爱穿松散洒脱的白西装。
将这个为我表真心的男人送到水庄大门口,他沮丧的眼终于敢直视我：
薇薇,我能抱你一下吗。
少年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虽然我注定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但此刻铁石心肠也会为他动容,我点头投入他克制又珍视的怀抱里。
12
醋意暗涌
周旭泽倚在车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其他男人拥抱告别,他大概是刚从城郊泥地里回来,西裤边粘了几滴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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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在国外,一年前回国接手周家的事,现在的周旭泽在外人面前总是让人忌惮的做派。
如今男人长长一条立在街对面,眼睛里有着冷漠的倦意,直勾勾地盯着我,只是无意识用手机敲击车壳的样子暴露了一丝不满的情绪。
我决定视而不见,遵从本心用圣母一般的眼神回应刚脱离怀抱的男人。
我有一双湿润的眼睛,泛着水光的样子以前全奉献给周旭泽,如今投向其他男人大概也会成为他莽撞青春里惊鸿难忘的一笔。
在周旭泽持续存在感极强的眼神攻势下,我迈着娉婷地步子走向他。
去花鸟市场吧,我想买点花草摆件放房子里。
周旭泽把着方向盘将漂亮的领结扯乱,我看出他眼里的疲态,没回我话最终还是打了方向盘往城南的市场走。
13
博弈
今天水庄怎么样,4楼包厢里谁来了。
开口又是这副无懈可击的上司语气。
最近水庄没什么人来,你和李家闹得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呢周老板,4楼今天来了几个二代太子爷玩罢了。
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从鼻腔里喷出口气,过了好一阵又开始问：
门口坚持要抱我们薇薇姐的又是哪个太子爷
原来来过几次水庄的年轻小孩,不是今天4楼的人。
我不相信此刻的周旭泽是在吃醋,刚被他放进水庄的时候我几乎天天想和他吵,企图通过别的男人让他争风吃醋。
但那是两个人之间有爱才会存在的事,原来我恨死周旭泽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现在没有期待两个人说话反而正常起来。
周旭泽对我公事公办没有下文的回复感到不快,面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相继无言的车行驶了20分钟,终于到了花鸟市场。
14
花鸟遇敌
雾都三天有两天都在下雨,整个城市像泡在水里,人和人的感情也晦暗不明。
周旭泽走到我旁边撑伞,一起走进花鸟市场。
没想到刚刚开始逛就遇到熟人,张政在看到周旭泽后扯着油腔滑调的语气冲过来：
周总,在这也能遇到啊。
张政家里和给周旭泽是世交,那一伙人小时候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长大,如今张政也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
抱着手把我全身打量了一番之后又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薇薇姐,才看到呢,旭泽真是一片痴心对薇薇姐哦,也是,这么漂亮不得把我们旭泽的心拴得死死的。
我讨厌见周旭泽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讨厌听到他们话里话外的轻视语气,周旭泽身边那群人精没人把我当人,我只是水庄摆着人人都能打量摸两下的花瓶,自家兄弟糊涂才一直带身边的金丝雀。
张政身后又冒出来个漂亮年轻的女孩,我认出是城北林雨庄园的姑娘,估计是谈生意时候有勾搭的小姐。
周旭泽他们谈生意从来不来水庄,张政饶有兴致的向依附在他身上的女孩介绍我。
那女孩被张政当枪使还以为自己是人精,讨好似的亲切拉着我的手：
薇薇姐,早就听小张总说过了,这么漂亮怪不得周总喜欢,我们会所的姐妹想多和周总喝一杯都难,原来是没心思在我们……
我听着身边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和女人的声音只觉得吵闹,侧开身体想走,这些人的话如今伤不了我,但我依旧对他们感到厌倦。
15
醋海翻波
腰间却被周旭泽的手死死把住,周旭泽上前一步表情轻松地离我更近,似乎被取悦到,搂着我的腰不管我微皱的眉做出亲昵的姿态：
没办法,她非要来花鸟市场买小东西放家里。
接过我手里还没放下的一盆多肉低头问我：
这是打算放在门口窗户那里
我讨厌他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金丝雀和金主之间不该表现出这样,真正的情人之间也不会表现成这样。
他非要把我们的关系拉到黑白不分的灰色地带,那我就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不是,这个是给今天店里抱我的那个男孩的,他说喜欢多肉,我给他送一个。
张政这时候像闻到生肉味的狗更加兴奋,戏谑的眼神在我周旭泽之间流转。
我看到周旭泽表情冷下来,挨着我的身体开始起伏,腰间那只手掐的我有点痛。
他好像压抑很久的情绪要喷井而出。
16
霸道索爱
我几乎是被周旭泽架着在他们面前带着离开上了车。
这疯男人把我甩进副驾驶俯身下来系安全带,我心里也憋着气,抗拒他说要自己来。
周旭泽掐着我的脖后颈就吻上来,强势的将他的气息送进我口腔,舌头要闯进来被我死死抵住。
我用手拍打他的肩膀依旧不为所动,他像是带着滔天的怒意,铁了心要把火烧到我身上。
示威似的把我亲的气喘吁吁,他终于放过我的唇,恶狠狠地盯着我：
回家,我今天住南街。
我甩掉高跟鞋把他车里的皮质踢破表示抗议。
他看到了嘴角的笑更冷：
今天由不得你。
17
情欲纠葛
进门就被周旭泽抱住,他把我转个身往床上带,周旭泽张口几乎咬上我的脖子,用力嘬出响声。我迈开步子想逃,大腿被周旭泽强硬地分开夹腰上,他的手则落到我的身体和被褥之间开始解扣子。
周旭泽生气我见多了,我不害怕攒着劲儿对抗,手脚并用地推他。
周旭泽只感觉今天要被这个女人气疯,上次把她接回好不容易搞回来的家给了点好脸色,一连3天为了去处理不长眼的李家。
今天来接这女人还一副偏要气死他的做派。
从被那个男人抱进怀里就激得人心烦,刚刚在外人面前给她撑腰还要逃
说些送别的男人东西的疯话。周旭泽脑子里女人站在水庄门口对着年轻男人笑得的样子挥之不去。
手上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我铁了心咬着牙只发出猫叫一般的隐忍的几声。
周旭泽感觉怒火中烧,钳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扭过头来和自己接吻,看着我泛红的脸气极反笑：
忍着干嘛,一一,我看你是成心气死我。
没给我回答的机会,又强硬地吻上。
……
18
心乱
被他用湿巾清理过后,我感觉浑身所有力气都没被抽干了,这狗男人真是睚眦必报。
看着他在这间小房子里忙前忙后地洗澡换被子,被他安置在干燥的被窝里,心里却如同下了一场潮湿雨。
我抓不住我们之间无法定义的关系,甚至搞不明白我自己的心。
周旭泽忙活完小心翼翼的地回到床上,我感觉一切都让我无力,只留一个后背给他。
背后他的气息存在让我无法忽视。
周旭泽,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他这回情绪冷静下来了一些,语气柔和像在和我示弱：
怎么了一一,今天张政嘴贱,过两天我去拜访张老爷子给你讨回来好不好
你怎么讨他有什么说错的我本来就是水庄里最像浮萍的小姐。我恨你周围人对我打量审判的眼光。
说实话,我恨他们我更恨自己,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努力还要被你们高高在上地这样看轻
周旭泽,你三年前去国外不也这样看轻我吗你那时候不也是看不起我的出身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19
旧回忆
这些粉饰太平的事实如今再次被我扯开。
三年前周旭泽面临毕业,我们两年蜜一般的时光更像是偷来的,毕业前周旭泽忙的不可开交,在一天回来后突然提出要带我出国。
此时我已经在地下街里包了一家自己的小店做美甲生意,日子虽然每天过得简单但是有盼头,为自己能在这座城市凭手艺扎根感到开心,同时也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
我对出国的一切感到不安,更害怕自己的好不容易寻找到的价值就这样被剥夺,周旭泽背着家里的压力也有些慌不择路。
一来二去我们爆发了争吵,年轻气盛地两个人连吵架都知道怎么往对方心尖上戳：
一一,你跟我去国外,我随便给你安排个留学项目,起码有个本科学历这不好吗
可是我在雾都好不容易有自己的事业,地下街的店每天让我能自给自足,也让我找到价值,就算要去也要给我一点时间。
杨唯一你清醒一点,一辈子呆在地下街吗,那种地方呆着你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你在地下街开的那家店算什么
地下街不能呆我们不就在那里认识,是,我们这些人呆的地方你堂堂周少爷怎么能呆你对我的工作不满嫌我配不上你了周旭泽周少爷我就应该听劝,我和你浪费什么时间,你大可去你的国外我们一刀两断好了！
周旭泽带着火气摔门而出,没想到那就是我们分别前的最后一面。
20
雨中决裂
周旭泽在我的小房里留下太多印记,卧室角落的电脑,阳台边防止漏水一起贴上的墙纸,老式小方桌上在大学城门口陶艺馆做的情侣杯。
那天晚上雾都为毕业生下了一晚上的雨,我坐在被回忆塞的满满当当房子里哭了一整晚,也许真的像房东说的那样,我和周旭泽在一起只是互相消耗罢了。
周旭泽,尊严和自卑对于穷人来说是无法舍弃的东西。
我比你更早担心我们不匹配的出身,比你更害怕将你置于舆论非议中。
我用尽浑身解数摆脱我们初遇的足疗店,一点一点窝在电脑前学习让自己快速成长。
地下街被多少人轻视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唯独你,唯独你不能在此刻一句话否定我。
我不后悔爱过你,在这段感情里也不觉得亏欠,至少我把那时拥有的、对你们来说廉价的一颗真心完整给过你。
21
梦醒时分
后面的故事无非是富家公子出国,而我也似乎在我该在的地下街继续我的事业。地下街的人团结,带着同样来自家乡的泥土气,待人真诚我的生意也好做。
两年的时光足以让周旭泽这个名字在我身边不再出现,同乡姐姐也在我刻意逃避几次后不再说起。
我和周旭泽的那段记忆似乎成为一个很长的梦,抓不住也没留下存在过的证据。
一切走向正轨的时刻,周旭泽就这么蛮不讲理的回国再次装进闯进我的生活。
周家的势力盯上普通人我抗拒不了,我被周旭泽安排进了水庄,美其名曰是帮他打理水庄。
纠缠到现在又是一年。
22
畸形之爱
我感受到躺在我身后的周旭泽将我拥进怀里抱的很紧,这一年我们走过试探,走过讥讽挖苦,甚至今天这样又毫不留情地把彼此伤个遍。
我和周旭泽的感情成长的太畸形了,年轻的时候爱的极端,两个天真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给对方,以至于把自己的意志都在强加在另一个身上；重逢后又叠加上滔天的恨意,两年前不欢而散的仇怨在他回来后没有出口,反而在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平等关系中日复一日累积。
我们关系中一切本该给予充分时间酝酿的情愫,在尚未成熟时被按上加速键,酿成如今我们之间的苦酒。
我感受他的慌乱,转过身拥住他,我们太熟悉,在面临对方真正脆弱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安抚妥协：
周旭泽,我们别再让关系失控了,我在水庄当你的金丝雀也好,当你的下属也好,起码别像现在这样。
别像现在这样让我被无法定义的关系逼成不会爱人的病态模样,我不想也没有精力再斗天斗地地陪你走一遭了。
23
城郊
周旭泽像是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上次过后的一个月,周旭泽都没来找过我,只是隔两日就会出现在水庄的花依旧会引得水庄的小姐打趣调侃。
水庄离所有消息源最近,传播起来也是极快的。
周旭泽这个月在外倒是没少做事,规划局给李家的那块地最后真的又被他弄回手里,明里暗里还有些他和周老爷子斗,周家要换主的风言风语。
下班路上被周旭泽助理拦住：
杨小姐,周总说要你今天下班和我走,周总在城郊等你。
时隔一个月,再次坐上周旭泽的车,我忍不住发问开车的助理：
接我去城郊干什么,他这一月不都在争城郊那块地还有心情约我去城郊
周总专门让我来接你的,杨小姐你就安心和我去好了。
24
奠基
踩上城郊刚铺的水泥地,我看见周旭泽带着安全帽站在舞台上和主持人、总工确认最后的流程,身后暗红色的背景写着奠基仪式四个大字。
原来今天是这块地动土的开工仪式,台子下排了四五十张礼宾凳,倒是有雾都不少熟人。
张政那拨人站在舞台边插科打诨似的闲聊,我看到周围的一切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逃,我没办法面对一张张熟悉的脸。
或者说,大多数时候这些在雾都说得上话的达官贵人和我只会在水庄放着暧昧音乐的包厢见面。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我想要离开这里。
一一！
周旭泽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这样跨过人群定住我企图逃跑的步伐。
我看见周旭泽顶着那个松松垮垮的黄色安全帽不顾旁人的跑到我面前,面上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激动和欣喜。
他牵起我的手,在所有人的打量或疑惑的眼神下,一步一步走到最前排的礼宾座。
这一次,在让我不自在的调侃或眼神来临之前,周旭泽抢先一步递给我一只逃出生天的手。
被他安排在贵宾座坐好,他没多久便上台配合开工仪式,挺拔的白西装在一众黑压压的沉闷色调里亮眼。
他时不时投过来的一双眼睛亮晶晶,今日甚至带了邀功意味的孩子气。
像多年前某个给我带夜宵摊扣肉饼的夜晚,他将冒着热气的塑料袋递给时望向我的眼睛。
25
光明正大
仪式走到最后一项,每个主要投资方负责人围在一起拿一把铁锹铲一锹准备好的新土,奠基仪式便算结束了。
周旭泽像胡闹一般下台,把我牵上台,将他那把铁锹稳稳递到我手里：
一一,你来。
语气像是平时同我说今晚来接我回家一般寻常。
我的理智告诉我此刻场面不能任他胡来,挣扎两下两只手被他轻轻把住,他带着我的手将铁锹插泥土：
一一,我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其他关系,你和我之间只会是爱人,光明正大的爱人。
台下已经有掌声响起,周旭泽在我耳边坚定又温柔的声音揪着我的心开始重重地跳动。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只看见他的眼睛。
26
情账
上次开工仪式以后,我在水庄倒真像个老板,每天不用出台,甚至来的人也会客气地叫一声杨小姐。
薇薇姐这个称呼现下反而在水庄那几个漂亮姑娘口里听得最多。
薇薇姐,周总上次在奠基仪式上整这一出倒像个追你的愣头青,我看没几天薇薇姐就是水庄的老板娘啦！
周总对薇薇姐什么时候不是当宝贝,不过我们薇薇姐这么厉害,周总爱上也是理所当然。
我轻揪了这个鲜活的小女孩手上的细肉止住她们没大没小的调侃。
我对周旭泽具有随时搅乱我的思绪这一认知感到烦闷。
爱不是像她们口中那样印证的,感情也不是这么算的。
于公,我无法否认周旭泽把我拉出地下街,我似乎过上了曾经靠自己无法达到的生活。
可是爱呢周旭泽的爱为什么要让我反复丢掉那一点倔强的骨骼,他要是真的如她们口中那么爱我,我为什么现在还深陷在水庄里。
我回答不了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离开他,感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复杂交织的,我不能一条一条把爱和恨摆在账目本上算出是否亏多盈少。
27
大白
在一切都还没能想明白之前,张政找到了我。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我对面正式地叫我一句杨小姐。
我看着他面上没有表情,他又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杨小姐,或者说杨唯一小姐。
他看出我对他说出我真实名字的诧异。
用勺子绞着咖啡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你的名字在周家并不是秘密,只是旭泽一直不让人泄露而已。五年前周旭泽和你好上周老爷子就知道了,那会大家都只觉得周旭泽只是玩玩而已,结果这疯子真把你当宝贝,毕业和他爸说要和你结婚。
杨小姐你应该知道周家的底细,周家的儿媳甚至可以出身在孤儿院,但也绝不可能是从地下街走出来的,周旭泽被他爸扇了两巴掌关在房子里两天。第三天保姆开门送饭他从窗户跳下来跑去找你了。
你们南街的房子我三年前就去过,送周旭泽勇敢追爱还是我开的车,结果那天没20分钟他就淋着雨回我车上,抱着脑袋说你不愿意和他走,说他对不住你。
把他送回来的当天夜晚他不知怎么就答应被他爸送出国,连夜的飞机直接送去多伦多。
后来我知道,他爸说他走了就不对你下手。
我想起那天周旭泽来时抓着我的手激动又带着哀求的眼神,端着咖啡的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他那时大概想带我逃吧,这个傻子当时大概想到唯一摆脱控制的方法是带我逃出雾都。
张政那双眼睛连上目线都平直,冷漠的看着我情绪起伏的样子：
周旭泽回国人变了很多吧或许我那两年去看他应该把你捎上,回国之后他第一个接手的是他爸手里最不起眼的水庄,因为他知道放不下你,只有把你放在水庄才能安全,周旭泽从来不来水庄,他说他赌不起,宁愿把生意都放在外人那谈,他怕他爸盯上你。
杨小姐,这些话本不该我来对你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以前多有得罪,凭良心讲我现在依旧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周旭泽这疯子竟然能因为城郊那块地和规划局把脸撕破,公开和自己亲爹叫板,这背后牵扯多少你在水庄这一年大概也能知道想到。
我们这样的家庭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周旭泽脑子筋搭错,为了你做到这一步,但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不给自己留后路,杨小姐,我话只能说这么多。还请你为周旭泽多考虑两步。
28
孽缘终
张政说完走的干脆,留我一个人在巨大的绝望中。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服务生第三次来添水时,我才惊觉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手机里有周旭泽发来的消息：一一,晚上想吃什么我来接你。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打不出一个好字。
走出咖啡厅时,雨已经停了。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迅速晕染了整个天空。我站在路边,忽然觉得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陌生得可怕。
人和人之间似乎不是情比金坚就能有个结果,我和周旭泽是不是早就摆脱不了既定的结局
爱人的坚持解不了死局,我和他的未来到底还要走的多曲折。
命运交织,两败俱伤的五年,是不是该由我来结束这段孽缘。
29
江城新生
江城的气候四季如春比雾都稳定多了,每天不用担心甩干的衣服会不会被一场雨的水汽沁得潮湿。
每天两点一线的学校公寓,日子稳定充实,我让自己忙得不去想其他事。
我在离开书本五年后像个求贤若渴的学子,捧着书在大学校园里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
五年前周旭泽被绑走不告而别,如今我也还他一个,只是这次大概是真正的告别。
雾都五年像一场梦,梦醒我比同龄人晚五年过上正常的人生轨迹而已。
上星期老是选修课坐在我后座的留学生用他强烈的英伦腔中文将李煜的诗念得期期艾艾。
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样的诗在他口里悲伤的情绪也淡了几分。
我开始接受那种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来形容回忆的说法,人和人相遇纠缠,付出真心最后事与愿违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离开好过让两个人都命运蹉跎。
30
重头来过
周五的江城难得下了场雨,但我的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上完最后一节诗词选修课,我要迎来一觉能睡到12点的周末。
踏着步子找到靠窗偏后的位置坐下,教授讲诗词的声音带着独属于江城人的轻声细语,我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突然身边座椅被人拉下。
我就这么再一次对上那人熟悉的眼睛。
同学,你身边能让我坐吗
我看着眼里温柔得化出水的周旭泽,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来了。
周旭泽笑得比哭还难看,抹掉我悬在脸颊的眼泪,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那些委屈,思念,无助的深夜情绪在一刻像是开闸的洪水,见到周旭泽,我再一次丢失掉所有苦苦支撑的勇气。
你怎么又来招惹我你怎么还敢来找我
他挑着眉故意把话说的轻浮。
好漂亮的大学生呀。
一一,让我重新认识你一次好不好,我重新追你。
如果过去的一切身份时间都在错位,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